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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
第1章 青萍山上一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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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承天地之运,亡前朝暴政,有万民景从,遂承天祚,称帝立国,都曰中京,封建天下。以中央之国,驭四海九洲七十二路诸侯,今享国已四百四十四年,物阜民丰,
国泰人安。
大雍极西之地,有一诸侯,受封于姬。姬国之西,便是无尽之海,世人谓之天涯。天涯处有一山,名曰青萍。
青萍下临苍海,上指青天,海天一色间,便是一柱青峰,白云环绕,如托菡萏,荷叶为白,花苞为青。山中林泉相依,寂静欢喜。隐仙宗便立山门于此。隐仙宗创派祖师名曰邬赐仁,今开宗立派已二十七载,因不常在人间走动,故而声名不显。隐仙宗也从不大开山门广收门徒,都是邬道人随兴下山、随缘收徒,所以宗门
并不兴旺,这些年来,一共也只五个徒弟。这一日,邬道人闭关一年期满,出关之后照例要考核一下弟子们一年来的修为进境,是以邬道人闭关的草庐前,冠如伞盖的老槐树下,五个蒲团一字排开,弟子们早就在
此等候师父出关。
大弟子巫马有熊。穿着一件无袖汗衫,盘膝坐在蒲团之上,气定神闲,有厚重如山之感,气息绵绵悠长,几不可闻。第二张蒲团上,坐着一个鹅黄衫子的少女,乃是二弟子满清音。满清音坐得无聊,便施法在空中划出一个“水镜”,对着水镜,正在她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儿上寻找着并不
存在的痘痘。
第三张蒲团空着,似乎有人尚未赶来。
第四张蒲团上坐着一个卓尔不群的少年。少年之美,甚至会叫人忽略了他旁边孤芳自赏的清音姑娘。少年身穿一袭麻衣,懒懒地盘膝而坐,以肘支腿,以掌托腮,长发披散于肩头,一阵风来,撩起他的长发,便露出悬胆一般的鼻子、菱角儿般线条分明的唇,那醉人的桃
花眼更有一种媚眼如丝的效果,着实令人惊艳。少年名叫陈玄丘,乃是邬道人的第四弟子。陈玄丘一想到今天师父要考校同门的修为进境,就满腹的郁闷,因为他的修为本领和诸同门全然不同。每想至此,陈玄丘就黯
然神伤。
陈玄丘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自发展科技文明的地球,本是一个很普通的公司职员。正常来说,他的人生轨迹就是娶妻生子、奉养老人,安度一生。
直到有一天,他追求已久的心中女神宫丽同意与他利用周末郊游度假……只有两个人出游,且是孤男寡女,要一起在外面度过周五周六两个夜晚,姑娘既能答应,其中意味是个男人都会明白了,除非她太绿茶。为此,他可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可好死不死,当晚有流星经空,而他的心中女神想看流星。
“啊!小丽,这儿看的清楚。快过来,流星来了!我要许愿,我让流星带走……我去,怎么奔我来了?”
轰隆一声巨响,他就被“带走”了,高温之下,连点渣儿都没剩下。再醒来时,他就成了时年七岁的陈玄丘。陈玄丘时当时正在瀑布下练体,力竭昏厥,醒来,就成了他。
他并没有融合这个本体的什么记忆,不过一个二十六岁的老男人,想要冒充一个七岁的孩子,还是很容易蒙混过关的。
花落花开,春去春来。又是十一个年头过去了,现在的他,已经把自己彻底当成了陈玄丘,接受了身在异世的命运。只是偶尔梦回,还会感伤亲人的永别,遗憾于他为小丽精心准备的,再无机
会打开的那盒冈本001。这个世界发展的是修真文明。第一次看到师父御剑而行,如长虹经空时,陈玄丘惊愕莫名。上天入地,呼风唤雨,这种神仙世界,想不到竟能亲眼得见,而且师父身后没
有“绿幕!”很快,陈玄丘又发现一个大惊喜:他太漂亮了,漂亮的简直不是人,只要淡扫蛾眉,薄施脂粉,绝对横扫伪娘界的无数女装大佬,登顶永恒的传奇。只靠这颜值,也不愁
吃饭的吧?
陈玄丘抚摸着被两位师姐“蹂躏”的红彤彤的小脸蛋,偷笑地想。
八岁那年,师尊邬道人把他带进了草庐,郑重地传给他一部《造化不死经》,陈玄丘再度又惊又喜。大师兄巫马有熊练的是《大衍天仙诀》、二师姐满清音修的是《洞玄上清术》、三师姐叶离学的是《离火焚木经》,这些修仙之法,和《造化不死经》这个名字比起来,
被甩八条街啊。
结果,一打开《造化不死经》,陈玄丘就哭了。
《造化不死经》共有八卷,师父说此经包罗万相,博大精深。第一卷讲的是如何蒙昧天机,防范推演。第二卷讲的是如何遁隐身形,隐匿气息。
陈玄丘看到这里,还是觉得有些道理的。未虑胜,先虑败,才能活得久。以前看的小说里那些修真者动辄就活个几千万上亿年的,不稳如老狗,如何得证大道?
可是接下来的东西就有些不知所谓了。如何伪造路引、路条、腰牌等诸般证件,野外生存技巧、求职就业技能、职场生存技巧、不可不知的八项官场潜规则……
陈玄生的心态当时就崩了,这部《造化不死经》究竟是谁编纂的?这位仁兄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然而,陈玄丘没得选,眼看着同门道行日益精进,而他只能练那见鬼的《造化不死经》,陈玄丘那颗向往修仙的心,都快要寂灭了。
……
“当~~~”
一声罄响,声音不大,悠悠然却有直上九宵之势,悠悠延延,经久不息。
草庐的柴门无风自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拐着一根藜杖,飘然而出。
就只是一件极普通的玉青色道衣,发髻上插一根枣木簪子,周身上下无一长物,却有道韵隐隐流转,宝相庄严,这便是“隐仙宗“创派祖师,邬道人。
众弟子起身,施礼如仪。
“巫马有熊见过恩师。”
邬道人的目光往大汉身上一定,欣然点头:“为师记得,一年前你还是心动初期,如今就已结了金丹,进境神速啊。一入金丹,要结元婴便指日可待了。”
身穿鹅黄衫子的满清音早在罄声响起时,便一指戳破了空中的水镜,扮出一副乖巧样儿来站着,这时便甜甜地叫道:“清音恭喜师父出关。”
邬道人抚须一笑,赞许地道:“清音的境界虽然仍是融合期,不过真气却是更显圆润凝实了,再有半年光景,当可生出气海,不错。”
清音开心地道:“多谢师父夸奖!”
邬道人走到第三个蒲团前,白眉一皱,藜杖向蒲团上一敲,喝道:“越来越没规矩,叶离去哪了!”
“师父父,人家在这里呢!”后边老槐树的树干上,突然显出一个少女模样,娇憨地说了一句,那少女便向前一涌,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就从树身里走出来,待她款款走到邬道人面前抱拳行礼时,已然
凝实成一个穿绿裙的可爱少女。
少女施礼道:“叶离见过师尊。”
陈玄丘看了三师姐的功法,眼中露出一抹羡慕,要他一头撞爆了这棵古树容易,可这等神奇的遁术,他却是一窍不通的。练气士四大境界,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聚虚合道。每一个大境界又分三个小境界。每一个小境界又分四个阶段,陈玄丘已经把第一大境界炼精化气的十二个
阶段都练至大圆满境界了。可是,他也止步于炼精化气了。一直以来,他只能练那听名字很唬人,内容却不知所谓的《造化不死经》。而一个炼气士,只有度过练气化神的第二个小境界金丹境,才
算是修真呢。
满清音笑道:“师妹的木行遁术愈发精进了。”
邬道人乜了她一眼,冷哼道:“少替她打马虎眼,这丫头的境界一年来毫无提升。”
木离撒娇道:“人家不是入门晚么,要不师父父再去闭关一年好啦,等你下次出关,弟子的境界就会提升了。”
邬道人摇头叹息道:“你呀,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可怠慢了。”
木离扁了扁嘴巴,敷衍地道:“谨遵师父教诲!”
邬道人又走到陈玄丘面前,陈玄丘如玉树临风,背负双手,乜视着邬道人,神色不善。邬道人满脸惊喜地道:“呀~,玄丘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姿容既好,神情亦佳。龙章凤姿,气质天然,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这才一年光景,就出落的
愈发俊俏了。”
陈玄丘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幽幽地道:“师父,你不觉得我的才华配不上我的颜值么!”
叶离掩着唇儿,吃吃地笑:“师弟,要什么才华啊,好看就行了。”
陈玄丘怒道:“三师姐你又说风凉话,我不出金丹,不成元婴,这副肉身几年也就衰老了,百年之后还不是黄土一坯,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邬道人板起脸道:“为师传你的《造化不死经》么,可练成了么?”
陈玄丘一梗脖子,很叛逆地道:“六七八卷我没学!”清音赶紧帮腔道:“师父别当真,玄丘师弟说的只是气话。其实第六卷他还是学了一些的。你看弟子这身衣衫,就是玄丘师弟亲手裁的,徒儿的身材衬托的多好。玄丘师弟
炒的菜也好,你看叶离师妹都吃胖了。”
叶离:……
邬道人冷哼道:“既然不曾学全,那就继续学。”
邬道人从陈玄丘身前走过去,却忽又站住,扭过头来,讶然道:“你刚才说什么?你上山……已经十八年了么?”
陈玄丘悲愤地道:“是啊师父,足足十八年了。”
邬道人感慨道:“哎!这就十八年啦,往事依稀,仿佛昨日。你随我来,为师有话,要交代于你!”
邬道人说完,转身就向草庐走去。陈玄丘一听大喜,听师父这话音儿,我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呐!莫非之前种种,都是师父在磨练我,我的传奇,这才开始么?
第2章 出山忘掩山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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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跟着邬道人只走出三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师……师父,我……我的……境界,师父还……没看呢。”
咦?
现场一片寂静。
邬道人一拍额头,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徒弟。
这个小徒弟是邬道人神游无尽之海时,从一处孤岛上捡来的。邬道人当时神游西海,在一处海岛上发现一株尚未成熟的灵植,便把那灵植连着数丈方圆的泥土以神通挖出,摄回青萍,待栽种时才发现草丛中有个婴儿。以邬道人的强
大神识,当时竟也不曾发现。邬道人觉得这个婴儿一定有不寻常处,便收为五弟子。不过这孩子迄今为止,所表现出来的唯一天赋就是很容易被人无视和忘记。小徒弟的心受伤了,脸上正透着一抹难
堪的红。
邬道人赶紧上前两步,摸了摸他的脑袋,慈祥地说:“无道啊,为师可不是忽略了你……”
小徒弟扁了扁嘴儿道:“师父,徒儿不是叫无名吗?”
邬道人从容道:“为师已经一年没说话了,嘴有点瓢。无名啊,为师觉得你年纪还小,不用考察。你看你上山七年,已是聚元中期,很不错了。”
无名受伤地道:“弟子上山十年了。”
邬道人微笑地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为师是从你筑基算起的。为师去交代你四师兄一些事情,一会儿再来指点你修行。”
“好!”无名露出了笑容,小孩子心思单纯,只要师父没忘了他就好。
邬道人进入草庐,心念一动,柴门便自行关上了。
“坐!”
陈玄丘依言在邬道人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心中隐隐有些紧张。
邬道人和蔼地道:“玄丘啊,为师一直不传你修真功法,你是不是心有怨尤?”
陈玄丘幽怨地道:“弟子根基无比扎实,却不能一窥真正的修真功法。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我是男的,师父也是男的,弟子都要怀疑您是在为自己培育‘炉鼎’了。”
邬道人脸皮子抽搐了几下,道:“不要胡思乱想。为师如此安排,是因为你与仙道无缘,强求仙道,必遭天谴。你的道,在人间。”
陈玄丘愕然:“在人间?”
邬道人颔首道:“不错!”邬道人手掌一摊,掌心已然出现一块玉佩,邬道人道:“为师捡到你的时候,襁褓中只有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还有一纸托付,言道若好心人拾到你,请善加看护,你父母
曾为你指腹为婚,十八岁时,着你前往寻亲,若对家也生男孩,便义结金兰,若生女子,便为夫妻。如今也是时候了……”
陈玄丘两世为人,都不曾接触过那对父母,忍不住道:“我那爹娘,是什么人?”
邬道人微微摇头,道:“那纸托付中,不曾言明。”
陈玄丘道:“那纸托付在哪里?”
邬道人淡淡地道:“山居中虫鼠泛滥,被盗嗑毁去了。”
陈玄丘:……
邬道人和蔼地道:“徒儿,你从小在山上长大,骤闻下山,难免彷徨。其实不必担心。你已锻体大成,在世俗中已是极了不起的存在,何求不能生存?”
邬道人道:“世间一切功法,无论法术、神术、妖功、巫术、诅咒之力,亦或是武功,说到底,都是对力的调动和运用。谈不上谁更厉害,只在造诣深浅。一个仙术小成的人,面对一个大巫神,也要身死道消。一个只修肉身武道的人若练至极致,又何尝不能一拳破万法?创世古神就是以力证道,无数修得大道神通者,也要
在他一合之下神魂俱灭!”
邬道人微微露出自矜之色,道:“为师虽未传你修仙之术,可为师传你的武道,乃真武大道,足以让你纵横世间了。”陈玄丘默然片刻,道:“师父,弟子明白。天下间修真之士不知凡几,能历劫成仙的又有几人?仙途渺渺,若能仗一身本领,立凡间功业,留万世之名,也不枉此生了。只
是,徒儿地无一垄,房无一间……”
邬道人呵呵一笑,抚须道:“你是怕人家嫌贫爱富,看你落魄,逼你退婚吗?”
陈玄丘摇头道:“这个弟子倒不担心,弟子如此皮相,谁家女儿舍得退婚。”
嗯……邬道人看了看陈玄丘的模样,心中暗叹,不愧是她的儿子啊,竟然生成这般妖孽。这么自恋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连自己看了都觉得理所当然。
邬道人道:“那你担心什么?”
陈玄丘道:“徒儿除了容颜一无所有,只恐那妻家的丈人丈母、大舅子小姨子,都会跑来鄙视,欺侮……”邬道人疑惑道:“竟有这样的事?能和你爹娘指腹为婚的,必是生死至交,想来不会慢待你。若是你爹指腹为婚的人家嫌弃你,你就去你娘指腹为婚的人家,何必一棵树上
吊死。”
陈玄丘呆了一呆,惊奇地道:“我爹指腹为婚?我娘指腹为婚?”
邬道人道:“不错,正是你爹娘当年各自为你指腹为婚,何以至此,却非为师所知了。”
邬道人说着,手指一点,一道清光打入陈玄丘的眉心,那两户人家的相关信息,瞬间便已被他掌握。
邬道人道:“寻访这两户人家的资料,为师已传给你了,牢牢记下,莫要忘记。”陈玄丘读取脑海中信息,不由暗自吃惊,这两户人家,竟然一个在极西之地的姬国,一个在极东之地的夷国,中间相距千万里之遥。看来,这具身体原本的父母,定然不
是普通人。
而且,陈玄丘总觉得师父所言,有不尽不详之处,只是明知不可能问出什么,他也没有表露出异样。比起这个陈玄丘的本体,他毕竟多了一世的人生阅历。
邬道人微笑道:“我等修士,不讲俗礼。玄丘,你这就下山去吧。”
……
陈玄丘的东西不多,就一个小包袱,很快就打好了。门外有唢呐声起,一曲悲凉,虽然高亢,却无吵闹之感,当陈玄丘提着包袱出门,唢呐声就停了。
巫马有熊、满清音和叶离静静地站在门前。
“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陈玄丘眸中露出一丝暖意,不管是不是两世为人,十年相依相伴的那份感情是真的。
“师弟,保重!”巫马有熊用力地拥抱了陈玄丘一下。他不擅表达感情,但心中的波动却如潮汐起伏。师弟不修仙道,此番下山,也许这一辈子都再无缘相见了。
“一个小玩意儿,师兄送你,你带在身上,凡间行走,或可有些用处。”
巫马有熊说着,将一个龟甲递与陈玄丘。凡间占卜,常用此处,但巫马有熊送给陈玄丘的,却只是比一文钱大不了多少的小龟甲,看似只是个装饰之物。
陈玄丘当着大师兄的面,将它郑重地穿在腰间丝绦上,做了一个佩饰。
“师弟,保重!”满清音也张开双臂,给了陈玄丘一个大大的拥抱,陈玄丘只觉胸前触到两团柔软,但马上就分开了。
满清音微晕着双颊,递过一只香囊:“我和师妹做了些符箓,若是有人欺负你,师姐帮你揍他。”
叶离感伤地道:“一入红尘深似海,师弟,一路保重!”
陈玄丘用力点点头,再深深看一眼三人,举步就向山下走去。
“四师……师兄,我……我还……没道别呢。”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现场再度一片寂静。
陈玄丘慢慢转过身来,走到十岁的小无名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微笑道:“师兄是怕你伤心,所以……没有道别。”
“无名长大……懂事了,不……不会哭的。”无名咧开嘴巴笑了,他把刚刚吹奏的那支唢呐递给陈玄丘,道:“四……师兄,送给你。”
这支唢呐是小无名自己制作的,苇哨部分用的是发现他时就在他小手中所攥的一块西海玄铁,这唢呐一直是无名的心爱之物。
陈玄丘蹲下身子,抱了抱这个总是被大家忽略的小师弟,柔声道:“师兄会把它当成宝贝一直收藏的,无名小师弟,保重!”
陈玄丘下山了,几位同门就站在青萍峰上,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雾之中。
邬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目光往山间一落,便幽幽一叹,道:“希望玄丘这孩子能平安喜乐,太平一生吧。”
叶离:“师父,师弟从未下过山,我真担心……”
邬道人摇头道:“不修金丹,仙路无缘,那几位便不会发现他。吾等尘缘已了,这就归去吧。”邬道人把藜杖往地上一顿,变成一个相貌清瞿的中年道人,手中那根藜杖化作一柄拂尘。身上一袭玉缕金丝星月袍,头戴五色莲花冠,周身道韵流转,已化实质如云龙。
脑后现出一轮大道光晕,共分九层,无垢无量生灭不息,一股厚重、神圣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巫马有熊、满清音、叶离听了邬道人的话,也是摇身一变,个个容颜不改,衣着却已截然不同。巫马有熊头戴七星偃月冠,身披紫绶云鹤袍。叶离和满清音俱是一袭舞仙
袍,发挽惊鹄飞仙髻,仙气氤氲,哪里还是凡人。
邬道人举手一拂,便有一朵白云凭空自生,托起他和巫马、清音、叶离,冉冉地向天上飞去。半空中邬道人悠悠然道:“此间痕迹,亦该泯灭于红尘了。”邬道人说罢,把拂尘一扫,细雨绵绵瞬间天降,草木接触到那雨水,登时更显清灵。山顶诸人居住过的痕迹,如那草庐、水井、树下蒲团,却像瞬间经历了千百年岁月,
一点点湮灭、消失。
忽然间,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骤然响起:“师……师父,带上我啊!”
正冉冉上升的白云突然一停,片刻后,呼地一下回到了崖上。
邬道人摸了摸被雨水打湿了脑袋的小徒弟,慈祥地道:“无为啊,师父可不是忽略了你。只是想让你看看,为师的腾云之术……”
陈玄丘走在山路上,一直没有回头。他想表现得洒脱一些,可是望着熟悉的山山水水,离愁终究还是像滴在水中的一滴墨,慢慢的、慢慢的,晕染开来。
当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眸望去时,入目只有朵朵白云。其中有一朵云,似乎被风吹去的特别快。
沥沥细雨,绵绵而来,陈玄丘信手折了一片芭蕉,顶在了头上。那日雨碎,少年春衫,折一叶为伞,独下青萍。
第3章 孜孜矻矻无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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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没有用任何功法,就那么一步步地走下了如剑峭立的青萍山,这是他对师门的尊重,对同门的留恋。下山之后,他也没有使用一日千里的功法。正所谓行万里路如读万里书,对于这个世界,他之前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师父和同门,今后既然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需要
更直观的了解。
他需要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亲自去感受。
沿海有渔村,人烟稀少,都是风里浪里讨生活的海上人家,家境贫寒。
陈玄丘踩着细若银粉的白沙,一步步走过去,与沙滩上修补渔船的渔夫、晾晒渔网的船娘们交谈。
陈玄丘容颜俊美,风姿飘逸,俨然如仙人一般。那些船家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是以对他毕恭毕敬。
一日之后,俊美无双的陈玄丘带着一个个渔家女依依不舍的芳心飘然而去。
他沿着鱼贩们常走的土路开始向内陆走。沿途上也有村镇,陈玄丘安步当车,一路上,他看到过种庄稼的村夫,看到过放羊的孩子,在一条浩荡的大河边,他还碰到过一条从大海跑来内河冒险的美人鱼,那是鲛
人一族的小公主。
这是一个与他的前世既相似又不相似的世界。前世的神话与传说,在这里似乎都成了现实。
陈玄丘一路看,一路走,当他来到桃桑镇的时候,已是他入世的第九天。
他从西海之滨一路东来,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一座城镇,已经远离沿海。过了桃桑镇再往前,便是冀州城,距此五十里。清凉州地广人稀,包括陈玄丘所在的青萍山都在清凉州辖下。而冀州城就是清凉州的府城,是姬国西北边陲的一座重镇。陈玄丘的父亲为他指腹为婚的人家,就在冀州城
。
还没到冀州城,只看这桃桑镇,已然是人口稠密,店铺林立,走在街上颇有熙攘之感了。
一进镇子,陈玄丘的美貌就引起了人们的赞叹和欣赏。有那大胆的姑娘,甚至会挎着菜篮子,刻意地走过来,“哎呀”一声,一个香香软软的身子就倒进他的怀里。拿一包瓜子,不等嗑完,就能走两个来回的短短街道上,才只走了三分之二,陈玄丘就已经和三个姑娘不小心撞在了一起,扶起了四个不小心摔倒在他身边的女孩,还被
五六个临街楼上的少妇、姑娘们,不小心掉下一颗樱桃、一朵鲜花,巧巧的就砸在他的头上……
原来古时候的女孩子真的像《诗经》中所写的那样,泼辣大胆、热情如火,与后世礼教大兴后的女子们皆然不同。陈玄丘有些乐在其中了,前世的他哪有这般待遇。直到有一个老男人也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假惺惺地要昏倒在他怀里,陈玄丘才忍无可忍了,一把推开那老“玻璃”,陈玄丘使了个障眼法儿,避开了行人骚扰,躲进了一
家饭馆。
陈玄丘在进门处的角落里坐下来,这里阴暗一些,不太引人注意。陈玄丘的目力极好,即便是坐在此处,也能清楚地看清柜台上方悬挂的一张张竹制的菜牌。陈玄丘点了一荤一素一碗饭,趁着厨下做菜的功夫,便细细思量起来。从这一路所见所闻推测,这个世界与他前世的春秋时代有些相仿。以他所学再加上前世的见识,要
在这个世俗中打拼,未必不能建立一番功业。
想那《封神榜》中的姜子牙,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玉清圣人元始天尊的徒弟,还不是一样无缘于仙途,最终只能入人间道么?
可那姜尚后来受封于齐地,成为一国之君,国祚与大周同休,子孙绵延享八百年富贵。虽说他是凡人,寿元有限,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活,就要活得有滋有味有质量,而不是徒增寿元,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他爹养过一只龟,从公章大小长到海碗大小,始终就是趴在阳台那口缸里,
便活亿万年,又如何?
师父说自己问仙无路,那就走人间道吧?这一辈子,若有姜尚一半的成就,较之前世的寡淡无味,也算精彩纷呈不虚此生了。陈玄丘如此想着。在山上时,他就听师父和师兄师姐们说过,纵然踏进修仙之门,也未必就能渡天劫成就天人,十万个修行者中也出不了一个真仙。机会如此渺茫,他又
不曾得到修仙法门,又岂会再有不切实际的想法。陈玄丘暗想,既然这样,我便去冀州城吧,寻到那与我指腹为婚的人家。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旦成了亲,不仅有了落脚之地,想在世俗中有所发展,机会也就多了
。不过,母亲在遥远的东方夷国也为我指了一门亲,要是这两户人家恰巧生的都是女儿,姬国的这个丑,夷国的那个美,那我岂不亏了?再者,我巴巴地赶上门去,万一他
们退婚呢?
在师父面前,我为了面子才说不可能,事实上颜值顶不了什么用吧,如今这个时代嫁娶可是要遵从父母之命的,人家姑娘自己相中相不中的并不作数。
可若不去见面也不妥当,师父可是嘱咐过,那张纸条中写明,对方人家只等到孩子二十岁,若他一直杳无音讯,过了二十便各自嫁娶。
陈玄丘虽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父母是什么人,也能想得到他们绝非等闲人物。他们给自己指婚的人家又岂能等闲?这样的机会,不能轻易就放弃了。陈玄丘很鸡贼地想,去还是要去的,不过到时不妨先杜撰一个投亲靠友的身份,摸一摸那户人家的底细。若是不合他意,便找借口溜了。若是称心如意,再表明身份,取
出信物。
还有就是,亮明身份后话不能说死,这样一旦人家提出退婚,也不至于太尴尬。嗯……如果被退婚,我要不要来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呢?”算了,我前世今生加一起都有四五十了,这么中二的话实在说不出口。那时我就顺水推舟,说我自知贫困,无以养家,此番是来主动退婚的。他们又感动又愧疚,还不得
给我笔钱做补偿?这样,我就有了第一桶金了。
陈玄丘越想越美,以至于这家餐馆的厨子并不怎么样的手艺,他都觉得不太差了。当然,比起他的厨艺,还是有一定距离的,那该死的《造化不死经》!
用餐,结账,向小二问了路,陈玄丘便往冀州而去。
冀州苏护,陈玄丘想着师父告诉过他的信息,乃是冀州牧师。
这牧师,是古之官职,和上帝这个称呼一样,都是自古就存在的。只是西方人传教至中土,将经文中译,从中文古词汇中借用过去当成了他们的称呼。
这牧师,是掌管牧马之地和马匹的官员。战马在古时候可是极重要的军事物资,其地位在战场上不亚于二战时候的坦克。这样的军工单位的官员,官职地位自然不低。
如今十八年过去了,岳父大人就算熬资历也该又高升一截了吧?若是我那丈人成了大官,我那媳妇又千娇百媚,我就可以轻松迎娶白富美,顺利走上人生巅峰了!这样一想,陈玄丘顿时健步如飞,也不循那大道,而是遇山翻山,遇水渡水,走的是直线,脚程自然更快。
第4章 一跪一拜一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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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桃桑镇到冀州城不过五十里地,以陈玄丘的脚力,不乘马不施法,也是走的飞快。更何况他是走的直线。
“咦?那是……”
眼看离冀州城还有二十里地,陈玄丘忽然发现前方山坳中数百号人,钟磬齐鸣,唢呐声声,曲调无比悲凉,陈玄丘下意识地摸了摸包袱里小师弟送他的那只唢呐。
白幡如林,纸线似雪,一口棺椁,由十六名壮汉抬着,送进了坡上一口大坟。
其后站立男女各五十人,却是身着常衣,举幡随行,一个个神色木然,行尸走肉一般。
再往其后,便是数十号披麻带孝的男女老幼,号啕不休。又有百余壮汉手持刀剑围在四周。
在其中,有一个身材瘦削,一袭青衣,衣袍上绣以诡异图纹,头缠一匹靛青色布匹,神色阴鸷森冷的中年人,傲然而立。在他旁边又有五人,衣着显然与送葬队伍不同,他们穿的是常服。这五人四男一女,四名男子中年纪最长者不过四旬,年纪最小者也有二十,其中那个女子身着绮罗,肤
白貌美,体态凹凸,七分妖娆。
这五人随在那青布包头的汉子身边,神色微显恭维。其中年纪最长者道:“李兄,我等远自大雍来投,在此人地两生,以后一切都要仰仗你啦。”
青布包头的汉子瞄了一眼那身材火辣的女子,微笑道:“穆兄客气了,你我既然来到我清凉州,李某身为地主,自当关照。”那貌美女子昵声道:“李大哥,我们那仇家十分厉害呢,我们玄阴鬼道门一百多人,被他一路追杀,如今就只剩下我们五人。我那祖师已是修至阴霞境的真人,也不是他的
对手。”青布包头的汉子淡淡一笑,傲然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那对头本事再大,到了这清凉州,他也得给我俯首低头。这儿是我们鬼王宗的地盘。你们放心,待李某做完法
事,便引你们去见我宗的程长老,他是玄冥境的高手,比你师祖还高了一个大境界。”
这青布包头的汉子名叫李荣,根本不把这五人畏之如虎的仇家所在眼里,连他们这仇家是何来历身份都不曾问。正常来说,他是有这样的资本,因为他是鬼王宗的弟子。修真法门无数,其中鬼修之法算是小乘,极难证得大道。但是大道难行,很多人不要说修到大乘境界再去度天雷劫,寻那万中无一的成仙机会,在此之前他们就已天年尽
了。
而鬼修则可以在肉身死亡后,以元神形态继续存活三百六十年,如果有各种秘法加持,成为一个千年老鬼也不希奇,在此过程中,他们就有了更多机会修成鬼仙。
虽然鬼仙是阴神,不如性命双修的阳神大道走的远,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能够成为鬼仙已是梦寐难求。
再者这西北边陲,相比于中央之国的大雍要贫瘠的多,也没有什么特别强大的宗门,特别了得的功法更谈不上,所以鬼王宗在这一带俨然便是一方霸主般的存在。至于陈玄丘所在的“隐仙宗”,从陈玄丘一下山他师父就跑路,而且显现的法相真身来看,恐怕本就是上界一位了不起的大仙人,隐藏了真身潜伏人间,就是为了陈玄丘而
来,这“隐仙宗”声名自然不显。
李荣身边这五个人是同门,都属于中原的一个小门派,这门派全名叫玄阴鬼道门,与鬼王宗算是近亲,都是鬼修一脉。
只不过玄阴鬼道门靠修炼各种符咒法术以及召请鬼神附体的术法修行,比鬼王宗又差了许多。他们前不久在中原做下了一桩人神共愤的大案,惹出了一个极可怕的对头,只一听说那人要找他们的麻烦,整个宗门就望风而逃了,结果被那人一路追杀,一百多个同门
逃到这极西之地后,也仅剩他们五人了。
这女子绰号姹女修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本名儿倒清秀好听,叫做白桃儿。白桃儿与李荣在中原时有些交情,既逃来清凉州,便来投靠他。只是这五人怕把李荣吓跑了,所以对那对头的身份始终含糊其辞,莫说李荣没问,李荣就是问了,他们也
不敢说。陈玄丘走到近处站住,见一座修葺完整的大坟,坟丘高如小山,料想是本地极富有的权贵人家。坟丘之前,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十六名大汉把棺椁送入后,那些持刀剑的
壮汉便开始推搡那五十名男子、五十名女子进去。
现场顿时一片啼哭哀嚎,陈玄丘见状,不由心中怵然。他终于明白这支送葬队伍中的近百名男女为何形容枯槁、神色木然了,这是要人殉啊!虽然普通权贵人家的人殉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历程中早就渐形消失,可是这一制度的彻底灭亡,却是从明仁宗朱高炽下旨废除开始的。在人类历史长河中,这等惨无人道的
行为一直延续了数千年。
以前,陈玄丘只在书本上见过这么一个词,虽然明白它的意思,可哪及得上此时亲眼目睹这等人间惨剧的强烈冲击。那些形容枯槁的奴隶绝望的哭喊,声声撕心裂肺,那是一群和他们长得一样,说着一样的语言,有着一样的灵智的同类啊。可就因为他们是奴隶,就可以被当成陪葬品,
如此处置。
直到此时,陈玄丘才突然意识到,这不只是一个神话与童话的世界,也是一个充满了蒙昧、黑暗与残忍、落后的时代。要把这些奴隶埋进坟墓的,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他们衣着考究、举止斯文,他们会修桥补路、施舍乞儿,他们也会慨叹贫民的生活艰辛。但奴隶,在他们眼中不是
人。他们的慷慨和善良,不会施加在这些和他们形体容貌都一样、也拥有同样的灵智和语言的奴隶身上。从小到大,在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中,人与奴隶一直就属于两个完
全不同的物种。
也许,这个修真世界比之陈玄丘的前世充满了种种神奇之处,可这里的人文发展和他以前所在的世界相比,却足以让他站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去鄙视、不屑。
陈玄丘虽然在前世所看过的一些仙侠小说里,讲究的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要说去义助他人了,不视他人如刍狗就不错了。但陈玄丘很难说服自己视若无睹。他机缘巧合,穿越无尽时空,来到这个世界。他可以接受新的身份,他可以努力融入这个新世界,可是如果他连这种残忍而野蛮的行为也能视若自然,他和这里的土著有
何区别?
二十六年现代文明熏陶,却因为他的怯懦和自私而退化?还要沾沾自喜、大言不惭地把它吹捧成入乡随俗,适者生存?那是无耻的堕落。他可以泯然不求闻达,但若连做人的标准都丧失了,那这个他还是他么?他只是在犹豫,这方世界风俗如此,他能救几人?这种现象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他能
改变什么?李荣阴冷地扫视着那些哭喊挣扎的奴隶,神情有些不耐。他曾游历大雍,因而与白桃儿结识。那时他是客,白桃儿是主,虽然李荣有些垂涎白桃儿的风骚妩媚,却不好肆
无忌惮。如今玄阴鬼道门不知惹上了什么厉害的仇家,被杀得七零八落,以后要托庇于他,那他只要稍稍施加压力,还怕这美人儿不乖乖成为他的榻上玩物么。他很清楚,白桃儿
的裙带并不紧,只是不喜欢他的容貌罢了,可现在白桃儿有求于他,还能矜持下去?
李荣急于携美而归,所以颇为不耐。他倒是能施法摄了这些人的魂魄,不过不能活殉,那人殉的意义何在。
李荣情不自禁地瞟了一眼白桃儿,却见白桃儿两眼放光,腮凝春色,正痴痴地望着坡上。李荣往坡上一看,就见一个少年站在那儿,玉树临风。那姿容气度,便连他看了也不免要为之心折。只是一想到他的囊中之物竟对此人如此心醉神迷,李荣心中便生起一
抹强烈的厌恶。
一个起初只想逃命,一直不敢奋起反抗的男人突然爆发地挥出一拳,打倒了一个壮汉,从他手中夺过一个稚弱的少女,牵着她的手向山坡上逃来:“小妹,快走!”
被他一拳打倒在地的壮汉爬起来,恼羞成怒地把钢刀掷了出来,钢刀呼啸一声,直奔这男人后心。
“噗”地一声,钢刀穿透胸膛,刀尖儿从前胸露了出来。
“哥哥!哥哥啊~~”要被人殉的少女抱住她的兄长,号啕大哭起来。
那汉子抬起无神的双眼,便看到了怔怔地站在坡上的陈玄丘,他眼中露出乞求的神色,吃力地道:“求……求求公子,救……救我妹妹。”
陈玄丘的衣着气质,一看就不是常人,也只有这样的人肯伸援手,妹妹才能得到一线生机。那男人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把稻草,吃力地向陈玄丘恳求,随着他艰难的声音,血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那一刀显然已经刺伤了他的内脏肺腑,他的生命即将终结
了。
陈玄丘看着那双乞求的眼睛,心中不由悸动了一下。
那被刀刺透了肺腑的汉子挣扎着站起来,旁边少女一手的鲜血,无措地叫道:“哥哥?”
那汉子带着穿透了他胸膛的刀,挺直身躯,双膝一软,向陈玄丘卟嗵一跪,双手缓缓举起,高过头顶,两掌交参,郑重地再度拜伏于地:“求……公子,救我妹妹!”
陈玄丘的心弦猛地一颤,忍不住说道:“好!”
那汉子大喜,额头深深地叩了下去,往他交叠的双掌上一砸,便寂然不动了。
这一跪,这一拜,这一叩首,把陈玄丘的心都砸痛了。
纠结什么,犹豫什么,想那么多干什么?
都重活一世了,还不能随心所欲,敢想敢做?
再世为人,青萍山上十八载,陈玄丘的心性意志,其实早已经有了极大变化,尤其是他一身所学,是以无上心法奠基的练体之法,气血之旺,世所罕见,性情自然刚烈。
只是陈玄丘一直不曾入世历练,那层旧观念的壳,还一直包裹着他的真性。现在被那不知名的汉子惨烈一跪,却是一下子敲碎了他桎梏自己的那道枷锁。陈玄丘上前一步,一把拉起那个哭泣的少女,把她缓缓掩到了身后。这少女年纪不大,看来只有十二三岁,面有菜色,瘦骨伶仃。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那手腕被他一握,
极是纤细,大概比之八九岁的孩子也就相仿。
白桃儿痴迷地盯着陈玄丘,只觉他一举一动,一挑眉一闪目,莫不惊艳入眼,心下眼不得和上一口水,便把他吞下肚去。
李荣一旁见了更是妒火中烧,此时一见陈玄丘明显的庇护动作,李荣顿时神色一冷,沉着脸登上山坡,阴恻恻地道:“放开她!”
陈玄丘感受到他身上有一股森寒的气息,不由心中一动,此人也是修真之士啊,看起来是阴修一脉?
陈玄丘先礼后兵,微微拱手道:“在下‘隐仙宗’陈玄丘,我想买下这个姑娘,足下开个价儿。”
李荣冷笑道:“什么隐仙宗隐屁宗,老子听都没听过。我鬼王宗办事,谁敢干涉?死来!”李荣抖手抛出一个黑漆漆小人儿,那人形是纸片裁就,抛在空中飘飘荡荡。陈玄丘只觉一股阴寒污秽的气息扑面而来,那黑色纸片小人儿突然就化作一只尖角獠牙的厉鬼
,双手箕张,十指如爪,向陈玄丘扑面抓去。鬼修威力最大的时候是在晚上,白天受到天光影响,十成鬼力发挥不出五成,若是阴魂出窍,更容易魂飞魄散,所以鬼修要么选在夜晚动手,要么像玄阴鬼道门那样,用
咒法符箓暗中下手。
像这般毫无顾忌地白天出手的,要么鬼修功法大成,至少已经凝体如实,要么就是和对手实力差距太大,根本不惧对方反击。李荣在鬼王宗只是一个小角色,自然不可能是前者,他是根本不觉得这个俊美若处子的小白脸儿有什么了不起。所以,虽然白日役鬼,威力和显形的时间都少了一半,他
也毫不在乎。
“鼠辈敢尔!一言不合就要杀人?”陈玄丘勃然大怒,如今的陈玄丘其形谦谦如玉,其性铮铮似铁。李荣骤下杀手,登时勾出了陈玄丘的真火。
陈玄丘大吼一声,一拳便捣向那只小鬼,这一出手就是他所修拳法中至刚至阳的一拳“大日当空”。
这厮一出手就“狮象搏兔,皆用全力”,倒不是因为他个性谨慎,而是因为他心里没底。
青萍山上,陈玄丘是最弱的一个,整天被师兄师姐们各种吊打,打不过就只能逃,所以他对自己最有信心的功夫就是如何逃命。初次跟人搏命,陈玄丘心中惴惴,但他嘴上倒是一点不怯,振声大喝道:“你要做鬼,老子先来教你做个人吧!”
第5章 开局很猛后来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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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的师父曾经对他说过,世间一切法门,无论武功、道法、妖术、咒语、符箓……都是对力的调动和运用。只不过大家调动和运用力的方法不同。
就像你可以搬起一块石头,可以用吊轮吊起石头,还可以用撬棍撬起石头,方法虽然不同,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把力作用于它,让它离开地面。
哪怕是你求助于他人,大家一块儿去抬,结果还是以力作用之。只不过这时是在借力,用在修行界,就是借法。就如修真者练金凡,佛宗练舍利,灵兽凝妖丹,名称不同,修炼的功法不同,而其实质,其实也没什么区别,正所谓万法归一。只是明白这殊途同归道理的,寥寥无几罢
了。陈玄丘虽然听师父说过,却也并未真正领悟其中道理。再加上在山上时,他是最弱的一个,在他那尚存的现代人思维中,也本能地觉得法术一定比武功强,怎敢不全力以
赴。
陈玄丘男生女相,若非一双英挺有力的眉,简直就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可他这拳头一出,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他的拳太猛了,刚猛无俦,至阳至烈,拳势霸道无双。他那位师父,在上界仙门,也是以能打著称的大能,哪怕不肯传他仙家法门,这拳法又岂会差了。
他就算再弱,又岂能弱得过这边陲之地,习些小道,只能欺压普通凡人的修士?要是那样,他师父可以跑去南天门,撞天柱自杀了。陈玄丘习的武道是真武心法,练体已臻筑基大成,气血之旺如日中天,这等阳刚之气,本就最是压制阴魂邪气,又以真武拳法施展出来,常人看去只觉刚猛无俦,在那小
鬼眼中,却如一团可以焚烧灵魂的烈焰。
“砰!”
只一拳,那只纸人所化的小鬼儿便炸裂成漫天碎片。
李荣闷吭一声,嘴角登时沁出血来。
李荣以心神役使小鬼,陈玄丘一拳破鬼道,破得实在是太干净俐落了,李荣来不及切断心神上的联系,拳劲儿便伤了他的心神。李荣大惊,以他所掌握的本领,哪画得出这种可以白昼现形的鬼使,这是他奉迎巴结着,从程长老那儿得的赏赐,今日就为在白桃儿面前卖弄本领,才忍痛拿出来,谁料
竟不是人家一合之敌。
李荣心中骇然,忙左手雷印,右手剑诀,摆了一个古怪的姿势,急急念道:“鬼修李荣,有事相求,呼五鬼浑天,一曰伯魁,二曰……”
“砰!”
陈玄丘一拳打碎了那纸化的小鬼,动作丝毫未停,又是一拳,向李荣当胸捣来。
李荣胸前刚刚浮出一个恶鬼虚影,还未凝实成形,就被一拳打碎,拳劲不消,又重重打在李荣胸口,李荣“哇”地一口鲜血,倒摔出去。这是李荣如今所修的最大本领了,名叫“浑天五鬼诀”,乃是在五葵日五更时分找到一具骷髅,在骷髅上用朱砂写上他生前的名姓,到下一个葵日,焚烧骷髅,用符纸包好
骨灰,祭于六甲坛下,颂念《浑天咒》,再焚“五鬼符”,历七七四十九天,方可收用一只。要收全五只,形成“浑天五鬼诀”,就得重复五次。使用时颂念咒语,役使五鬼,阴风阵阵,可拘人魂魄。只是,寻常找来的骷髅,生前若弱小,鬼体也弱小,而且你未必清楚他的名字,所以修炼此术,大多都是物色活人
,生生害死,再炼其魂,十分的恶毒。
只是,使用术法,除非你达到了念头一动神通自生的境界,否则不管你是念咒、烧符、掐诀、摆阵、动用法器,都需要时间。
陈玄丘就在面前,静若处子,动如疯狗,哪里来得及让你从容施展这些?法师让武士近了身,那就等死吧。
李荣只唤出一鬼,不要说五鬼成阵,就这一鬼都还未成形,就被陈玄丘一拳打散,把他也打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时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山坳中几百号人只看得目瞪口呆,这少年站在那儿的时候,简直有种俏生生的感觉,撩得人心痒痒的,有些男人都看得想入非非了,怎么他一动手气势如此骇人?
更吓人的是,在他们心目中神通广大、道行高深的李大法师竟然这么不中用,被这少年只两拳就打成这般这样?
“我……你敢……”
李荣昏头转向地从怀里取出摄魂铃,还不等他摇动法器,吟诵咒语,就见一只脚越来越大,“噗”地一声,那铜铃就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人的头骨何等坚硬,陈玄丘这一脚,直接把铜铃踩扁了,深深地嵌进了李荣的眉心,李荣二目怒凸,登时气绝。
他这道行,离修出阴神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肉体一死,自然神魂俱散。
李大法师……这就死了?
山坳中虽有几百号人,却是寂静异常。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陈玄丘。
陈玄丘风姿飘逸,仿佛是往山间踏青的一位贵介公子,丰神如玉,一脚前踏,仙气飘飘,只是那脚踩在一颗有些扁瘪变形的人头上,未免有些骇人。白桃儿和她四个同门站在人群中,也是惊骇莫名。其实李荣只是背后的宗门厉害,真要说起本事,他都未必比得上白桃儿五人,虽然这五人所属门派所修的功法不及鬼王
宗。
但李荣纵然不如他们,相差却也不多,怎么就如此容易地死在此人手上了?
如果这人是有莫大神通者也就罢了,比如那位追杀了他们一路,把他们一百多个同门斩尽杀绝的凶神。可他就是两拳一脚啊,看着平平无奇……
一阵风来,松涛掀动。
“呱~~,呱~~~”林间忽有嘶哑的乌鸦叫声响起,陈玄丘激灵一下,突然清醒过来。
我杀人了?
我可是要入世的人啊,这么做会不会被官府通缉?幼儿园里被小他两岁的小班女生在他的小胖手上咬出一只“怀表”不敢告诉家长,中学的时候被同学抢走卷纸抄袭不敢报告老师,上班的时候被领导压榨加班不加钱不敢声
张,在宫丽姑娘眼中有色心没贼胆儿,从小到大都是乖宝宝的他,害怕了。
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陈玄丘脑海中像LED标语屏似的,迅速闪过一行鲜红的大字。
他艰难地咳嗽了一声,开始补救:“其实,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几百号人呆若木鸡。
陈玄丘把脚从那颗踩扁了的脑袋上悄悄地挪了下来,心虚地道:“我刚才是正当防卫!”
几百号人木若呆鸡。
陈玄丘向他们拱拱手,诚恳地道:“若有官府中人问起,还望各位父老做个见证!”“轰!”招魂幡儿和纸钱撒了一地,几百号人狼奔鼠窜,一哄而散!
第6章 原是奉常寺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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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青松,一坯新土。
坟前有一束野花,权充了祭拜的香烛。
绿叶青翠,点点白花,攒成一蕊,青梗白花,黯然销魂。
瘦弱的小姑娘跪在坟前,哽咽着,泪水在肮脏的小脸上划两道泥痕。她不敢高声哭,恩公救下了她,还帮她报了仇,现在又肯帮她安葬哥哥。他们可是泥一般低贱的奴隶,这仙人一般的恩公竟肯停下脚步,为他们这些蝼蚁做事,她怎敢哭
得恩公心烦。
陈玄丘是初次动手杀人,虽说那人极是恶毒,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术法,若非是他,换一个人恐怕已被人害了,杀之不足为惜。
不过,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在他旧的意识影响下,还是有些不安。眼见人都逃光了,陈玄丘也无奈的很,便提了那被杀的大汉,又越过一座山,将他安葬。虽然这人到死连名字都没留下,在这个时代,他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可他那身带钢刀临死一拜,却深深震撼了陈玄丘。这人身份的确卑贱,可他的人格和意志,不知比
多少人高大。
所以,陈玄丘把他好生安葬了,陈玄丘甚至还从那大坟中打开棺椁,从那为富不仁的人家把内棺取了来,盛敛这位义士。
在他人眼中,不要说是高高在上的修道之士,就算只是平民,谁肯对奴隶多看一眼,所以蒲儿对陈玄丘感激涕零。
蒲儿,就是这个小女孩的名字。蒲树的叶子,可以摘下来做蒲扇,夏天的时候,扇风乘凉。这女孩儿的命运,就似一叶蒲扇般低贱。
陈玄丘看着蒲儿强抑悲痛的样子,轻轻皱了皱眉。她太瘦弱了,如今遭逢巨变,又要强抑悲痛,恐怕会大病一场。
陈玄丘想了想,从包袱中抽出了小师弟送给他的那只唢呐。
望着莽莽青山,幽幽深谷,陈玄丘陡然吹响了前世在网络小视频中常常听到的一首唢呐《这一拜》。
曲声高亢、悲凉,却又因为悲怆中一抹不甘不屈的意味,显得哀而不伤。
随着唢呐声声,陈玄丘不禁想起了前世种种,没有大悲大喜,也没有大起大落,只有时空相隔、永世不再的缅怀与留恋,这情绪,融入了这一曲唢呐,荡气回肠。
蒲儿听着那曲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那叫人听得心碎的哭声与唢呐声相融相连,蒲儿的泪水溅落在面前的一束野花上,仿佛一滴滴晶莹的露珠。
这一哭,郁积于心头的悲痛与哀伤,俱都发泄了出来,她就不会因为身体的稚弱而大病一场了。陈玄丘任由她哭得酣畅淋漓,待她声音都嘶哑了,哭声渐渐歇下来,这才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若有朝一日,我能镇守一方,牧守一地,一言而定人间制度,
必废除奴隶制度与人殉之俗!”
这句话,是陈玄丘的肺腑之言,但是要能拥有这般权力何其不易。可听在蒲儿心中却又不然,在她心中,自家的老爷就是天,李大法师那等通晓法术的人物就是老天爷。老天爷都被恩公两拳一脚活活打杀,恩公该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他说的话,那就一定会实现。
蒲儿立即跪下,向陈玄丘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陈玄丘叹息道:“走吧。”
从小被奴役、被驱使,让蒲儿很懂事、很乖巧,她马上擦擦眼泪,站了起来,唯恐惹得主人不快。
陈玄丘见了更加心生怜悯,小小年纪,如此懂事,比前世前过的许多熊孩子不知可爱多少。陈玄丘抬眼辨了辨方向,便带着蒲儿向山外走。如果是他一人离开,便从前边山岭直接翻过了,可蒲儿只是普通人,身子又弱,所以陈玄丘循路而行,又绕回山前那座大
坟,要从此处出谷。
从那一地狼籍中前行不远,陈玄丘忽然心神一动,一把摁住了蒲儿瘦削的肩膀。
四下里沙沙声响,从树丛中突然钻出二十多个来。刚刚随逃走的人群一起离开的玄阴鬼道门五人也赫然在列。
“就是他,两拳一脚,杀了李兄。”玄阴鬼道门的云明冲到一个身穿法衣的青年身边,指着陈玄丘,激动得脸上的的痘痘都发出了红光。
他们对陈玄丘倒不像那些百姓们一般恐慌,但是他们也没有为李荣报仇的觉悟。
可是他们逃出山不久,就撞上了鬼王宗的墨江。
墨江是鬼王宗的内门弟子,位居执事,这与李荣那种傍靠着鬼王宗这棵大树作威作福的外门弟子可截然不同,那是有真正大本领的人,较之白桃儿的师尊也只稍逊一筹。
他们看见无数百姓疯狂逃跑,其中不少人还披麻带孝扶老携幼的,纳罕之下拦人询问,拦的正是白桃儿兄妹五人,待他们问清经过,登时勃然大怒。李荣一死,白桃儿师兄妹五人正愁不知在清凉州该如何立足,当然自告奋勇陪着他们回山。这墨江是鬼王宗真正的内门弟子,又有十七八个同门,谅那小子再厉害也必然
不敌。
“很好!在清凉州,敢杀我鬼王宗的人,好不嚣张啊。你是什么人,报上名号!”陈玄丘眉头一皱,心中只想,我若与他们动手,恐无暇看护这可怜的小女娃儿。我师父何等厉害,不妨报一报宗门,吓一吓他们,若是吓不住,我就提了这小女娃儿溜之
大吉。反正我陈玄丘逃起命来,饿了三天的狗都追不上。
陈玄丘一边思索着,一边拱手道:“青萍隐仙宗,陈玄丘,便是在下。”
墨江眉头一皱:“青萍隐仙宗?”青萍山他听说过,青萍山上有隐修的宗门么?这却不曾听说过了,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大宗大派。
本来,听说此人两拳一脚就灭了李荣,墨江还稍生忌惮,怕是什么了不起的过江龙。这时墨江自然再无顾忌,冷笑一声,便把手一挥,道:“给我杀了他!记着,莫要伤了他的皮囊。这样的好皮相,穆长老一定喜欢,待我把他祭练成人傀,送与穆长老享用
。”
鬼王宗众人都邪笑起来,他们的穆长老性喜渔色,尤好娈童,眼前这人男生女相,俊俏异常,若祭练成人傀献给穆长老,必能得到长老的赏赐。
鬼王宗的术法大多是攻击人灵魂的,所以想不伤他皮肉,非常容易。
陈玄丘初次下山,刚刚杀人,本就有些忐忑,现在又有蒲儿牵累着,顿时就萌生退意,他伸手往蒲儿拦腰一抱,就打算带她一走了之。
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巨响,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正砸在陈玄丘和墨江中间。
那人落脚处一丈方圆凭空下陷半尺,草茎沙石激射如弹。
气浪翻腾中,慢慢现出一个人来,背负着双手,稳稳地站在那儿。
他一袭玄衣,头带玄冠,垂络如玉,在两鬓边摇晃不止。襟领衣袖处各绣金边三道,显得极尽庄严。由于自空而落,他的衣带犹自飘飞于空中,正缓缓落下。
陈玄丘讶然看着这个面若冠玉、五官如削的男子,他站在那儿,嗯……
陈玄丘突然想起青萍山顶遭了雷劈的那株小白杨,对,就是那般挺拔。
小白杨般挺拔的英俊男子双目如电,向众人倏然一扫,晒然冷笑道:“我汤维要杀的人,便是逃到天涯也得授首!若想留具全尸的,自裁吧!”白桃儿吓得两股战战,卟通一声就萎顿在地,骇然叫道:“奉常少祝,汤公子!”
第7章 声雷震处鬼神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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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桃儿虽然是在惊叫,其实声音却似蚊子哼哼,一见出现这人,实在是把她的胆都吓破了。
这几个月来,他们整个宗门从中央之国大雍,日以继夜地仓惶西逃。不断有人被追上被杀死,到了今日,玄阴鬼道门只剩下他们五个了。
这一路上,不知多少道行精深的宗门长辈被此人活活打死,神魂都炼成了飞灰,永不超生,她如何不怕。
墨江并没有听清她的一声惊叫,鬼修不修肉身,不运用神通时,体魄和六识甚至比常人还差。墨江和之前的李荣的道行还是不够高深,所以瞧来与常人无异,真正道行精深的鬼修,比如他们口中的那位穆长老,已经修到了形容枯槁、皮包骨头,肤色惨白,二目无
神,仿佛一个活生生的老鬼,那才是真正掌握了鬼修道法的高人。
但陈玄丘的六识何等敏锐,隔得虽远,却把白桃儿绝望呻吟的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陈玄丘登时心中一动,奉常少祝?这个黑衣少年是奉常寺的人?
陈玄丘的二师姐满清音给他详细讲解过天下形势,尤其是奉常寺这一大势力。他二师姐早早的就知道这位师弟将来是要入世的,说是师弟,却是呱呱婴儿时便被抱上山,是由她和叶离从小抚养长大的,其实心中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如何不
疼爱?
所以,有些特殊的,即便以师弟的一身本领,也不可轻易招惹的大势力,满清音介绍的颇为详细。
大雍王朝存在了多少年,这奉常寺就存在了多少年。
传说,大雍太祖当初反抗前朝暴政,领天下义军揭竿而起,有许多奇人异士前来相投。
待大雍建国主天下,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大军铁骑倒还好办,遣散了回家务农就是,就是对这许多的奇人异士,如何安置令人头痛。最后,大雍天子就拜统领这些奇人异士的那位大高人为国师,又成立“奉常寺”,将那些奇人异士都充入奉常寺,各封官职。从奉常太祝、亚祝、少祝、祭酒、大判、少判
、巡判等官职不一而足。
天子乃天之子,奉常寺则是上界天庭在人间的代言人,把控神人沟通之权,监控人间帝王行止,总掌天下宫观庙殿,对不法修真、妖魔鬼怪等均有征伐诛杀之权。
原来眼前这位汤维汤公子,就是奉常寺的人,看他年纪最多二十岁,居然官居少祝,这也太惊人了。
奉常寺不但是朝廷的衙门,而且权柄极重。这样的一个衙门,传承了近五百年,人才济济,戒律森严。下位者想要晋升,又不像乱世中容易获得大功,那是何等艰难?
如果能成为一个奉常巡行判官,也得三四十岁吧?此人究竟是什么背景,或者是有什么惊天之能,能小小年纪,便能成为奉常寺中一尊少祝?墨江虽见此人出现之势骇人,心中为之凛凛,却也不是非常忌惮。在清凉州,敢跟鬼王宗叫板的非常少,如果你背后有一个大宗门还罢了,不然你纵是神通广大,如何避
得过层出不穷的暗算攻击。
更何况,在此人落地时,他就已飞身后退,拉开了距离,只要他不像李荣那么蠢,跟一个精于武功的人贴得那么近,凭他鬼王宗心法,何惧之有?
墨江脸色阴沉,道:“我鬼王宗办事,不想死就滚,给你三息之数。一……”玄衣玄发,玄冠玄眸,仿佛一尊威严神祗一般的汤公子盯着簌簌发抖的云明等人,沉声道:“文天,乃我大雍艺人。尔等宵小,利用邪晦小术,迷其神志,驭其为奴,淫其
妻女,霸其财产,罪大恶极,论罪当诛。玄阴鬼道门,当满门诛灭,不可使一人独活!”
云明和少烦这几人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白。
汤公子口中所说的艺人,可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艺人。这个时代如卜、祝、巫师、匠造、乐师等一切靠技术为朝廷服务的官吏都称为艺人。
墨江见他根本无视自己,不由大怒。做为鬼王宗的内门弟子,这方圆百里,无论士宦百姓,谁见了他不毕恭毕敬尊如上师,如今竟然被人如此蔑视?
墨江大喝一声,掐手诀运心法,一个狰狞可怖的鬼首,突然从他胸口冲出,咆哮着直扑汤公子。虽然他凝炼出来的只是一颗鬼首,可比李荣之前唤出的一只完整小鬼还要可怕。这鬼首一出,天光顿显阴暗,鬼气森森,阴寒入体,站在陈玄丘身边的蒲儿激灵灵打了一
个冷战,有种魂魄要被摄出体外的感觉。
陈玄丘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皮包骨的瘦削小手。陈玄丘阳气十足,身似火炉,只这一握,一股暖意从他手中直传到蒲儿身上,蒲儿的气色顿时好了许多。
汤公子稳稳地站在那儿,双手结印,沉声喝道:“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敕!”
一个“敕”字出口,汤公子身上玄衣无风自鼓,一道电光雷火从天而降,轰然一声扑向那颗咆哮扑来的鬼首,铺天盖地的威压让人眉心直炸。
蒲儿身上的汗毛儿都竖了起来,倒是一旁的陈玄丘怡然自若,这点威势,还伤不到他。天雷阳光,正是阴晦邪物的克星,那只鬼首似也察觉不妙,但已避无可避,它咆哮一声,不再向前冲,而是拼尽全力,向那压顶而来的神雷吐出一团污浊阴森,其色如墨
的鬼气。
一抱大小的雷火从天而降。
鬼气成云?破!
鬼首凝实?破!
一团雷火,把那鬼首炸得哀鸣一声,烟消云散,化作飞灰。
云明和少烦这对玄阴鬼道门的师兄弟对望一眼,同时拔剑出鞘,往指上一抹,那剑染了二人的鲜血,登时闪过一抹邪异的血光。
他们也知道,如果没有鬼王宗的庇护,已经无处再逃了,这儿已是极西之地,难不成逃进无尽之海?如今借着有鬼王宗的人在场,不如合力一拼。
两口血光隐隐的长剑呼啸一声,便如两条夭矫的蛟龙,疾射向汤公子。
玄阴鬼道门的功法远不及鬼王宗,但是这些杰出弟子多年祭炼,用以保命的下品法器还是有那么几件的,这二人将他们的法剑祭出,倒也十分骇人。
汤公子不屑冷笑,手印再变,沉声喝道:“伏化天王,降定天一;天地玄黄,阴阳妙法。敕!”法诀吟完,汤公子一双手突然金光灿烂,仿佛黄金铸就,缕缕毫光闪烁不定,那两口血光隐隐的法剑飞来,汤公子只一抬手,两道血光便戛然而止,哀鸣一声,失却了神
通。
再看汤公子手中,居然只以拇指、食指、中指聚合如喙,将两口下品法剑牢牢地捏合在了一起。
蒲儿看得目瞪口呆,只觉比起简单粗暴地就一脚踹死了“老天爷”的恩公,貌似这个玄衣玄冠的大哥哥要更厉害三分,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厉害啊!”
陈玄丘乜了她一眼,蒲儿心头一跳,赶紧补救道:“不过,他不如恩公好看!”
陈玄丘最讨厌别人说他好看了,他师父每次闭关结束考察弟子修为进境时,对他的点评都是长得比上一年更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么?好像真能!
可是软饭吃着它香吗?好像也香!
不过好看不能用来打架啊!所以陈玄丘瞟了蒲儿一眼,淡淡地装逼道:“他那功夫,也没甚么,借法而已!”
第8章 以神之名汤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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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有点酸了,人家借法怎么就不算本事了?
更何况,看这玄衣玄冠的年轻人,一身神通高深莫测,陈玄丘也不敢保证若是动起手来,自己就能赢了人家,除非让他近了身,不给那人借法的时间。
这位玄衣玄冠的年青人,所修的功法乃是神术。
凡人之上,有神与仙。
神,执掌天庭,控扼权柄,替天行道。神的神通伟力需要凡人的信仰香火来支撑。同时,神明也可以通过一定的方式,借法与凡人。
仙,是靠修行之道修炼自身,采纳天地灵气,凝炼自身元神,沟通天地,吐纳仙元,从而驱动天地之力。
神与仙俱得长生,俱有大神通,真要较量起来,还是要看造诣深浅,谈不上谁的法门更高明,谁就准能压谁一头。只不过是两者获得神通的法门途径不一样罢了。
陈玄丘的师兄师姐就是修仙之人。这世间诸多的修真门派,也大都是修仙苗裔。仙人以他们飞升前遗留在人间的道统为根基,持续不断地自己培养着新鲜血液。
而修习神术的大道法门,主要就是大雍奉常寺。奉常寺的第一代也是修行者,属于修仙一脉。但是大雍立国后,他们拜将封侯,入朝为官。既然是官员,这官吏的培养与晋升如何进行?难不成让这些官员们开宗立派广
收门徒?
那还何必立这奉常寺呢。要知道大雍皇帝建立奉常寺的目的,就是为了约束这些奇人异士,免得他们从辅佐自己的助力变成颠覆皇权稳定的因素。
于是,第一代国师以大智慧,创造了与上界天庭沟通,借助天界众神之力的神通,谓之神术。修习神术者,也有练体、吐纳等基础功夫。不过,他们练体是为了让体魄强壮,能够成为装载神力的容器。他们打坐吐纳,是为了凝炼意志,以便以观想的意念力同上界
神明沟通。
从奉常寺的第二代开始,他们就是以神术代天执罚了,所以又被民间称为神官,以神之名,行走世间。
例代神官虽然不敢擅自将真正的神术传授给自己的家人,但是偶尔将心得体会传授给家人也是有的,这些本领自然渐渐流传开去。
所以,如今天下,以咒语、符箓来施法者中,就有相当一部分实际上是神术一系的功法。两者的区别很简单,那些沟通天地元力,将其运用出来的,哪怕是以念咒、画符的方式,也是仙术心法。那些以念咒、画符、请神上身等方式沟通神明,向神明借力的,
就属于神术。
只不过,若非奉常寺出身,以借法方式沟通到的,只能是小神、邪神甚而是精怪妖祟。
汤少祝轻描淡写地一举手,便将两口施了邪术的飞剑捏住,哂然道:“汤某代天行罚,尔等还敢反抗?去!”
汤公子手腕一抖,三指一张,两口飞剑便陡然倒飞而出,激荡空气,发出一阵殷雷之声,竟比来时威势还要强了一倍。
“噗!噗!”
两道飞剑洞穿了云明和少烦的身躯,邪异之力立即吞噬了二人的血肉,两人身体还未倒下,就被邪剑吸光了血肉,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砰然倒地。
白桃儿瘫在地上,骇得浑身发抖。
墨江大吼道:“一起动手!”二十多个鬼修一起动手,一道道或如夜叉、或似修罗、或如山精木魈、或肢体不全只有鬼头鬼爪一类的阴魂幻影凭空出现,此时本就夕阳西下,这无数阴魂恶鬼一现,天
地陡然如墨之黑。蒲儿眼中最后一幕,就是数十上百的阴魂恶鬼,贪婪咆哮着扑向那个玄衣玄冠的年轻人,想要吞噬他的血肉。紧接着,她就被陈玄丘带着,倏然退出十数丈,与那黑漆漆
的一团拉开了距离。
“一行咒!”
无尽黑暗之中,陡然传出一声庄严大喝。
“二行符!”
蒲儿听出来了,这是那个极厉害的黑衣年轻人的声音。
“三行法!三衍神通,法眼如炬!”
无尽黑暗中,突然射出两束金红色的光来。
两道奇光直射苍穹,蒲儿眼前放出光明,就见无数的阴魂恶鬼,鬼头鬼爪形成了激荡的旋风,围绕着汤公子急急旋转,仿佛一条旋转向上的黑色恶龙。可是虽然他们张牙舞爪,想要抓挠汤公子的血肉,汤公子却是周身放出淡淡金光,仿佛一口金色的透明的钟,当头罩下,护住了汤公子的身体,而那两道奇光,却是火炬
一般,从他的目中射出。
此时的汤公子,看来直如神魔。
陈玄丘身子一动,讶然道:“啊!原来这就是信仰之力形成的金光罩!”
阴魂恶龙盘绕着汤公子,如磨盘一般消磨着那层淡淡的“金光罩”,它们在金光之下痛苦哀嚎,不断消融,最里层的已是魂飞魄散,但那“金光罩”也在渐渐变得黯淡。
可是,尽管只是薄薄一层,却仍坚韧无比,看来要靠幽灵恶鬼的污秽之气将那金光罩彻底消磨掉,至少得三柱香的时间。
然而,汤公子“法眼如炬”,两道激光似的光柱自那阴魂旋转如龙中激射而出。
阴魂飞龙在盘旋、绞紧,两道赤红的光柱则从中刺出,阴魂飞龙盘旋的身子便被那两道光束刺出了无数道疮口,千疮百孔的阴魂恶龙最后砰然一声,被那奇光彻底打散。
汤公子站在原地,冷笑一声道:“抗拒神律制裁,要你神魂俱灭!”
神魔一般的汤公子目光一闪,目中两道恐怖的光束就向围攻他的诸多鬼修射去。
那些鬼王宗和玄阴鬼道门弟子,只要被他目中奇光射中,立时就砰然一声炸得粉碎,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众人大惊,纷纷便想逃走,可他们逃得再快,怎及汤公子双目如电。
“噗噗噗……”
一个个鬼修刹那间魂飞魄散,就连肉体都化作了飞灰。
道行最深的墨江最后一个被奇光射中,身子登时炸裂开来,却有一股阴风原地刮起,形成了一个漩涡,肉身化成的灰烬随着那阴风旋转,渐渐形成墨江生前的模样。
此人已经凝炼出阴魂,阴魂望空一纵,就要强行遁走。
汤公子大笑一声,目中奇光一收,身子向前一纵,一口乌沉沉的量天尺便掣在了手中,大喝道:“死!”
量天尺砰地一声拍中了那股阴魂,只听阴风漩涡中传出一声凄厉的鬼叫,轰地一声就彻底消散了。
墨江的阴魂一灭,天光陡然重亮,残阳如血,青山如故,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一片幻象,若非那两具干尸还在,简直要让人以为此事从未发生过。陈玄丘凝视着那位汤公子,见他脸色白了许多,原本没有自己白,现在却比自己皮肤还白。陈玄丘便想:“原来借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终究还是要消耗自己的精气元力。
”
汤公子一口气儿干掉二十多人,神色依旧淡定从容,可比刚刚只杀了一个人,就怂得一批,开始找证人想把自己运作成“正当防卫”的陈玄丘强多了。汤公子刚才来时,眼见双方对峙,方才动手时陈玄丘又不曾参与,已经知道他不是那鬼修一伙,所以也不理会他,只把目光四下一扫,沉声道:“白桃儿!终究是逃了一个
。”
原来,方才大战,白桃儿并未参与。她那几个师兄弟不投靠鬼王宗便没了活路,她没了那几个累赘,却是天下大可去得。
一个漂亮女人,想找活路再容易不过。眼见众人和汤公子拼命,白桃儿竟然见机溜了。
汤公子冷声道:“神罚之下,谁能遁形!你逃不了!”
汤公子回头望了陈玄丘一眼,纵身一跃,“呼”地一声,整个人就像缩地成寸似的,选了一个方向追了出去。
陈玄丘摇摇头道:“这世界,人命直如草芥。”从先前那户人家要以近百名奴隶人殉,李荣一言不合就要杀他,汤公子杀人如屠狗,如此种种,对陈玄丘的冲击太大了。忽然之间,他就觉得,自己才杀了一个人,似乎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恩公,那位黑衣公子是神仙么?”蒲儿怯怯地问。
陈玄丘哂然道:“那算什么神仙手段,你是没见过我师兄出手,他……”
陈玄丘说到这里,忽地脸色一变,侧耳一听,便道:“有人来了,我们走!”
陈玄丘一把提起蒲儿,纵身就往山野间行去,其速快捷如风。
蒲儿先是有些害怕,待见陈玄丘虽然一步就能跃出两丈多远,跑得比豹子都快,却仍稳稳的,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问道:“恩公,我们去哪?”
陈玄丘道:“去冀州城,寻我老丈人。”片刻之后,宁静山谷中冲进一群人来,其中几个披麻带孝,显然就是先前送葬进山的死者家人,一瞧坟前一片凌乱,坟中棺椁都被掀开了,一群“孝子”立即号啕大哭起来
。
另有一群人却是身着青衣,青布包头,神色阴鸷,打扮气质与李荣、墨江等鬼王宗弟子相仿。他们踩着一地的招魂幡和纸钱,狐疑地四下看看,忽然发现了两具干尸,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汉子便道:“这两人是被噬血幽冥剑所杀,难道是墨师兄的手笔,他们人呢?
”
另外一人道:“陈师兄,墨师兄别是追着仇家去了吧?”
陈师兄皱了皱眉,向四下一看,山峦起伏,这可如何寻找?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脸上陡然变色,猛然一睁眼,惊骇地道:“死了!他们竟然都死了!”旁边众人一听,登时变色。旁人也就算了,墨江师兄在内门弟子中也是极出色的弟子,法力高深,何况他还带着二十多人,这清凉州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大高手,竟然在这
么短的时间里,把他们杀个干净,连尸体都未留下?
陈师兄凌厉的目光一转,大步走过去,一把将跪在地上,长得“珠圆玉润”、哭得涕泗横流的“孝子”揪起来,厉声喝道:“说,墨师兄往此山中来,是与何人寻仇?”
那“孝子”被陈师兄铁青的脸色吓住了,结结巴巴地道:“那人……那人叫陈玄丘。”
陈师兄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骂道:“老子难道满大街的去问人姓甚名谁,他长什么样子,可有什么特征?”
“孝子”两眼一亮,道:“有,有有有!那陈玄丘年不过二十,肤白貌美、长腿细腰,明眸善睐、人比花娇……”
陈师兄一怔,狞声道:“原来是个娘们儿。”
那“孝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他是男人,生得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陈师兄又是一怔,便霍然转过身,向众人吩咐道:“那人杀了我鬼王宗的人,必然想尽快逃出清凉州。立即传告本门弟子和其他宗门,注意离开清凉州的几处要道,留意一
个生得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十几名弟子大声应是,一个个望空抛出一道道传讯号,那一道道传讯符在空中一停,立时发出各自毫光,带着幽魂一般尖利的嚎叫声,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灿若烟花。
第9章 人比花娇陈玄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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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城是陈玄丘自下山以来,所见到的第一座真正的城池。
这里人口稠密,百业兴旺,与陈玄丘想像的模样全然不同。虽说从政体上来说,这个世界与陈玄丘记忆中的春秋时代相仿,但是这个世界的经济和文化发展显然要远远超过春秋时代,不然不至于这样一座边陲小城,也能如此繁华
。要知道,就算是在唐宋时候,边陲小城也是一样非常荒凉,人烟稀少的。按照这个世界的经济实力来看,其政体职能应该与唐宋时候相仿才对,之所以在这方面显得特别
落后,大概与这个世界的修真文化有关。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的是一群修士,人们所追求的终极目的便截然不同,世俗权力有限,其政体架构自然要粗放的多。所以世俗依旧繁华,官府的控制力显然没有那么严
密。
这样一想,本来还有些担心吃官司的陈玄丘倒是放了心。这个世界在政体、权力架构上与春秋时代仿佛,而经济发展则已有如唐宋了。陈玄丘带着蒲儿进了城,想想带着她去苏家显然不合适,便先去寻了一家客栈。陈玄丘下山时身上带的钱并不多,这还是大师兄去世间游历时花销剩下的,但是用来开间
客房住上几日倒还够的。
安顿好了蒲儿,陈玄丘便到了大堂,向那小二询问道:“小二哥,请问这冀州城苏牧师的府邸,在什么地方?”
那小二愕然道:“苏牧师?本州的牧师姓王,不姓苏啊。”
陈玄丘听了心中暗喜,我丈人果然升官了。陈玄丘便很愉快地道:“哦!他以前是本州的牧师,名字叫做苏护,你可知道么?”
小二挠了挠头,讪笑道:“不瞒公子,小的就是本地人,可公子所说之人,小人实未听说过。”
陈玄丘一想也是,大人们的名讳,怎么可能叫这些百姓们念起,他不可能知道丈人的全名。
却见那小二哥热情地道:“公子别急,我问问掌柜的,本城有什么大人,他一定知道。掌柜的,掌柜的……”
掌柜的正趴在柜台后边,有一下没下地拨着算盘珠子,听见他喊,懒洋洋抬起头来,把眉毛有气无力地挑了挑。
陈玄丘走过去,含笑道:“掌柜的,劳驾问一下,本城有一个苏护,十八年前曾任此地牧师,不知你可知道?”
那掌柜的吃了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苏牧师?”
陈玄丘道:“正是。”
掌柜的上下看他几眼,惊异地道:“公子,寻那苏牧师何事?”陈玄丘目光一闪,答道:“我是外乡人,家父与苏牧师本是故交,只是两家相隔甚远,许久没有往来了。如今我路经冀州,囊中羞涩,想起家父有位挚友在此,想上门求他
援手。”
原来是打秋风的,那掌柜的松了口气,心中犹豫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为陈玄丘指明了道路。陈玄秋向他道了谢,便出门走了。
店小二凑到掌柜的身边,啧啧赞叹道:“真俊呐!掌柜的,小的迎来送往的,见过的客人多了,这么俊的,实是前所未有,太俊俏了。”
掌柜的哼了一声,没说话。
店小二道:“这位公子要找的什么苏牧师,是什么人家啊,小的从小就满城的疯跑,怎么没听说过此人呢。”
掌柜的目光阴沉了一下,道:“你今年才十四岁,十八年前的人物,你怎会听说过他。”
店小二愕然道:“十八年前?那这苏牧师现在去哪了?”
掌柜的脸色变了变,严厉地道:“多嘴,干活去!”
店小二吐了吐舌头,便跑开了。
陈玄丘按照掌柜的所说地址,转过两条街,便到了一户人家。
街心一道溪流,浅浅潺潺,水草柔软,游鱼溯流。
溪流两边各自人家,白墙黛瓦,洁净雅臻,显见能住在这条街上的非富即贵。掌柜的所说那户人家,门前有青砖漫地,墙边垂柳成行。大门左边有旗杆一柱,大门右边有顶上蹲着石猴的拴马桩两根。三级的青玉石阶,走上去便是一道朱漆大门,铜
环锃亮,气派非凡。
门楣之上一块黑漆金字的牌匾,上边只有两个大字“苏府”。
到了门前,陈玄丘不免有些紧张,他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举步上前,扣响了兽环。
片刻之后,一个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响起:“来啦来啦,莫再敲了。”
少顷,“吱呀”一声,大门一开,一个眉目清秀的绿裳小丫环,微微蹙着些眉儿,将门打开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呀……”
小丫环一抬眼,看清陈玄丘的模样,一双杏眼顿时瞪得大大的,樱桃小口张成了O形,半晌动弹不得。
陈玄丘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道:“在下陈玄丘,青萍人氏。此来只为拜会贵宅主人,还请姑娘代为通禀一声。”
绿掌小姑娘两眼发亮,直勾勾地看着陈玄丘,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陈玄丘皱了皱眉,道:“姑娘?”
“啊?啊!快请进,请进……”绿裳小姑娘连忙退后两步,让他进来,一双手抬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陈玄丘讶然道:“姑娘不先通禀一声么?”
“不用不用,哦,要的要的。啊!公子,公子可先至堂上,容婢子奉茶伺候。”小丫环有些语无伦次的,脸蛋儿都胀红了。
陈玄丘微微一笑,道:“既如此,那陈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原来他姓陈呀……”绿裳小丫环陪着陈玄丘举步往里走,不时偷瞟他一眼,心中只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与他一比,便是本城最俊俏的男子,都是一滩烂泥了
。
仪门之前,与别人家的庭院有些仿佛,一过仪门,却是别有洞天。一进院子,便是两棵合抱的大树,分立于左右,树冠亭亭如伞,阳光自枝隙间洒落下来,一片斑斓。树下有花有草,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韶颜稚齿,眉眼如花,手执着一柄丝绸的团扇,正蹑手蹑脚地在花草中扑打蝴蝶儿,看见陈玄丘进来,小姑娘有些讶异地站住,乌
溜溜的大眼一眨一眨的,显得极是好奇。
“小姐莫要扑蝶儿了,一不小心又要刮坏了裙子。”绿裳小丫环唤了一声。
陈玄丘听了心中便想:“这女孩儿定是我小姨子了,我那丈人真是老当益壮。”
为了给未来小姨子留个好印象,陈玄丘向她温柔地一笑。
小女孩害羞了,脸蛋儿一红,忙往花枝后边一躲,拿团扇遮住了脸蛋儿,只露出一双大眼,仍旧好奇地看着他。
丫环把陈玄丘让进客厅,殷勤地给他上了茶,这才甜甜地道:“公子稍坐,奴婢这就请我家主人出来。”
陈玄丘端茶抹了抹,一抬眼,就见那位苏家小姐正站在庭院里,扯过一叶芭蕉遮着脸,还有偷偷看他,陈玄丘又一笑,吓得那小丫头赶紧转身逃了。
“这丫头倒是有趣。”陈玄丘刚想到这里,就听环佩叮当,一阵馨香扑鼻,那绿裳丫头随着一位貌美的少妇,自后堂款款地走了出来。这少妇双十许人,绣带飘袄,腰身款款,柔若无骨,蛾眉
狐丽,妩媚自生。陈玄丘见了,便暗吃一惊,这就是我的岳母大人?保养的也太好了些吧,这要让我叫她一声岳母,只怕不好开口啊……
第10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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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吃惊地看着面前的美妇人,那风情韵致、年龄模样,实在叫人吃惊。
美妇人看着陈玄丘,也是吃惊不已。她听说中土大雍有美人宋玉,每行于街上,常引得年少女子为之迷醉,掷花于其车上,以倾诉情意。宋玉每每回府,都能满载而归。
美妇人觉得世间男儿固然不乏绝色,但这种传言未免夸张,可此时看到陈玄丘,她相信了。
“公子是……”
“在下陈玄丘。”
陈玄丘长揖,他当初与人指腹为婚时,彼此两家的孩子都还未出生,所以都没取名字。因此此时说出陈玄丘这个名字来,也不怕人家有所联想。陈玄丘的态度毕恭毕敬,虽然眼前这美妇人瞧着甚是年轻,毕竟将是自己的岳母,不能轻浮了:“家父乃苏护苏伯父的挚友,晚辈此番游历至清凉州,特意前来拜会,不知
苏伯父可在府上?”
美妇人吃惊地道:“你说苏……他十八年前就去世了。”
陈玄丘听了一呆,马上想到了院子里那个六七岁的小小姐,然后就想到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茶喝过三泡,味道已经淡了,陈玄丘才听这美妇人说明经过。
原来,这美妇人叫苏蓉儿,乃苏护一房亲戚,按辈份,算是苏护的侄女。
十八年前的某一天夜里,苏牧师突发怪疾。苏容儿说到这里时,脸色仍是一变,显得有些苍白,可见当初听说时该是何等的惊怖。据她所言,当时,苏护正与友人夜宴,突发怪疾,有拇指盖大小的黑色甲虫自其口中爬出,片刻之后,皮肤之下,双瞳之中,此种乌黑甲虫纷纷噬血肉而出,其形其状,
简直要吓疯了满堂的宾客。
事后调查,却是毫无线索,民间有人说,这是苏老爷中了邪祟之术,可是自始至终,不曾有凶手出现,却去何处申冤?
苏家也曾求助于奉常院,这奉常院是大雍奉常寺派驻于天下各地的分支机构。
大雍以封建治天下,七十二路诸侯,各有其国,除了共尊大雍天子为共主,其实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
唯独在奉常寺这一块,是各诸侯国都有分支衙门,统一归属大雍中央之国的奉常寺管辖。
可那清凉州的奉常院院主陈力行出面,却也不曾查到什么,此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苏夫人,也就是苏蓉儿的婶娘,担心丈夫真是得罪了什么可怕的邪魔外道,生恐自己也为其所害,断了丈夫的香火。因此,听从奉常院主陈力行相劝,迁离本地,往大雍
都城中京去了。
中京是奉常寺的所在,天下一切邪修,没有敢去那儿找死的。
陈玄丘听到这里,顿时暗暗叫苦。大雍地域宽广,由姬国到大雍,中间要经过六七个诸侯国,行路可谓艰难之极。
他原只想先来探探口风,瞧瞧那位苏家姑娘。此前虽未见到苏家姑娘,可是那位小小姐生得眉眼如画,这位美妇人又是貌美如花,可以想见自己那未婚妻定然不会差了。
是以只要取出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亮明信物,自己就可以娇妻豪宅,坐享富贵了。谁料竟生出这般是非来。苏容儿一双美目向陈玄丘盈盈一瞟,说道:“我叔父虽然过世,我却也是苏家的人。如今又承受了叔父的这幢大宅,你既是我叔父故友之后,理当予以关照。却不知你因何
来到清凉州,有何难处需要援手么?”
陈玄丘摇摇头道:“只是偶然想起家父有位挚友在此,我既然来了,便想登府拜望,尽一尽礼数。玄丘并无相求之处,多谢美意。”
苏蓉儿点点头,好奇地道:“这清凉州乃大雍极西之地,你千里迢迢游历至此,不知是行商还是游学?”陈玄丘本想起身告辞,偏她问的殷勤,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吱唔道:“既非行商,也非游学。呃……家父过世以后,玄丘也不知今后该执何业,所以就变卖了家产,打
算走遍九洲七十二国,增长见闻阅历后再思前程。”
“哦?”苏蓉儿听了脸色微生变化,幽幽一叹道:“哎,看你行止,才是潇洒,奴家终是比不得你们男人。奴家与丈夫宋钟守承祖业,也有家资万贯,良田千顷,生下一女倩儿,本
来其乐融融。
只是前年大不幸,丧了丈夫,奴家孀居于此,今年刚刚服满,空遗下田产家业,却没个男人顶门立户,那些亲族们对我家虎视眈眈,常想图谋奴家的家产……”
苏蓉儿瞟了陈玄丘一眼,微微低下头,柔婉地道:“奴家常想,若能寻个可意的男子,与舍下做个家长,绝了那些无良亲族图谋之心,我母女二人便也一生无忧了!”
陈玄丘听了一脸遗憾地道:“玄丘方才在庭院中见过令媛了,当真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年岁太小了些,否则,玄丘真要不怕冒昧,腆颜求亲了,哈哈哈……”
陈玄丘哈哈一笑,便站起身道:“小小玩笑,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恕罪。贵府里既然没有男子,瓜田李下的不好叨扰太久,玄丘这便告辞了。”
苏蓉儿听了盈盈起身,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即逝,叹息地道:“你远道而来,奴家本该一尽地主之谊。奈何孀居之身,诸多不便,为免闲语风语,确也不便留你了。”这苏蓉儿方才听说陈玄丘一人流浪在外,不免动了心思。言语之间多有暗示,分明是想委身于他。但陈玄丘却打趣说苏家小女尚未长成,彼此年岁不太般配,却是在很委
婉地表示拒绝了。男女间的暖昧接触,男女双方都要知情识趣,有分寸懂进退,那样便是不成,也是心上流云,石上漫水,自会给双方留下一种妙不可言的情趣与回味。反之,便是狗抢骨
头粗俗不堪,弄不好就是反目成仇,相看两厌了。最好的默契应该是我懂你的故作矜持,你懂我的图谋不轨。若想更进一步,你有小小示意,我便心领神会。若是不想答应,略施言语,便各自心明,及时收手,不伤感情
。
苏蓉儿是个知情识趣的成熟妇人,陈玄丘的情商却也不低。因此小小一个试探,彼此双方都没有什么下不来台的地方。陈玄丘拱一拱手,便告辞而去了。本来陈玄丘就有犹豫,不晓得夷国那边,母亲大人给他指婚的是个什么人家。既然苏夫人去了中京,那就干脆往中京一行吧。中京距夷国可就没有这么远了,没准可以暗
中先去相一相夷国那个姑娘,从中挑一个最好的。
随遇而安的人,是很会找理由安慰自己的,所以本该很失望的陈玄丘,竟尔有些得意洋洋起来。
那六七岁的可爱少女宋倩躲在花丛中,眼看着陈玄丘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便一转身走进了客厅。待她一迈过那门槛儿,整个人的神情气质便陡然变化了。
虽然她仍是一副天真可爱的面庞、小女孩儿的身体,可那神情举止之间,却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尤其是她那双眼睛,透出来的神气儿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缓缓走到苏蓉儿面前,背负着双手,沉声问道:“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我们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苏蓉儿的模样一点没变,但是她整个人的气质也瞬间有了极大变化,虽然仍是容貌姣好,却再也看不出一点妩媚妖娆的妇人风情,倒是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苏蓉儿道:“他也姓陈,可仅此一点相同之处,却也确定不了。”
宋倩耷拉着嘴角,阴阴一笑,道:“可不只都姓陈那么简单。他若扮成女人,比你还俏呢,你不要忘了那个人的母亲是谁。除了那个女人,谁生得出这样的妖孽?”
苏蓉儿目中幽光一闪,沉声道:“那依你之见呢?”身材小小,宛如幼童的宋倩儿阴恻恻地道:“宁杀错,莫放过,今夜,我们就去做了他!”
第11章 夜半阴魂入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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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中,店小二一见陈玄丘回来,马上就迎上去,笑吟吟地道:“客官您回来啦,可曾寻到尊亲?”
陈玄丘颔首道:“寻到了。”
小二一听,遗憾地道:“哎哟,那客官莫不是要搬去亲戚家住了?”
陈玄丘微微摇头道:“不可,我那亲戚家没有男丁,陈某不便久留,还是要住在这里的。”小二大喜,忙殷勤地道:“那客官快回去休息吧。您晚上想吃点什么酒菜,可以提前吩咐下来,小的给您预备着。一会儿小的再给您送两桶热水去,公子一身风尘,沐浴一
番,便清爽一点。”
陈玄丘迟疑道:“你这热水,可另收钱么?”
咳,以前看小说,不要说修侠之人,就算江湖侠客,也从不为钱发愁。陈玄丘置身其间,才知道就算你是活神仙,出门还是要花钱的。本来,他都不想住这上房,太贵了些。可是人家掌柜的一瞧他那仙人之姿,理所当然、地义天经的就给他安排了上房,陈玄丘也不好再推却,可这一来,囊中就更显羞涩
了。
小二笑嘻嘻地道:“不另收钱,不另收钱。”
陈玄丘甚是欢喜,原来住上房自有住上房的好处,服务这么好。
陈玄丘欣然点头道:“既如此,有劳了。”
小二抻着脖子看他走远,马上拍了拍手,立时从那廊柱后面,招牌旁边、侧厢门口还有大堂角落里,走出五六个女子来。
店小二道:“如何,如何?陈公子是否风姿殊丽,仿若仙人?”
一个红裳少女激动地道:“啊,太漂亮了,真的是太漂亮了。他刚刚就那么一扭头,眼睛轻轻一扫,仿佛就在盯着我看似的。”另一个少女捂着胸口,气咻咻地道:“我不行了,我腿都软了。他刚刚从我旁边过去,我虽是背对着他,也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啊~~~,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好
香……”
店小二嗅了嗅鼻子,心道:“她说的香味儿,真不是厨下炖的蹄膀么?”店小二拍拍手道:“好了好了,我没骗你们吧?快快快,给钱了给钱了。一会儿我给陈公子送热水去,我告诉你们,他住的这上房,可是有三个窟窿能偷窥的,就只三个位
置,十文钱一个,先到先得……”
众少女马上踊跃道:“我要我要,给我一个。”
……
陈玄丘回到上房,在桌旁坐下,暗暗思索着接下来的行止。
今日虽然在山里杀了人,不过看这一方世界里的官府,管理极为粗放,恐怕只要不是在这城里杀人,他们是不会多加理会的,一时倒不用太担心。
不过自己那指腹为婚的人家搬去了中京,这大雍看来无论如何都要走上一遭了。就算他不把父亲指婚的事儿放在心上,中央之国较之这西陲小国也是繁华百倍的所在。
如果硬要一比,那大雍中京应该如长安、咸阳一般繁华,而这里却如当时的琼州、苗疆一般落后,否则像鬼王宗那种鬼修,无论如何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大行其道。
只是要去大雍的话,蒲儿丫头怎么办?还有,要行远路得有盘缠啊,难不成我去街上支个摊子表演胸口碎大石么?
陈玄丘突然想起师父传给他的《造化不死经》,唇角不由抽搐了几下。那见鬼的《造化不死经》里居然连烹调和裁衣等技能都有。
在这个时代,但凡有一技之长,就不愁没饭吃,陈玄丘所学的裁衣烹饪等技能,还是相当高明的。
这一路行来,陈玄丘尝过人间饭菜,也看过别人衣着,自忖若是由他出手,绝对是大师品级。唔……那就一路走去,做个服装设计大师或者烹饪大师?
陈玄丘忽然觉得,那本所谓的《造化不死经》没准就是他师父量体裁衣,专门为他而作的。
蒲儿,对了,这半天没动静,那小丫头在做什么?
蒲儿境遇悲惨,陈玄丘做为一个现代人,对她悲惨的遭遇是颇为怜悯的。想到这里,便起身去看。
安排住处的时候,陈玄丘记得听那小二说过一嘴,蒲儿安排在丁字二号房。门前都有铭牌,陈玄丘一路行去,看到丁字二号房的铭牌,便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陈玄丘便是一愣,这也是住房?怎么大小就如一个杂货间?
那房子太小也太矮了,陈玄丘要进去还得弯下腰,这明显就是利用房角旮旯间壁出来的。
屋子没有窗,除了矮,还非常小,只摆下一张床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那床也简单,就是个木头架子,榻上铺着一层稻草。
一开门,就有一阵浑浊腐败的气息传来,看来是那稻草太久不换,房间又阴暗潮湿造成的。
蒲儿坐在床边,双手托腮,幽幽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房门一开,她先适应了一下视线,这才看清是陈玄丘,赶紧站起来,怯生生地道:“公子。”
陈玄丘蹙眉道:“你住在这样的地方?”
蒲儿愕然看看四周,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道:“婢子去睡马厩也没关系的。”
陈玄丘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地方太差了。”
蒲儿讶然道:“不会呀,这里很好。蒲儿长这么大,这是睡过的最好的地方了。”
陈玄丘听了一阵默然。蒲儿低着头扯扯身上衣裳,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这身衣裳,也是人家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一件,一个补丁都没有。要不是因为老爷想把人家送去殉老太爷,还穿不
上呢。”
陈玄丘叹了口气,道:“你过来。”
蒲儿赶紧跑到陈玄丘身边,陈玄丘摸了摸她枯草般干涩的头发,柔声道:“你就睡我那客房外间吧。”
陈玄丘看看小姑娘那菜色的脏兮兮小脸儿,又道:“一会儿小二会送热水来,你去洗个澡。”
……
这一晚,小二哥很懊恼。
他娘给他相了一门亲,聘礼要的并不多,还差二十文就可以下聘了。他本以为今天就能凑足钱,半年后他就能娶媳妇了。结果,还要再攒半年。这一晚,对住在附近的几位姑娘来说是有些心烦意乱的。那个好看的男人,穿着衣服都看得人心慌意乱,这要是……哎!怎么就换了个脏兮兮的小丫头呢,她有的老娘都有
,看她作甚?做针娘的溪儿不小心扎了手,做厨娘的兰儿跟掉了魂儿的炒糊了菜,唱曲儿的莲儿却得了赏钱。因为听曲儿的大爷说,她唱的特别好,柔音婉转悲切,把那幽怨怅然的韵
味儿都唱出来了……
这一晚对蒲儿来说,就像一场梦。如果不是因为哥哥刚死,心中悲伤,她会高兴的跳起来。
她从来没有用热水洗过澡,从来没用过那香香的,用皂荚、小豆、杏仁磨合而成的澡脂凝膏,洗完了之后皮肤好滑,嗅着香香的。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那米面都是细的、白的,是老爷们才能吃的。菜里头居然还有肉,咬一口舌头都要融化了,原来这就是肉。
还有那柔软的被褥,干净、干燥,有种阳光的味道,虽然是铺在并起的长凳上,可这已是她这辈子睡过的最好的床铺。
她小心翼翼地趴在上边,像小狗儿似的这里嗅嗅,那里摸摸,她真想让她逝去的爹娘和哥哥知道,她现在过得有多幸福,有多快活。
公子说了,会带她离开这里,去传说中的大雍。据说那里是中央之国,比这西陲边荒的清凉州要繁华富庶一百倍,那应该是仙界了吧?只有仙人才配享受的地方。
蒲儿睡着的时候,那浓浓的满足感与幸福感,还充溢着她的身心。
陈玄丘睡的很晚,当他躺下时,能听见外间屋里蒲儿小猫儿似的细细的呼吸声。
他在打坐。虽然师父没有传他凝炼内丹的修真法门,但身体的整个筑基阶段,他学的都是最上乘的练体法门。
强健的身体,是修真者的渡厄宝筏。只有鬼王宗那种下乘小道才不在乎肉身的修炼,而只专注元神。
要成大道,要渡天劫,道体的作用十分重要,对以武证道的人来说,肉身的作用更是丝毫不逊于元神。
若能成就道体神躯,以肉身成道,那就是成了仙,比起其他仙人来也要强大一倍。陈玄丘的师父恰恰是以武证道的一位大能,他传授给陈玄丘的功法又岂是等闲。再加上陈玄丘拥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强大血脉,所以炼体事半功倍。他的容貌固然传自父母,但他的肤色看起来比精心保养自己的女子们都要白皙晶莹、润泽光滑,却是
因为他炼体有成。冰肌玉骨血如汞,练髓如霜道体成。陈玄丘如今已是“冰肌”大圆满,内视之下,一身骨骼都在凝实,已经呈现半透明的玉化。他的气血之旺,若有会望气的人看他,会觉
得他周身上下,便似笼罩着一层永恒不灭的烈焰真火。
夜深了,陈玄丘收功睡下,悠长的气息渐转平稳。
夜色中,一缕肉眼几不可见,但是会叫人汗毛直竖的阴森气息,悠然飘来,没入了客栈之中。
陈玄丘隔壁房间,汤维负着双手正在灯下缓缓踱步。玄阴鬼道门居然敢以邪祟之术害了朝廷命官一家,必须彻底铲除,那个白桃儿,必须死。
不过,汤公子住在客栈里,却是另有打算。他若亮出身份,本地官吏必然奉若上宾,可他却住在这里,显然是不想让姬国官员知道他来了。
这里是清凉州的府城,这里建有奉常院,可是在奉常院辖下,鬼王宗竟如此猖獗?奉常寺是大雍的神罚执法衙门,普通执法者最厌恶以武犯禁。奉常寺中人,则是厌恶一切修行者,认为他们不事生产、专生是非,对天下毫无益处。所以,以邪术作恶者
,必杀之。对其他修行者,奉常寺中人也没什么好感。因此,修真门派大多建在凡人足迹很少涉及的深山大泽之中。可是在清凉常奉常院辖下,鬼王宗这等宗门居然肆无忌惮地混迹于世俗,丝毫不知收敛。汤公子怀疑本地的
奉常院主陈力行,只怕有些问题。
“噫?”
汤公子突然止步,双目如虚空生电,霍然向虚空望去。
什么邪祟如此大胆,难道是冲着我来的?汤公子念头刚刚一转,却觉得那缕阴寒的气息,倏然钻进了隔壁房间。
第12章 玄丘月下追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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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青烟袅袅地从门下缝隙中钻进室内,在空中扭曲、飘动着,从睡在外间的蒲儿身上一掠而过。
蒲儿呼吸一凝,整个人便陷入了昏迷状态,便是有人在耳边敲锣,此时也休想醒来。
旋即,那道不断扭曲变化,时而如飘在空中的一件斗蓬,时而像一抹幽灵的青烟飘进了内室,空中一分,往地上一落,化作两个人形,正是苏蓉儿和宋倩母女。
宋倩小人儿不大,看起来却是以她为主。
她向前走了两步,阴森森地看看躺在榻上犹在沉睡的陈玄丘,手指一弹,桌上灯烛便亮了起来,只是那烛火是惨绿色的,映得二人的模样一明一暗的有些恐怖。
惨绿的灯光下,二人的身影有些波动,看起来并不是真身,而是阴神出窍。
“老身使摄魂之法,盘问他一番,你为老身护法。”
宋倩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模样,声音也是稚嫩的,但说出来的语气,却有些老气横秋。
苏蓉儿迟疑了一下,看看睡在榻上,玉人儿一般的陈玄丘,心里头真是爱煞了他,忍不住道:“长老,若他不是咱们在等的那个人,可否……不要杀了他。”
“嗯?”宋倩乜视着苏容儿,小人儿稚嫩的面孔,却有些瘆人。
宋倩冷冷道:“被你看上的男人,便是壮得像虎,不消三次,也被吸成渣了。何况此人一瞧就单薄的很,留他何用!”
苏蓉儿害羞地道:“这一次,人家会省着点用的。”
宋倩未答,只是冷哼一声,走到榻边,看了眼陈玄丘,伸出白皙的小手,往他脸上轻轻拂,一抹阴森鬼气掠过,沉声道:“醒来!”
陈玄丘慢慢张开眼睛,眼神有些痴呆。
宋倩阴恻恻地道:“你,从哪儿来?”
陈玄丘呆滞地道:“青丘。”
宋倩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玄丘呆呆地道:“我叫陈玄丘。”
苏蓉儿喜道:“长老,他没说谎。”
“啪!”
宋倩反手就是一掌,虽然二人都是阴魂,这一记耳光却扇个正着,苏蓉儿被打了一个趔趄,有些恐惧地站住,看着宋倩儿,敢怒而不敢言。
宋倩幽幽地道:“你来冀州找苏护,究竟有什么目的?”
陈玄丘呆呆地道:“我想,找个小丫环侍奉饮食起居,年岁大了不合适,年纪小了又不懂事,你这样的老鬼,却夺舍了女童之身,最合适不过。所以,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
宋倩脸色倏然一变,闪身便走。
陈玄丘腾地一下从榻上跃下,冷笑道:“你有多大的神通,也敢阴魂出窍?今日我叫你神魂俱灭!”
陈玄丘一掌就拍了过去,罡风凛冽,阳气如火,还未拍到宋倩身上,她的身子就像已经不能维持形态似的波动摇晃起来。
宋倩一声鬼啸,倏然一闪,便瞬闪出现在陈玄丘背后。陈玄丘只觉脑后一阵阴风,人未回身,便一掌拍去。
正双手成爪,扑向陈玄丘的宋倩,若这一下子扑实了,可以直接伤了陈玄丘的灵魂,却被拍得一声尖叫,倒摔向榻上,撞进墙壁陡然不见了。苏蓉儿一见,骇得花容失色,转身便逃,陈玄丘追上去,一掌拍在她的后心,苏蓉儿一声惨叫,身子化作一团轻烟,却比来时淡了几分,攸然撞进窗棂缝隙,飘散不见了
。
陈玄丘拔腿欲追,忽然想起外屋睡着的蒲儿,陈玄丘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蒲儿,蒲儿?”
陈玄丘轻轻一掌拍在蒲儿眉心,阳气如火,一掌便拍散了苏蓉儿镇压蒲儿,使其陷入梦魇的阴气。
蒲儿乍然醒来,呀地一声轻呼,道:“公子?”
陈玄丘道:“噤声。有坏人要偷东西,我去追他。你且继续安睡,明日退房后你且……”
陈玄丘对蒲儿低低嘱咐了一句,道:“最多三日,我必去寻你。”
陈玄丘说完,也不再破窗后出,拎起外袍,三两下穿好,提起剑囊往身上一背,开门便闪了出去。
夜中寂寂,陈玄丘一出房门,直接一纵身,就跃上了屋顶。
他虽然习的是武功,可是从小跟他喂招练武的却是几位修仙的同门,三师姐叶离用木遁术都很难逃过他的神识追踪,何况只是两个会些阴神出窍本领的鬼修。
陈玄丘站在屋脊上向四下一望,就觉一抹阴寒气息向西方遁去,立即一纵身形,闪身追去。
明月之下,一道轻盈的身影,仿佛大鹏鸟一般,点踩着一座座屋梢墙头,飞快地远去。
汤公子凭窗而立,双手负在身上,清冷的月光晒照在他的身上,如玉生耀。
汤公子微微一笑,抬头望着远处,悠然道:“以力破法,阳神如炬。此人年纪轻轻,武道竟练到这般化境,神魂难以撼动,着实难得。”
陈玄丘神念感应,紧蹑不舍。这两个鬼修遁出阴魂作法害人,在她们凝练阴魂如实体之前,是远不如她们回转肉身后厉害的,因此这时对付她们,要更容易些。再者,这两人分明是有所为而来,即便
陈玄丘不去追赶,她们两个也必然阴魂不散。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如主动出击。尤其是,她们竟然就是白天去拜访过的苏夫人和她那个女儿,从她们简单的几句对答来看,分明是夺舍了他人身体,联系到此地最大宗门“鬼王宗”,这两个老鬼,十有八
九就是“鬼王宗”的人。
鬼王宗的人为何要夺舍苏家的人,潜伏在苏家这么久,居然是为了等他来?陈玄丘可是两世为人,哪里会真如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一般单纯。师父语蔫不详的指腹为婚,一个修真隐宗里腾云驾雾的活神仙,居然传给他一部完全就是逃命指南及生存
指南的所谓秘笈。
如此种种,陈玄丘心中岂能不疑?
如今看来,似乎抓住这两个老鬼,就能问清缘由,弄清他心中疑惑,陈玄丘岂会放过。
陈玄丘时而发力奔跑于长街,快逾奔马,时而在屋脊树顶踏足而过,翩若惊鸿,那两道阴魂虽能低空飞行,却是根本甩脱不了他。
两道阴魂出了城,往山野中遁去,陈玄丘苦追不舍,在密林中穿行了小半个时辰,便见林中现出一座湖来,仿佛缀在林中的一枚明珠。
湖旁有一幢小木屋。
两道阴魂往草丛中一扑,陈玄丘冲至面前,草丛中忽然冉冉升起两道人影来。
一个体态妖娆,形容妩媚。一个貌相甜美,神气天真。陈玄丘一下子顿住了身形,终究是迟了一步,两人已还魂入体,再不能似方才一般,轻易镇压她们了。
第13章 茗儿岭上遇神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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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夺舍他人,潜伏苏府,究竟意欲何为?”陈玄丘停住脚步,沉声问道。
宋倩冷笑道:“老身看走了眼,原来你不是普通人。这么说,你就是我们要等的人?”
陈玄丘眉头一皱,道:“你们究竟在等什么人?”
宋倩哈哈大笑:“你不知道?放心,我会让你知道的,不过,不是现在。”
宋倩舔了舔嘴唇,沉声道:“抓活的,把他交上去,就是大功一件。”
苏蓉儿道:“是!”
她把翠袖一拂,地面就像起了一层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腾而起,阵阵阴煞寒气鼓荡而来。
宋倩化作一团阴风,扑面袭来。
陈玄丘大喝道:“你不说?那就抓了你,剥你的阴魂,放在烈日之下炙烤,看你说不说。”
“大言不惭,你不是修士,如何拿人阴魂。”
“你若知道陈某的出处,就晓得这些简单的办法,对我来说,毫不为难了。”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身形往复,已然交手数十回合。
四下里的阴风有动摇神志、镇压他人阳气、壮大阴魂灵力的作用。但是陈玄丘真武之功造诣颇深,人魂一体,意志坚定。
凡间儒生,若修得心性坚定,胸怀浩然正气,等闲阴魂也动不了他,何况陈玄丘血气如烈火,精气似狼烟。
苏蓉儿趁机运法,不但摄来许多蛇虫扑咬啃噬向陈玄丘的身子,更是不时动用秘法,调动鬼神之力攻击陈玄丘。诵咒、画符,这都需要时间,但是有那老鬼附体的宋倩冲在前边挡住陈玄丘,苏蓉儿可以从容作法,时而恶鬼厉啸而至,时而蛇虫窜地而起,更有宋倩小小一个身子,鬼
魅一般,一双利爪不时抓来。
陈玄丘一双铁拳,虽是只有武功,却正如他师父之前所言,世间一切功法,不过都是一种作用力,你的造诣深于对方,就能压着他打。
恶鬼当面,一拳打散!
蛇虫扑来,一把捏死!
一拳破万法!
阴风席卷,直如秋风拂面,根本撼动不了陈玄丘的阳魂。
宋倩儿的道行,根本奈何不了陈玄丘,动辄被陈玄丘掌缘擦上身子,她的阴魂却似定不住这具身体,有种要被打出来的感觉。
“快些,老身要顶不住了!”宋倩尖声大叫,苏蓉儿默默吟诵许久,额头已经见了汗水,终于憋出一个大招,手印一结,一声叱喝,一具身上散发着晶莹琉璃光,手持锋铁钢叉的厉鬼夜叉陡然破空出
现。
看它模样,好像并不是用阴魂术法凝炼而成,而是真的从地府召唤而来,因为不管是它的身体,还是他手中钢叉,似乎都是实体。
换作一个普通武者,纵然能与这厉鬼夜叉对上几招,因为先天就觉得人难胜鬼,也要斗志全无。要么落荒而逃,要么十成功夫发挥不成六成,就此被鬼夜叉压制。
但陈玄丘却是一个例外,从小给他喂招的,除了大师兄巫马有熊,没有一个肉身武功高强的,全是靠道术对付他。
各种花样陈玄丘早见多了,所以陡见一只鬼气森森的夜叉出现,他丝毫不惧。只是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受到了威胁,若是受他一叉,只怕肉体和灵魂都要受伤。
陈玄丘不但不怯,反而马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运气如罡,谨守心神,迎面一指,“真武惊神指”,“啪”地一声正中那刚刚现形的鬼夜叉眉头。
陈玄丘学过的武功,就没有一套完整的功夫,邬道人教给他的诸般散手,或拳或掌,或腿或指,结合运用,毫无拘泥。
那头绿叉,皮肤赤红,身现琉璃毫光的鬼夜叉被陈玄丘一指,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身子轰隆一下炸开,手中钢叉落在了地上,锋利的叉尖直扎进地里。
陈玄丘惊咦一声,居然真是一只恶鬼夜叉,不是阴魂念头凝聚而成。炸散的琉璃毫光突然在空中一聚,重新凝炼成阴魂之身,那鬼夜叉怒了。它刚被召唤而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这凡人一指点碎了法身,害它气血都受了损害,
是可忍孰不可忍。
鬼夜叉大喝一声,伸手一招,法器钢叉入手,手举钢叉,就向陈玄丘劈面叉去。
这一叉就算陈玄丘避过要害,只要被叉中身子,就可以伤及灵魂。若是一个普通人,这鬼夜叉一叉下去,可以肉体毫无发伤,那人却立即毙命,因为他的魂魄已被叉走.
陈玄丘“啧”地一声,一探手,就从身后剑囊中抽出了他的剑。
这剑看着就像一口普通的青锋剑,可是一感应到阴间兵器的法力,剑上却陡然闪过一抹金光,金光中似有无数细小的符文闪烁,只是一闪,再看不出神奇之处。
陈玄丘双手握剑,“铿铿铿铿”,比用刀还猛,那鬼夜叉举叉相迎,每一叉刚刚使力一半,尚未力道全部展开,就会被陈玄丘一剑斩落,简直要憋的吐血。
这个凡人姿容俊俏,简直如同女子,怎么动起手来如此疯狂,仿佛比谁都更好斗,居然越打越猛?
“去死吧!”
陈玄丘运剑如风,他最厉害的功夫就是逃命,可眼前这两只老鬼,再加一具夜叉,还没资格逼他使出平生最引以为傲的绝学。
陈玄丘一剑劈在那鬼夜叉身上,“轰”地一声,一股霸道之极的力道立时把鬼夜叉的法身劈个粉碎。
这鬼夜叉是真鬼,受咒语召唤而来,凡人的力量虽然可以伤了它,却难以撼动它的根本。
可这剑上却附着一股正大阳刚的神念力量,被它直接劈中法身,那鬼夜叉哀鸣一声,顿时化作点点星光逸散。
苏蓉儿见召唤的厉鬼真身都被灭了,吓得魂不附体。
宋倩也是一惊,这剑能斩了真正恶鬼,就能斩她一个永不超生啊。
宋倩一咬牙,掠身便扑向苏蓉儿,苏蓉儿惊叫道:“长老,你要做什……”
她话犹未了,一团漆黑如墨的鬼气从宋倩小小的身子里冲出来,一口就闯进了苏蓉儿的身体。
那宋倩小姑娘其实早已被害,现在附体之魂一走,身子立即往地上一倒,气息皆无。
苏蓉儿站在那里,双眼满是惊骇,惶然道:“长老,你做什么?”
紧跟着,她身体里发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让我吞噬了你,以修罗阴煞真身与他一战。”
“不不不,求求你,长老,我不想死。”
“哈哈哈,你二十岁上,不守妇道,与人通奸,被丈夫杀死。不是老身,你安有机会修得鬼道,夺舍两次,重享人家富贵?如今你已八十有四,也够本了。”
苏蓉儿的身子突然一僵,然后双目便渐渐放出恐怖的红光,一缕缕在月色下看着也仿若实质的漆黑如墨的阴气,像鬼火似的绕着她的身体旋转不止。
她的身子一寸寸地离开地面,缓缓向空中升去。
自宋倩体内老鬼窜进苏蓉儿口中,陈玄丘就停下了,他以手拄剑,好奇地看着苏蓉儿忽男忽女自说自话,直到此时苏蓉儿周身魔气隐隐,身形渐渐升到半空。她发丝无风自动,双手缓缓长出尖利的惨白色指甲,望着陈玄丘,桀桀怪笑:“年轻人,你很了不起啊,小小年纪,竟然把老身逼到这个地步,被迫焚烧阴魂,化身修罗阴
煞之体。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把你抓住,交给门主,便是莫大的功劳,到时候得到的赏赐,足以弥补我所有的损失,哈哈哈哈……”
陈玄丘纵身一跃,狠狠一剑劈在苏蓉儿的身上,竟“铿“然冒出一团火星,这苏蓉儿竟似铁铸的身子。
刚才那鬼夜叉都被他一剑劈散,神魂俱灭,她竟然毫发无伤。苏蓉儿得意大笑道:“没用的,你那剑只是普通的精钢长剑,只是不知被何方高人,祭炼了无上符箓于其上,可伤鬼神之躯。然而你这剑本身的锋利并无变化,老身这修罗
阴煞功法,乃是炼铜尸的旁道,我这具凡人之躯,现在坚逾精钢,哈哈哈哈……”
苏蓉儿猖狂大笑着,双手渐渐举起,就要发出一记猛击。
陈玄丘叹了口气,道:“我是凭本事吃饭的人,本来不想刷脸的,可我实在见不得你牛气烘烘的样子,什么修罗阴煞体,很了不起么?那你看看这个?”
陈玄丘把剑往肩后一插,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来。
那是临下山时,他师姐塞给他的符箓,他也没好好揣着,已经皱巴的不成样子了。
陈玄丘把符箓往空中一抛,手掐剑诀,向那黄纸一指,喝道:“镇天助顺,真武灵应。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那道黄纸“蓬”地一声燃烧起来,天下一道雷云急旋如涡,陡然出现。
一道道闪电如同巨蛇当空飞舞,偏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着特别诡异。
神雷,尚未成形,但无上神威已然降下。
苏蓉儿骇然望去,尖声大叫道:“这是什么?怎么可能!你是奉常寺的人!”
苏蓉儿身躯一转,仿佛一道阴风似的,呼啸而去。
太可怕了!雷法本就是各种阴修的克星,一道普通的天雷就足以炸碎她的阴煞之体,更何况是这么可怕的一道神雷。
看它酝酿时的可怕模样,只怕待它落下,自己连渣儿都找不到了。
这样一道神雷,居然用在我这样的一个鬼修身上,你不嫌浪费么?
苏蓉儿一边飞掠,一边暗恨,老身打不过你,那是技不如人,是生是死我都认了。可是浪费这么宝贵的一道神雷……就算奉常寺的太祝也不能这么挥霍无度啊!
陈玄丘可没觉得这道“召雷符”有何宝贵,人家陈玄丘是出身大户人家的人,吃过看过。这符很值钱么?他就看师姐画呀画呀的就画出一张来了,这有啥了不起的?
陈玄丘追在苏蓉儿后面,他也好奇,想知道这道雷究竟有多大威力,要是召下来能不能劈碎苏蓉儿的什么修罗阴煞体。在山上的时候他就想试了,可他师父不允许。
苏蓉儿拿出吃奶的劲儿,飞掠如电。
天空那道惊雷就像长了眼睛,一边旋转酝酿着,雷心阵眼似乎也在盯着它缓缓移动。
苏蓉儿飞身掠过一道山脊,陈玄丘也飞奔追了上来。
“不好!”
眼见惊雷就要落下,陈玄丘突然脸色大变。
山脊上有一棵参天大树,那大树大概是遭过雷劈,已经没了叶子,只剩枯枝虬然,张扬于空。
一个白衣如雪的长发少女,正俏生生地站在树枝高处,双臂张空,闭目冥想。四野丛林中,有点点晶莹闪烁的木灵气息,正在向她汇聚。而那道天雷,终于酝酿完毕,恰于此时,轰然落下!
第14章 还能不能好好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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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白衣如雪,俏立枝头,仿佛没有重量似的,微风拂过,便随着树枝,轻轻轻伏。
她闭目冥想着,感受到澎湃的木灵之气向自己的身体滚滚而来,不由暗喜,好旺盛的木灵精气!果然,我练的白虎庚金剑气,要在这极西之地才更合适。
庚金为月,西方之阳金,庚不待秋而长生,然必秋而始盛,月不待秋而后有,然必秋而益明,是谓中秋月明。所以凝炼之时,当选西方月下。乙为风,己为云,风吹云动,月白风清。
庚金为萧杀之气,须火锻之,然锻炼太过则刚极易折,所谓极锋抱水之金,最钝离炉之铁,当水火相济,正所谓龙从火里出,虎向水边生,阴阳合和,方为道本,此地有无尽之海,水火相济成矣。
木生火,金克木,再调集木灵之气,化为丹火锻烧庚金,取二八之真精气,使之交合,金木无间,龙虎自伏。原来《白虎剑经》中这一段是这个道理。
再加上妹妹让我服下的这枚乙木聚灵丹,进境便一日千里了。说不定假以时日,我就聚虚合道,渡劫成真仙了呢。哼!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我,一剑斩去!
天空中一团暗红色的旋转云涡绵延数里,遮天蔽月,其中偶有电蛇闪动,虽然尚未响起雷声,可是闭目冥想的少女已经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自天而降,不禁心中忐忑。
刚刚还好好的啊,怎么突然间感觉有些不对?
莫非是妹妹炼的丹有问题?不应该吧?我亲妹妹,难道还会害我不成?
头顶那种恐怖不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少女蓦然张开眼眼,向天望去。
啊!
少女又惊又喜,看着那恐怖的天雷已然成形,不由失声道:“我的资质这么好么?这就要渡劫了?”
少女的长发受雷电吸引,都向上飘飞起来,仿佛群蛇乱舞。
少女却是眼神刚毅无比,双臂缓缓张开,欣然向天大叫:“真的要度雷劫了!来吧!我不怕你!我要变强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空中的云团成螺旋状,越来越大,里面翻涌的天雷竟然从白青色隐隐带有金色。
“小心啊!快下来,要遭雷劈了啊!”身下突然传来一个气极败坏的声音,白衣少女愕然低头,就见一道人影踏着那粗大的树干,嗖嗖嗖地跑了上来。
“咦?树干可以横着跑的吗?”白衣少女还没想明白,陈玄丘已经跑到她身边,拦腰一抱,箍柱她柔软纤细的小蛮腰,两人就往地面落去。与此同时,天空中那道化作白青色带着暗金血红色纹的神雷轰然劈下。
陈玄丘半空中身子一转,拿自己当了肉垫,砰地一声砸在地上。他锻体大成,肉身无比结实,从数十丈处摔下,也只是眼冒金星而已。
陈玄丘腰间仿佛挂饰的那枚指甲盖儿大小的龟壳陡然化作一只数丈方圆的大龟壳,将二人罩在其下。
“轰~~~”
天雷劈下,苏蓉儿的惨叫声根本没有任何人听见,直接就湮灭在震震天雷声中。
高数十丈的大树被炸得粉碎,整个山丘都被轰平了三尺,苏蓉儿逃至的地方,更是出现一个数丈方圆、深达一丈的大坑,那里面的泥砂在天雷高温之下都有些琉璃化了。
至于凝成修罗阴煞体,刀剑难伤的苏蓉儿,已经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陈玄丘怀抱白衣少女,被那巨大的龟壳护了个严严实实,如此恐怖的一道神雷,居然毫发无伤。
不过他怀里的白衣少女却没有他那么强悍的肉身,仅是从地面传过来的巨大爆炸声和震动,就把她活生生地震晕了过去,软绵绵地趴在了陈玄丘身上。
天雷散去,陈玄丘一掀沉重无比的龟壳儿,那龟壳儿迅速缩小,再度变成了挂在他腰间的一枚佩饰。
看看整个山头在一雷之下轰成这般模样,陈玄丘不由吐了吐舌头。
师兄赠我这龟壳好生厉害,这么可怕的天雷都挡得住!
不过这天地之威,果然是不可抗御啊。师父不教我修仙之术是对的,要是渡劫的时候碰到这一记雷雷,我还不得被炸成渣渣。
咦?这女孩儿不会死了吧?
陈玄丘赶紧试了试女孩儿的鼻息,还好,有气儿。
……
林间,湖畔,月下,小木屋。
陈玄丘背着白衣少女从山上下来,途经方才激战之地,把宋倩小姑娘的肉身掩埋了,叹息一声,见白衣少女还未醒,思量了一下,便奔了那幢木屋。
木屋左右两间,待进了木屋,陈玄丘才发现室中无甚陈设,灰尘寸厚,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
陈玄丘翻找了一下,竟发现两支用松油制成的火把,陈玄丘点燃了一支,插在壁上,室中顿见光明。
陈玄丘这才走过去,定晴看看白衣少女,肤若凝脂,眉如弯腰,樱桃小口,竟是十分的清丽可爱。
“嗯……迟迟不醒,我要不要给她做人工呼吸呢?”
陈玄丘捏着下巴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不要趁人之危的好。
陈玄丘叹息道:“哎,谁会想到,半夜三更的还有人在山上练功啊。幸好这道雷没劈到你,你就好好歇息一晚吧。”
陈玄丘说着,便托起白衣少女,想把她放到榻上去。
……
隔壁木屋中,破掉的窗棂中,清冷的月光斜照在室内。
这间屋子和陈玄丘所待的房间大体相同,只是那张快要塌掉的榻上铺着青草。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枕着包裹,正躺在榻上,他枕的包裹中露出了一截乌黑的刀鞘。
方才山坡上惊天动地的一声巨雷,把正熟睡的他给吵醒了。
这汉子觉很轻,有点动静就睡不着。酝酿了好久,此时刚刚又有了些困意,才把眼睛闭上,不想隔壁又来了人,翻箱倒柜的一通翻腾。
虽然声音不大,可是悉悉索索的也是恼人。
胡子拉喳的汉子无奈地张开眼睛,听着隔壁折腾,心里只想着半夜三更的,彼此又不认识,大家都是在此借宿,他也懒得出去,便直挺挺地躺在榻上捱着。
两间房子中间只隔着一道木质的隔壁,不但有缝隙,而且底部被虫鼠一类的东西嗑出了小洞,所以放个屁隔壁都能听见。
男人听着陈玄丘自言自语,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还好,终于不折腾了啊。
他重新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放在了眼前,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
隔壁,陈玄丘托着少女娇软的身子,往榻上轻轻一放,那白衣少女的双眼蓦然张开,竖掌如刀,闪电般就向陈玄丘劈面砍去!
“砰!”
陈玄丘大惊,身形急退,后背在木板壁上砰然一撞,少女紧咬银牙,纤纤二指又向他双眼插来,出手极是狠辣。
陈玄丘急忙一闪,那少女二指点在木板壁上,霍然两个指洞。
“吧嗒!”隔壁墙上,吃陈玄丘一撞,挂在墙壁上的一个破筐掉了下来,正扣在那邋遢汉子的脸上。
他伸出手,木然地拿开破筐。
墙上“笃”地一声,又出现两个孔洞,两束光线射了进来。
哎,还能不能好好睡一觉了。
邋遢汉子一脸悲苦。
隔壁房间里,陈玄丘一边出手招架,一边道:“姑娘,慢来慢来。”
“慢来个屁,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哪想对你做什么,刚刚你在山上遭了雷劈,是我救了你,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笑话,本姑娘那是在度天劫,要不是你从中捣乱,本姑娘已经渡劫成仙了。”
“成个鬼啊你,劫是那么好渡的吗?你个白痴,那雷是我用‘唤雷符’召来的!”
白衣少女的双手突然被陈玄丘双手牢牢钳住,白衣少女十分凶狠,突然一探咬,便咬向陈玄丘的脖子。
“你属小狗的呀你!”
陈率丘一惊,双手用力一振,白衣少女砰地一声被甩到墙上。
隔壁直挺挺地躺在榻上的邋遢汉子抹了把脸上的灰尘,轻轻叹息道:“不关我事,我忍……”
白衣少女被陈玄丘这一摔,更加恼怒,出拳如闪电,沉声喝道:“花言巧语,我谈月茗是那么好骗的么?哼!你把我抱来此处做甚么,是不是想图谋不轨。”
“你受害狂啊你,我这不是想把你放在榻上,让你休息一下吗?”
“现在你当然这么说了,男人没个好东西。”
“喂,我一直让着你的啊,你别得寸进尺!”
二人拳来拳往,噼啪作响。
隔壁,邋遢汉子直勾勾地看着屋顶,喃喃地道:“还有完么?算了,出门在外的,我忍。”
白衣姑娘出手狠辣,不过技击之术较之陈玄丘着实差得太远,偏生她的剑掉在山上了,陈玄丘压根没发现她带着剑,没替她捡回来。
陈玄丘不想伤她,只能再次使出擒拿术扼住白衣少女的柔滑皓腕,姑娘抬脚踢向陈玄丘下体,陈玄丘一推一送,姑娘再次撞在墙上,却像不服输的小强似的,再度扑上。
隔壁邋遢汉子只觉木墙一凸,砰地一声磕中了他的脑袋,身下早就要朽坏了的木榻哗啦一声,就塌在地上。
“我忍,我忍你个鬼啊!”
邋遢汉子腾地一下从废墟里跳起来,一把从包裹中抽出刀来,往肩上一扛,怒气冲冲,推门便出。
陈玄丘打出真火了,这姑娘也太蛮不讲理了!
他闪躲之间,从墙角勾起一条绳子,“啪!”左手一叨姑娘手腕,身形一转,右手绳索一绕。
姑娘一肘南来,陈玄丘绕着姑娘又是一转,绳索再一绕,没几下功夫,就把少女乱七八糟地摁了起来,绳索另一头往房梁上一抛,向下一拉,刷地一下,就把少女吊了起来。
白衣少女吊在空中,犹自小兽一般满面凶狠,呲着一口小白牙。
“嘭!”
门被拉开了,邋遢汉子一脸怒容地冲进来:“我说你们俩有完没……”
邋遢汉子看到房中情形,不由一呆,啧地一声,竖起大拇指赞道:“这个姿势好,既能观战,又能参战!”
陈玄丘和白衣姑娘第一时间都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儿。
两人同时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那人胡子拉喳,看着有些邋遢,但是眉眼五官倒很耐看。尤其一双眼睛,有些像月牙儿,仿佛时时带着几分笑意。
一见二人发狠,那人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兄台你出手太狠了,你看她楚楚可怜的,叫人好想看她哭啊。”
陈玄丘疑惑地挑了挑眉:“嗯?”
邋遢汉子一捂嘴巴,干笑道:“错了错了,我是说,看着她我就想哭。”
陈玄丘喝道:“不想挨揍就滚!”
邋遢汉子从善如流:“我就睡在隔壁,两位轻着些!”说完倒退一步,“哗”地一声,又帮他们把那破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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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花开不见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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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月茗被捆得奇形怪状吊在空中,犹自气鼓鼓地瞪着陈玄丘。
陈玄丘摊手苦笑道:“姑娘,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
谈月茗凶狠地道:“放我下来,你要敢欺负我,我一剑就把你劈了。”
陈玄丘道:“如果我真是坏人,你现在动都动不了,我岂不就可以做坏事了?但我没有啊,所以,你该明白,我对你没有恶意了吧?”
谈月茗想了想,脸上凶狠之意渐敛:“不错!似乎是我误会你了。”
陈玄丘大喜,道:“你明白就好,那我现在把你放下来,你可不要再动手了。”
“好!”姑娘答应的很干脆。
陈玄丘很高兴地把谈月茗解了下来。
“受死吧!”
谈月茗方才吊于空中,已经看到了地上的剑囊。她甫一落地,立即就地一滚,一把掣出了陈玄丘的剑。
一剑在手,谈月茗整个人的精气神儿瞬间都变了。
白衣如雪,一剑当胸,气息缥缈,如玉树雪峰。她的眼神也变得极其犀利,仿佛两道锐利的剑光,刺向陈玄丘。
“小子,不要说本姑娘欺负你,我这白虎庚金剑气一出,可以斩魄灭魂!”
陈玄丘惊道:“不是说了我没恶意么?我要是坏人,会放你下来?”
谈月茗仗剑当胸,沉声道:“不错。不过,你方才捆我绑我,终究还是冒犯了我,立即叩头求饶!”
陈玄丘一扬头,哂然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谈月茗一扬手,一道淡金色的剑芒从那剑上射出,看着威势并不骇人,可那剑芒扫处,轰隆一声,木壁应声而断,隔壁木尾整个儿被劈成两半,摇晃了两下,便吱呀呀地惨叫着,左右一倒,哗啦啦变成了一堆破木片。
邋遢小子躺在已经塌了的榻上,看着满天的星光月色,喃喃地道:“我想好好睡个觉,怎么就那么难。”
砰砰,噼啪!唏哩哗啦……
隔壁又打了起来,邋遢小子默默地爬起来,拾起自己的包裹,拍了拍上边的尘土,背在身上,踽踽地走开了。
被壁开了一面墙的小木屋中,陈玄丘和谈月茗两个人拳来剑往,打得不亦乐乎。
邋遢小子默默地走到湖边,爬上一棵大树,找了个宽大的树丫,躺到了上边,叹口气道:“人生就是一种修行,修行的最高境界,就像是水,避高趋下,万物不争。睡觉!”
破烂的房间里,谈月茗又被吊了起来。
“你卑鄙,我不想杀你,才让了一剑,结果你趁机偷袭!”
陈玄丘不以为然:“不然呢,难道我真给你跪下啊,刁蛮的姑娘!”
谈月茗咬牙切齿地瞪着陈玄丘:“你敢对我如此无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陈玄丘赶紧道:“哎,你不要说啊,我才不管你有多大来头,我不想听,你就在这里吊着吧,明儿天一亮,我就走,我会放你离开的。从此大道朝天,各走半边,咱们不会再见面的。”
陈玄丘说着,走到榻边,懒洋洋躺下,嘟囔道:“下山的时候,本想着要去做新姑爷的。没想到新娘子没见到,麻烦倒是不断。现在连她们说过的消息都不知真假了。明日进城,还要再找人打听一下才好。”
谈月茗怒气冲冲地道:“喂,放我下来。你听到没有!”
陈玄丘充耳不闻,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谈月茗大声道:“我手脚都麻了,你快放我下来啦。”
陈玄丘背对着她道:“我要睡了,你要再嚷嚷,我就拿臭袜子把你的嘴堵上。”
茗儿一听,赶紧闭紧了嘴巴,虽然仍是气鼓鼓的,却不敢再说话了。
陈玄丘躺在那里,这等环境下又如何睡得着,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
本来,他信了苏蓉儿所言,打算前往大雍。可是没想到这苏蓉儿居然是一个夺舍重修的鬼修。苏蓉儿管那六七岁女孩模样的宋倩叫长老,她们应该是鬼王宗的人吧?
鬼王宗派了一名弟子、一名长老,夺舍他人,冒充苏护的远亲,就是为了等我前来么?
师父应该是个没学过撒谎的人,说的话漏洞百出。
我,应该不是捡来的,而是我的父母托付给师父抚养的。
师父教了五个徒弟,唯有我一人,不传修仙之法,只教世俗之术。
那本不伦不类的《造化不死经》里,居然有造假证这种奇怪的学问,居然有裁衣烹饪诸般技艺,居然还有待人接物诸般学问。
《造化不死经》开宗名义第一篇,就是如何蒙昧天机,防范推演。
而修真之道,只有凝成金丹,才算是真正踏入修仙之门,承应天机。所以,一旦结了金丹,就无法蒙昧天机。
因此……
陈玄丘思索良久,经过一番推演,得出了结论:
我,或者我的父母,一定有着不同凡响的身份。
我,或者我的父母,一定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强大敌人。
师父传给我的那部《造化不死经》,似乎是按照一定的事件发生顺序连贯下来的学问。
爹娘把我送上青萍,隐姓埋名十八载。
十八年后,让我下山,与人联姻,娶妻生子,安度一生。
如果出了纰漏,暴露身份,有生命之险时,就开始逃命。
第一步,蒙蔽天机。
第二步,摆脱追兵。
第三步,改头换面。
第四步,伪造身份,大隐于市。
第五步,拥有各种生存技能,不愁活不下去。
为什么不肯传我修仙功法?功夫越高,自保之力不就越强么?
除非……我的父母和我那位神通广大的师父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我有多强大,都绝对不可能是那个仇家的对手。所以,只有逃,才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陈玄丘不由得心中凛凛,我的这具身体,究竟承载着什么样的命运,有着一个多么强大的对头啊?
如果陈玄丘真是一个本世界的土著,当他想通这一切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搞清楚整个事情的真相,一定会想办法去探索自己的身世之谜。
但是此陈玄丘并非彼陈玄丘,所以想通了这一切后,他马上就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城中找到蒲儿,把那可怜孩子安置了,我就远走高飞。
大雍,不去了。
爹娘给我说下的媳妇儿,不要了!就算比天仙还美,我也不要了。
远走高飞,从此与过去的一切和这具身体的因果彻底割裂!
陈玄丘在城中遇袭的时候,已是半夜三更。再一路追着两个阴魂出城,在这湖畔斗了一场,从山丘之上救下一人,躺在榻上又胡思乱想了许久,虽然闭着眼睛,这时也觉得阳光刺眼,天光大亮了。
陈玄丘睁开眼睛,翻身从榻上坐了起来。
被吊在梁上的白衣少女正扭头看向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一见陈玄丘起身,立即惊慌地道:“不好了,天亮了!”
陈玄丘好笑地道:“天亮了有什么不好的?你又不是个鬼。”
白衣少女突然转向陈玄丘,紧紧地盯着他看。
陈玄丘愕然摸摸自己的脸蛋儿,笑道:“你看什么,我脸上长出花儿来了么?”
谈月茗恶狠狠地道:“你的样子,我已经牢牢记住了。”
陈玄丘茫然道:“那又怎么样?”
谈月茗咬牙切齿地道:“我妹妹马上就要来了,你不许骗她,不许欺负她,不许伤害她。不然,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把你切碎了喂狗!”
陈玄丘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走过去道:“行了行了,我也不等你那妹妹来了。我这就放你走,你不要再想找事啊。从此你我各走各路,再无……喂?”
陈玄丘话未说完,谈月茗摞完这句狠话,已经头一歪,晕了过去。
“不好!莫非是吊的太久血脉不畅,把她弄昏了。”
陈玄丘心中一紧,赶紧把谈月茗放下来,急急替她解开绳索。绳索刚刚解开,陈玄丘就跟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怪叫一声,猛地跳开来。
就见谈月茗那一袭白色的衣裙就像褪潮似的,从衣领到裙袂,迅速变成了黑色。
谈月茗整齐漂亮的眼睫毛轻轻翕动了几下,慢慢地张开,一双干净纯粹,小鸟儿般灵动的眸子定在了陈玄丘脸上,轻轻眨眨眼,讶然问道:“你是谁呀?”
第16章 陌上谁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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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还在一脸讶异,人的衣服居然会自己变幻颜色,这么神奇吗?
谈月茗眼睛溜溜儿一转,看看四下情形,翻身想要站起。
但她被绑了半夜,腿脚血脉不畅,有些麻木了,往起里一站,脚下一麻,“哎呀”一声就跌向陈玄丘。
陈玄丘连忙扶住她,道:“姑娘小心一些。”
“哇!好俊俏的男人……”
谈月茗倒在陈玄丘怀里,看着他英俊的脸庞,一双眼睛都要变成了心形。
陈玄丘把她轻轻扶正,诧异地道:“谈姑娘,你……怎么忽然变成这副样子了?”
谈月茗眨眨眼,道:“我不认识你呀,你怎么认得我?哦,你认识我姐姐吗?”
陈玄丘茫然道:“你姐姐?”
谈月茗道:“谈月茗喽,你认识她么?”
陈玄丘讶然道:“你不就是谈月茗吗?”
谈月茗笑吟吟地道:“人家才不是月茗,人家是羲茗。伏羲大神的羲。”
陈玄丘目光闪烁了一下,缓缓地道:“谈羲茗?那谈月茗呢?”谈羲茗把小脸一皱,烦恼地道:“哎,我就知道你不明白。是这样,我呢,和姐姐一体双魂,姐姐叫谈月茗,我叫谈羲茗。所以呢,谈月茗是我,谈羲茗也是我,我就是我
姐姐,我姐姐就是我!”
陈玄丘:……
谈羲茗小心翼翼地道:“还是不明白?”
陈玄丘“哦”了一声,道:“明白!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紫霞青霞么,get。”
谈羲茗呆了一呆,显然,她不明白紫霞青霞是什么梗,更不明白啥叫“盖他”。
谈羲茗道:“我和姐姐不能同时控制这具身体的。我醒着的时候呢,她就陷入沉睡。不过这许多年来,我和姐姐一直是姐姐白天出现,我在晚上出来……”
陈玄丘看了看天边的太阳,疑问地道:“晚上?”
谈羲茗道:“人家和姐姐说好的,十八岁一轮换。十八岁之前,她就白天出来,我晚上出现。不过九天前人家已经满十八岁了,所以从现在起,就换成我白天出来啦。”
陈玄丘恍然道:“原来如此。”
谈羲茗看了看陈玄丘好看的脸蛋儿,俏脸一红,期期艾艾地道:“公子你姓甚名谁呀,如何跟我姐姐结识的。”
陈玄丘叹了口气,苦笑道:“事情是这样……”
陈玄丘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摊开双手,无奈地道:“令姊的脾气,实在是太难说话了,我也是没办法,这才把你姐……把你绑起来,实在对不住。”
“没事没事。”谈羲茗摆手笑道:“我姐姐就是那脾气,陈公子莫怪。”谈羲茗看了看自己腕上勒出的绳印儿,喜孜孜地想:“陈公子太俊俏了,而且性情好温柔,绑我都绑得这么小心,连皮儿都没勒破。刚才好担心他会是姐姐的朋友,人家怎
么好意思跟姐姐抢姐夫嘛,既然不是,那就好办啦。”
陈玄丘见她含羞的模样,温柔可爱的就像一朵承露低头的小花,性情脾气和她那位凶巴巴的姐姐果然大相径庭。陈玄丘便道:“羲茗姑娘,你如此通情达理,那再好不过,你那姐姐对我有诸多误会,可惜你和月茗姑娘一日一夜轮番出现,彼此又不知道对方经历,不能替我解释明白,
只恐你姐姐出来,又要找我的麻烦。”谈羲茗笑眯眯地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和姐姐自出生时就这样,我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不能交流,后来就想了个办法,我们写手记,谁出来时看看手记,就知道另一个
我都经历了些什么。”谈羲茗从怀里摸出一本日记,向陈玄丘得意地晃了晃:“喏,你看。姐姐昨夜一定是因为突然被公子绑起来,所以来不及记下什么。我现在就记下公子是个好人。姐姐看到
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陈玄丘松了口气,拱手笑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羲茗姑娘了。”
谈羲茗甜甜笑道:“公子不必客气,你叫我茗儿就好。我现在就记下来。”
谈羲茗此时手脚已恢复正常,便跑到榻边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支炭笔,打开手记。
“咕噜噜~~”谈羲茗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谈羲茗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偷看了陈玄丘一眼。
陈玄丘对这位单纯活泼的小姑娘大有好感,见状便道:“茗儿姑娘应该是饿了吧?那你先写着,我去湖畔捉两条鱼来,烤给你吃。”
谈羲茗惊呆了:“公子你会做饭?”
陈玄丘矜持地一笑,道:“何止会做,我的手艺还很不错呢,你等着。”
陈玄丘说罢,就往湖边走去。
谈羲茗看着陈玄丘的背影,连连摇头,赞叹道:“完美,这个男人真是太完美了,世上居然会有这样完美的美男子……”
谈羲茗立即打开手记,提笔写道:“姐姐,说出来你都不信,我找到你妹夫了……”谈羲茗和谈月茗不同,十八年来,都是她姐姐白天出现,她只能晚上出现。只能晚上出现的她,能见到几个人?不但见过的人少,晚上能经历的事情也少,所以谈羲茗就
像一朵被保护得很好的娇花,单纯的很。只能晚上出现的她,纵然是家人也不可能夜夜不睡只是陪她。所以,识字以后,谈羲茗消遣解闷了解世间的手段,主要就是阅读书籍。她爱看的都是话本儿杂剧一类的东
西,全是坊间流行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如此熏染长大的羲茗姑娘,可想而知她该是何等的天真烂漫,难怪谈月茗隐去之前那么不放心,要再三警告恫吓陈玄丘。
在谈月茗眼中,她这个傻妹妹,一块糖儿都能被人家骗走。这世间的险恶,羲茗从未见过,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
陈玄丘走到湖畔,就见初升红日照耀之下,细浪跳跃,满湖碎金。
远处仍有晨雾袅袅,近处却见湖水澄澈,偶有大鱼跃出水面。陈玄丘提掌作势,凝视湖面,盯住了一尾大鱼,见它游动之势稍缓,立即掌心一翻,劲道外吐,那水面“砰”地一声炸开,一道肥硕的足有三四斤的大鲤鱼便肚皮翻白,飘
浮在了水面上。陈玄丘微微一笑,正想再捉一条肥鱼,就听身旁“卟嗵”一声,一道人影从树上以倒栽葱之势,笔直地摔了下来。
第17章 不好女色的殷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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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好女色的殷受
邋遢汉子跌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来,向湖畔望去,就见陈玄丘掌心吐力,碧波炸起,又是一尾肥鱼炸晕在水面上,跟他方才摔倒的英姿大体相仿。
陈玄丘向邋遢汉子笑道:“扰了足下清梦,抱歉了!”
邋遢汉子哼了一声,揉了揉鼻子,悻悻地从地上站起来。
就见陈玄丘杀鱼去鳞去肠,又在清澈的湖水中将鱼洗净,抬手从树上折下一截树枝,撸去茎叶,穿好大鱼,提着便往回走。
邋遢汉子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
陈玄丘生起火来,用几根树枝巧妙地搭起一个架子,用藤萝缠紧,往火上一放,串好的大鱼架上去,轻轻旋转,火力均匀地洒在两条各有三四斤重的肥美大鱼身上立时滋滋作响。
邋遢汉子在一旁石上坐下,看他生火烤鱼,抻着脖子,看得津津有味儿。
谈羲茗已经写好手记,眼巴巴地看着,馋涎欲滴。此时见最重要的部分都做完了,便跃跃欲试地道:“我来我来,这个我会转的。”
“好!你转慢一些,匀速旋转,让鱼均匀受热!”
陈玄丘嘱咐了一句,便一笑让开,谈羲茗兴致勃勃地接手,轻轻转动树枝,觉得非常有趣。
陈玄丘瞟了眼邋遢汉子,他正抻着脖子看的入迷。从昨晚至今接触的情况,可以看出这邋遢汉子不像坏人,而且是个不太愿意惹事的江湖人,所以陈玄丘放心地对谈羲茗道:“你且烤鱼,我去寻些佐料来。”
“好!诶,你可不要走太远,我姐姐说,外边有很多坏人的。”
陈玄丘笑道:“好!”
陈玄丘纵身掠去,那邋遢汉子却不甚服气地对谈羲茗道:“你说世上坏人多便坏人多,为什么要特意看我一眼。”
谈羲茗撇撇嘴道:“一看你就不像好人。”
邋遢汉子气道:“你哪只眼睛看我不像好人了?我不像,那小子就像了么?”
谈羲茗登时眉开眼笑:“对啊对啊,玄丘哥哥一看就是大好人。你么……”
谈羲茗上下看他两眼,摇摇头,遗憾地叹了口气。
邋遢汉子冷哼道:“臭丫头,别仗着有几分小姿色,就以为天下男人都会打你主意。我告诉你,我是不能好女色的,你放心好了。”
谈羲茗讶然道:“你是不好女色,还是不能好女色。”
邋遢汉子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道:“非不好也,是不能也。”
“喔……”
谈羲茗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登时满脸同情,歉然道:“对不起呀,我不说你了。”
“嗯?她好像误会了什么?”邋遢汉子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跟她解释。
邋遢汉子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小包袱,在膝上解开,里边有一个大馕,烤色焦黄。
邋遢汉子拿起大馕就啃了一口,一口下去,脸色忽然一僵,抬眼偷瞄谈羲茗,见她正全神贯注于烤鱼,不曾发现自己的窘境,忙转过身去,双手抓着大馕,左右摇晃了几下,终于把大馕从牙上拔了下来。
邋遢汉子换了个地方,狠狠地再咬一口,然后便双手拽着大饼,拼命撕扯起来。撕扯半天,最终为了牙齿,还是颓然放弃。
邋遢汉子想了想,往后挪了挪,亮出屁股底下的一片石头,把馕放上去,又拔出刀来,把刀锋压上去,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按着刀背,开始“嘎悠”起来。
陈玄丘在林中坡上迅速晃了一圈儿,便找了一大捧佐料回来。他在青萍山上长大,从小学过的技艺中就有烹饪一道,自从学会他就成了青萍第一厨,经常要给师兄师姐们做好吃的,这佐料自然认的齐全。
野姜、花椒、野蒜、野葱、紫苏、茱萸……
陈玄丘把这些佐料打散了连汁液带碎叶,轻轻洒在烤鱼上边,从谈羲茗手中接过手来,把鱼轻轻一转,火舌燎上去,那渐已烤熟的大鱼登时散发出一股比之前要浓郁数倍的香气来。
“哇!”谈羲茗嗅到香气,很没形象地都要流出口水了,她赶紧抿住嘴巴,默默吞咽了一口。
邋遢汉子切下一条馕来,偷偷塞进嘴巴里,背对着陈玄丘和谈羲茗,跟扯牛皮筋儿似的,一边奋力咀嚼,一边暗暗牢骚:这店家真是无良啊,面都是死面,不曾醒开。这才放了五天,就完全嚼不动了。
陈玄丘瞧他耸着肩膀,跟一只仓鼠似的,吃得实在有趣,忍不住笑道:“兄台,相逢即是有缘。我这大鱼七八斤重,我们两人也吃不完,不如过来,尝尝在下的手艺啊。”
“好好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邋遢汉子大喜,立即把放了五天的馕往包袱里胡乱一塞,转过身来,搬着屁股底下的大石头就蹭了过来。
“哈哈,在下姓殷名受,‘君子以虚受人’的受。大雍中京人氏,游历天下以增长见闻。不知足下是……”一给他好吃的,这邋遢汉子也热情起来。
陈玄丘微微一讶,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了大雍中京人氏,说不定此去中京,还有借助于他的地方,陈玄丘也更加热情起来,道:“在下陈玄丘,清凉州青萍人氏。在下不日正要前往中京,见识一下这天下中枢,繁华鼎盛之地。”
“咦?”谈羲茗偷偷看了陈玄丘一眼,心花怒放:玄丘哥哥要去我家?果然有缘千里来相会,他就是我等了十八年的命中人呐!
“咳!玄……陈大哥,鱼好了没有?”陈玄丘听见惊咦一声,不禁看来,谈羲茗心中一慌,忙掩饰地询问。
私下里,她可以对别人喊他玄丘哥哥,那是宣示主权。可当着陈玄丘本人的面儿,她终究害羞,不太好意思喊出口。
陈玄丘笑道:“好了好了,你尝尝好不好吃。”
陈玄丘将一条大鱼拿下来,一分两半,分别递给谈羲茗和殷受。
谈羲茗也顾不得烫,胡乱吹了几下就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一双杏眼登时变成了月牙儿。
那焦脆、鲜香、滑嫩的鱼肉、香喷喷的鱼皮,再加上诸般新鲜佐料的搭配,味蕾在这一刻得到了融化般的满足,好~~好好吃啊~~~
谈羲茗原本还想在漂亮的玄丘哥哥面前保持小淑女形象呢,这时那念头已经完全抛到了九宵云外。谈羲茗吃得“唏唏哈哈”的,可一张小嘴却是再也停不下来。
殷受见谈羲茗吃的这么香,赶紧也咬了一口,登时齿颊留香,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的老师说,他将来是要担当莫大之重任的人,不可不知民间疾苦。一定要苦行入世,磨砺身心,将来才能好贤求治,黜陟幽明。
他信了那老东西的鬼话,这风餐露宿的日子,好苦!已经有多久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了?不!以前压根儿就没吃过,那些珍馐美味都不及这烤鱼一口啊!
不对,这就是一条普通的河鱼而已,他的手艺也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怎么可能这么好吃。一定是因为我已经太久没吃过好东西,嘴巴里都淡出鸟儿来的缘故。老师说“饱饫烹宰,饥厌糟糠”,看来还是有道理的。
陈玄丘听说他是中京人氏,有意攀交,便道:“殷兄应该年长于我吧?游历天下几年了?”
殷受啃着烤鱼,含含糊糊地道:“我马上就年满十八了,你呢。”
陈玄丘听得瞿然一惊,谈羲茗一根鱼刺吐到一半,也停在了嘴巴上。
殷受“唆咙”一口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问道:“怎么了?”
陈玄丘长长地吸了口气,苦笑道:“小受啊,你这长得……可是着急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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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知所踪的小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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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抚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老脸,叹息道:“整天餐风露宿的,就似那挂在屋檐下的老腊肉,怎么可能不显老?”
陈玄丘和谈羲茗面面相觑,谈羲茗忍不住道:“小受啊,你出门多久了?”
殷受瞪眼道:“咦,小丫头片子,你也叫我小受,你才多大?”
谈羲茗向他扮个鬼脸儿,笑道:“比你大几个月呢,叫姐姐吧。”
殷受一听顿时泄了气,道:“我出来有小半年了,不过你不要看我长得老,我娘说了,男人嘛,要是长得老成,那以后就不显老,过个三五十年,我还这样。”
陈玄丘忍着笑道:“令堂所言,很有道理。”
殷受大概是一人行走江湖,寂寞许久了,如今终于有了聊得来的人,便眉飞色舞地吹嘘道:“你不要看我形容邋遢了一些,我可是天生神力,十六岁时,便能只手举起千斤之鼎。”
陈玄丘听了不禁目泛异色,如果这个殷受不是吹牛的话,只手举起千斤之鼎,那确实是称得起神力了。
陈玄丘见殷受饭量甚大,便把另一条大肥鱼撕了大半给他,自己只持着一片,也就一斤左右,细细地撕着鱼肉,与他攀谈说笑,很技巧地问起了中京许多风土人情。
谈羲茗吃的虽快,饭量却小,已经撑得小肚溜圆,只在一旁看着陈玄丘说话。只觉他丰神如玉,举止斯文,谈吐儒雅,颦笑嫣然。
谈羲茗姑娘甜甜地看着,不知不觉便陷入了幻想当中……
她前十八年,一直是夜晚才能控制这身体,接触这世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读那些志怪、传奇、世情小说以及相关幻想中度过。
那幻想的小世界中,她一身火一般烈的红裳,胸口插着一口染血的长剑,气息奄奄地躺在风度翩翩的陈玄丘少侠怀中,深情地望着他:“陈少侠救命之恩,奴奴唯有以身相许了。”
画面又一转,红烛高燃,喜字高堂。她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床榻上,目光盈盈地看着她的良人。
陈玄丘使一杆银秤,轻轻挑起她的盖头,两人正含情脉脉,一个长得很像她爹的大恶人带着一群小恶棍冲进了洞房,大喝道:“小妖女,居然嫁予凡人,盅惑世间,我奉常寺断然容不得你。”
陈玄丘一把拦在她的面前,掷地有声地道:“就算死,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画面再一转,陈玄丘拉着她,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踉踉跄跄跑上悬崖,那个长得跟她爹一模一样的大恶人提着剑,带着一群小恶棍追杀过来。
眼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谈羲茗悲悲切切:“夫君,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咱们,来世再见吧。”
说罢,她就毅然、决然、昂然地纵身一跃,摔下悬崖。
画面还是一转,已是很多年后。
陈玄丘白发苍苍,躺在摇椅上,手中拿着她的遗物,那一枝珠凤钗,深情凝望着。
这时,她幽然出现,还是那么年轻,依旧那么漂亮,痴痴地看着她的丈夫,深情地说:“夫君,我在奈何桥上,苦苦等了你五十九……六十七……几十年好些?二十加……反正好多年。今天,你阳寿已尽,我们一起投胎去吧。”
画面再再再一转,奈何桥上……
……
陈玄丘和殷受相谈甚是投机,偶然一转头,看见谈羲茗两眼含泪,不由讶然:“谈姑娘,你怎么了?”
谈羲茗被陈玄丘唤醒了,要不然她这梦只怕要做个三生三世荡气回肠。
“啊,没什么没什么,咳,烟气熏的。”谈羲茗有些心虚,陈玄丘信以为真,笑道:“那你坐上风头来好了。”
谈羲茗跳起来道:“不了不了,你们先聊着,我去湖边洗漱。”
……
出城时,一男二女。
回城时,一女二男。
据谈姑娘说,她是个散修,无门无派,随父亲学的本领。可她父亲冷血、冷酷,热衷名利,不顾家室。所以她愤然离家,如浮萍一般,流浪江湖。说着说着,便泫然欲泪,好不可怜。
陈玄丘看着她那可怜样子,忽然想起殷受昨夜说过的那句“好想看她哭。”
直到此时陈玄丘才省过味儿来,忍不住悄悄对殷受道:“小受,你昨夜那句话,够污的啊,我如今才反应过来。”
殷受嘿嘿坏笑:“你别乱讲话啊,我这人不好女色的,哪里说过污秽之语。”
殷受和谈姑娘都是行踪不定,没有个目标去处的,陈玄丘提出可共往大雍,殷受无可无不可,谈姑娘却是心花怒放。
陈玄丘想着还有一个蒲儿丫头需要安置,便约定次日大家一起启程,三人于街头告辞,陈玄丘便往昨夜离开前对蒲儿交代的地方赶去。
谈羲茗与二人道别后便急急赶向自己所住的客栈。她刚才已经问出陈玄丘所住客栈的名字,想着赶紧回去退房,赶到陈玄丘所在的客栈入住。一路行来,不知多少妇人女子盯着玄丘哥哥看,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不行,得把人看紧了。
陈玄丘赶去的地方是清凉州奉常院,冀州是清凉州的府城,所以奉常院设在此处。陈玄丘昨夜碰到有人以阴祟之术入室,所以特意嘱咐蒲儿一早退房,便来这里。谅那妖祟再如何嚣张,也不敢在奉常院左右逡巡。
不料,陈玄丘赶到奉常院门前时,已经到了约定的时辰,却不见蒲儿身影。陈玄丘心生疑惑,难道那丫头起来晚了,退了房尚不及赶来?
陈玄丘在奉常院大门对面,隔着一条长街的茶肆中坐了许久,一壶茶已经喝的淡了,蒲儿仍未出现。
陈玄丘渐渐心生不安,会了帐便下了楼,急急赶回所住的客栈。
“哎哟,陈公子您回来了,您什么时候出的门啊,小的都没瞧见。”
店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陈公子,您要沐浴吗?小的马上给您送两桶热水,您洗一洗风尘。”
陈玄丘眉头一皱,听小二这口风儿,蒲儿没退房啊。
陈玄丘沉声道:“我那侍女,现在何处?”
店小二道:“可没看见,别是在房里吧?”
“好了,没事了,你忙你的。”
陈玄丘打发了店小二离开,立即赶回自己房间,一推门,门未闩,进去一看,蒲儿在外间屋临时支的那张小床还在,被褥也未叠起,但蒲儿人却不见了。
陈玄丘冲进内室看看,还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陈玄丘又赶到先前蒲儿住的小房间里瞧了瞧,还是没人。
陈玄丘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这丫头很乖巧,怎么可能不见了。她能去哪?当时两只阴魂被我一路追出了城,也不可能回来寻她麻烦啊。”
蓦地,一张脸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苏护的那幢老宅中,苏夫人和女儿都是老鬼夺舍,那么……那个当时来应门的小丫环,是人是鬼?
陈玄丘心中一紧,立即拔足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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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剑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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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冲进大堂,那小二一见,又迎来,欢天喜地的道:“陈公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沐……”
陈玄丘呼啸而过,理都没理他。
“诶!”谈羲茗挎着小包袱,刚在柜台处和掌柜的定好房间,一回眸便看见陈玄丘,可惜不等招呼,他就飞奔出去了。
谈羲茗心道:“那我且先入住,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谈羲茗向小二招招手道:“既然有热水,快送去我房间,我要沐浴。”
谈羲茗想,这是玄丘哥哥要用的热水,如今被我用了,算不算我间接又间接地和玄丘哥哥共浴了?一想到这,脸都有些红了。
谈羲茗蹦蹦跳跳进了后院儿,正临窗而坐,持笔写字的汤公子偶有所感,抬眸一看,不由暗吃一惊,立即向旁边一闪,躲在了墙壁后边:“这丫头怎么到姬国来了,老师知道么?”
前厅里,店小二摇了摇头,失去了一个发财的机会,难免心中失望。
这店里藏了窥视孔的,也只那一间上房,因为想从外边窥视,你自己首先得能藏身才行,要不然这客人进进出出的,还不早被人发现了?
所以只有靠墙内侧最里边那间上等客房才有三面各凿了一个暗孔。
而且若是女子住店,这店小二可不敢安排到这个房间。
男人嘛,被人看了也无伤大雅,被发现了顶多揍他一顿。
可若是女儿家,那是要失了名节的。他就是本地人,逃都逃不了,哪敢为了几文钱的外快干出要人命的大事。
陈玄丘一路急行,虽然行色匆忙,一路仍是不知颠倒了多少女儿芳心,他懒得理会那些惊艳的目光,径直赶到他昨日去过的那处府邸。
到了府前,陈玄丘的心神忽然定了下来,一路上有些急躁的心情也陡然稳定下来。
他在门前默默地站了数息功夫,待呼吸完全平稳,这才抓起兽环,砰砰地拍了几下。
院中寂寂,无人应答,陈玄丘退了几步,左右一扫,不见有行人经过,便纵身一跃,从那两丈多高的门楣之上,直接跃进了院中。
“飒飒飒飒……”
“啾啾啾啾……”
陈玄丘甫一落地,院中情形顿时一变,阴风阵阵,鬼气森森,淡淡迷雾袅袅而来,天上的太阳竟完全看不见了,仿佛他自空中落下,不是落进了此间庭院,而是落进了阴森的一处洞穴之中。
陈玄丘一见,反而放下心来。
他只担心这幢宅子没问题,那个丫环没问题,那真要无处去询问蒲儿的下落了,这里有鬼气,就好。
至于这阴风鬼气,说到底,都是鬼怪或鬼修撼人心神、骇人胆魄的一些小花样儿,不能直接伤人。
只是阴阳殊途,世间大部分人在这种氛围下,都会因为惊恐导致身体发僵、心态失措,原本有十成的力气,恐惧中连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有些阴魂连实体都未修成,根本没法伤人,之所以能害死人。靠的就是显形之后对方的极度恐惧将其活活吓死,或者令其慌张失措产生幻觉,在特殊环境下失足摔死。
陈玄丘气血之旺如火如炬,甚至可以伤到普通的阴魂,哪会惧怕这种阴森恐怖的气息。
他拔出剑来,一步步向前行去,沉声喝道:“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鬼门关,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交出蒲儿,我马上就走。”
陈玄丘在赌,昨夜苏蓉儿和宋倩潜入他房间后还在追问他的身份。那么,这两个人很可能还没有把对他的怀疑与发现告诉同党。
陈玄丘可不承认这是读了《造化不死经》学到的常识,只是基于他前世的就职经验,他就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断。
老板交代给你一个重要任务,你苦等多年,稍微发现一些线索,还未确认就敢一惊一乍地向老板报告?
没可能的。不要说鬼修终究还是人,就算是真的恶鬼,阴间世界又何尝不是一个小社会,谁会这般“傻白甜”。
那个迎门的小丫环,地位应该远低于苏蓉儿和宋倩这对老鬼,所以她们俩不大可能把发现的东西告诉这个小丫环,顶多是告诉她自己去了哪里、要去找谁。
苏蓉儿和宋倩一去不回,那小丫环不可能比这两人强大,才会仓惶失措,向上报告。
上边的人去了客栈,不仅没找到蓉儿和宋倩,连他陈玄丘也没找到,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带走蒲儿,询问底细。
“桀桀桀桀……”陈玄丘的一番话,没有迎来答复,只有阴森的怪笑声响起,接着,阴森鬼气之中,有人动了。
几只幽灵从四面八方张牙舞爪地扑来,陈玄丘冷笑一声,剑光挥洒,剑上金光隐隐,一剑过处,几道可以直接扑入他人识海伤人灵魂的幽灵悲鸣一声,在空中散作一团青烟。
“小心,此子手中剑有镇压邪祟之效。”
“嘿嘿嘿,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我降他!”
阴森鬼雾中又扑出一人,与他一同扑出的,还有七八道鬼魂,那鬼魂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像破麻袋片儿似的在空中一甩一甩的,根本不见双腿。
那人手持一口鬼头刀,冲出一步,便有一道鬼魂陡然化开,附着在他的身上,再踏出一步,又是一道鬼魂附体。
待他冲到陈玄丘面前时,七八道鬼魂已经全部贴附在他的身上,化作浓郁的鬼气在他身上覆盖了一层鬼气凝化的铠甲。
铠甲如墨,凝实如铁。陈玄丘一剑劈上去,那人踉跄了一下,却毫发无伤,狞笑着扑来,鬼头刀呼啸如风。
“交出我的人,老子拔腿就走,否则,死!”
从小给陈玄丘喂招的是什么人?他经多见广,虽然只修武技,这点伎俩也丝毫不惧。陈玄丘左手握拳,同阴雾中探出的簸箕大的一只鬼手硬碰了一掌,将那鬼手打散,右手一剑,点在鬼头刀的侧面,将它荡开。
身形向前一欺,直入中宫,一肘正中那鬼甲附体的大汉面门,他这面门处可没有甲胄保护,这一肘将他整张脸都打瘪了,那大汉嚎叫着倒摔进了鬼雾里。
“砰砰砰砰!”四具棺材盖从阴雾中砸了出来,紧随其后的便是四具僵尸,虽然身子直挺挺的,却快捷如风,比刀剑还锋利的长长指甲向陈玄丘劈面抓来。
陈玄丘拳打脚踢,将几具棺木一一踹回,撞中三个僵尸。手中利剑,剑化罡风,气凝剑尖,霍然一剑,向迎面而来的僵尸刺去。
虽四面阴风,八方恶鬼,陈玄丘丹田如炉,阳火猎猎,也是丝毫不怯。
蒲儿,命如蒲草的一个小孩子,她那身子羸弱的就算风稍大些都能吹走,她的性命如草芥一般低贱,她是一个不被人当人看的奴隶。那又怎样?
陈玄丘告诉蒲儿,退房后去奉常寺附近等他。可他在奉常寺附近坐了那么久,却没有遇到一个针对他的人。这就说明,蒲儿落在这群半人半鬼的怪物手中,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始终不曾招出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既然如此,纵然此间有再多凶险,纵然他已做好远赴大雍的准备,他也绝然不会放弃这个可怜人。一切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又岂奈何得我,青萍山上人!
第20章 不复初识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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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阵阵,鬼气森森,挟杂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骇人心志的啸叫。
幽灵、厉鬼、僵尸,凭空飞来的鬼首鬼爪,鬼修们夹在其间抽冷子的偷袭……
鬼修者在功法大成之前,太需要借助各种符箓、法器和各种小道具,才能施展诸般神通。
所以,苏蓉儿和宋倩阴魂出窍,潜入陈玄丘的卧室时,所能用的本领就极有限。
二人还魂入体后,因为是在旷野里,来不及布置什么,所以虽然比之前要厉害许多,其实也谈不上多么强大。
陈玄丘之所以动用了符箓,主要还是不知道这符箓的价值,寻思揣在身上也碍事,不如早点用掉。
就像有人嫌弃身上揣了几枚硬币,丢了也不是,揣着嫌累赘。直到他真正使用了,才突然发现,那不是硬币,那是金币啊。
苏蓉儿和宋倩之所以远远跑到城外,把肉身停在那里,也是因为大意了。她们本来以为对付陈玄丘这样一个不修法术的凡人,一定手到擒来。
所以她们想盘问清楚,弄明白陈玄丘的来历之后,不管是不是正主儿,都控制着他的神魂,把他弄到城外去拘禁起来,结果却丢了性命。
而这苏家老宅里,原本就有诸多的经营,现在那小丫环急急向分坛汇报以后,分坛来了人,又加了许多布置。如今这苏家老宅已然如同一方鬼域,威力自然不同以往。
可是陈玄丘随着上次与苏蓉儿和宋倩的交战,经验和心境的历练也是一日千里,毕竟他久经锤练,本事已成,欠缺的就只是真正对敌时心境的磨砺与感悟。
一个学骑自行车的人,在大院里遛车再如何娴熟。第一次上大街时,也是每逢路口必跳下车来扶车而过,小心翼翼。只因环境变了,路人也多了,没经历过,他害怕。
可是只要有过这么一次,下一次再上街时,他就敢放开车把,平伸双臂,以身控车,逍遥而去。
没学过骑车的人大概不解个中滋味儿,那么可以品咂一下这首诗的意境:弄梅骑竹嬉游日,门户初相识,未能羞涩但娇痴,却立风前散发衬凝脂。
近来瞥见都无语,但觉双眉聚……
第一次,很重要哩。
陈玄丘的第一次,已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丢在了那幢小木屋旁边的小树林里。
现在,人家是过来人。
已经成了过来人的陈玄丘心如止水,古井无波,只一人一剑,任你千变万化,我只一剑劈去,就像孙大圣在十万天兵中挥动他那千斤重棒,一时间打得是鬼哭狼嚎,所向披靡。
那些幽魂厉鬼也是憋屈,凡人就算胆子大不怕鬼,可它们都是祭炼过的鬼魂,神魂强大,不是普通的游魂可比,可以直接攻入人的识海,重创人的灵魂。
但是眼前这厮肉身无比强大,许多幽魂被他旺盛的血气阳魂一冲几乎就要散了,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有些强大的幽魂恶鬼勉强撞进了陈玄丘身边,待要扑入他的识海,却发现此人的神念与肉体几乎凝炼如一,凭他们的道行,根本无法撼动。
僵尸和那些夹在阴风里不时偷袭的鬼修弟子凭着物理攻击,一旦击中陈玄丘,倒是可以伤了他的肉身,毕竟陈玄丘炼的不是金刚不坏体。可问题是陈玄丘一剑在手,他们根本近不了身。
“刷刷刷!”
陈玄丘手中利剑闪过,迎面一具僵尸被划开了胸口,伤口处顿时冒出了一股惨绿色的烟雾和液体,饶是僵尸不知痛楚,却也摇摇晃晃,攻击之势弱了几分。
陈玄丘身法似游龙,一击之后,鬼魅般一闪,已经躲过其他三具僵尸围攻之势,反手一剑,把那受伤迟钝的僵尸脑袋削了下来。那具僵尸立即卟嗵一声倒在地上,寂然不动了。
这四具僵尸在鬼修的操纵之下,本来合击之法有攻有守,自成一体,如今死了一头僵尸,攻守兼备之势顿破,陈玄丘如穿花蝴蝶一般攸进攸退,穿梭反击,很快,又是一具僵尸授首。
第二头僵尸倒下,剩下两头便不足为惧,陈玄丘刷刷两剑,最后两头僵尸也变成了无头之鬼,砰然倒地。
“陈长老,此子凶狠,本坛所养的四具僵尸,全都被他干掉了。”
“不要紧,看我摄他魂魄!”
森森阴雾中,传来两人的对话。
话音未了,一盏灯突然飘飘摇摇,自黑雾中飘出,那灯上燃着惨绿色的鬼火,灯还未定在空中,陈玄丘便觉一股寒气直透百汇,不由暗暗一凛。
之前这些鬼修驱动的那些玩意儿,去吓凡人再合适不过,都不用打,只要摆出阵仗来,就足以吓得大多数凡人尖叫连连,落荒而逃了。
可陈玄丘对这些没有多大实际刹伤力,纯靠恐吓动摇他人意志的玩意儿毫不在意,一口剑杀将出去,如劈瓜切菜一般。直到这个什么陈长老祭出这盏慑魂灯,陈玄丘才感觉到一丝威胁。
不过,陈玄丘虽然心中凝重,却也不肯祭出师姐传给他的符箓。昨夜那一道雷,他已经清楚这符箓是何等的厉害了,怎么舍得乱用。这东西可是用一张少一张,他才十八岁,还有大半辈子好活呢,且用且珍惜。
慑魂灯从空中飘来,一下子定在空中,那惨绿鬼火便一明一暗地闪烁起来。嗯……那样子,有些像海岸灯塔上给船只导航的讯号灯。
一丝丝阴寒鬼气,凝成一束一束,仿佛化成了一道道鬼气所化的利箭,向陈玄丘攒射不止。
陈玄丘闪躲腾挪,暗暗叹气。师父要是肯传他几手法术,应付起来何至于如此狼狈。
陈玄丘此时倒未陷入困境,只是没有法术,只凭肉身躲闪,就做不到风姿飘逸,优雅自然了。陈玄丘所说的狼狈即是指这个。
从小就知道自己容貌甚美的陈公子有点小小的“偶像包袱”,懒驴打滚那种招式便再有效,他也是绝然不肯一试的。
陈玄丘一边闪躲那鬼灯阴光,一边击杀周围的幽魂厉鬼。
他那剑不是凡俗之剑,剑体铸造时,就融入了除魔祛邪的符咒,可以直接伤及阴身,道行不够的阴魂一旦劈中便会魂飞魄散。
陈玄丘秉持着“要推塔先清线”的原则,一边躲闪摄魂灯的攻击,一边斩杀小鬼幽灵,看着是他被压着打,但是过了一阵儿,黑雾之中突然传出那陈长老一声大喝:“小子奸诈!”
原来,他突然发现,被他们布阵摄来的诸多幽魂野鬼,已经被陈玄丘给清光了,地上躺着的,则是四具无头僵尸和七八个鬼修。
那位陈长老赫然发现,身边只剩下一个协助他调动大阵的执事弟子,以及原本在这苏家冒充迎门丫环的女弟子。
陈长老发现上当,急忙驱使那慑魂灯,慑魂灯当空一摇,那朵鬼火竟从灯中跳出,向陈玄丘扑去。
陈玄丘想也不想,一剑挥去,不料剑快要劈至鬼火,却突然福至心灵,急忙收剑绕过,这一剑如羚羊挂角,妙到毫巅,堪堪贴着那鬼火划过。随后,陈玄丘向后一退,一脚将一具僵尸踢出去。
那团绿幽幽的鬼火扑在僵尸身上,砰地一声炸裂开来,整具僵尸刹那间便被烧个干净,继续扑向陈玄丘。
陈玄丘目光一缩,失声叫道:“幽冥鬼火!”
这世间之火有很多种,比如天界有六丁神火、有三昧真火,人间有凡火,阴间则有幽冥鬼火。幽冥鬼火是真正的阴间之火,看着毫无热度,可一具僵尸竟顷刻燃尽。
这位陈长老好大的本事,从阴间调借阴魂或者用符咒召唤阴兵,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不过通过这些方式召唤或借调来的阴兵阴魂,时限一到,法力失效,它们就会回归阴间。
可这幽冥鬼火可不是能召唤或借调出来的,它又没有灵识。那是以阴身潜入地府,不管你是偷还是抢,不管用什么法子,真正拿出来可以长存人间的。
陈玄丘既然认出幽冥鬼火,自然不愿去碰,他脚下飞快,砰砰砰一连几脚,把一具一具尸体踢起,迎向那幽冥鬼火。
那幽冥鬼火虽然焚烧凡间之物极快,终究也要耗费些时间,陈玄丘趁此机会,人剑合一,凌空扑去,一剑就把那盛载幽冥鬼火的法器幽冥古灯劈成了两半。
那幽冥古灯是盛载和控制幽冥鬼火的法器,但除此之外,也无甚神异之处,被陈玄丘一剑劈开,那幽冥鬼火失去控制,蓬地一声,原本凝缩成小小一团的鬼火立时腾空而起。
陈玄丘一剑劈开幽冥古灯,一刻不停,凌空一折,就把大袖一甩,荡开重重鬼雾,前方赫然现出三人,中间那人两颊凹陷,血肉干瘪,如同一具从地下挖出来的古尸,正是那位陈长老。
陈长老骇然望空看来,就见陈玄丘夭矫于空,雄姿如鹰,在他背后,一团幽冥鬼火勃然而起,仿佛甩进清水的一团浓墨,霍然浸染了陈玄丘背后的整片天空。
陈玄丘一剑刺来,身后鬼火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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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以狮搏兔,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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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知者无畏啊,小子!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道术!”
那位陈长老喟然叹息着,身形迅速向后一掠,与陈玄丘及时拉开了距离。
一个有经验的法师才不会让武士靠得太近,哪怕他的功夫几乎已经可以做到瞬发法术。
一阵尖啸声起,凭地一股阴风呼啸盘旋而起,瞬间在空间凝聚成一张青面獠牙的巨人脸。
那阴风凝聚成的鬼脸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就像镶嵌在里边的一柄柄刀剑,原本扑向陈长老的陈玄丘,赫然如同投身入鬼口。
这鬼脸不是幻像!
陈玄丘感觉头皮发炸,他确信,自己只要冲进去,就会被那张巨人脸一口吞下,用那刀剑一般的巨大犬齿,把他磨个粉碎。
陈玄丘急急出剑,一剑点在巨人脸的大门牙上,铿地一声响,果然如同实质,坚如精铁。
陈玄丘落在地上,定神望向陈长老。
如果说之前那些人是些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现在这个人却让他有一种面对真正高手的感觉了。
那个执事弟子和小丫环在陈长老飞身后退时,马上乖觉地跟着退了开去。
一见陈玄丘受挫,那小丫环再不复曾经的甜美纯真笑容,而是阴森森地道:“小子,鬼王宗第六坛外门陈长老当面,还不跪下乞饶。”
陈玄丘心中打了个突儿,果然是鬼王宗的人。此人竟然只是鬼王宗某一坛的外门长老,连个坛主都不是,那么鬼王宗的教主该有多厉害?
那张巨鬼脸浮在了空中,蓄势待发。
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陈长老道:“我坛宋长老呢?”
陈玄丘道:“已灰飞烟灭。”
那执事弟子和小丫环一惊。
陈长老阴阴一笑:“小子,不要以为你能杀了宋长老,就很了不起。宋长老不是夺舍,而是转世重修,功力境界还需要重新拾起,如今功力尚未完全恢复,这才被你所杀。”
陈玄丘冷冷地道:“不用解释,谁在乎她?我的小侍女呢,交出来。”
陈长老哂然道:“你敢对老夫这么说话?你知不知道,老夫曾魂游地府,一探冥界;老夫曾元神出窍,夜游千里;老夫勾魂摄鬼,神念杀人,即将踏入纯阳境,白昼现形,得大逍遥、大自在!”
陈玄丘冷冷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动我的人?你根本不明白,我从六岁开始,是同一群什么样的人在斗智斗勇。
你根本不明白,仅仅十岁,就要面对被他们拘来的无数山魈木怪,还要在这些地头蛇的眼皮子底下遁身隐形,逃的有多辛苦。
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家底有多雄厚,我有多少底牌!一个一辈子没出过家门十里的山沟沟里的农夫,你眼里的皇帝,也只是种地用一柄金锄头吧。”
“大言不惭!你这样的狂妄小辈,老夫见多了。仗着有几分家世底蕴,目无余子,行走江湖,狂妄自大,孰不知老夫掌人生死、控扼众生,在这冀州一地,唯我独尊……”
陈玄丘淡淡地道:“如果你确定我们两个人不用动手,就这么对着吹牛逼,谁吹的厉害算谁赢,我可以陪你吹下去。如若不然,你这把快散架的老骨头,可以动起来了。”
陈长老恼羞成怒:“狂悖小辈,你想找死,老夫就成全你,让你早死早投胎!”
陈玄丘一拉马步,手中剑缓缓举起:“我最后再说一遍,交出我的小侍女,我马上离开清凉州,绝不再与贵教为难。如若不然,誓不罢休。”
陈长老狂笑:“你说那个骨头特别硬的小丫头么?哈哈哈,她浑身瘦得没有四两肉,皮包骨的样子,可一身贱骨头倒是特别的硬,在老夫的手法之下,居然一字不吐,对你还真是忠心呢。老夫很欣赏她那一身硬骨头,要抽她的筋,剔她的骨,拿来制作法器,还不了你了。”
陈玄丘听到这般恶毒的言语,浑身汗毛都要竖了起来,厉声道:“老鬼,找死!”
陈玄丘呼啸一声,连人带剑就撞了过去。
这等恶毒的言语,换成旁人来说,那就只是发狠的一句话。什么剥皮抽筋,吸血剔骨。但是在鬼修来说,这种事却是完全可以变成现实的,陈玄丘如何不怒。
陈玄丘虽未习过法术,可他从小面对那么一群人,却对法术非常了解。所以方才他能马上找到那盏摄魂古灯的罩门所在,一击毁了古灯本身,让陈长老失去控制那团幽冥鬼火的能力。
此时他也清楚,空中那张鬼脸,已与陈长老神识连为一体,不斩了这鬼头,便伤不到陈长老,所以一剑横空,竟悍然冲向了空中那张大脸。
“嗷~~”
空中那张鬼脸痛苦地咆哮,陈玄丘人剑合一,涌身而入,那巨人大脸再也支撑不住,先是几颗巨大的獠牙被一剑击碎,飞溅于空。接着陈玄丘透体而入,仗剑从它脑后穿出,那张大脸再也凝聚不得,轰然爆散。
“啊~~~,你该死,我要……”
巨型大脸痛苦呻吟着,在空中缓缓再度凝聚,不料陈玄丘甫一落地,向前一个滑步,一剑杀了那执事弟子,身子皮球似的一弹,又掠了回来。
“你要死!”
“砰!”又是一剑,劈在那刚刚凝聚八分的鬼头上,那恶鬼痛苦地惨叫一声,再度分崩离析。
陈玄丘空中一转,嗖地一下,射向那个小丫环。那小丫环倒是机警,已经迅速避向陈长老的背后。
陈玄丘不管不顾,一剑劈向陈长老,陈长老神魂相连的鬼脸儿一连两次被斩,本就不见血色的枯槁脸庞更加苍白了,一见剑来,怒吼一声,举掌就向陈玄丘拍去。
他站在原地,距陈玄丘还有三丈距离,只是举手一拍,空中便幻现出一张磨盘大的巨掌,狠狠拍向陈玄丘,如同凌空拍下一只蚊子。
这就是道术,那陈长老的肉身枯槁衰老的一个十岁娃儿都能一把推倒,可他以法力凝聚的这只大手,却连习武大成的一个壮汉也能一巴掌拍成肉泥。
陈玄丘正要举剑迎向那只巨掌,六识中突然感觉到一抹异常的危险。陈玄丘凌空一个团身,手中剑舞成一团光扇。
“当当”两声,两枚黑漆漆不见一点闪光的精钢打制的毒针被陈玄丘的剑磕飞了。
这陈长老生怕一掌拍不死陈玄丘,竟在其中布置了两枚剧毒的钢针,钢针细小,又与巨掌同色,根本看不出来。
陈玄丘这一剑纵然能破了他道术幻化的巨掌,也抵不住这两枚钢针,一旦被它见血,必死无疑。亏得陈玄丘六识敏锐,千钧一发之际,竟然察觉危险。
陈玄丘吓出一身冷汗,本来爱惜形象,不肯做那般打扮的,可这妖人妖术阴险无比,一个不察便要身陨,陈玄丘不敢再大意了。
他一拍腰间那枚指甲盖大小的小龟壳,沉声喝道:“玄武金龟铠,起!”
自从大师兄巫马有熊赠了他这只其貌不扬的小龟壳,陈玄丘已把它祭炼过,所以知道它的名字和诸般用法。
这时启动了玄武金龟铠,就听“铿铿铿”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那小龟甲飞旋于空,化作一片片巴掌大小的甲片,复往陈玄丘身上一贴。
刹那功夫,陈玄丘就背上了一副硕大而不影响动作的大龟壳,只有四肢和脑袋露在外面。
难怪他一直不肯穿这盔甲,此时的陈玄丘就像一只大王……就像一只忍者神龟。
忍者神龟一般的陈玄丘举着长剑,轰隆隆地就向陈长老撞去,一路横趟!
第22章 我欲一人灭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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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叮当,咔咔,铿……”
一串爆响,各种各样奇怪的攻击,飞剑、钢针,再度凝聚成形的鬼手凶猛的一拍,可无数攻击下,那龟壳实在是一件防御至宝,这等级别的物理攻击,如何可能伤得到陈玄丘。
陈长老骇然,刚想改成神念攻击,陈玄丘已然冲到面前。
“退!”陈长老知道再不退,自己就要遭遇受灭顶之灾,立刻飞身后退。
陈玄丘好不容易冲到面前,哪肯让他拉开距离,立即紧追不舍。
陈长老利用庭柱赏石各种障碍物急急避闪,一旁幽冥鬼火已把一幢大屋焚净,正在扩散开来。
陈长老仓惶前祭出保命神剑,一张口,一口平时养在丹田之中,以自身血肉滋养的小剑破空飞出,如龙蛇一般夭矫。
那小剑只有寸许长,可迎风便长,化作一口大剑,自空中猛扑而下,邪气凛然地刺向陈玄丘。
它仿佛能辩识方位一般,知道那龟壳难破,径直刺向陈玄丘的头顶,剑气破空,激荡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
可是,除非修成鬼王、鬼仙一个级别,不然既被武士冲到了面前,哪有那么容易逃脱。
陈玄丘向前一冲,时机堪堪选在那剑即将刺至,再无法变换角度的时候。
他向前一窜,原本头顶位置就换成了龟壳,那等可怖的一剑刺在那龟壳上,铿地一声,竟只划出一道白印。
不过,陈长老应该也足堪自傲了,毕竟之前种种攻击,连个印儿都没留下。
陈长老大骇,这一剑就算磨盘大一块石头都能击得粉碎了,这什么王八壳子,居然这么硬?
“噗!”
陈玄丘一剑,已然入体。
陈长老被一剑洞穿,身上居然没流出几滴血,他已修炼得近乎枯槁如木,如果身上一滴血气也无时,便修炼大成了,虽说仍就比不上鬼王,勉强算个鬼将。
陈玄丘这剑上铸炼时就内附降魔驱邪符咒,陈长老一身阴祟功法,正与之相冲,如何承受得了,他惨叫一声,神魂就从身体中被那剑气和符咒之力给撞了出来。
陈长老阴魂一出,竟然有了六七成实体的模样,只是隐隐发虚,还是可以隐约看到身体遮挡处的器物,仿佛磨砂玻璃的效果。
这位陈长老没有吹牛,他马上就要练成显形道法,可于白昼现形,随心所欲,显化魂体。
陈玄丘没有丝毫迟疑,知道对付这种修行有道之士,杀死肉体,并不算是彻底的杀死,尤其是这专修灵魂的鬼修一派。
陈玄丘立即一剑,再度斩了过去:“给我破!”
一剑凛凛,神念杀意,血气阳刚,当头一剑,刷地一下,把那陈长老的阴魂从头到脚,劈开了来。
陈长老一声惨叫,身体仿佛云雾一般左右分开,一剑过处,再度合拢,却已淡化了几分,有些更虚了。
“刷刷刷!”
陈玄丘没有丝毫犹疑,武士近了法师的身,如果不赶紧用连招灭了他,还想停下跟他理论一番,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陈玄丘一连几剑,把那魂体切得七零八碎,那阴魂元气大伤,想要聚拢已是十分艰难,颜色也越来越透明。
“公子饶命,有话好说。”
陈长老终于怕了。直到此时,他才想起,这个年轻人虽然不习道术,可是看来绝非等闲武之人,他对付阴魂厉鬼如削瓜切菜一般,这简直如同已经练到凡人界技击之术的剑神境界了。
凡人技击之术,若是练到这等高深境界,人剑合人,神念与肉体合一,邪祟难伤,其剑意可伤神魂。
可如今凡间有什么技击大师,能教得出这样的徒弟,莫非他大有来头?
可是在整个清凉州,鬼王宗一向唯我独尊,狂妄惯了,之前竟丝毫不曾去想这些问题。
陈玄丘根本不听陈长老的乞饶之语。
鬼修者,乃修持之人难以悟成大道,却又急于求成或者没有大道功法可学,因此习练的一种功法。
练到极高明处,则形如搞木,心若死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以出阴神。
这个陈长老已经符合大半,修行有成,他的这道阴魂可不像一般的鬼修,必然还有极厉害的功法没使出来。
只是除非到了鬼王乃至鬼仙的级别,是无法如技击拳脚一般可以心动身动快捷无比的。
所以,自己既然冲到了他的面前,不给他施法的机会,那就如杀鸡屠狗一般易如反掌。可要是要给了他机会,焉知他没有更厉害的道术?
仅是刚刚巨掌之中挟杂毒针的攻击方式,若非他及时醒觉,此时已经是死人了。
陈玄丘冷笑道:“晚了!”
手中运剑如飞,仍是一剑斩去,陈长老眼见如此,宁可损了道行,也得先保住性命再说。
迫不得已,只好自燃精气,双目神光大盛,原本极虚的魂体砰然再度凝实,身上放出淡淡月华之光。
陈长老沉声大喝道:“五方五鬼,小鬼抬棺……”
此时苏家老宅这一方空间,仍然笼罩在阴惨惨的浓雾之中,虽有幽冥鬼火肆虐其中,外人却难看见。
阴云半空之中,就见五个红袍小鬼突然出现,五个红袍小棺抬着一具棺材。这应该是陈长老燃烧精血唤出来的最厉害的法术了。
那铜棺一现,周围的空气仿佛凝聚成了千斤巨石,压抑着陈玄丘的身体,想要把他镇压住。
陈玄丘知道已到了关键时刻,不想叫陈长老把咒语念完。
若是鬼仙在此,只需一动念,大喝一声“五鬼抬棺”,就可以施展此法,可怜这位陈长老,还要把四八三十二个字念全了才成。
陈玄丘哪会给他这个时间,左一剑右一剑,上一剑下一剑,把陈长老的魂体当成了练剑的桩子,每砍下一剑,他的身子便虚化一分,一弹指间,七十二记快剑劈下,陈长老的魂体轰地一声,炸碎开来。
半空中一声哀鸣,陈长老四散的魂魄就被那正肆虐着的幽冥鬼火吸引过去,充作了它的养分。
烈火烹油,那幽冥鬼火烧得更加炽烈了。
神通广大的陈长老也死了?
那小丫环只吓得魂不附体,卟嗵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陈玄丘收了玄武金龟铠,一步步走过去,那小丫环吓得簌簌发抖,再不复之前的猖狂模样:“公子饶命,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我没做过大恶之事,我只是听命行事……”
陈玄丘淡淡地道:“好人家的女儿,会修这邪祟的功法?”
小丫环颤声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鬼修……虽然看着吓人,终究也是正经道法,可以修成仙人的。鬼王宗在清凉州是正大光明的门派,不知多少官吏豪绅虔诚礼敬,尊若神明。
想成为鬼王宗弟子,天资根骨不够的,人家还不要呢。小女子能加入鬼王宗,家里连赋税都可以免了的。传扬出去,是……四邻八舍都极羡慕的事情。”
陈玄丘走到她的面前,小丫环伏在地上,看着他的脚面,一动也不敢动。
陈玄丘道:“罢了,我不是好杀之人。你交出蒲儿,我便放你离去。”
小丫环身子一颤,伏地不语。
陈玄丘心中隐隐生出些不祥之感,沉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小丫环簌簌发抖,道:“不不不,不是不愿意。只是……昨夜内门的穆长老经过此地,看……看到了蒲儿姑娘。说……说他之前与一位奉常寺的神官斗法,伤了他的法器。瞧瞧瞧……瞧蒲儿姑娘根骨不错,要……要用她祭炼法器。”
陈玄丘心头一沉,一字一句地问道:“然后呢?”
小丫环以额触地,屁股抬得高高的,摆出最驯服的姿态,道:“陈长老说,他……他也很欣赏蒲儿姑娘的硬骨头,既然穆长老有所需,就……就……所以……”
“说!”
“是是是,两位长老,就……就祭炼了蒲儿姑娘的肉身,人……人皮和头骨,被穆长老取走了。陈长老则……则留下了蒲儿姑娘的一条大腿骨,打算做一只役鬼的骨笛。”
陈玄丘脸色刹时一片苍白,再无半点血色。
听她简简单单一番言语,想到其中的怵目惊心,两世为人,都不曾听说过如此惨无人道行为的陈玄丘,只惊得手脚冰凉,浑身像触了电似的,一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丫环半晌不听陈玄丘有声息,悄悄抬头一看,就见陈玄丘脸色苍白如纸,双瞳赤红如血,那原本极俊俏风流的面庞,现在看起来简直比一具鬼王还要可怕,顿时吓得猛一哆嗦。
小丫环赶紧慌不择言地道:“那蒲儿只是一个卑贱女奴,与公子识得一面而已。公子为她一战至此,已……已杀了许多人,早已仁至义尽,她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公子啊,这鬼王宗里高手如云,个个厉害无比,像陈长老这种人,在宗门内最多排到三十多位,那前十的高手,一指头都能捻杀了他,你你你……你斗不过他们的。”
陈玄丘目中一片虚无,漠然地道:“蒲儿的骨骸呢?”
“已……已祭献了鬼神和尸虫。”
“她的腿骨呢?”
“还……还不曾制成骨笛,本来……本来在房中的,可现在……”
小丫环抬眼望了望原本是一幢大屋的所在,那丛幽冥鬼火已把大屋焚得干干净净。
苏家老宅现在还在鬼阵当中,八风不入,那幽冥鬼火正从原地缓缓渗进地下,即将回归冥界。
“好!好得很!”陈玄丘的声音有些空洞:“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他慢慢抬起了脚,那小丫头骇然抬头,强挤出一副妩媚样儿来,乞饶道:“公子,您就饶了小婢吧,婢子愿为公子侍女,侍奉枕席,定叫公子称心如意………”
“噗!”
陈玄丘一脚下去,小丫头的脑袋登时被踩扁了。陈玄丘又飞起一脚,把她的尸身踹进还未完全渗入地下的幽冥鬼火之中。不要说她还未凝炼阴魂,就算已经功法大成,此时也要烧个干净了。
陈玄丘目中含泪,沉声说道:“你不要急,很快,整个鬼王宗,都会下去陪你!”
第23章 只一人,持一剑,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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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缕幽冥鬼火彻底渗入地下的时候,笼罩在苏家老宅外面的幻象便彻底消失了。
院墙犹在,但院内的一切,假山池水,大树华屋,尽皆不见。地上也是既无尸体,也无血迹,就像一幅字画,被人硬生生的抹去了上边已然绘好的图画。
幽冥鬼火的焚烧很彻底,没有留下一处灰烬,也不像凡间之火一样烘烤熏黑其他的地方。
很快,异象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聚拢到苏宅附近的百姓越来越多。
“真是见鬼了,怎么什么都不见了?”
“哎,这个苏家,还真是诡异啊。”
“李兄这话怎么说?”
“你后搬来本城的,有所不知。这苏家原有一位官员,乃是本城牧师。十八年前……”
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穿一袭皂衣,戴一顶竹笠,竹笠压至眉眼,再微微低头,便只露出一个秀气的下巴。
他静静地站在人群中,贴在几位年长者旁边,安静地听他们一惊一乍地讲述十八年前那桩奇案与今日诡异情形的联系。
最终,他得出了结论:
苏护十八年前的离奇死亡,是真的。
苏夫人身怀六甲,远赴大雍,也是真的。
苏家的远房亲戚,继承了这幢老宅,还是真的。
只是由于继承者是民,与周围邻居来往就不多。再加上当年那桩诡异奇案留下的阴影,令左邻右舍忌讳颇深,就更没人跟苏家打交道了。
难怪,那两个老鬼夺舍寄身于此,从未招人怀疑。
竹笠少年悄然离去。
……
客栈里,陈玄丘又回来了。
店小二诧异地迎上前道:“陈公子,你怎又回来了?不是退了房么?”
陈玄丘淡淡一笑:“俗事未了,还要住些时日。原来的房间若不曾有人住下,便还住那间吧。”
店小二又惊又喜:“还在还在,小的这就安排。公子要不要沐浴一下,洗洗风尘,小的马上给您送两桶热水?”
陈玄丘颔首道:“好!”
店小二一听,心花怒放,赶紧给陈玄丘办了入住,见他提着行囊走回客房,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左右一看,便向大堂中一个卖唱姑娘招招手:“云儿,快快快,帮我知会一下……”
陈玄丘回到甲字一号房,但见房中已经收拾过。
厅中支的小床已经撤去,仿佛那里从未有过床铺的痕迹,一如蒲儿被草芥般抹去。
蒲儿真的是一个很卑贱的小人物,芸芸众生中,把她喻为一茎可以任人践踏的小草,也没有过。陈玄丘和她接触并不久,她从恩公改称陈玄丘为公子,也不过一晚的时间。
从未认真打量过她模样的陈玄丘,甚至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干涩的枯草似的头发,瘦削的菜色的脸庞,比同龄女孩要纤细的多的手腕,还有她那怯怯的,总是带着一丝讨好的目光。
可是,正因为她的卑贱,她的无害,她的可怜,陈玄丘知道自己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但他没有犹豫,那些人渣就算遍布天下,就算这种凌压欺辱处处可见,就算他一人一剑改变不了什么,他也要一战。
怒火在炙痛着他的心,唯有屠尽那些披着人皮的鬼物,才能浇灭他心头炽热的烈火。
店小二提着两桶热水,兴高采烈地进了房间。
“公子,热水来了。”
“放那儿吧。”
陈玄丘坐在桌前,面前横着他的剑。
陈玄丘招呼道:“小二哥,你过来。”
店小二凑过来,点头哈腰地陪笑:“公子还需要些什么?”
陈玄丘慢慢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房间里,一共三个窟窿,是吧?”
店小二心里打一个突儿,双腿一软,差点儿跪下。
店小二期期艾艾地道:“公……公……公公子……”
陈玄丘探手入怀,摸出一摞钱,一摞大钱,用线拴着,沉甸甸的。
这是陈玄丘剩余的全部的财产。
店小二只扫了一眼,立即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四十六文,一定没错。
陈玄丘把那一串儿钱轻轻搁在桌上,挨着那口剑放着,然后安静地看向店小二,很秀气地说道:“小二哥,我想问你一些事情。我满意的话,这钱,就是你的。我不满意的话,我就用剑,在你身上扎三个窟窿。”
店小二很害怕,他不觉得这是飞来富贵,这位陈公子要问的事情,一定是他根本不愿触及的忌讳。
但是,阅人多矣的小二哥确信,如果他拒绝,这位很斯文很秀气,漂亮得像个大姑娘的陈公子,真的会在他身上捅三个血窟窿。
然后,他又想到,他娶媳妇,还差三十文钱。而面前,有四十六文。
……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小二哥才从陈玄丘的房间出来。
他的后背、腋下和前胸,都已被汗水浸透了,额头还在冒着汗珠,看起来就像是他刚从热水里被捞出来似的。
小二哥腿肚子有些转筋,他扶着栏杆,双腿发软地向前挪动着,右手却还紧紧地攥着那串钱,握得手指关节处都有些发白。
另一个店小二洒扫了一间屋子,刚从里边笑嘻嘻地退出来,一见这位小二哥魂不守舍地从他面前走过去,再看到这小二哥手里紧攥着的钱,一触地就发飘发软的腿……
咦?难道为了凑娶媳妇的钱,他竟然……
男儿大丈夫,安能雌伏承欢,以身事……
想到自己也还没个媳妇儿,小二哥望着小二哥的背影,心中一片悲凉。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陈玄丘肋下佩剑,仿佛游学士子似的,从房间里走出来,飘然走向前堂。
正从对面回廊下转过来,打算去弄点吃的,再问问玄丘哥哥有没有回来的谈羲茗姑娘一眼瞧见他,登时欢喜不已。张口欲喊,却又止住,黠笑着借着一根根廊柱的掩护,蹑了上来。
陈玄丘走到过堂处,正好一个邋遢汉子,用刀鞘挑着一个包袱,晃晃悠悠地搭在肩头,向他走来。
“啊合,陈兄!”
陈玄丘见是殷受,便站住了,微笑道:“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寻你。”
殷受笑道:“巧了不是?这就是心有灵犀吧。我一想,明儿要一起去大雍,干脆搬来这边住,省得两头儿折腾。我既来了,你就不用去了。”
陈玄丘浅浅笑道:“我正要跟你说,明日怕是不能与你还有谈姑娘一起去大雍了。所以,想赶紧知会你们一声。”
谈羲茗从后边跟上来,听见这句话,不由一呆。
殷受看到了她,谈羲茗赶紧向殷受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破自己在这儿。
殷受收回目光,道:“怎么,陈兄可是有事要耽搁两天?我与陈兄一见如故,甚是投机,便等你两天又何妨?”
陈玄丘平静地道:“我要去做的事,两天只怕做不完,弄不好还有生命之险,谁跟我接触,恐会受了牵连。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明日一早,你和谈姑娘还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如若我不死,来日中原再见。”
殷受大惊,道:“啊?你这是要做什么事,还是得罪了什么仇家?”
陈玄丘道:“昨日,我拾得一个女奴。”
殷受疑惑地道:“然后呢?”
陈玄丘道:“昨夜,她为恶人所害。”
殷受道:“所以?”
陈玄丘道:“我要为她复仇。”
殷受问道:“杀她的人,是谁?”
陈玄丘道:“鬼王宗。”
殷受听了,不由眉头一皱:“鬼王宗在清凉州一带势力很大的。你单枪匹马的,就算害了那女子的只是鬼王宗的一个普通弟子,也不宜得罪。陈兄,你与那女子,昨日才刚刚相识,况且,毕竟是奴籍……”
陈玄丘脸色一沉:“她是人,和你、我一样,说着一样的话,有着一样的情感的人。她身世可怜,却还惨遭不幸。你既然对鬼王宗亦有所闻,该知道,落在他们手中,连尸首都不得保全。”
陈玄丘直视着殷受道:“天不怜她,我怜!天不杀贼,我杀!”
殷受听了,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罢了,我跟你一起去,我们先知会谈姑娘一声,叫她先走。然后,我陪你去,干掉了那人,咱们立即远走高飞,鬼王宗再厉害,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弟子追去中原。”
殷受说到这里,瞿然一惊,道:“是鬼王宗弟子吧?不会是长老、坛主一般人物吧?”
陈玄丘目光闪烁了一下,微笑道:“不错,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弟子,所以,无需你来。想来鬼王宗也不会对我大动干戈,你与谈姑娘可先行前往中京,我这边事了,马上赶去与你们汇合。”
殷受道:“你我意气相投,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我不怕鬼王宗,我陪你去。”
陈玄丘道:“只是一介小贼,无需你援手。只是……谈姑娘那里,我就不去告知了。麻烦你告知一声,然后与她尽快离开吧,等我到了中原,必去寻你们。”
殷受道:“哎,谈姑娘那里,随便使个人去告知一声就行了啊。仗剑江湖,快意恩仇,这正是我游历天下以来,很想亲身体会一下的事情。陈兄,你不用客气,你我二人,并肩行道罢!”
陈玄丘沉默了一下,诚恳地道:“坦白说,小受啊,你若同去,会拖累我的。”
殷受的脸皮子抽搐了几下。
你要不要这么坦诚?我真有那么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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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你的身体我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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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刚刚离开,谈羲茗就从廊柱后面跑了出来,嗔怪地道:“玄丘哥哥要跟人去打架了,你怎么可以不陪着去呢,真是太不够朋友了。”
殷受一摊双手,悻悻地道:“他有任何理由,我都可以去啊。可人家嫌我累赘,我还怎么开口?你说,我功夫真的很差么?”
谈羲茗翻个白眼儿道:“我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
殷受听了心中忽地一动,这姑娘没见过我的功夫,那陈玄丘也没见过啊,他凭什么说我功夫不高,是个累赘。看他温润如玉、斯文儒雅的样子,又不是那种目无余子、不可一世的狂妄之辈。
难道,这是他的遁词?
只是,现在要追却已来不及了,殷受转念又一想,陈玄丘只是去杀鬼王宗的一个弟子而已。鬼王宗虽然了得,不过这位的陈兄功夫也是不俗,对付一个鬼王弟子,想必手到擒来。
谈羲茗乜视着他道:“你在想什么,莫非真想赶紧逃出清凉州么?”
殷受笑道:“鬼王宗固然了得,不过我可不怕他们。我就在这客栈住下了,等陈兄回来,咱们一起走。”
谈羲茗向他竖了竖大拇指,喜道:“这才够朋友。”
谈羲茗说完转身就走,殷受愕然道:“你去哪里?”
谈羲茗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本来是要看看玄丘哥哥回来没有的,玄丘哥哥既然又出去了,那我就回房了。”
殷受摸了摸颌下的胡须,沉吟地道:“虽然她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我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
汤公子的窗子半掩着,一身翠衫的谈羲茗从窗前一闪而过。
汤公子轻轻摇了摇头:“老师还未回信。不过,怎么看她也不像是老师允许了才来这里的,这丫头孤身在外殊为不妥,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不成,我得把她送回去。”
汤公子举步就要出屋,这时一只纸鹤突然从开启的那道窗缝里飞了进来,汤公子一见纸鹤顿时目光一凝,站住脚步向纸鹤望去。
那纸鹤飞停在空中,一对纸翅轻轻地扇动着,一个年轻男子恭谨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岐州奉常院启禀少祝大人,西极海叟姜飞熊已经到了岐州,请大人示下。”
“海叟姜飞熊?”汤公子目光顿时一利。
那纸鹤在空中说完了话,便砰地一声化作了一团火焰,飘飘摇摇的未及落地,便已烧成灰烬。
汤公子沉吟道:“西极海叟这几年来一直周游各国,结交各方奇人异士,隐隐然似有所图,如今他来到姬国,究竟想干什么?老师曾嘱咐我,要严密注意此人动静。我今既在左近,应该去看个究竟才是。”
汤公子说罢,眉头又是一皱:“不过,那丫头怎么办?若把她带去岐州,被姬侯看见,可是诸多不妥。”
……
谈羲茗回到房间,在桌边坐下,开开心心地掏出手札,摸出炭笔,认真写道:“姐姐,你妹夫不但人长得漂亮,还特别有爱心呢。一个小女奴被害,他都要去讨还公道。你不知道,他说‘天不怜她,我怜。天不杀贼,我杀!’时,我看得心都要化了。”
谈羲茗写完了,咬着笔头子想了想,陶醉地傻笑起来。
“砰砰砰!”房门叩响了。
谈羲茗神色一正,大声道:“男女授受不亲,有什么事,门外说话。”
谈羲茗只道来的是殷受,心想,瓜田李下的,我得避避嫌疑。若是小节不加注意,一旦玄丘哥哥不高兴,我就完蛋了。
门外那人道:“小师妹,是我,汤维。”
谈羲茗“啊”地一声轻呼,一下子跳了起来:“汤师兄?他怎么来了?是我爹叫他来抓我的么?”
谈羲茗慌慌张张四处要躲,张望一番,也没发现个可以躲藏的地方,忽然发现桌上还摊着她的手札,赶紧取过来揣回怀里,这才扬声道:“来了来了。”
谈羲茗跑过去打开房门,装出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道:“啊,汤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汤公子沉着脸道:“我还要问你呢,不会是老师让你来的吧?”
“啊,我……嗯……呵呵,我跟爹爹呕气,随便出来散散心嘛。”谈羲茗的眼睛笑得月牙儿一般。
汤公子冷声道:“这一散心,就跑到姬国来了?足足好几千里的路!你以前离家出走,不都是去亲朋友故旧家里么?怎么这一次跑这么远,老师岂不担心。”
谈羲茗吐了吐舌头,干笑道:“那个……当初决定一观西海的时候,我也没想到有这么远,嘿嘿,这不是走得不远太容易被我爹找到么,我就想让他着着急。”
汤公子摇头叹道:“师妹,你已经长大了,不可太任性,要不是师兄发现你,老师不知你下落,该何等焦急?师兄现在要去岐州办一件要事,不宜带你同行,你就在这儿住下,哪儿也不许再去了,待师兄办完事情,就陪你回中京。”
“喔,好吧,反正我也逛闷了,那我在这等你。”谈羲茗笑眯眯的,很乖巧。
汤公子展颜道:“好!以前你太刁蛮,自从过了十八岁,越来越懂事了。师兄那边的事情很紧要,那师兄就先过去了。”
汤公子转身要走,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站住,从怀中摸出一摞纸鹤,递给谈羲茗,叮嘱道:“这是传讯纸鹤,你带着,若有紧要事情,就传讯给我。”
谈羲茗欢喜地道:“啊,好啊好啊,就这么几张么,还有没有?”
汤公子无奈地道:“你要那么多干什么?平素没事,不要呼唤我。”
谈羲茗干笑道:“就是觉得好玩嘛。我爹以前祭炼纸鹤,都不给我玩。”
汤公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摸出一摞,递给谈羲茗:“罢了罢了,都给你,省着点用啊。”
“喔,知道啦师兄,慢走啊师兄,一路顺风啊师兄,后会有期啊师兄……”谈羲茗招着手,送得兴高采烈
汤公子听得很欣慰:“以前师妹不管对谁,总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性子呛得狠,这才刚过十八岁,性情就大变样儿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目送汤公子远去,谈羲茗吐了吐舌头:“幸好汤师兄不知道我有一个姐姐。不知道以前我是我姐姐,现在我姐姐是我,还以为我还是我,要不然,定然跟我继续罗嗦的。”
谈羲茗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传讯纸鹤,开心地笑起来:“太好了,回头我把它送给玄丘哥哥去,以后每次想他的时候,我就用纸鹤给他传音。”
谈羲茗开心片刻,又歪着头想想:“可我老是想他怎么办,一只纸鹤只能传一句话,这点纸鹤也不够啊?我好笨诶!我该跟汤师兄学学怎么祭炼纸鹤才对。”
……
月上柳梢,冀州城东,回龙谷。
这里,是“鬼王宗”在冀州的最重要的分坛。
“鬼王宗”所修诸般秘术毕竟太过耸人听闻,所以,虽然该宗门与世俗界的联系十分密切,在清凉州一带根基深厚,号称有信众百万,可其真正隶属于内门的分坛,还是设在人烟罕至的山中。
“鬼王宗”三十六座分坛,都是一内一外,一正一辅。单数分坛都是内门分坛,由内门长老和内门弟子组成,而双数分坛则为外门分坛,由带艺投靠的外门长老和资质不高的外门弟子组成。
被陈玄丘灭杀的陈长老所统率的第六坛,就是回龙谷秘坛的外围。回龙谷这座分坛是为“鬼王宗”第五坛。
陈长老太过于托大,信心十足地在苏家老宅布下必杀之阵,以为可以轻易对付陈玄丘,却不料陈玄丘一身功法十分高明,竟可以‘以力破法’,而且他身上还有诸般法宝,结果被陈玄丘踏灭分坛,连一道阴魂都未逃出。
所以,这回龙谷第五坛,直到此刻还不知道鬼王宗第六坛已经从世间彻底消失。
山谷中一片静谧,陈玄丘籍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掩近过来,像一只耐性十足的山猫,在山门外耐心等候了近一个时辰。
他这份忍耐力,是在山中捕捉野兽,以及被师兄师姐们“追杀”练就的。至于这隐匿的功法,更是可以隔绝其人一切生机和气息,就算野兽都嗅不到,比龟息功高明百倍。
终于,在月亮挂上枝头的时候,一辆回龙谷的马车驶来,陈玄丘一阵烟儿似的飘到了马车下边,稳稳地挂在那里,被马车带进了回龙谷,连一道防御大阵都没有惊动。
明月挂上枝头的时候,正在灯下笨拙地绣着荷包的谈羲茗突然脑袋一沉,便寂然不动了。
过了片刻,一抹奇异的波动,谈羲茗身上一袭黑衫从上到下,波浪涌过似的,迅速由黑变白。然后谈羲茗把头一抬,精神气质顿时就变了模样。
原本娇憨可爱的她,虽然容颜未改,气质却变得有些清冷高傲,眼神更是透着一种睥睨的锐利。明月一升,谈羲茗便陷入沉睡,换成她的姐姐谈月茗出现了。
“咦?妹妹在做女红?”
谈月茗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置信:“这丫头从来都不做女红的,突然之间做什么女红啊,手都要扎成筛子了,这也是我的手啊!”
“咦?不对,我记得我被一个臭男人抓住了!”谈月茗一下子跳起来,警惕地四顾,发现自己是在一幢陌生的客房里,但房中寂静,并无他人。
谈月茗狐疑地自语道:“发生什么事了?”
谈月茗往怀里一掏,摸出手札,往桌边一坐,把灯拉近了些,就在灯下看了起来。
“姐姐,说出来你都不信,我找到你妹夫了!”
嘎?
妹夫!
谈月茗呆了一呆,赶紧继续看下去。
谈羲茗记录得很零碎,大多都是自言自语的大发感慨,满纸都是花痴味道。
谈月茗全看完了才隐约弄明白,妹妹好像被那个害得自己不能被雷劈的臭小子给迷住了。而那小子今晚好像找什么人寻仇去了。
“这个幼稚的白痴!真是太不叫人省心了!怎么了呀你就喜欢他,简直莫名其妙。”谈月茗气愤地看看手中那只绣了两只小鸭子的荷包,不屑地往旁边一扔。
“我的剑呢?是了,还在山里。”
谈月茗想了想,决然而起:“赶紧去找回我的剑,然后立即离开清凉州,不能让这傻丫头继续跟那男人见面了。这才一天就让我妹妹五迷三道儿的,肯定不是好人!”
谈月茗说走就走,迅速打起包袱,往肩上斜斜一挎。一推后窗,翻身出去,纵身一跃上了屋顶,便展开身法,迅速向远方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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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看我杀妖如屠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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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宗第五坛的这座山谷,就如同为避战乱潜隐山中的一个村落。
毕竟这些鬼修不是真的鬼,其中很多人也有家人,也有日常生活需求。
不过,比起正常的村落,这里确实多了几分阴森的鬼气。
山坳中最中心处的大屋院落,是谷中普通弟子乃至鬼修家人都不许涉足的禁地。
一间宽广幽深的大堂,仿佛一个工艺作坊,摆放着长的宽的高的矮的各种木头架子。
有的架子上摆放着镶金嵌玉的小碗,有的架子上放着晶莹如玉的鼓槌,有的架子上张贴着纸张一样的东西,有的上边已经绘画了复杂神秘的图谋。
这些东西摆放在那儿,本来一眼望去不会有特别的感觉。可是房子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像血腥,却又不尽然,总之,会叫人非常的不舒服。
一个皮包骨的瘦削老者坐在一张几案旁,案几上摆放着刀锯斧凿、刻刀毛笔等各种工具。
一盏油灯,随风摇曳。
这位,就是鬼王宗第五坛的内门长老穆司。
穆司面前摆放着刨制好的几片惨白的扇骨,用纯洁少女胸腹间剥下的最细腻光滑的皮肤硝制的人皮,正被他用镊子夹着,小心地铺在那人骨上面。
他在制作法器“唤魂鼓”,前两日,他遇到一个来自奉常寺的高手汤公子,匆匆交手数合,就毁了他几件法器。
穆长老见势不妙果断逃走,虽然逃得了性命,一些法器却是毁了。尤其是他那用一百零八个少女的眉心骨制成的可攻可守的念珠,亏了这件法器,他才得以逃脱,可这法器也毁了。
穆长老已经吩咐了几个得力弟子,尽快帮他再物色一百零八个尚保持元阴之身的少女,他要重新祭炼这件护身法器。
眼下他所制作的,只是几件小法器而已。旁边那只镶了金边,饰以银珠,中间钵形部分一片惨白的法器,就是昨夜经过苏家老宅时,顺手取了一个被掳少女的头盖骨制成的。
……
马车载着的应该是米面和蔬菜,陈玄丘附在车上,嗅到了车上的气味。
等那车子要拐进一处偏僻院落时,陈玄丘就无声地落到了地上,一动不动,直到马车走远。
夜色阑珊,星光满天,山谷的夜空,尤其的清澈而寂静。
陈玄丘静静地躺了片刻,这才挺身而起,单手扶地,蹲伏着四下一望,目中寒光一闪,身影便没到了一旁的土墙的阴影里,融入其中,再无法发现。
知了附在高高的树枝上,稍有举动它就展翅飞走了,便是白天也不易捕捉,你知道要怎么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捕知了捕到你不想再要吗?
陈玄丘知道。
在夜间的密林间,生起一堆火,然后一棵棵地去踹那树。受了惊动的知了,会本能地飞向那唯一的光明之地。当你走回去捡拾知了的时候,脚下会踩得噼呖啪啦的,不绝于耳。
你知道如何徒手捕捉茅草屋顶的麻雀么?
陈玄丘知道。
只要提一盏灯, 照定了那茅草中的窝,你尽管伸手去抓,那鸟儿已经看不见其它,也无法振翅飞走。
弓箭手在战场上是很可怕的一个兵种,运用得宜,仅靠他们,就能摧毁一支军队的意志。你要如何才能把他们像牛羊一样随意屠杀?只要你能冲到他们手边去,你有一马、一刀在手。
修行者是令人敬畏的,不修肉身专门琢磨灵魂的鬼修,更加叫人忌惮而恐惧。
凡人聚众而起,有勇气面对十个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却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一个弱不禁风、似乎一吹就倒的法师。
因为,武艺再高,他能理解。而法术,太过于玄奥神秘,人们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会更有敬畏感。
但是陈玄丘不存在这种情况,他未修法,但他从小接触的,都是修法的人。
他很清楚,不成真人,达不到动念成法的瞬发境界,那么法师只要被他近身,就跟一只被绑起了腿和翅膀的鸡没什么区别。
如果是不修肉身的鬼修,那就更是专等着挨宰的大菜鸡。
不过陈玄丘在青萍山上时,从未打的爽快。因为他的师兄师姐们,都是法武双修。
可在这回龙谷中,没有那样的高手。
有两个人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上,骨瘦如柴的身子,袍子裹在身上,在夜风中就像一根竹竿上披了条床单,说不出的孤单。
陈玄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修行者,因为陈玄丘根本没给他们展示的机会,陈玄丘如猫蹑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只一剑,就把他们瘦得像一根黄瓜顶着个窝瓜的脖子削断了。
剑上铸有符咒,二人纵有阴魂甚至修成了阴神,在毫无防范之下,肉身被毁的同时,符剑的法力也会把阴魂或阴神击散,二人“卟嗵”一声倒地,至死不曾吭出一声。
陈玄丘身形一伏,倏然向前掠去。
潜行、冲撞、一剑、潜行……
一路行去,习得真武心法,却毫不在乎地把自己当了刺客的陈玄丘所向披靡,势如破竹,身法行处,一个个鬼一般的鬼王宗弟子就真的做了鬼。
“噗!”
一个鬼王宗长老推门而出,刚潜至门前的陈玄丘一剑劈去。那鬼修先着了一剑,然后才看到陈玄丘的面孔。
呆了一呆,他的身体左右分开,此人修道有成,气血近乎衰竭,被一剑劈开肉身,竟然没有多少血溅出,他的肉身已经干瘪的快像一只放了一冬,水分全无,果肉干成丝絮状的橘子。
陈玄丘又是一剑,这鬼王宗长老还没搞清楚状况,懵懵懂懂地飘飞出来的阴神被一剑劈得粉碎,然后陈玄丘就顺势冲进了房去。
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掩着条薄衾正躺在榻上,除她之外再无他人。
“凡人?”
陈玄丘犹豫了一下,他不是可以冷血屠戮之人,毕竟有着二十六年现代文明的熏染,如果这女人是被掳来此处,先已受人凌辱,再枉死他的剑下,他做不到。
“啊~~,快来人呐,有人闯进本宗……”
嗯,是鬼王宗弟子无疑了。
陈玄丘不再犹豫,一剑劈了下去。
血光起,艳尸横榻,这女弟子连阴神都没祭炼成形,直接连肉身带元神,一剑破灭。
但女人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扬了开去,寂静的回龙谷开始骚动起来。
骚动声一开始范围还小,很快就变成了整个山谷的喧嚣。
陈玄丘一点不慌,早已从房中遁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未想过可以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屠灭这整个分坛。
既已惊动了敌人,改变打法就是了。
九岁半的时候,陈玄丘就一边哭骂着师父是个老王八蛋,一边被一头猛虎也要望而却步的千斤重的熊罴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最后,他毫发无伤地坐在那具肉山上,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只要还没逼到他开始逃命,他就毫不担心。
骚动越来越严重,因为鬼王宗的人赫然发现,他们连敌人是谁、来了多少都还没弄明白,就已经有近二十个弟子和长老窝里窝囊地死掉了。
中心大堂处人声鼎沸,坛主王东、护法长老穆司都匆匆赶了过来,听人汇报了伤亡情况,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穆司心中一紧,陡然想起了前两天逼得他把护身至强法器百骷念珠都毁掉了的那位奉常寺少年神官,难不成是他追来了?
王东冷笑:“好!居然有人敢挑衅我鬼王宗,把他给我找出来,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王东话音刚落,凄厉苍凉的唢呐声突然遥遥响起。
鬼王宗内门的人专事修炼,不太接受给世俗中人做法事,所以还真不常听见这唢呐声。
唢呐声如悲如泣,声声悲切却不低回,仿佛刑天向天舞戚。
“在那边!”有人向一个方向一指,大声疾呼。
“抓住他!”王坛主早已动怒,一施法术,身化鬼影,如电射去。
唢呐吹人生,唢呐吹人死。陈玄丘用那悲亢高昂的唢呐声,在告诉九泉之下的蒲儿,告诉她睁大眼睛看着,看他杀妖如屠狗!
第26章 滑不溜丢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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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东一马当先,冲向唢呐响处。
人还未到,已然祭出了一身的护身法器。头顶白森森、阴惨惨一具白骨塔,洒下阴月流光,护住了他的元神。又拘了四方小鬼远出十丈探路,腿上贴了阴风符,快如鬼魅。手中捏了早就祭炼好的随时可以发动的
阴冥甲胄符,随时可以发动。
这位仁兄眼见二十多个同门无声无息就被杀了,其中不乏高手,就算让他动手,也要大费周折,心中已经认定对方是个道术高手,而且必然练成了飞剑。
只有以神驭剑,快如闪电,才能在顷刻间杀掉他这么多人,所以丝毫不敢大意。
待他冲到唢呐响处,就见一人坐在高高的天杆之上。
天杆上立着一个木斗,乃是鬼王宗以血食供养鬼鸦、聚拢阴气之物。
唢呐声已停,那人站在高高的天杆木斗之上,手舞之,足蹈之,跳着十分诡异的舞蹈。
王东暗骇,难道是何方鬼修前来挑战?
他仰视天杆木斗,沉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来我鬼王宗闹事,难道不晓得我鬼王宗的厉害?待我将你擒下,剥皮抽筋,拘你的元神,用鬼火灼烧,叫你永不超生!”
木斗之上的那个人理都不理,仍然就着满天星光,翩跹起舞。
王东冷笑一声,一扬手,就是七枚摧心钉激射上去。
但木斗上的那人只是腰杆儿一扭,七枚摧心钉便无声无息,没了反应。
这是高手!
王坛主心惊。
这时,穆司及一众高手纷纷赶到,王东大喝:“一起动手,把他拿下!”
立时间,众人一起动手,各种以元神驱动的符箓、咒念、暗器,不要钱地撒了上去。穆司更是念念有词,凝出一枚五阴神雷,“轰”地一声,在众人的攻击甫一告歇,木斗上的人心念稍稍放松的刹那打了出去,只一雷,就把木斗炸得四分五裂,那木斗上的
高手躲避不及,被炸碎身体,飘落下来。
王坛主大喜,上前一看,不敢置信地踢了一脚那具残肢,差点儿没一头栽到地上,就此闭过气去。
那是一具稻草人,山坡上鬼修家人开辟的瓜果菜地上还杵着不少呢,跟这个一模一样。
“鬼坛起火了!”
突然有人大叫起来,王东扭头一看,谷中最重要的那幢高大建筑烈焰喷吐。
这幢建筑就如皇帝的金銮殿,建在山谷的中轴线上,南北通透,风从山坳的这方来,经过两侧山谷的聚拢,穿过这条中轴线,再从那一侧穿过去。
因此,风助火势,烧得烈焰滔天,噼啪作响。
王坛主大惊失色,本坛最重要各种物资全在那里啊。
尤其是去年末教主颁下秘令后,他率领本坛各位长老祭炼的虽然低端,但是可以大量装备普通弟子,稍加指导就能使用的大批法器。
那可是足足能够装备一支旅贲军的武器啊。
王坛主骇得手脚冰凉,激怒大叫道:“天杀的狗贼啊!你有种就出来和老夫决一死战啊!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
发完了狠话,王坛主又一跺脚:“快,还愣着干什么,救火啊,快去救火,能抢出多少是多少,快把坛内物资抢出来!”
王坛主一声令下,众人乱烘烘的又往回跑。他们之中,如王坛主一般给自己贴了“阴风符”的还好,那些还不会祭炼阴风符或者没舍得动用的人,平素里一个个都是不修肉身的,整天就是打坐冥想,祭炼法器,有时
一天下来,走过的路不足百步。
这时才跑了几步路,他们已经是气喘如牛,整支奔跑的队伍顿时松松散散,拉出老长。
最后边,一名弟子跑了几步,干脆改走的了。后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喘息回头道:“我不……不行了,你先去,我得……喘……”
“啪!”
他的脸突然挨了一记猛抽,脑袋立即像冰面上被抽了一鞭子的冰陀螺似的,嗖嗖地转了三圈,这时目光才定在身后那人的脸上,他的颈骨已经拧得稀碎。
他,长得……真好看!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心头,他就一头栽了下去。
后边那人很贴心地用脚背勾了一下,让他在倒地时缓了一缓,倒的无声无息。
那个好看的男人继续向前跑,又拍了拍一个单手叉腰的鬼王宗弟子……
……
“这这这……风助火势,烧得太快了,这怎么救啊!”
王坛主和穆长老等人冲到鬼坛边,还隔着六七丈呢,那炙热之力就烤得人呼吸不畅,根本无法走近。
王坛主不死心,大声唤道:“穆长老、王长老、祈长老,伯长老……伯长老、伯长老呢?”
陈玄丘挤在人堆里,心想,这伯长老莫非就是刚刚那个拄着鬼头杖的老家伙?那个伯长老,现在已经变成上半个伯长老和下半个伯长老了,不打着灯笼,怕是不好找。
王坛主气极败坏地道:“算了,先不管了,我等一起动手。速速灭火,抢救器物。”
“定风术!”
“布雨术!”
“五鬼搬运术!”
“搬!我搬!咦?怎么失灵了?”
王东正在施展定风术,风从南来,浩荡向北,要想定住,哪怕只是这一小片区域,也是十分吃力,累得他青筋绷起,二目怒突。
听见那位长老纳闷儿,不由勃然大怒,大骂道:“你昏了头了,鬼怕光和火,惧大热之物,一挨近了去,比人死的都快,如何搬运。快用‘铜甲尸’。”
他这一开口,气儿就泄了,那风呼啸又来,烈焰突地一下,又暴涨了一丈,逼得众人退了几步。那几位长老一下子醒悟过来,炼铜甲尸需要太多物资,而且要成功极不容易,他们本不舍得动用,可眼下这情况别无选择,只得忍痛唤来各自的铜甲尸,冲进火场抢救物
资。那铜甲尸练到极致可以刀枪不入,但却不包括火的攻击,眼看着它们冲进火场,从地库中抱出一堆堆东西,三两趟后,身上已经起火,没起火处也被高热烤得快要烂了,
只怕再役使个五六回,他们这点个人家底儿就要赔个精光,一个个心疼的不得了。
“你们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汲水啊,帮铜甲尸灭火!莫让火再蔓延开去。”
一位长老气极败坏地下令。
“哦哦!”
众弟子已经呆头呆脑了,实在是从未碰上过这种打法。高手不屑为之,低手早被他们逮到了,可现在这位,他们究竟是在跟一个什么人交手啊!你的高手风范呢?
一听长老吩咐,众弟子才明白过来。他们的注意力从火场收回来,这才赫然发现,身边许多人都已经倒下了。
“咦?小海、阿豆……怎么都……不好啦,那恶人就在我们中间。”
“什么?”众人大骇。
站在人群中的陈玄丘一声长笑,垂在身侧的长剑陡然化作一道缭绕的电光,激射出去。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杀鸡屠狗太猖狂。
你既视凡人如草芥,我就用凡人之法杀你!王坛主、穆长老等几人也顾不得定风布雨了,他们道行高深,念咒掐诀,化符用法也不过就是刹那的功夫,可就这一刹那,陈玄丘已经像割麦子似的清了一片,嗖地一下
就逃得无影无踪。
没有天下最快的身法和速度,谈什么造化不死。论起逃命,陈玄丘自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第27章 阴魂不散斗鬼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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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声突然又从一个方向传来,这回呜呜咽咽的催人泪下,十分哀婉。
穆长老拔腿就想冲过去,却被王坛主一把拉住。
王坛主阴阴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纸人儿,望空一抛,叱道:“五方五鬼,搜阴定阳,去!”
那纸儿攸然消失,化作无数道流光,四逸而去。
穆长老吁了口气,颔首道:“不错,此獠奸诈,先定他的阳魂,免得再被他声东击西。”
陈玄丘隐在暗处,一曲唢呐只吹到一半,便觉一阵阴风拂面,陈玄丘只当是山谷中的夜风,并未在意。
孰不知在王坛主眼中,就见侧前方一处宅子后院里,砰地一声,现出三团阳火,火光冲天,几乎比那正燃得无比炽烈的鬼坛大火还要猛烈。
穆长老和王坛主只惊得目瞪口呆,穆长老失声道:“这是什么?这也是……人身三把火?”
几位长老互相看看,一脸的不敢置信。
人有三把阳火,分别在头顶和左右肩头。常人看不见,但王坛主用五鬼定阳之法,却能显现人的阳火。
血气旺的人,阳火三盏灯,烧得特别明亮稳定,气血不足、行将就木的人,则阳火奄奄,一吹就灭的样子。
就算他们这些鬼修气血不旺,如果寿元还很长,那阳火虽然不明亮,却也会燃得较高、较为稳定。
可现在他们一眼看去,那宅子后院里就像着了大火,三座如小山一般的阳光相互交错在一起,汇成了一座山字形的大火团,熊熊如炬……不!那不是火炬,那是一座小火山,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王坛主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血气这么旺?这还是人么?
记得当年随教主出西方无尽之海捕杀海妖炼药,曾经捕杀一头大妖时才见过一次这样的场面。
可是,那头海妖长达百丈,寿元万年啊,所以才有那么旺的火气。而眼前这人,难不成他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精怪化了形?
穆长老呆呆半晌,道:“难怪他出入我回龙谷如入无人之地,诸多禁制对他全无办法。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怕的就是这人身阳火,阳火旺的人,鬼若侵身,必遭阳火灼烧。以此人的血气之旺,得多么厉害的阴魂才敢近身?”
王坛主沉声道:“我等鬼修,以拘役鬼魂幽灵最为拿手,可是对付这个人,这些术法作用极其有限,尔等莫动,看我拿他!”
王坛主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衣袂无风自动,天星似有呼应,明灭不定。
陈玄丘一曲吹罢,一矮身就要潜走,这时就觉星光月色忽然一隐,抬头一看,天空如墨。
旋即,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仿佛无常锁命的长链,凭空舞荡,向他劈面砸来。
陈玄丘惊咦一声,纵身就要闪躲,心念一动,忽又硬生生停住,任那闪电锁链劈空而来,直砸在身上,竟是岿然不动。而那威势无比骇人的一记惊雷闪电落在身上,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玄丘心中冷笑,但也不无惊叹。鬼王宗里还是有高手的,所练的也不尽是拘役鬼神的招法,就以眼前这雷电幻术来说,已经属于极高明的道法。
别看它击及人身并没什么伤害力,可他是直接影响人的神魂。你若当真,那它就是真的,它不会把你的肉身炸个稀烂,但是能直击灵魂,把你炸得魂飞魄散。
若是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人挨了这么一记,看上去就是肉体无伤,惊厥而死。即便你明知它是幻像,但是只要做不到谨守元神,不为所动,就会被其所伤。
这是道术,而且是很高明的道术。
也就是陈玄丘这种人,从小被师兄师姐们每天蹂躏个半死,各种道术经历的太多太多,类似这种幻像法术,他也不是没经历过,才能在识破之后,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浑不在意。
虽然这是幻像法术,但是实际上是一种神魂攻击,只是具像成了雷电。所以陈玄丘的神魂仍旧可以撼动。
陈玄丘舌抵上颚,意沉丹田,谨守元神,心头一片大光明,始终不为所动。
王坛主眼看那三团阳光只是摇曳了一下,便稳稳不动,心中更加惊惧,立即向穆长老和祈长老使个眼色,他们在同一分坛多年,彼此心意相知,二人立时明白,开始掐诀行法。
穆长老手中五阴神雷缓缓成形,祈长老念念有词,一张细若游丝隐隐闪烁电光的小网在双掌间缓缓呈现。这是以人的神念凝化成的意念之网,而且也是阳刚之术,那人阳火虽旺,也不能克制。
王坛主以幻术困住那人,穆长老以五阴神雷轰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若是那人闪躲腾挪,再有祈长老以神念化网,不管他是实体还是魂魄,都可一下子网住,再逃脱不得。
“去!”
穆长老的五阴神雷祭到了空中,祈长老的意念之网也同时祭起,迎风便长,化作一张天罗地网,扶摇而起,长宽各十丈,王坛主的唇角露出了一抹阴狠得意的笑容。
孰料,三人意念刚刚牢牢锁定那三团阳火,陈玄丘竟从藏身处一跃而起,如同一匹受了惊的野牛,咚咚咚地冲了过来。
陈玄丘仗着肉身强大,这一次没有用轻身提纵术,而是双足用力踏地,每一脚下去,大地都为之一颤,陈玄丘脚尖一蹬,便是一泼泥土扬向身后。
陈玄丘就像一台烧得火力极旺的火车头似的,“嗷呜嗷呜”地向火场前的众人狂奔而去。
耶?
咦?
哎呀!
陈玄丘屁股后面跟着一溜儿电闪雷鸣的幻像,因为那是王坛主用神念凝炼的,其实也算是凝炼真正的天雷的入门道法,若成就天仙之身,那这雷电就不仅是可以轰击人神魂的道法,而是连肉身也一样可以伤害了。
穆长老以神念锁定了陈玄丘的那道五阴神雷,在空中滴溜溜一转,一头砸了下来。
陈玄丘此时刚刚冲进鬼王宗弟子们中间,突然使轻身提纵术,向前猛地一跃,那道五阴神雷砸下来,再也来不及收回,轰地一声剧烈爆炸,把二十多个聚在一块儿提着水桶、拿着铁锹的鬼王宗弟子炸得纷纷飞上了半空。
神魂俱灭!
此时,祈长老那念力凝实形成的大网也飘然罩了下来,陈玄丘借着五阴神雷爆炸产生的冲力,双腿一蹬,身子打横,人剑合一,直扑向王长老,噗地一声,长剑直贯入体。
陈玄丘身形打转儿,原地一旋,王长老便分成了上下两截。
陈玄丘右手扬剑,左手化爪一抓,将那凝实的念力之网抓住了一角,喝地一声大吼,左臂肌肉膨胀,几乎粗了一圈,快化成麒麟臂了。
那念力大网把数十个鬼王宗的弟子都罩在了其中,被陈玄丘抓着念力之网奋力一扬,数十人号便飞了起来。
“啊!”
祈长老惊叫一声,念头一散,那“网”顿时散了。
可是,这数十个鬼王宗的弟子却已被陈玄丘扬到了半空,念头之网一散,他们就像被脱手抛出的铅球,一个个手舞足蹈,摔进了高达七八丈的火头里,统统砸进火场中去了。
“天呐!我要杀了你!”
这里是鬼王宗第五坛,真正的内门。可是鬼王宗在清凉州一带影响力巨大,信众极广,不代表核心弟子也极多。
鬼修之法伤人害命,若是弟子太多,得害多少凡人?姬国势必不能容它。
所以,在场这些长老和弟子,已是第五坛的全部了。
可就这么一瞬间,被五阴神雷炸死炸残二十多个,被陈玄丘一网扔进火海三十多个。现场只剩下王坛主、穆长老、祈长老以及小猫三两只了。
“小贼,老夫与你势不两立!有种你别跑,和老夫决一死战!”
王坛主一边说,一边给自己腿上又贴了一道阴风符,闪得飞快。
他倒不是想摞下句场面话就逃跑,而是因为他是个法师,不拉开距离就是送菜。
陈玄丘冷笑一声:“你会死的,怎么死,不重要!”
说完,陈玄丘身形一矮,嗖地一下,又不见了。
王坛主和穆长老各自闪出十数丈,默运功法,刚刚可以出手伤敌,陈玄丘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刚才的五鬼定阳术都失效了。
陈玄丘的遁法可以遮蔽天机,这区区小术算什么?
王坛主一呆,收了功法,咬牙切齿地道:“我鬼王宗纵横清凉州,还从没吃过这样的大亏,此仇……”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眼睛瞪得老大,就见本已遁走的陈玄丘嗖地一下又冲回了刚才立足之处。
王坛主和穆长老已经闪开了,可刚才以念力成网的祈长老却还站在原地。
念力成网,就算是他们教主施展都要大耗元神,何况是祈长老。
只是凝炼出了这张念力之网,祈长老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正站在原地,缓缓调匀呼吸。若不休养七天,再辅以大量滋养元神的补品,他是恢复不过来的。
所以,陈玄丘冲过去,一个旋身,一记鞭腿,就把直挺挺站在那儿闭目养神、毫无反应的祈长老拦腰踢折了。
被踢折了腰椎的祈长老,呈 <字形飞向火海。
一个张牙舞爪满身是火的弟子居然还没死,挣扎惨叫着正要从火场里逃出来,吃祈长老一撞,两个人又一起摔了进去。
陈玄丘四下一看,见剩下的寥寥数人早已逃得远远的,便“嗖”地一声,又不见了。
王坛主嘴唇突突地哆嗦着,已经被陈玄丘的无耻打法激怒的一句话都不出来了。
PS:今天周五,与友人三家,共往农家乐,小休于周末。自除夕以来,首次举家出游,周日返回,期间会慢些更新,望诸友谅解。
第28章 一个也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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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老掠到王坛主面前,沉声道:“坛主,此人十分了得,莫如我们撤走,去总坛吧?”
王坛主怒道:“他了得个屁,不过是些凡人技击之术。他若肯和老夫面对面较量,老夫诸般道术,一定让他神魂俱灭。”
穆长老苦着脸道:“可他不肯跟我们正面交手啊。此人身法奇快,来去如风。遁隐之术更是古怪,不是道法,胜似道法,我等术法居然也难以捕捉他的踪迹,如何是好?”
王坛主不甘心地道:“我坛就这么毁了,许多的长老、弟子,都死得糊里糊涂。就只剩下你我二人,若去了总坛,教主饶得过我等?”
穆长老陪笑道:“教主是坛主的亲哥哥,想必……会网开一面的吧?”这鬼王宗的名字,现在看来是自诩道行深行,开宗立派后自诩鬼王,俨然是鬼修中的大高手,要是再高一个层次,那就修至鬼仙了。而最初的时候,鬼王宗这个名字,却
是因为它的创派祖师姓王。
西极之地,在四百多年前,曾经出过一位道术高手,据说已经练至大乘境界,升仙有望。
当时,适逢前朝皇帝无道,当今大雍皇室太祖殷无极举兵造反,天下景从,无数英雄豪杰趋之若鹜。而这位道术高手,也投靠了殷无极。
但先朝掌控天下六百年,江山底蕴何等之厚,朝廷中也不乏能人异士,于是正面战场上,双方挥军百万,交战不休,侧面战场上,这些异士奇人,也是明争暗斗。
王家那位道术高手,死在了先皇朝的一位高手法宝之下,肉身尽毁,只逃出一具元神,回转了清凉州。王家这位道术高手不甘就此魂飞魄散,恰好他生前诛杀过一位邪修,得到了那人的一部鬼修法门。遂改修鬼道,竟然凝炼成阴神之体,可以白昼现形,最终和他生前修至
道术大乘一样,距度劫升仙只一步之遥。不过,也许是天分的问题,从未听说他度劫成仙。但是,就算阴神之体,也有几千年的寿元,照理说他现在应该还活着,可是近两百年来,江湖上却再未听说过有关他的
任何消息。鬼王宗是这位道术高手死后元神转修鬼修功法大成后而建,后来他寻到生前后人,传授他们鬼修道法,如今才传到第三代,即为王庆、王东两兄弟。王庆是为鬼王宗掌教
,王东则是第五坛坛主。
王东听了穆司的话,不禁冷哼了一声。
鬼修者生死界限淡了,阴阳界限淡了,血缘的联系程度又能有多紧密?只是,这些话却不宜说给外人听。
王东道:“先给总坛传讯,告知此间情况。我等要走,也得天亮了再说,不然此人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实在难以对付。”
穆司听了,老脸不禁抽搐了一下。我们可是鬼修啊,夜晚最是如鱼得水,如今居然怕黑,说出去真是要活活臊死。王东瞟了穆司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叹道:“那人阳气如火,不是普通鬼修道术可以伤害的,若是厉害的功法道术,却需要时间作法,你看那人滑不溜丢,跟一条
溜边儿的黄花鱼似的,肯给时间让我们作法?鬼修之法对付不了他,反而是旁门道术,不惧他的旺盛阳光、鼎盛的气血,也就不分白天黑夜了。”
穆司这才明白王东的苦心,慨叹道:“坛主说的是,既如此,我便收容幸存的弟子,待天一亮,我们便走。”
旁边几个弟子,幽魂儿似的站在那里,一个个熏得小鬼儿似的。
听到穆司这番话,其中一个名叫何善光的执事弟子便含泪道:“母芥姥,卜拢皋喽,吾汗夯哈,皱支喔母几仍了。”
穆长老讶然道:“善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西极海化外之民的语言么?”旁边一名弟子愁眉苦脸地道:“何师兄刚刚逃出一念成网,摔了一咬,咬掉了小半截舌头,说话就这个样子了。他大概在说,穆长老,不用找了吧?说是应该就剩我们几人
了。”
普通鬼修家人,住处与这些核心弟子修炼的所在中间有一道墙,此时烈火冲天,那些普通人也不敢闯进来。而这核心区域,现在还能站着的,也就只剩他们几人了。”
穆长老听了不禁悲从中来。王坛主打起精神,道:“我看那人,只找我等麻烦,对普通人不感兴趣。何善光,你……算了,还有你,曹敏,你们两个去,告诉我等家人,稍安勿躁,我等走后,依旧不
可踏进内门一步,闭了山谷,少与外界接触,等我们回来。”王坛主咬牙切齿地道:“那小子自以为武艺高明,孰不知凡人之术,终究不登大雅之堂。若是请动了总坛长老,甚至我大哥亲自前来,哼哼,我大哥是已经修到一念成法境
界的大高手,必可杀之!”
这鬼修中人亲情果然淡泊,王坛主自己也有家室在外围,却是浑不在意,都懒得过去说明情况,只使两名弟子前去。
何善光和曹敏听了不敢违命,便壮起胆子,缩着脖子,一路行去。
二人生怕那个神出鬼没的人出现,提心吊胆赶到通往外围群居部落大门口,就见男女老幼许多人都挤在那里,只是鬼王宗戒律森严,没有允许,谁也不敢踏进一步。
何善光和曹敏一到,那些人纷纷焦急询问起来。
“里边发生了什么事呀,我家三儿可还好么?”
“小何啊,你们伯长老没事吧?”
“曹大哥,里边怎么起了大火,我丈夫没事吧?”
何善光大声道:“齁诶鬼,齁诶鬼,哼呃喝。”
门前男女老幼听得一头雾水,他在念咒?
曹敏道:“何大哥,你伤了舌头,我来说吧。大家听了,有厉害的仇家寻上门来。杀死了一些弟子,呃……还抢走了一件厉害法器。坛主说,明日一早,要率领所有门子弟子去总坛,请教主派来来援,你们不要害怕,大部分人都没事。我们走后,你们仍旧不可踏进内门一步,关闭山谷,少与外界接触
,等我们回来。”
众人听完,七嘴八舌又问起来,多是关心自己家人安危。
何善光不耐烦了,呜哩哇啦地道:“搂哈狼号号恨么,吾恩皱!”
何善光转身就走,曹敏无奈,只好跟了上去,门口拥挤着许多人,虽然情切,却仍不敢越雷池一步。
何善光和曹敏行不多远,忽见前方一个裹着披风的少女,袅袅婷婷走的飞快。
曹敏大怒,喝道:“说了不许踏进内门一步,你干什么!”
那少女吓得一哆嗦,回眸望来,秀气可餐,以袖掩口,嘤嘤泣道:“奴才许了丈夫三个月,不见他安全,着实放心不下。”
曹敏怒道:“违抗坛主命令,你和你男人都要死,不知死活,滚出去。”说着就要上前赶人。
何善光虽然性急,倒是极机警,立即叫道:“吾嘿!芥茉槟榔一个油儿,尊么杏仁芥末醋?”
何善光说的是:“不对!这么漂亮一个妞儿,怎么声音这么粗?”可他伤了舌头,又是情急之下,连他的“知音”曹敏都没听出他在鬼叫什么。就见曹敏大步走到那“少女”身边,刚要喝斥滚蛋,“少女”已挑眉一笑,杀气凛然。
第29章 你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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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坛的大火已经不可收拾,抢救出来的物资十分有限,大概只有七八口箱子,乱七八糟地堆放在空地上。
王坛主和穆长老站在旁边,凄凄惶惶,仿佛游魂一般。
远处,何善光和“曹敏”走了回来。
还隔着老远,何善光就叫道:“昂寒屋,偶文拉哼高艾哼吼吼。”
王坛主听他喊些谁也听不懂的鬼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道:“滚过来!”
陈玄丘跟在何善光的身后,微微低了头。
他了结了曹敏的性命,换上了曹敏的外衣,跟着何善光走向王东和穆司。
何善光如今在他的掌握之中,倒也不敢不听话。
不过,就算何善光不听话,陈玄丘也不怕,谁能听懂何善光在说些什么?
眼看将要走到王坛主和穆长老身边,陈玄丘心中杀气渐渐生起。
之前他已向曹敏问清楚了,现在幸存的那两大高手中,其中一个就是他誓必杀之的那个穆长老。
交手过程中,陈玄丘已经知道这两人是高手了,尤其是那个王坛主,时刻将白骨塔定在头顶,护住他的元神,又使四方小鬼戒备,再有阴风符时刻保持高速机动,滑不溜手的太不好对付。
所以陈玄丘才想了这个办法接近他们,只要让陈玄丘近了身,有机会猝下杀手,这王坛主的诸般护体法器也就没了用处。
眼看双方相距已不过两丈多的距离,陈玄丘正想一脚踢开何善光,拔剑冲向王坛主,先结果了他的性命,再慢慢消遣那个穆长老,却听王坛主一声狞笑,右手一扬,刷刷刷刷,四具铜尸便自空而落,直挺挺地站在地上,正把他困在中间。
穆长老同时祭出了一枚五阴神雷,乌溜溜的似一颗西瓜大小,悬停在陈玄丘的头顶上方三丈处,蓄势待发。
何善光一见,吓得怪叫一声,抱着脑袋就从四名直挺挺的铜甲尸中间逃了出去,那四具铜甲尸竟未向他发起攻击。
陈玄丘心里打了一个突儿,他没想到这王坛主手里竟然有传说中的蓄物法宝“纳戒”,而且他竟藏了四具铜尸在纳戒内,方才救火时只喊别人调出自己所炼的铜甲尸,他自己的却始终未动。
陈玄丘更没想到这二人居然早就发现了他,那穆长老可没掌握瞬发的法术,可现在这枚五阴神雷说出就出,显然是刚刚远远见他出现时,穆司就已开始默念咒诀了。
王坛主狞笑道:“你自以为机警,当老夫是吃干饭的么?老夫派人出去传讯,就是为了给你机会混进来啊小贼,你几乎毁了我整个分坛,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鬼王宗下此毒手?”
陈玄丘淡淡一笑:“我叫陈玄丘!青萍人氏。”
陈玄丘说着,暗自反省,纵是千般谨慎,只一朝大意,就难免要前功尽弃。
我初时动手如狮子搏兔,不论敌人强弱,必全力以赴,所以势如破竹。可我连番得手后不免志得意满,放松了警惕,小觑了敌人,结果就落入了人家的圈套。以后须得汲取教训,万万不可再犯这等错误。
王东见他沉默不语,狞笑道:“你不说?老夫有得是搜魂手段,待我取你性命,拘你元神,再慢慢拷问。我保证,你祖宗八代狗屁倒灶的事儿,你都肯乖乖告诉老夫。”
陈玄丘道:“我为何而来,姓穆的知道。”
王东一听,霍然看向穆司,心道:“竟然是你的仇家?你从哪儿招惹来这么可怕的一个敌人,顷刻间就毁了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
穆司一听就毛了,大叫道:“放屁,老子根本不认识你,何时与你结过仇?”
陈玄丘道:“就在昨夜,你路过冀州城里苏家老宅时,可记得那里有一位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小姑娘?”
穆司诧异地道:“昨夜……”
穆斯突然明白过来,讶然道:“老夫想起来了,那小姑娘与你有何干系?”
陈玄丘道:“她是一个苦命人,本要被人拿去殉葬死去的主人,是我救下了她,收为侍女。结果却被你们外六坛的人掳走。”
穆斯浑身哆嗦起来,不敢置信地叫道:“就……就为了一个不值一文的卑贱奴婢,你这天杀的,竟然……竟然就与我鬼王宗作对,杀了我宗这许多长老和弟子?”
陈玄丘沉声道:“你们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全绑在一起,也比不上你眼中那个卑贱的不值一文的小奴婢。”
“疯了,疯了,你简直是疯了。”王坛主要气疯了,他还当是什么血海深仇,结果就是为了一个奴婢?
王坛主血贯瞳仁,怒吼道:“该死的,你去死吧。”
陈玄丘冷笑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一语既了,一张皱巴巴的,朱砂绘就的符箓已被陈玄丘抛到空中:“荡魔伏邪,真武灵应。神兵火急急如律令,敕!”
陈玄丘觉得他的师门应该是真武大帝在人间的道统延续,又或者与真武大帝遗留人家的道统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两位师姐塞给他的所有符箓,都是“真武灵应”。
他没有用上次使用过的那种召雷咒,那雷威力太大,响应速度太慢,而且属于大范围无差别全覆盖式攻击,纵然劈得死那四具铜甲尸,他也要一起完蛋,所以这一次换了张荡魔伏邪符。
这是镇压类符箓,一符祭出,一道无量无垢的金光立即自天而降,将陈玄丘和四具铜甲尸全都笼罩其内。
陈玄丘全然不受影响,可四具正张牙舞爪扑上前来,打算把陈玄丘撕个粉碎的铜甲尸被那金光一照,却登时被死死镇住,虽在原地仍然咬牙切齿竭力挣扎,却再也休想挪动一步。
陈玄丘在那一道金光中拔地而起,高高跃到了空中。
穆长老连忙想要启动早已祭在空中的五阴神雷,可这一抬头,却发现那枚乌溜溜的人头大小的五阴神雷被那金光一照,直如雪狮子见火,已被化得零零落落,变成丝丝能量,融进了那道金光之中,不由大吃一惊。
陈玄丘自那道金色光束中一跃而起,像是被那束金光摄到了空中一般,人在高空,凌空一转,便人剑合一,扑向穆长老。
穆司仓促前想要贴张阴风符逃开,可是他的手抖的厉害,这张符一时竟展不开,情急之下干脆抓起怀中一件法器向陈玄丘的剑迎上去,大叫道:“这是那小女奴的头盖骨。”
陈玄丘一剑如电,堪堪刺至,听到这句话却是陡然于空中一个疾旋。
你杀其人,剥其皮,剔其骨,还想用她的骨骸来保你的命?
天也不容!
陈玄丘身化陀螺,空中疾旋,手中一口剑缠过去,避过了穆司手中捧着的那件镶金嵌玉的钵形法器。
“啊~~”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穆司的双臂先被绞碎了,接着就是他的身体。
当陈玄丘裹着一道缭绕的剑光从穆司上身掠过后,手中握紧那惨白色的头骨法器站定。
穆司原本的站处,只剩下一双腿顶着半截血肉模糊的躯干立在那儿,定了一定,缓缓一栽,便摔在地上。
陈玄丘那一剑,把他的肉体和元神都搅得粉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陈玄丘看了一眼手中那件“法器”,想到那个稚弱的命若蒲草的女孩儿,心中便是一悸。他把那件法器缓缓揣进怀里,慢慢转身,再抬头时,双目已赤红如血,如神如魔。
陈玄丘瞪着王长老,缓缓扬起了剑,一字一句地道:“你们白披了一张人皮!现在,只剩你了,你,也该死。”
王东的双腿打着颤,脸色惨白如纸,脸上却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对陈玄丘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跑吗?”
陈玄丘没有回答,王东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人说什么很重要吗?
王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鬼王宗是我王氏先祖所立,传承四百余年,外十八坛,内十八坛,人才济济。
我是王氏直系后人,可惜我天资有限,如今已一百三十七岁,却只修得一个长寿罢了,道行不但与家兄相比是天壤之比,便是本门许多长老也胜我多多。”
王东惨笑道:“我只是仗着姓王,才厚颜占了这冀州繁华之地,私下里,没少受各坛坛主与长老们的讥讽嘲笑……”
陈玄丘讥诮地道:“鬼修伤天害理,以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轮回,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能得长寿还不满足,还想怎样?”
王东没有被他不屑的语气激怒,自顾自地说道:“如今,我一坛上下,被你杀个精光,我还有何脸面逃去总坛?我那兄长又如何肯放过我?各位长老又该如何鄙视老夫?罢了,罢了,我今豁出身魂俱灭,永不超生……”
王东突然面目狰狞地瞪着陈玄丘,嘶声吼道:“也要拉你下黄泉!”
陈玄丘瞿然一惊,立即挥剑冲向王东。
王东癫痫似的疯狂大笑起来:“迟了,迟了,穆司那浑蛋,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为老夫争得一线时间,老夫的献祭,已经完成了,哈哈哈哈……”
献祭?此时此地,别无所有,王东有什么东西可以献祭的?
王东疯狂地大笑,笑着笑着,两眼中有两道怵目惊心的血泪缓缓爬落,陈玄丘不由心中一惊:“难道,这个对鬼神献祭了一辈子无辜他人的老匹夫,如今竟把他自己也献祭了?”
王东卟嗵一声跪到了地上,带着两行血泪,抓起两捧泥土往脸上一抹,仰天嘶吼起来:“今冀城王东,献祭自身生魂,恭请七爷临凡,诛杀玄丘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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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与魔鬼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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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震颤着,仿佛地龙在翻身。
空中有一道道蓝色闪电般的扭曲光束乍闪乍灭。
陈玄丘几乎站立不稳,不禁骇然失色。
面前的地面扭曲撕裂开来,形成了一条条尺余长的缝隙。
王东更加疯狂地大笑起来,脸上血泪滚滚,把抹上去的泥土冲开了两道泪痕。
陈玄丘几乎以为马上会有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头上生着锋利牛角的厉鬼要从那地下裂隙中爬出来了,却不料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蓝色闪电,随后一道白影从那缝隙中一闪而出。
那道白影刚一出现,一股无可抵御的铺天盖地的威压便扑面而来。
陈玄丘引以为傲的肉灵合一,几乎已凝炼为一体,阴魂都不敢靠近,此时竟一阵摇曳,险些被撞出肉身,头顶和肩上的三把火更是被压制得几乎要熄灭一般。
于此同时,那股充沛莫可抵御的莫大威压,把他卟嗵一声镇压在地上,趴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这人只是一出现,那强大的威压就让陈玄丘动弹不得,这得是多么可怕的对手?此时,陈玄丘突然意识到《造化不死经》的不凡之处,那里边,竟然有对应的办法。
只是,非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他要看看,王东不惜献祭了自己的灵魂,究竟唤了个什么出来。
“啊!凡间的气息充满着怀旧的味道,真是叫人留恋啊。”
一个慵懒、悦耳、带些沙哑性感的女人声音响起,陈玄丘双手撑地,脖子吱嘎作响,用尽全力才把头抬高了一些,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先是一双黑面白帮的皂靴,然后是一袭雪白的长袍,再往上是一张娇媚无比的容颜,杏眼桃腮、肤白如雪,一头银白色的披肩长发,头上戴着一顶造型别致的高帽子,上边写着四个小篆“一见生财”。
这是啥?
陈玄丘整个人都呆住了。
白衣银发,容颜娇媚的美少女手中提着一根细细的银棒,就像魔术师舞着手里的魔术棒似的,迈着摇曳生姿的猫步儿,款款地走到王东的身边。
王东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害怕,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颤抖地指着正竭力想从地上爬起来的陈玄丘:“就是他,就是他,请七爷杀了他,杀了他。”
“先收钱!”
银发少女伸出一只纤秀雪白的小手,妩媚地伸向王东。
那模样儿,如果是在宾馆房间里,一个激动的面容扭曲的男人,一个妩媚含笑的少女,恐怕会叫人怀疑他们正在进行着不可告人的神秘交易。
“我想看着他死,亲眼看着他死……”王东就像一个乖宝宝,激动地请求。
“安啦安啦,小爷我出马,他一定死,怎么死不是死?毛病真多。”
银发少女不耐烦地在王东的眉心一拍,那是“鬼门”,魂魄出入之地。所以用特殊的符箓,是可以定住恶鬼和僵尸的。
这时那银发少女纤掌一拍,伸手一抓,陈玄丘就看见一个虚幻透明的王东从他身体里飘了出来,银发少女平摊手掌,王东虚幻透明的灵魂不断被吸进她娇嫩的掌心,最终凝炼成一枚圆圆的银色珠子。
王东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生气,身子往下一倒,便寂然不动了,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扭曲、激动、兴奋的笑容。
银发少女小嘴一张,便把那枚银色的珠子丢进了嘴里:“啧,不错,这成色,该是一百三十七年了,挺补的。嗝儿~”
银发美少女伸出柔软鲜嫩的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又打了个不雅的饱嗝儿,笑眯眯地看向陈玄丘,向他袅袅婷婷地又走过来。
陈玄丘心中一片冰凉,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种情况不太常见,他大师兄也只给他讲过一次,大概是在他十一岁时的某一天说过的。所以刚刚连他都完全没有想起来。
这是献祭自己的灵魂,求取地府阴神为他出手一次。
献祭自己的灵魂,比献祭的他人灵魂更纯粹,因为心甘情愿的状态下,自有一种类似信仰香火的意念在其中,所以对鬼神来说,更加滋补。
而灵魂越强大,能请动的地府鬼神也就越强大。
献祭者是彻底献出了自己的灵魂,成为鬼神的食物,从此泯灭于天地之间,再不留一丝痕迹。付出如此重大的牺牲,那么愿意接受献祭者奉献的人,就要为他做一件事。
这是与魔鬼签订的契约。
王东的道行再不堪也是一个修真者,他的灵魂元神,吸引力百倍于普通人,况且活了一百多岁,照这银发美少女所言,就是成色极好的灵魂。那他请来的鬼神,势必实力强大。
陈玄丘直到此时还没想起这位白袍美少女是谁,但是从人家呈现的威压来看,恐怕在地府也是魔王级的阴神。
这个魔王,可不是后世所称的魔,事实上在道家,魔只是指某一类修行上和能力上具备特殊点的仙神,比如道家典籍中,将地府之主,酆都北阴大帝就称为酆都北阴大魔王。
“啊,小兄弟,很俊的咧,怎么得罪人得罪的这么狠呢,人家居然不惜魂飞魄散也想要你死。”
银发美少女用手指灵巧地转动着手上的魔术棒,款款地走到陈玄丘身边,陶醉地吸了口气:“啊,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我喜欢。”
陈玄丘沉声道:“你是谁?”
银发美少女笑眯眯地道:“看在你生得这么俊俏的份儿上,人家就告诉你好了。这样呢,你死了以后,也可以记住是死在认的手上,以后会一直记着人家,嘻嘻。”
银发美少女手中银棒一停,笑嘻嘻地道:“小爷我名叫七音染,老八叫我七七,婆婆叫我音染,凡人叫我白无常,你记得了吗?”
我去!
白无常是个魔法少女?说好的哭丧棒呢?就她手里这玩意儿?
陈玄丘这才醒起,白无常头上的帽子好像是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字,那位八爷应该就是黑无常了,他的帽子上写的应该是“天下太平”,这两位是阴司十大阴帅中专门负责人间道的两位鬼帅,名列第七、第八。
陈玄丘还是头一回看到真正的阴司鬼神,这和之前鬼王宗勾来的游魂野鬼大不一样,这对阴神是肉身成神的,而且有真正的神位在手,法力之强大,绝非他凭凡间武功可以对付的。
陈玄丘忍不住道:“刚才那人,乃是鬼王宗的一位坛主,一身害人无数,恶贯满盈,我杀他,乃是替天行道。足下是阴神,难道要助他为恶吗?”
魔法美少……白无常撇了撇嘴,道:“你替天行道,关小爷屁事,小爷我可是混地府的好么?再说了,大家都很忙的,偌大一个地府,就一个阎王,四个判官,忙得脚打后脑勺,谁有空管你人间善恶,我们只负责送鬼投胎好么?”
嗯?这怎么跟我认知的不一样啊?
陈玄丘突然想起来了,原本天道不全,是后土娘娘身化六道,才有了地府。而地府的建立也是一步步完善的,无论是对鬼魂的评判赏罚制度,还是阴司衙门十殿阎罗的建立,都有一个过程。
这么说来,这还是阴曹地府的草创阶段?
陈玄丘怒道:“难怪鬼王宗伤人害命,肆无忌惮,不得报应,如何知道敬畏?阴神也是神明,想不到神明眼中,竟然丝毫不在意这人间疾苦。”
白无常瞪眼道:“你有病吧?看你长得挺顺眼的样子,怎么尽说傻话。我阴司为什么要在意你人间疾苦,不相干好吗?如果你们两军对垒,一天就死个十万八万的,谁对谁错?如何判定对错?
你要知道,这天下间每天都有人生,每天都有人死,都要我们管的,不快些谁处理得过来?西方教倒是想派个叫地藏的来帮忙,可惜大魔王还没松口。好了好了,别罗嗦了,跟小爷走吧。”
白无常说着,伸手就要拍向陈玄丘的面门,陈玄丘奋起全力,挣脱了她的威压,猛然一闪,白无常一见他竟能挣开束缚,也是惊咦一声,纤掌立即变拍为抓,“嗤啦”一下,就扯开了陈玄丘的衣襟。
白无常咭咭笑道:“小兄弟,你就不要挣扎了,小爷收了人家的献祭,就得替人出一次手,小爷出手,还没人能逃得脱……脱……脱……”
白无常本来促狭的笑容突然变得呆滞起来,两眼发直地盯着陈玄丘的胸口,结结巴巴地道。
“什么?这位阴鬼冥神不会是对我动了歹意吧?”
陈玄丘心中一惊,立即默默准备发动逃跑绝学。
白无常“脱”了好几声,暗暗惊叫了一声:“我去!难怪他身上有妈妈的味道,还真是妈妈的味道啊!那是‘价值连城’玉佩,我不会看错r,那一定是‘价值连城’的玉佩。”
陈玄丘看她“色眯眯”的样子,低头看看胸口,也没露肉啊,还有小衣呢,胸口只露出了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上边‘价值连城’四字,在月下熠熠放光。
陈玄丘赶紧掩上了衣襟。
白无常眼珠儿滴溜溜一转,咳嗽一声道:“不过……那个……咳,你叫什么?”
陈玄丘心道:“阴司鬼神,瞒不过的。大不了回头蒙蔽天机,再改名换姓。”便道:“在下陈玄丘。”
白无常期期艾艾地道:“哦,那个陈玄丘啊,那个陈玄……咦?陈玄丘是吧?”
陈玄丘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白无常如释重负,双手一拍,喜孜孜地道:“刚刚那人说,恭请七爷临凡,诛杀玄丘小贼!小爷我一诺千金,绝不含糊,说杀玄丘,那就必杀玄丘。你叫陈玄丘,不是小爷我要找的人,快走吧。”
“啊?”陈玄丘愕然看着白无常,阴司鬼神脑筋都不太好么?
白无常瞪起漂亮的大眼睛,喝道:“看什么看,虽然小爷我很好看,可我是你这等凡人可以看的么?”
陈玄丘激灵一下,赶紧拱手道:“那……七爷,在下……走了?”
“走吧走吧,快走快走。”白无常跟挥苍蝇似的,一脸的满不在乎。
陈玄丘转身,提着小心,戒备重重地走出几步,悄悄回头一看,就见那位白无常耸着肩膀,蹑着双脚,双手一撕,破开了空间,便嗖地一下钻了进去。
她,居然真走了!
回到冥界的白无常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口,吐了吐舌头道:“我的妈呀,怎么碰见他了。不不不,我没见过他,我从来都没见过他,酆都北阴大魔王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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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殷大侠侠义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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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妩媚的白七爷走了,那我……就不用走了吧?
陈玄丘想了想,又走了回来,四下一看,那个大舌头的何善光早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陈玄丘心念一动,忽然想起王东凭空变出四具铜甲尸的事来,他身上一定有纳戒一类的宝物。
想到这里,陈玄丘走过去,只简单一搜,就搜到了王东的纳物宝戒。具备纳物能力的器皿已经不属于法器了,而是属于法宝。看这戒指式样古拙,没准是祖上传下之物,不然凭这王东的本事,能从哪里淘弄来。
王东已死,这纳戒便成了无主之物,陈玄丘都不用抹去原主人的神识,就已掌握了它,神识向内一探,一个方圆两丈左右的空间,里边居然还有四具铜甲尸,另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陈玄丘也不当场就看,又走过去打开那几口箱子。
哗,果然一见七爷,就是一见生财,金灿灿一箱阿堵物,被火光映得灿烂无比。
陈玄丘一个无望修仙的人,这世俗间的财物对他当然还有莫大的吸引力。更何况,金银等金属,纵然是对神仙来说,也一样有用。
打造府邸、修炼法器,很多地方都用到这贵金属。要不然佛祖遣从比丘圣僧下山,去舍卫国赵长者家诵经,也不会收他三斗三升黄金回去了。
底下几口箱子莫非都是金银?陈玄丘一一打开看了看,眉头不由一皱,果真是五箱金银,第六箱却满满的都是符箓,一般的武者未必认识这鬼画符儿,但陈玄丘认得。
鬼王宗大量绘制这种符做什么?虽说都是低阶符箓,道行深厚些的弟子也能画,可这么多符,耗时太长了。这还只是抢救出来的一小部分,被烧掉的呢?
陈玄丘目光闪烁了一下,又打开第七箱,这一箱,竟然全部都是箭簇,寒光闪闪,十分锋利。箭杆儿和箭羽好制作,只要安上这箭头,就是杀人的利器。
陈玄丘沉吟了一下,手一挥,把几口大箱子一起扫进了纳戒。鬼王宗竟然拥有这种东西,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
陈玄丘抬头看了看,天边已经微露鱼肚白。晓得天将大亮了,陈玄丘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鬼王宗的第五坛、第六坛,被他一扫而空,该派在冀州这地方的山门已经是连根拔起了。
不过,他曾发誓要铲除鬼王宗,而且,他现在对鬼王宗派人盯在苏家的目的也有了好奇心。如果专门让他去发掘这其中的秘密,他懒得费心思,毕竟他在感情上不太认同自己属于原本的陈玄丘,不愿背负他该背负的东西。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跟鬼王宗彻底对上了,那倒不妨搂草打兔子,顺道儿了解一下。只是前路十分艰难啊,那王东临死之际,自认在鬼王宗中算不得高手,可见难缠的对手还是有的。
就这个不成器的王东,也有请阴神现身的能力,只是不知那位白七爷当时脑子是不是秀逗了,居然因为王东没有说全他的名字,就放过了他。
实际上,当时那场面,不是指他,还能指谁?
王东这厮,死的真是比窦娥都冤。不过,陈玄丘是绝对不会同情他的。
陈玄丘怀疑那位白七爷是因为他的容貌,才最终收了手。
嗯,小丘丘对他的容貌一向很有自信。
你想啊,白七爷是阴神,是地府出现后第一批的阴间神官之一,至少活了几十万年了吧。正是少年慕艾、少女怀春的年纪,整天守在阴曹地府里,忽然看见一个翩翩美少年……
常言道:当兵三年,老母猪作貂蝉。白七爷都当了几千万年的差了。
陈玄丘很理解,不过他是绝不会同意肮脏的权色交易的,阴神这条大腿不好抱啊,不能指望下一次她仍然手下留情,情留多了,你想不还都不行。所以,还是尽量谨慎些才好。
外边那些普通人,陈玄丘没有去理会他们。不能因为嫁给了鬼王宗弟子,又或者丈夫、儿子加入了鬼王宗,就把他们的家人一剑杀了。他们未必做了恶,甚至有的是逼迫嫁娶的,陈玄丘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在偌大的内院儿里又走了一遍,把所有的建筑都引燃,所有能毁掉的都毁掉了,这才扬长而去。
……
民以食为天。
一日之食在于晨。
殷受一大早就在店里用餐,他的作息还是比较规范的。
他的早餐很简单,但是营养均衡。
一碗加了碱面儿,熬得粘稠的粟米粥,里边还加了南瓜、杏仕和芝麻。
一张肉饼,馅大儿皮薄,烙得喷香。
两颗白水煮蛋,早餐嘛,吃的可以简单一点儿。
陈玄丘一直没有出现,谈姑娘也没从后边出来。
殷受本来还想着,如果他们早餐时间出现了,就帮他们一起会个账,朋友来往嘛,不能分得那么细。不过两人一直没有出现,所以殷受心情很愉快,愉快之下胃口大开,殷受又要了两颗蛋。
最后一颗鸡蛋小了点儿,殷受严重怀疑那是一颗变异了的鹌鹑蛋,他剥完了蛋壳,一口就把蛋填进了嘴里,噎得嗝儿嗝儿的,连忙喝粥顺一下。
粥碗抬起来,挡住了大半边脸的时候,他看到一袭黑衣,仿佛一朵尊贵而神秘的黑玫瑰似的谈羲茗从店外走了进来。
咦?谈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啊。
殷受想打声招呼,可粥碗正放在嘴边儿上,等他放下碗,谈姑娘已经走进店里去了。
“谈姑娘一定是嫌店里的饭菜不可口,出去吃了。她出去吃早餐,都不喊我一声……算了,萍水相逢的,我不能近女色的,我结交的是陈玄丘,不要放在心上,做人要大度,啊~~真的是不太开心啊,我小心眼儿的毛病怎么又犯了,不能这么小气,不能这么小心眼儿,我可是……店家,再来两颗蛋!”
谈羲茗回到房间,就往床上一瘫,呈大字型躺在那儿,忒不雅观。
不过,她也顾上不了,呻吟一声,不想吃东西,只想睡觉。
好累啊,姐姐真能跑,一夜的功夫跑出那么远.
等到鸡啼日升,由谈羲茗控制了身体的时候,发现已经跑出两百多里路了。幸亏她磕了一把药,要不然还不能一大早就赶回来。
不行了,得先歇歇,不然玄丘哥哥回来还要跟着走,会没力气的。
殷受很喜欢吃蛋,他剥开第六颗蛋,一口填进嘴里的时候,不出所料地又噎住了。
殷受神力之大,可单手扛鼎。殷受身材魁梧,伟岸威风。但他吃颗药都要捣碎了吃,不管多苦,不然他就是喝一缸水也送服不下去。用殷受自己的话说,就是嗓子眼儿太细。
可是吃蛋,他又特别喜欢大口大口地吃,蛋清蛋黄一口嚼,蛋清的Q弹,蛋黄的香腻,两者混合在一起,那才是蛋。却也因此,特别容易噎着。
殷受又捧起了那碗粥,准备吸溜一口上边已经凝了汤皮儿的米汤,这时陈玄丘从外边走了进来。
“我要不要招呼他一起吃早餐呢?可我都快吃饱了,而且我没请谈姑娘吃,只请陈玄丘的话,谈姑娘会不会心里不高兴?”
殷受正在努力权衡着请人吃早餐的利害得失,陈玄丘却是一眼就扫见了他,径直向他走过来,在他面前坐下了。
殷受赶紧吸了口粥,又像鸭子似的抻了抻脖子,顺了这口气儿,微笑道:“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那个仇人,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哈哈,我就知道,陈兄一身本领,那么滑不溜丢的肥鱼,只一翻掌就能震昏了,已然是到了内劲外吐、隔空伤人的境界,追杀鬼王宗一个普通弟子,怎么会失手呢?”
陈玄丘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杀的可不只一人,而是整整一个分坛。他也感觉有些疲惫。
殷受豪迈地道:“还没吃东西吧?想吃点什么,我买单。”
陈玄丘摇摇头:“不急。我想告诉你,中京,一时半晌的我怕去不了了。害你和谈姑娘白等了我一天,实在过意不去。接下来,我还不知要待多久,你们就不必等我了,且先离开吧。”
殷受一愣,道:“你那仇家,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陈玄丘来时路上已经想好了理由,这时便微微压低了声音,探身对殷受道:“你听我说,不要露出讶异之色。昨夜,我去杀那仇家,潜入了鬼王宗第五坛……”
殷受听着有些紧张,单数的分坛?那是内坛啊,高手如云。
陈玄丘道:“我顺利找到了仇家,结果了他。但是在寻找他的时候,我在鬼王宗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物。”
殷受惊讶地道:“鬼修宗门,不寻常之物甚多,但能叫陈兄如此重视的,一定不同凡响,究竟是什么不寻常之物?”
陈玄丘低声道:“有大量金银,有大量符箓,那符箓都是极低阶的符箓,普通人贴在身上即可生效,它唯一的作用,就是透支……哦!就是强行提高人的体力和精神,使人比平时要神勇一倍,但事后会极度疲惫,若不善加修养,会导致早衰。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兵器,比如弓箭……”
殷受几乎毫不迟疑,立即做出了反应。
他把双眼微微一眯,掩出了眸中一抹精光,沉声说道:“图谋不轨!”
陈玄丘一呆,旋即欣然道:“我还当你是一介武夫,要费些唇舌和你解说呢,不错,我怀疑,鬼王宗有造反之意!”
陈玄丘身形一正,肃然道:“陈某乃清凉州人氏,姬人。怎可坐视战乱骤起,无数百姓遭殃?我打算去一趟岐州,伺机把证据呈献给姬侯。殷兄不是姬人,不必趟这趟混水。”
陈玄丘是寻思,武人以武犯禁,最不喜欢和官府打交道。而且自己说了去岐州主要是报官去了,不是打仗,没啥太大风险。这样于公于私,殷受都不会去的。
却不料殷受一听,却挺起胸膛道:“若叫鬼王宗奸计得呈,首先遭难的就是姬国百姓。姬国乃我大雍分封之藩国,鬼王宗一旦夺了姬国,野心膨胀,必然挥军东西,将战火烧到整个天下!
我等习得一身武艺,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这等若及时扑灭,可惠及黎庶无数的大义之举,岂可袖手观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扫荡不臣,碧血丹心!我与陈兄同去,你再推却,便是瞧不起殷某人!”
陈玄丘一听,不由得肃然起敬,这年头儿的江湖人,都这么有觉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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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原来是选择困难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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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说的这般正气凛然,陈玄丘倒是不好拒绝了。
他的眉头皱了一皱,心中暗想:“这位老弟自己说他有扛鼎之力,也不知真假。武艺如何,我也不知。
如今对上的是道术高手,只怕他用处有限。他既然要去,那便去好了,危险的事情我不带上他就是了,跑腿的事情,倒可以让他跑一跑。”
陈玄丘如今想要对付的是鬼王宗,整整一个大宗门,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尤其是鬼王宗在姬国拥有这么大的势力,官府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却没有过问,显然,鬼王宗在该国是得到了默许的。
那么,如果有了鬼王宗试图造反的证据,姬国的态度必然会改变,有官府的支持,鬼王宗想在世俗间扎根便很难了,要拔他们的根才更容易。
想到这里,陈玄丘便道:“也好。谈姑娘想必还在她的客栈等我们吧,一会儿出发前,我们去和她说一声。”
殷受笑道:“那却不必,谈姑娘也搬来咱们客栈了,就在后边,天字叁号房。她自己告诉我的啊,我可没去过。”
陈玄丘道:“那我就去与谈姑娘说一声,免得她还刻意等候你我。”
陈玄丘起身向后边屋舍走去。
殷受微微蹙起眉头,喃喃自语道:“鬼王宗蓄集金银、武器,可以装备于凡人的大量符箓……除了造反,别无解释。
可是,鬼王宗虽然在姬国拥有大量信众,要夺天下,谈何容易?
姬国,不是独立的姬国,而是我大雍藩属啊!鬼王宗纵然夺得了姬国的江山,难道就不怕大雍发兵讨伐?”
殷受思索了一阵,缓缓点头道:“不行,岐州,我一定要亲自去一趟,一探究竟。”
殷受思忖着,又喝了口粥,低头一看,只剩下三四口了,不禁又纠结起来:“我是吃光了再等陈玄丘呢,还是留着这两口等陈玄丘。
我要是先喝光了,一会儿就得他自己用早餐,那我就不好帮他买单了,他若多心,势必怀疑我小气。
我若留两口粥等他回来,万一他以为我想蹭他的单贪小便宜,我又不喜欢在掌柜的面前撕撕扯扯地抢着付钱。这粥……我喝是不喝呢?”
陈玄丘赶到天字叁号房前,轻轻敲了敲门。
谈羲茗毫无形象地大字形躺在榻上,半死不活地道:“不想吃饭,不用收拾,走开。”
陈玄丘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茗儿姑娘,是我,陈玄丘!”
“嚓”地一声,房门就开了。
谈羲茗袅袅婷婷地站在门口,含羞低头,掠了一下鬓边的发丝,柔声道:“陈大哥,你回来啦?”
陈玄丘微笑着点点头:“是的,劳姑娘你担心了,此间事,我已办妥。”
谈羲茗开心地道:“太好了,人家就知道,公子出马,一定马到功成。你还没用早餐吧?人家想着,你也该回来了,正要等你一起用餐呢。”
陈玄丘道:“呃……用餐没有问题。只是……有一件事,倒要先向姑娘你说明白。”
谈羲茗眨眨眼,柔声细气儿地道:“什么事呢,陈大哥但请直言无妨。”
陈玄丘苦笑道:“是陈某的不是。本想着此间事了,就可以与小受还有茗儿姑娘你一起去中京一游了。谁料,琐事不断,我因故要往岐州一行,这一去,很难说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把事情办完,因此,无法与姑娘你同行了。”
谈羲茗惊讶地看着陈玄丘。
陈玄丘愧疚地道:“实在对不住。”
谈羲茗一拍手掌,雀跃道:“哎呀,实在是巧。我也正想对陈大哥说呢,我有一位本家哥哥,现在岐州办事,捎信过来,叫我过去与他相聚,等他办完了事,便一起回大雍。人家正想跟陈大哥辞行呢,结果……”
陈玄丘吃惊地道:“这么巧!”
谈羲茗看着陈玄丘,喜孜孜地道:“是啊,就是这么巧!”
殷寿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不能总是诸多顾虑。师父逼自己离开中京,不带一个人,独立行走江湖,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改变他优柔寡断的毛病,了解民间疾苦还在其次。
你看就这么点小事,我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我就自然一些,一口把这粥喝了。陈公子回来,我就帮他点单,他若推辞,我就洒脱地一笑,也不必执意付钱,才几个钱呐,陈公子站在门口卖个笑都赚回来了。对,我把粥喝了。”
殷寿毅然端起碗,心中想:“其实我不必吃这么快的,我就是要等他回来,就算刻意了点,怎么啦?这叫诚意!对待朋友,不就应该一片赤诚么?
他明白了我的想法,也只会认为我是一个可交的朋友。我现在就结账,多押一些钱在小二那里,他不就不能跟我抢着付账了么?”
殷寿为自己的好主意点了一个赞,欢喜地抬头,招手道:“小二,结账!”
陈玄丘道:“我回来了。”
谈羲茗道:“啊,小受受你吃完了啊,那咱们俩吃吧。”
两人双双落座。
殷受一张脸胀成了猪肝样儿,心中无尽地懊恼,我为什么不能早点做决定呢?我现在才说我是连他们的账一块儿付,他们会相信我的诚意么?
店小二走过来,陪笑说道:“客官,一共七文钱。”
谈羲茗探手入怀,殷受一看大惊,立即起身拦阻:“不不不,你不能替我付,怎么可以让你一个女孩子付钱呢?我的意思是,小二,算一下我们三个,一共多少钱,我一块儿付。”
店小二茫然道:“这两位客官还没点呢啊。”
殷受的脸由紫转黑:“我是说,等他们点完了你算算啊。”
殷受掏出一串大钱,塞进小二手里,又转向陈玄丘和谈羲茗,潇洒地笑道:“才一顿早餐,没多少钱,我来付吧,二位可不要跟我抢。”
陈玄丘笑道:“好,来日方长,等到了岐州,我请你们吃大餐。小二,跟我们来两份和他一样的饭菜!”
谈羲茗从怀里掏出一摞纸鹤来,递给陈玄丘:“陈大哥,这是我那位本家哥哥送给我的,传讯法鹤喔,很好玩的。你一半,我一半,如果想说话,却又不在一块儿的时候,用它唤着想找的人名字,再说一句话,就能替你传过去。”
殷受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着那摞纸鹤,原来不是钱么?淡定,从容。从容,淡定……
陈玄丘动容道:“这个小法术很奇妙的,你随意送人,不合适吧。我看,还是茗儿姑娘你自己留着好了。”
谈羲茗连连摇头:“哪有随意送人,你看小受受我就没送。快接着吧陈大哥,人家只送给你了。是吧,小受受?”
殷受:“……”
谢羲茗奇怪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殷受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微笑道:“没什么,我在算,小二算的数对不对。”
陈玄丘摇摇头,无奈地接过了纸鹤,笑道:“那……我就收下了。”
PS:两天没休息好。我现在总结的经验是,以后出去小游,最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的休息空间啊。实在太疲惫了,今天先这些,明天再努力。
第33章 选贤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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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放荡不羁,可一遇到关心在意之人就总是思虑过多、过于纠结的殷受,看似单纯可爱,却是一体两面,一到晚间就凶悍如野猫的谈羲茗,以及秀色可餐、静若处子,动则如疯狗的陈玄丘三人组上路了。
他们此行是往姬国国都岐州,还在更内陆的地方。一路行去,渐渐离了最西边的清凉州,便见一路城镇愈加的繁荣,人口也更加的稠密。
田野间阡陌纵横,牧笛声声。桑间林下,山歌处处,较之清凉州又有不同。
陈玄丘觉得,这才应该是世间模样,清凉州总是带着一丝鬼气。
想来,对整个大陆、对姬国来说,清凉州都是极西之地,七分山地三分田,大海中又有太多海兽海妖,渔业得不到太大的发展,所以过于贫瘠。
再加上这边再往外就是无尽之海,不用担心有什么强敌。因此姬国无论是从军事上,还是从经济上,都不太可能过于重视,所以鬼王宗这等门派才能在此得到发展。
这一路行去,就见路上除了商贾,渐渐地多了许多佩剑骑马之人。
他们三人也是骑着马的,马背上挂着剑囊与行装,和那些人颇为相似。
殷受和谈羲茗对此并未在意,倒是“做贼心虚”的陈玄丘暗暗警惕。冀州鬼王宗两个分坛,都被杀得一干二净,鬼王宗不可能毫无反应,这些一看就是彪悍武人者,莫不是鬼王宗的人?
可是陈玄丘暗暗观察,这些人气血饱满,形容如常,又不像是鬼修有成的邪道中人。
这一日,终于到了岐州。
作为极西之地姬国的国都,陈玄丘一路行来,第一次看到了厚重巍峨的城墙,高大的城门,一进西门,沿途商贩不断,叫卖声不绝,一条条临街门户,各种旗幡招摇如云。
啧,那繁华,有点王府井的味道啊。
王府井……算了,不想这个。
记得他那一百四十手王府井,持了整整六年啊,他二十岁那年买的。穿越那年的五月,突然雄起了,仅仅两个月功夫,就一柱擎天。然后他就遇到流星了,他还没来得及卖……
不过摸了摸手上的纳物戒指,陈玄丘又眉开眼笑了,呵呵,哥现在是坐拥一座金山的人,还会在乎那点股票么?
一进岐州城,殷受就活跃起来,对陈玄丘道:“此前游历时,我曾在此住过两个多月,对此很是熟悉。这城中有七家客栈,也有讲究的大户人家,到此之后是不住客栈的,而是寻一富户,租住其宅,这样更自在方便一些,不过咱们没有使女仆从侍候起居,还是住客栈方便一些,你看如何?”
陈玄丘笑道:“小受既然熟悉这里,那一切听你安排,咱们先住下来再说。”
殷受现在已经习惯被他称作小受了,听他这么一说,当即领着二人便往前走,道:“那咱们去本地最大的‘四海升平’客栈吧,那儿占地十余亩,高中低档客房俱有,风景秀丽,住着舒坦。”
三人一路行去,又过了两条长街,果见一座客栈,仅那门楣,就是一座楼。那楼轩窗都开着,可以看见一楼大厅有许多几案长席,有许多客人跪坐其上,正攀谈饮酒。
门前二十多个小二,各自殷勤接待客人。引导马车牛车,牵引马匹骡子,不管你行装是否寒酸,一概笑脸迎人。
果然,大地方、大客栈,气象就是不同。比那墙上凿洞出卖客人皮相的小破店强了千百倍。
嗯,比起来,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超五星级……说不定都算六星、七星大酒店了,应该不会有“偷拍摄像头”了吧?
一个小二一见三人牵马过来,马上笑吟吟地迎了上来,目光在三人身上微微一扫,见这两男一女,两个带剑,一个佩刀,衣装轻便,步伐轻灵,便道:“三位客官,可是来岐州参加‘选贤大会’的么?”
谈羲茗讶然道:“选贤大会是……”
陈玄丘截口道:“赞贤大会?是哈!我们正是来此参加选贤大会的。”
那店小二一听,更加热情了:“姬侯传下旨意来,但凡是来岐州参加选贤大会的,住宿饮食,俱都由朝廷负责,全都安排在玄字区,你们三位?”
陈玄丘道:“小二哥安排便是。”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道:“好嘞,三位这边请,登记一下门派及姓名,便可入住了。”
小二又唤来一人,给三人牵走了马,留了个号牌给他们,陈玄丘三人便跟着店小二向长长的柜台走去,就见许多佩剑持刀、形似武人者俱都围在柜台前办理登记。
谈羲茗小声道:“玄丘哥哥,原来你来岐州,是参加选贤大会的么?”
陈玄丘摸着鼻子,小声地道:“我哪知道什么是选贤大会,不过我要做的事十分隐秘,这选贤大会既然是公开对天下英雄的,我们且混进去,也好隐藏行踪。”
殷受兴高采烈地道:“对,还省钱了。”
陈玄丘和谈羲茗同时看了他一眼,殷受认真地解释道:“有钱和乱花钱是两回事,节俭和小气是不一样的。”
柜台前许多人混乱地站在那里,三人只好站在那儿等着,就听旁边一个肩后背剑,杏黄剑穗飘洒在肩头的武者道:“姬侯一向求贤若渴,不过这等声势浩大的‘选贤大会’,却是头一遭见,我看整个姬国修真习武各大小门派,都派了人来了。”
另一人便道:“你说习武之人,亦或是修真小派派人来,我倒理解。可那修真大派,不会派人来吧?他们看得上这世俗的权柄和富贵?”
旁边一人便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姬国各大修真门派,确实都派了人来,就连相邻的宋国,都有一些修真门派来了人呢。”
先前那人便道:“不错!那些修真大派,或者不在乎世俗权柄,可是西极海叟,飞熊先生驾临岐州了。飞熊先生的相卜之术天下无双,道德文章垂汇范天下,那是大智大贤。若能得他一语点评,立刻就能名扬天下。那些修真大派,不在乎世俗的权柄与富贵,可这名儿,也是在乎的。”
另一人听了便搓搓手道:“这样的话,我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便不够看了,此番只怕要无功而返。”
先前那人摇头道:“不然,不然,此番选贤大会,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会参加文选。武人与修真者,则参与武选。姬侯已经说了,此番选贤大会,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只要你有本事,高有高的职位,低有低的职位,我等苦修二十载,想来不至于会无功而返。”
其他几人听了,顿时欢喜起来。
陈玄丘心中好奇,他大概听明白了,‘选贤大会’嘛,分明是选贤举能之意。看来这姬国国君励精图治,要大举选贤任能,所以举行了这次公开招聘大会。
只是,这位西极海叟、飞熊先生是什么人?一个人能得到文人界、武人界、修真界一致推崇,那此人的人格魅力该有多么强大?
陈玄丘正想问问小受受知不知道此人,就见一只大手伸来,大剌剌地贴着陈玄丘的鼻子尖拍过去,一掌拍在那个正满面欢喜的武人肩上:“都滚开点儿,别挡了我家少爷的路!”
那人这一掌使了诡异的力道,肩头挨了一掌的人不是被拍趴下,而是横着撞了出去,把聚在一起聊天的几人撞开,卟嗵一声摔在地上。
旋即,一个眉清目秀、风度翩翩的少年,轻摇小扇,陪着一个肌肤一点褶子都没有,嫩得一掐都出水儿的,白白胖胖足有一百八十斤的少女走过来。
“咦?你这衣服好看,请哪儿的师傅做的?”
那位白白胖胖、能装下两个谈羲茗的少女忽然一眼看见谈羲茗,登时两眼一亮,毫不客气地拉起她的衣襟捻了捻,赞道:“料子也是极好的,我竟不曾见过,快说,你这衣服,在哪儿做的?”
第34章 白白胖胖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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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羲茗一见那胖女孩儿也不客气,伸手就来摸她衣服,不由轻呼一声,腰肢一扭,下意识地就闪了开去。
茗儿这件衣服可非比寻常,这件衣服能随着她和姐姐的出现而变换颜色,那会是凡间之物么?那是一件护身的至宝。
那个身材高大的胖女孩儿见她一躲,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欣喜的脸色便是一僵,颇有些尴尬。
她身高应该有一米八,比陈玄丘的身高也是丝毫不差,又因为肥胖,这时露出尴尬神色,竟有些憨态可掬的感觉。
手持小扇的公子一见,不悦地道:“这位小姐要看你的衣裳,那是瞧得起你,躲避什么,上前来。”
谈羲茗听他说话无礼,气呼呼地道:“凭什么?我又不是你家奴婢下人,你对谁呼来喝去的?”
那位公子气笑了,道:“好!你说我不是你的主人?那好办呐,本公子现在就收你做我的奴婢,上前跪见吧。”
谈羲茗气笑了:“凭什么?”
那位公子傲然道:“就凭我姓徐,就凭我来自中州徐家!”
中州徐家四字一出,四下一片哗然。姬侯选贤,中州徐家居然也来参加?不至于吧!如果是大雍天子选贤,徐家派人前去,或许……勉强还说得通。
姬侯不过是一方诸侯,能入得了徐家的眼?
那位徐公子说着,目中贪婪之色一闪即逝,仍然是一副替那胖女孩儿出气的模样。
这玄衣少女的衣服有什么好看的,质料又是怎样好,他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他只是打眼一看,这少女玄衣玄裤,纤腰一束,肤白如玉,容颜俏丽。刚刚纤腰一扭,那柔韧劲儿、那曼妙的姿势,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媚,心头便是咚然一跳,大生垂涎之意。
只是,当着旁边那位白白胖胖、身材高大的姑娘,他可不敢露出一丝对这女孩儿有意的神色。
如今话赶话儿地说到这里了,他登时心花怒放。只要明正言顺地把这女孩儿收在身边,私下里把她“吃”了,那胖姑娘又怎能知道?她还会以为自己在替她出气,讨得她的欢心,岂不一举两得?
原来,这位徐公子名叫徐震,来自中州徐家。
徐家是一个修真世家,但是不收外姓弟子,以家传世。
在天下修真世家中,徐家的实力稳居第三。这样的世家,不管是世俗界的帝王,还是修真界的大派,都要敬畏三分。
但是,对于排名还在其上的另外两大世家,徐家也是虎视眈眈,寻找机会想压过去,可是这天下间却有两处神秘圣地,是他们徐家绝对不敢招惹,也根本没想过能凌驾其上的。
不但不敢招惹,不但连凌驾其上的野心都不敢有,徐家还一直想巴结都没机会,直到遇见这位名叫李洛儿的胖姑娘。
她,就来自两大神秘圣地之一。
据说,那两处神秘圣地,是有真仙坐镇的。
那可是真仙啊,世间能修至大乘,可度劫成仙的能有几人?
一旦度劫成仙,就要飞升上界,人间是不允许有真仙存在的。
可是那两处神秘圣地,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法,或者是有什么玄机,居然可以让真仙坐镇。
凡人修行,一旦修成金丹,才算真正的修真之士,彻底与凡人划清了界限。这是一个大境界,金丹一成,金丹之下,靠人数是堆不死他的。
而仙人和修真之士之间,也是一个大境界的跨越,最平庸的仙人,也可以轻易辗压无数修真界高手,这是仙与凡从位阶上产生的巨大差异造成的。
因此,意外遇见这位来自神秘圣地的李洛儿姑娘,徐家如获至宝。
徐家家主更是选秀一般在孙子辈儿里精心做了一次大挑选,最终选中了徐震,作为李洛儿姑娘游历人间的“伴游”。
徐家的打算不言自明,当然是希望自己家的后人能取悦这位神秘世家的传人,万一能赢得她的芳心,成为她的丈夫呢?当上门女婿也可以啊,那可是有仙人坐镇的地方,举世无敌。
徐震一开始就很清楚家族的用意,他也非常希望能博得洛儿姑娘的欢心,虽说她胖了些,但眉眼五官,其实挺好看的。
就算不好看,甚至丑若山魈,那……那他蒙上眼睛,也是可以强迫自己的。只要能攀上李洛儿,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旁边,一个徐家管事立即上前一步,把一张玉贴递向谈羲茗,傲然道:“这是我们徐公子的名贴,拿去,给你家人看了,他们一定会欣喜若狂。”
这管事瞧他们携刀佩剑的,应该是来此参加赞贤大会的。来参加选贤大会,又不够资格自己租一幢大宅,随身带使女奴婢侍候,那能是什么大户人家?
这样的一般门派,哪怕是掌门之女,有机会进徐家,那也是要欣喜若狂的。
至于他们也来到此处,倒不是因为租不起大宅子,而是因为洛儿小姐说,要来此处看一看姬国风物,他们才舍大宅不住,来到客栈的。
那两处神秘圣地,轻易是没有弟子出山的。但凡有资格到人间历练的,都是未来的掌门人选。就算这位洛儿小姐看不上他们少爷,只要结下这份交情,对徐家来说,也是一份莫大的机缘。
这机缘有多重?也许,有朝一日徐家如果遭遇灭门之灾,都可以因为这神秘圣地的干涉安然度过。所以讨洛儿小姐欢心的事,他们当然会竭力去做。
倒是那位洛儿姑娘,这才醒悟到自己举动有些不妥。
其实她倒不是无礼,只是在宗门时不需要在意这些小节,甫一下山就遇到了徐家的人,对她也是有求必应。她没有和普通人、陌生人打交道的经验,举止不免有些失当。
见此情况,忙道:“算了,徐公子,不必难为她了。”
方才陈玄丘没有注意,这时听她声音,简直甜的不得了。果然啊,胖人嗓音都特别甜,不看模样的话,几乎个个是声音杀手。
洛儿姑娘说罢,已经举步向柜台前走去,徐公子一听,不禁又气又急。洛儿姑娘既然发话了,他就不好再强收这姑娘了,否则,以他接触下来所见,这位洛儿姑娘虽是不懂世间百态,可是人极慧黠,恐怕就要看出他别有居心了。
这么漂亮粉嫩的一个妞儿,他恨不得和一口水就咽下去,如今却要眼睁睁放过,心中着实难受,便酸溜溜地对管事道:“没听见洛儿小姐的话吗?把贴子收了吧。”
说着,他狠狠地盯了谈羲茗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对这种既漂亮又贫穷的姑娘,我们要保持适当的尊重。毕竟,只要她想要,钱和地位,还是很容易得到的。”
四下里许多武人听了这句话,已经偷笑起来。
只有谈羲茗不明白他话里的污意,反而把下巴高高地翘了起来。这小子面目虽然可憎,眼光倒还不赖,本姑娘想要钱和地位,当然很容易得到,要是本姑娘愿意,母仪天下都办得到呢,哼哼!
陈玄丘听了却是脸色一沉,道:“足下一表人才,想不到却是金玉其外,嘴巴如此不干净!”
徐公子本已打算走开了,一下子站住了脚步,他的诸多随从,俱都怒目看来。旁边看热闹的武者暗暗心惊,坏了!这是家的愣头青,中州徐家他都没说过么?
本已走上前去的洛儿姑娘不会询问如何住店,正想回眸问问徐震,听见陈玄丘这一说话,也不禁闪目看来,这一看,顿时两眼一亮:“好漂亮的男人!世间男子若都这般模样的话,还要我们女人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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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小受也能以武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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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对我说话?”徐震诧异地问。
陈玄丘沉声道:“不错!”
徐震笑了:“你刚刚听到我是谁了么?”
陈玄丘道:“中州徐家,徐家徐震。”
徐震讶然道:“那你还敢对我如此说话,你是什么人?”
陈玄丘道:“隐仙宗,陈玄丘!”
听过陈玄丘名字的敌人都已经死了,逃走的那个大舌头何善光也只看清了他外罩女子披风时的回眸一笑,所以陈玄丘倒不怕在这里说出本名来。
至于隐仙宗,这还除了在山中坟丘之前,第二次提起来。
陈玄丘觉得,做为青萍的一份子,他有义务让自己的师门发扬光大。
只是,他可不知道,现在他师父的蒲团上都已经长草了。
那个没良心儿的老东西,他刚一下山,就卷铺盖跑路了。
徐震摇摇头,哂然道:“没听说过。”
陈玄丘笑了笑,道:“彼此,彼此。什么中州徐家,我也没听说过。”
徐震脸色一沉,道:“徐某可以不计较你的顶撞,但是你辱及我徐氏声名,那我就要让你长长记性了。莫凯!”
徐震手下一人立即站了出来。
徐家不收外姓弟子,这个莫凯自然是叫徐莫凯,算是徐家的一个外围子弟。
李洛儿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觉得这些江湖人整日为了几句口角之争就动武,显得很粗俗、很无聊,人非禽兽,好勇斗狠是很长脸的事儿么?
李洛儿有心制止,可是听徐震说对方已辱及徐家的名声,他是在维护徐家的令名。这在她看来倒是应该的,如果有人辱及她的师门,她也不会轻易罢休的。
殷受见对方站出一人,他也站了出来,把刀往肩上一扛,大剌剌地道:“陈兄且住,我来会会他。”
陈玄丘正想看看他的功夫究竟如何,便点了点头。
谈羲茗站到陈玄丘身边,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心中好不激动。
那人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她不懂,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话,要不然玄丘哥哥不会这么生气的。呀!玄丘哥哥是在替我发火呢,他果然是在意我的,太感动了。
书上说,英雄佳人的情缘,都是从英雄救美开始的,果然一点不假。玄丘哥哥这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吧?对方那么多人,他都一点不怕,果然是个大英雄、真男人!
走上前去接受挑战的殷受,正看着对面那个徐莫凯,徐莫凯只深吸一口气,浑身骨节就噼呖啪啦作响,一身肌肉仿佛充了气儿似的,迅速膨胀起来,看着着实骇人。
殷受不会读心术,听不到茗儿的心理话。
徐莫凯活动了一下手腕,突然狞笑一声道:“你想替他找死?那我成全你。”
徐莫凯突然向前一窜,脚下就似安了弹簧似的,嗖地一下跳起来,一掌拍向殷受。
他那掌拍出,空气便发出凄厉的撕裂声,仅一掌之威,就叫围观众人为之变色。
这是武功,却又不全然是武功。这是徐家的大湮灭掌,掌中蕴有纯阳真火,可破道法。
本身这武功就可以对修真者造成伤害,更何况是蕴含了真元之力的破术法门。
这徐莫凯刚刚已经听说了,对头来自什么隐仙宗。既然是个修真门派,那么大多都是不修体术的,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自己用武功破之,可以又快又狠,赢得漂亮了,才能在洛儿姑娘面前为公子长脸。
“咦?动作好快!”殷受惊咦了一声,满脸赞叹。
小受的选择困难症,只在他在乎的想结交下去的人面前才会发生。对付这个根本不认识也无心结交的人,他想都不想,左手依旧抓着刀柄扛在肩上,右掌一抡就拍了过去。
“啪!”地一声,罡风四溢,激得围观者衣袂飘飞。殷受只觉掌心传来震耳欲聋一声爆响,小臂都隐隐一麻,不由惊叹一声:“好大的力气!”
殷受赞了一声,动作却是毫不迟疑,左手一抡,抓着刀鞘就拍了出去。
徐莫凯的整条右臂都麻了,眼前这人不像是用了道术啊,可为什么他的手竟似铜皮铁骨一般,他这骨头也太硬了啊。
徐莫凯掌心蕴藏着一股纯阳之火,本来可以如掌心雷一般激射而出,将对手炸个半死,可纯阳真火尚未冲出劳宫穴,便被对方一掌拍中,一股大力把纯阳真火封在了他的小臂中,激荡乱窜。
徐莫凯强提一口气,还没等他把那一口纯阳真火稳住,一口黑漆漆的刀鞘就拍了过来。
徐莫凯怪叫一声,紧接着脸上就一麻,整个人腾云驾雾飞了出去。
围观的人群一见徐莫凯飞过来,急忙向左右一闪,腾出一块地儿来,眼睁睁着看徐莫凯一屁股墩到了地上。
徐莫凯摔得晕头转向,在他颊上,赫然印出了两个篆字“锯鬼!”
殷受这口刀,刀鞘了除了瑞兽云纹图案外,两面还各有两字,一面刻的是“锯鬼”,一面刻的是“辟邪”。
徐家那位执事一看,眉头不由一皱,一张口便吐出一枚剑丸。那剑丸是拳头大小一颗银光闪闪的珠子,一弹到空中,铿然一一声化作一口锋利的短剑,呼啸着刺向殷受。
这是剑丸,以元神御之,据说可以于千里之外取人项上人头,在民间传说中,只有剑神一般的人物才能练就的法器,想不到徐家一个执事,居然使得出来。
“铿!”
殷受左手握鞘,右手拔刀,咔地一声,刀只弹出半尺,便准确地挡住了那闪电般刺来的一剑,他脚下因为踏着光滑的地板,无力止住,倏地一下就滑出七尺。
飞剑乃是道术,由于剑飞于空,攻击角度刁钻,远比操之于手丰富多样,再加上速度奇快,大部分武者都难以应付。
但若武功练到极至的人,可以及时捕捉到飞剑的痕迹,便可以以兵器御之。有的高手甚至可以击碎对方的飞剑,甚至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徒手擒下对方的飞剑,直接冲杀近身,斩掉对方的肉身。
飞剑在空中只一转,又是一剑刺来,殷受手中长刀一转,以宽有一指的刀背处又接了一剑。
人群中有人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好彩!”喊完了才醒悟到这人对上的是徐家,赶紧缩了缩脖子,往人群里躲了躲。
徐家执事两剑无功,耗费不少神念,脸色为之一白,怒声嗔喝道:“死!”
短剑一击不中,铿然翻卷,再度飞扬于空,划着一道弧形,嗖地一下刺向殷受的后脑。
殷受刚要转身迎战,忽地目光一闪,嚓地一下宝刀还鞘,刀往肩上一扛,那刀的镂空精凋夔纹护环堪堪迎上这一剑。
与此同时,徐执事遥遥一掌拍来。
隔着三丈多远,徐执事手掌一翻,凌空便有一只大手裹着一团绿雾飞向殷受,那大手一路飞一路变大,待飞抵殷受身前时,已经变成箕斗大小,这一掌若拍实了,殷受的大脸就得变成一个馕,再也分不出眉眼五官。
第36章 玄丘嘴炮也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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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大骇,大喝一声,狠狠一拳迎面打去。
他刚刚与徐莫凯对了一掌,叫徐莫凯吃了大亏,可这时全力一拳击在那只巨掌之上,却是闷哼一声,仰面倒摔了出去,半空中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徐家执事一张口,那剑便飞回去,铿然一声化作剑丸,被他一口吞下。
徐执事扎撒着双手,缓缓走上前来,嘿嘿冷笑道:“难怪大言不惭,果然有些本领!”
陈玄丘先前见了殷受的武功,心中又惊又喜,待见这徐执事出手,却是心中一凉。
先前对付鬼王宗的人时,只要被他近了身,便如劈瓜切菜一般势不可挡,可是看眼前这老头儿的道术,几可瞬发。同时一口飞剑竟可分神驾驭,他可没有把握近了身便能赢。
逃跑的话他本来是不担心的,阴神白无常当面现形,他都有把握逃掉,那可是神,哪怕是阴神,一样是神,哪是徐执事一个修真者可比的。可是现在拖着殷受和谈羲茗,能逃掉么?
陈玄丘一边心中急急思索着,一边一个急闪身,跳过去扶住殷受,沉声道:“怎么,你们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徐执事沉声道:“辱我徐氏者,杀无赦!”
殷受唇边含血,不但不怕,反而大怒,大声道:“辱你徐家杀无赦?你们徐家把自己当成大雍天子了么,麻雀站牌坊,你好大的架子!要不是因为你们目中无人、飞扬跋扈,谁会说你。”
殷受一指徐公子,冷笑道:“这小子人模狗样儿的,一张口就想让人为奴为婢,仿佛还是施舍了莫大恩惠似的,我呸!有大哥有二弟,你算老几。蝙蝠身上插鸡毛,你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你……”
殷受越骂越起劲儿,又一指李洛儿:“你管人家什么衣服什么料子,不经允许就上前乱摸?你与其费神挑衣服,不如用心减减肥。只要瘦了,穿啥都好看,要不然,你就是柚子套上百褶裙,整个一菠罗。”
李洛儿听他说上半句时,还颇有羞愧之意,想要道个歉的,可是一听他说了下半句,却是脸儿一白。
她的脸色本来就白,这回连一点血色儿都没了。
徐震一瞧李洛儿脸色惨白如纸,登时脸色一沉,目中露出了杀气。
得罪了李洛儿,这回便连那个含娇带俏的小姑娘也不能留了,他们都得死!
陈玄丘被殷受一通骂,听得眼睛都直了。小受受的嘴巴有这么毒吗?
看来为今之计只有跑路了,我若拖着他们俩……百步之内,可以保证不让人追上,这是城里,到时借助地利,也未必就逃不掉。不过,麻痹敌人先,制造机会。
想到这里,陈玄丘立即沉声喝道:“你住嘴!”
殷受呆了一呆,很委屈:“你说我么?”
谈羲茗跑到他另一侧,扶住他,道:“不说你说谁啊,你都流血了,还有劲儿吵吵。快,先把药吃了。”
说着,一颗药丸就递到了殷受面前,一股烧糊了的味道立即传进了殷受的鼻子。
殷受看看面前素手中托着的那颗乌漆麻黑,表面焦糊的东西,迟疑地问道:“这是……丹药?”
谈羲茗得意地道:“那当然,这是本姑娘亲手练的疗伤神丹。本姑娘乃是练丹奇材,我炼的丹药,你只要服下,肺腑内伤立即就好。”
殷受紧闭着嘴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这么珍贵的丹药,我就不吃了,我伤的不重。你看,我还能说话,噗……”
殷受又喷出一口血。
谈羲茗大为焦急:“哎呀,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你是为我出头才受的伤,一颗丹药算什么,我还有很多呢,你快吃,怎么着,还得先喂你一口蜜啊!”
谈羲茗伸手就去捏殷受的鼻子,想逼他吃药。
另一边,陈玄丘拦在殷受身前,正色说道:“肥胖与否,只是一种体态,无关人的性格脾气,更无关人的品行道德、本领能力。奚落他人高矮胖瘦、黑白美丑,不但失礼,而且肤浅,我这兄弟年轻不懂事,我代他向姑娘致歉。”
陈玄丘向李洛儿郑重地长长一揖。
李洛儿听了顿时一呆,从小到大,宠她的不会说她胖,其他人不敢说她胖,但是她知道自己长得比大部分男人都高,而且很胖。
年纪渐长后,女孩儿家都爱梳妆打扮,让自己更漂亮。李洛儿也是一个女儿家,何尝没有这样的心思?可是每每坐在镜前,她就彻底失去了梳妆打扮的勇气。
她是一位天之骄女,她拥有无比高贵的出身,她拥有强大无比的道术,可谁又知道,她隐藏在心底的那浓浓的自卑,那是她不能触碰的禁忌。
如今眼前这个男人,却是毫不忌讳地把它说了出来,可是他的眼神、他的神态,都是那般的真诚。
对于以貌取人,甚而嘲讽他人容貌,他是真的不以为然。那个嘴贱的男人是他的兄弟,可他丝毫没有维护包庇之意。
李洛儿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长得特别高也就算了,还特别胖。大量运动,练到大汗淋漓。不吃东西,饿到头昏眼花。这些她都试过了,可是全然无效。
她是无上圣地的传人,拥有搬山倒海之能,可她却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容貌,这对一个女孩儿而言,实是莫大的悲哀。
别人嘲讽她,她受不了。别人同情她,她一样受不了。
似眼前这个男子一般,如此坦然,不带一丝偏见地正视这个问题的,她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
李洛儿怔怔地看着陈玄丘,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陈玄丘这番话固然是为了麻痹敌人,不过这么说倒真是发自赤诚。一个人品行不端,你可以指责,但不能攻击他身体的缺陷。这是他,一个来自文明社会的人的坚持。
陈玄丘说着,已经暗暗运气凝神,脚尖微微点地,做好了倏然转身,一把抄起殷受,揽住谈羲茗,然后撞开人群、翻过墙头,飞奔逃命的打算。
陈玄丘道:“但是,姑娘你与茗儿素不相识,所行所止就未免有些太不拘小节了。而你这同伴更是狂妄,收人为奴还视若恩惠,遭人拒绝就想当众杀人,这里可是姬国国都,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陈玄丘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有人高声喝道:“姬侯九夫人南子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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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花一叶一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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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子夫人来了?”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便道:“南子夫人来了又怎样?姬侯有一百多位夫人呢,多了就不值钱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没听说过么?姬侯百妻,太姒南姜。姬侯百子,考发鲜旦。”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姬侯虽然有那么多位夫人,可是只有太姒、南子、有姜三位夫人最得宠,也最有权势。姬侯有一百多个儿子,可是只有考、发、鲜、旦四子最受青睐。”
这些人悄声议论着,而陈玄丘对面的徐家众人则神色淡然,世俗中的力量,只有大雍王室还放在他们眼中,因为大雍有太常寺,这是可以威胁到他们这些修真门派的一股强大力量。
至于七十二路诸侯,怎么可能让徐家为之侧目?
徐震哂然一笑,道:“王法?你和我讲王法?你要知道,有一种力量,是凌驾于王法之上的,凡人!”
徐震说罢,手掌一翻,就以一朵昙花悄然绽放,姿势甚是曼妙。
若是由女儿家或者姿容如陈玄丘一般的男子使来,那就是一个叫人怦然心动的舞蹈动作。
由徐震使来,便有些差强人意了。
手若昙花,攸然一转,从徐震掌心陡然旋转而出一点光华。
那一点光华陡一出现,还是一个闪亮的光点,顷刻间变成一朵碗口大的奇花,这朵奇花不知是何物铸成,五彩光华,颜色瑰奇,花瓣绝美,可那边缘锋利如刀。
四下人群中有识货的顿时惊叫道:“徐家的诛心花!”
这正是徐家非嫡宗弟子不传的一门绝学“诛心之花”。
怦然心动,诛心之花。
这朵五彩光华凝炼而成的奇花之扑陈玄丘心口,隔着还有一丈多远,陈玄丘就感觉到了它的危险。
自下山来,陈玄丘这是第二次感觉到生命遭遇了威胁。
第一次是地府那位美貌阴神七音染出现时,而这一次,就是在这朵诛心之花闪现之时。
师父不是说以我的武功在世俗间足以拥有一席之地了么?
果然,开班讲学的都是骗人的,都是为了学费啊。
咳!虽然他没收我学费,可我当了十多年的厨子、裁缝,不要工钱的啊?
陈玄丘暗暗吐槽,他那师父若是知道,想必也委屈的很。叫你到人间去,娶妻生子,安生度日,谁会料到你一下山就去招惹炼气士,而且是大部分修真之人都要仰望的存在啊?
陈玄丘想着,右手食指已经默凝功力,准备点将出去。
真武惊雷指!
这是凡间武学,却有真武之意,只要你功力足够深厚,至宏至大的道术,亦可破之。
陈玄丘相信自己这一指点出去,应该可以破了这朵诛心花,但自己一定会受重伤。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打都不打就望风而逃?他不介意,陈玄丘不是在乎面子的人。
可是,旁边还有殷受和谈羲茗呢。
陈玄丘和小受受以及茗儿相识的时日虽短,却是他下山以来真正倾心交往的唯二的朋友,他做不到袖手不理。
“你们快走,我最多挡他两招!”
陈玄丘急急低声对谈羲茗和殷受说了一句。
殷受和谈羲茗见了这朵诛心之花,也是暗自心惊,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
殷受一把抓住了他的刀,刀鞘上,一面“锯鬼”,一面“辟邪”。
谈羲茗则迅速摸出一颗干巴巴的有些糊气的红色丹药,一口吞下肚去。
“咦?还没受伤,她就先磕药啦?”陈玄丘忙里偷闲,瞟了她一眼。
就见茗儿吞了这颗药,脸上紫气一闪,陈玄丘顿觉怪异:“紫霞神功?”
谈羲茗往陈玄丘一站,胸一挺,双臂张开,大叫道:“玄丘哥哥,我保护你。”
你保护个鬼啊,眼看那朵诛心花碗口大小,犀利无比,眼看就要洞穿谈羲茗的身体,陈玄丘吓得亡魂直冒,伸手就要拉开谈羲茗。
这时,李洛儿眉头微微一蹙,屈指一弹,摆在角落里的一盆花树突然掉下一片叶子。
这叶翠绿的叶子攸然化作一片流光,在那朵诛心之花距谈羲茗仅三尺距离时,堪堪停住。
那朵犀利旋转,威势骇人的诛心花,被这片绿莹莹的叶子一挡,登时爆出一团璀璨的光华,在空中滴溜溜一转,便又倏然飞回徐震掌心,一下子钻进他的掌心。
眼尖的人已经看到,那枚诛心花的颜色已经黯淡了许多。
璀璨爆炸的光华泯灭了,空中只剩下一枚翠绿的叶子,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在地上,毫无声息。
这就只是一枚普通的树叶,可徐家引以为傲的诛心花,竟然受不住它一击。
不,实际上它没有迎面击上去,它只是挡在了诛心花的来路上,就那么轻轻一挡,无限光华,刹那泯灭。
“是我冒昧在先,不要跟他们计较了。”
李洛儿淡淡地说,她的声音轻轻甜甜,不是刻意的,而是天生有点嗲,所以显得毫无力量,就像那枚轻飘飘的一捻就碎的绿叶一样。
但是,那片叶子,挡住了诛心之花。
李洛儿的一句话,再如何轻柔,徐震也一样不敢违拗。
他冷冷地瞟了陈玄丘三人一眼,淡淡地道:“洛儿小姐心胸宽广,不与你们计较,算是你们的运气。”
李洛儿瞟了徐震一眼,眉儿微微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
情商发达如陈玄丘一般,习的又是那《造化不死经》,里边专门有讲到如何察颜观色,他如何还不明白这位洛儿姑娘对徐震的话心里有些腻味。
陈玄丘不禁心中暗笑,这位洛儿姑娘生得又高又胖,你偏要说什么心胸宽广,这跟向一个九十九岁的老者祝他长命百岁有何区别?当着和尚骂秃头么。
陈玄丘立即上前一步,向李洛儿抱拳道:“青丝难掩云天义,红颜胸襟胜须眉。与姑娘一比,我们方才的举动也嫌小气了,本是区区小事,闹事如今这般,实非陈某所愿,还望姑娘见谅。”
说着漂亮话儿,陈玄丘还不忘埋汰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都是因为那徐震,大家才闹得这般不愉快。
李洛儿目中泛起异采,深深地望了陈玄丘一眼,隐仙宗,陈玄丘是么?
洛儿姑娘记住了。
什么隐仙宗,她没听说过。看此人武功应该极其高明,可是修真术法的根基却浅薄的很,应该不是出身什么修真大派。
可是,再大的出身门派又如何,还能大得过她去么?
这个人,她是记住了。
这是洛儿姑娘自下山以来,第一个记在了心上的男人。
洛儿姑娘的目光从谈羲茗脸上一掠而过,一丝羡慕稍纵即逝。
她向陈玄丘微微一点头,转身走开。良好的教养,使之意态娴雅,只是那么胖大的一个身子,步态却是难说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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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两情两意两萦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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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震抢上前去,租下了天字号一栋院子。这一栋客户占地近两亩。然后一路殷勤陪护着,请李洛儿入住。
李洛儿其实早就明白徐家巴结之意,不过她游历人家,主要是了解世间风土人情,了解天下大势。
虽然她在圣地也能了解,终究不如亲历其事来得直观。做为圣地的继承人,这种磨炼是必须的。
所以,她也需要有这么一个人为她打点,免得操心于这些俗务,因此泰然处之。
可笑徐家还想着,或许自家子侄有机会赢得圣地圣女的青睐,飞上枝头做凤凰。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位圣女体形实在太……肥硕了些。
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女子,在现代那是叫人仰望的模特儿,在古代那就是一个遭人嫌弃的傻大个儿,你比你男人还高,简直不成体统,就算美若天仙,谁会要你。
如果不仅高,而且胖,那就更糟糕了,所以徐家才敢生出妄想。如果这李洛儿稍稍矮一些、瘦一些,徐家都不敢生出高攀之意。
眼见李洛儿一行人去远,陈玄丘转身搀住了殷受,关切地道:“受受,你怎么样?”
殷受道:“没什么。”
他顿了一顿,又道:“咦?谈姑娘这丹药很管用啊,我的伤好象真的好了。”
谈羲茗得意地道:“那是,本姑娘的炼药之法可是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金丹方,厉害着呢。”
殷受震惊地道:“不错,一听名字这么长就显得很厉害!”
陈玄丘听了却不免心中一动,这名字……似乎与西方教有些渊源。难道姑娘是西方教弟子?
陈玄丘知道对于他人的功法来历,如果人家自己没说,当然不宜询问,所以虽然心中生起一抹疑问,却没有开口,只是拍了拍殷寿的肩膀,道:“受受,好兄弟,你是为我受得伤,这份情意,我记住了。”
殷受咧嘴一笑,道:“不要放在心上,我拿你自己当自己兄弟,自然该拔刀相助。更何况,就算素不相识,我也不会坐视中州徐家仗势欺人。我虽然是一个高冷的男子,直肠也是热的。”
陈玄丘听了,赶紧闪开两步,道:“你离我远些。”
殷受咧咧嘴,讪讪地道:“我是想说心肠,只是刚刚摔那一下,屁股还在麻,所以说成了直肠,你不要多心,我不能好女色,不对!我也不能好男色,不对!总之,反正,我不好色。”
谈羲茗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眨着大眼看着他们,感觉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就是听不懂。
因为先前那一场打斗,大家对敢向徐家挑战,结果还能活蹦乱跳的作死三人组是非常钦佩的,所以三人插了个队,大家也没意见,很快柜台就给他们分配好了房间。
玄67,玄68,玄82.
殷受很不开眼,拿到钥匙便兴高采烈地道:“我和陈兄相邻,谈姑娘你住玄82,我们聊天方便。”
陈玄丘道:“你在岐州待的时间长,我正有一些事情向你打听。”
谈羲茗听了很不开心,可太刻意的话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怏怏答应。
三人到了住处,就见是一座巨大回廊,两侧尽头是回廊,前后两排屋舍,回字形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鱼池。
鱼池水并不深,水中植了水草,养了锦鲤,水面上还有几对鸳鸯,悠闲荡漾。天光直接照入水中,波光潾潾,甚是优雅。
玄字号客舍尚且这般模样,可以想象那天字号必然如同官宦人家置下的豪宅一般华奢不凡。
两侧客房跨水而伴,中间架了三座小桥。陈玄丘的房间正好在这侧桥畔,而谈羲茗的客房则是过了小桥,也在同侧第一间,和陈玄丘对面为邻。
谈羲茗顿时心花怒放,这么门当户对的,可不是天意?
待进了客房,谈羲茗前后走了走,发现一卧房、一客室,有茶台、有古琴,布置极分优雅。
谈羲茗推开轩窗,正看见陈玄丘的房门,见他房门关着,刚刚分手,不好招呼,咬着唇想了想,把拾起竹竿儿把窗子支好,走回去扯下琴衣,调拭了一下琴弦,一拨琴弦,轻启檀口,便唱起了曲儿。
“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需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先白头,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陈玄丘还是头一回住这么华奢高档的客房,前后一看,满意非常。瞧那房中自有竹制水管,可引入泉水沐浴,下边还有一个四方小池,正想宽衣沐浴一番,忽然想到还有事要问殷受,便走到后阳台上,向隔壁叫道:“受受,小受?”
就听隔壁房间殷受扬声道:“陈兄,何事?”
陈玄丘道:“我有事请教,可方便一叙?”
殷受道:“我正冲凉 ,片刻就好!”
陈玄丘答应一声,回到客室坐下,刚沏上一壶茶,就是悠悠琴曲伴着绵绵歌声传来:“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陈玄丘不知道这是谈羲茗唱的,暗自赞道:“此间繁华,我在青萍山上时,实是从未想到过。姬国国都已然如此,真不知中原又该是何等模样,看来,这天下还真是要走走看看,才长见识。”
耳畔曲意歌声,缠绵尽是情意:“六张机,雕花铺锦未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相对绣工迟。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吧嗒”一声,后阳台上有声响,陈玄丘抬眸看去,就见殷受披着长发,穿着客栈提供的袒怀麻衣,浅浅系在腰间,脚上一双蒲草织就的拖鞋,一副魏晋风流公子的作派,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陈玄丘惊叹道:“你沐浴的还真快,快请坐。”
陈玄丘目光一凝,正落在殷受胸口,殷受胸口一个巨大的紫色掌印。
陈玄丘动容道:“怎么样,伤可好些了么?”
殷受低头一看,抖了抖壮硕的胸肌,满不在乎地道:“区区小伤,不打紧的。”
“献宝”的目的已达,殷受就不敞着怀了,就势把衣襟拉紧经,在陈玄丘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来。
陈玄丘将刚沏好的香茗斟上一杯,轻轻推到他的面前。
殷受举杯,嗅了口茶的香气,听着悠扬的歌声、婉转的琴曲:“八张机,纤纤玉手住无时。蜀江濯尽春波媚。香遗囊麝,花房绣被,归去意迟迟……”
殷受不禁赞道:“好!真神仙悠意,身心之疲,一扫而尽。”
陈玄丘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轻呷一口道:“小受啊,这姬侯、西极海叟、中州徐家还有鬼王宗在岐州的情形,你知道哪些,我想了解一下。”
第39章 追古思今,道在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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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马上严肃起来,毕竟对于鬼王宗有可能正蓄谋造反一事,他也非常重视。
殷受思忖了一下,说道:“姬侯,乃西方九路诸侯之长。从现任姬侯祖父时起,姬国国君便代代贤明,励精图治。对周边戎狄不臣部落,多次发动讨伐,扩大了疆域,富强了国家,素以贤德闻名于诸侯。
今之姬侯,已经七十二岁,在位三十多年,一向礼贤下士,爱惜子民。而且为人俭朴,不喜奢华,春耕时节,必布衣葛袍,与百姓一同下地,垦田栽秧,且大兴工商,不收商贾关税,所以这姬国虽远在西方边荒之地,却甚是繁华。”
陈玄丘心道:“古之帝王,真比现代文明,平等观念已深入人心的年代尚且高高在上的领导者们还要贤德若斯?做的太过分了吧?怎么有点大奸似忠的感觉呢?”
想到他那个年代,在儒家学说中一路传颂下来已经成了圣王的尧舜禹汤,在发掘出来的古老坟墓中《竹书纪年》中,却是剥下了圣人的外衣,所谓尔恭我谦的禅让之举,成了血淋淋的权力斗争。
陈玄丘实在不太相信太古年间,文明程度近乎野蛮的时代,人类领袖们可以做得比他那个时代的人还好。
更何况,这位姬侯生有百子,拥有百妾,你说他俭朴,俭朴个鸟儿啊,老子连一个都没有呢。我两世为人,都是处男。你七十二了,还拥有上百位夫人……上哪儿说理去。
哎!又想起小丽了,又想起那盒一咬牙、一跺脚,才买回来的001了,我还没折封呢,都没见到底啥样儿。我股票翻两倍了,我还没卖呢,我都拿了六年了……
算了,不想那些无可奈何的事了。不过,就算是作戏吧,终究还是为了让百姓信服、响应,让天下越来越好,总比肆无忌惮、骄奢淫欲的帝王好上千百倍。
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加不易防范是真的,但要说伪君子的危害还甚于真小人,那就是扯淡了。
殷受说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皱,道:“这姬侯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令大雍天子不喜。”
陈玄丘道:“哪一点?”
殷受道:“姬侯颁布了‘逃奴令’,规定在西方九路诸侯国内,不得收容、保护他人逃奴,若有发现,当归还原主,否则收容保护者,要受严惩。
而大雍天子认为古制渐已不得其道,想要渐渐改变奴隶的存在,他不但收容了许多逃奴,还从中挑选了一些有才干的,任命为官吏。
因而,姬侯颁布“逃奴令”后,受到天下各路诸侯赞许,而大雍天子为此颇受诸侯指责,令天子深为懊恼。可是,姬侯此举深得人心,又不好责斥。”
陈玄丘听到这里心头怦然一震,这……怎么和周文王与商纣王的故事如此相似呢?
前世作为一个资深宅男,陈玄丘闲暇时在网上阅读了大量文章。
他知道,商纣王之所以败于周文王父子,不是因为什么纣王无道、贪淫好色,而是因为纣王保护逃奴,甚至提拔重用奴隶。
在当时那个年代,天下各路诸侯其实就是各路大奴隶主,大奴主下边还有各路中小奴隶主,那就是当时的士,是贵族。
奴隶是他们的私有财产,即便是在所谓的大贤眼中,受了时代局限,他们的贤、他们的善,也不包括对奴隶的怜悯。
武王伐纣,之所以受到各路诸侯的拥戴,是因为周国保护奴隶主对奴隶的拥有权、控制权。
而商国不但收容保护那些活不下去了的逃奴,而且有些逃奴在商邑还得到了重用和提拔,自然成为了天下公敌。
那些狗都不如的贱奴,居然可以做官?可以拥有和诸侯一样的高贵身份?这是各路诸侯、士大夫坚决不能接受的。
不只士大夫阶层不满意,其实民的阶层也不满意。本来比上不足比下还有余的,现在那些贱奴居然可以爬到我们头上去了,凭什么?
《书·牧誓》记载武王伐纣,打到牧野,向军队宣布纣王罪状时,其中一条大罪就是:“乃惟四方之多罪通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
各路奴隶主大贵族当然要站在周武王一边。以致纣王死后,武王率领各路诸侯贵族,对纣王收容的逋逃者施行了惨极人寰的大屠杀。
据《书·武 成》记载:杀得“血流漂杵”。
对“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奴隶主贵族们来说,这是周之“至德”、“盛德”,对奴隶们说来,却是惨痛的浩劫。
只是写史之笔掌握在贵族们手中,到了后来,纣王自然就被丑化成了大奸大恶的昏君。
那个年代,奴隶是比牛羊还要便宜得多的财产,商纣试图把奴隶变成平民,当然为天下所不允。
直到春秋末期,人的创造力已经可以产生比牛羊更多的财富,为了激发生产力,大批的奴隶才渐渐变成平民,从而使他们有欲望、有动力去贡献更多的产出。
那时距商场灭亡,已经是三百年后了。商纣超前了三百年,结果是换来一个国破家亡。
陈玄丘有些茫然,可这里……明明不是商纣时代啊,虽然有些地名、人名依稀相仿,可这个太容易撞车了,不算什么。
就连大雍这个国名和自己知道的所有历史都对不上,所以这里绝不可能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时代。那么,相同的事,会发生在这里么?
殷受可不知道陈玄丘在想什么,继续道:“而西极海叟就更加厉害了。你不要以为相卜之术是小道,能窥破天机,岂是小道?就算许多修道有成的高人,也不能洞悉自己或他人的前程命运。
所以,相卜之术能有大成者,素来受人敬仰。而这位西极海叟姜飞熊,就是相、卜之术集大成者。他的道德文章也是天下皆知,不论文武,能得他一句赞誉,立时就能名满天下。”
陈玄丘恍然,点点头道:“所以,姬侯请来这位长者,举行‘选贤大会’,先比试筛选一番,再让这位长者看一遍,自然可以选出大批可用的文武贤才了。”
殷受笑道:“不错!姬侯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西极海叟并不老,最多四十岁,又因保养有术,看起来也就三十许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不是糟老头子,你不必以长者称之。”
陈玄丘愕然道:“他不是自号西极海叟么?”
殷受道:“是啊,可这叟字,本意是保存、传递火种之人。上古年间,负责一个部落中保管、传递火种者,多为年老稳重的长者,所以世人多以叟称年老者,可也未必一定是指年纪太老的。”
陈玄丘目光闪烁了一下,道:“所以,这位姜飞熊自号西极海叟,意思极可能是,他是传递西极海中火种之人了?却不知,他传的所谓火种,究系何物。”
殷受摇头道:“此人游学天下,不仅遍访各处贤德、智者,也喜欢联系三山五岳的异人奇士,因为大雍天子不甚喜欢此人,他要传递什么火种,却也无人知道了。”
陈玄丘点点头,又沉吟起来。
殷受道:“至于这中州徐家么,乃是一个修真世家,名气很大。不过,很少在世间走动,所以外人不甚了了。
这一次徐家的人也不知因何来到岐州,他对那个白白胖胖的女子执礼甚恭,好像那女子来头比他还大,倒是有些奇怪。这天下间,能让中州徐家如此礼遇的,便连我也想不出还能有谁。”
殷受说完,拿过茶壶,自斟一杯,又给陈玄丘斟了一杯:“而这鬼王宗,总坛并不在岐州,没人知道他们的总坛在哪里,不过鬼王宗虽是阴修,倒是一向积极入世,所以此次‘选贤大会’,鬼王宗一定会派重要人物出席,只是不知他们的教主会不会来。”
“九张机,一心长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红推被,都将春色,藏头裹面,不怕睡多时……”
袅袅歌声,随风飘出窗棂,飘过院墙,落在满庭桂花,香气四溢的隔壁天字四号院中。
一幢轩厅,四面白幔飘飘。
厅中席上,一位体态曼妙、成熟得水蜜桃儿似的美妇人跪坐席上,双手扶膝,双目微阖,似在等候什么人。
曲裾三道弯儿,把她妖娆的体态,呈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一个用活色生香向世人诠释着什么叫女人味儿的女人。
姬九夫人,南子。
在她身后,帷幔之外,三级阶下,随行十六位武士,扶剑跪坐,气氛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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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我见众生皆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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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子静坐,若昙花之美。
许久,三位黑袍人从远处走来,中间一人,形容瘦削,皮包骨头,仿佛一具干尸,手中拄着一具白骨杖,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袍子,上边缀着无数白色的甲片。
另外两人伴其左右,同样一身黑袍,连帽的斗篷,罩着一张惨白的没有血色的面庞。他们二人手中各持一具巴掌大的小鼓。
三人升阶,进入轩厅,在南子对面跪坐下来。
中间那位瘦得仿佛骷髅的中年人看了一眼南子,微笑道:“夫人为何要见本宗主?”
南子看向这人,面容虽然带着笑,却因皮包骨头,所以显得异常可怖。
但南子夫人却甚有勇气,目芒虽然微微缩了一下,却夷然不惧,沉声问道:“你,就是鬼王宗宗主王庆?”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有种磁性之美。
如果持一杯红酒,穿一袭丝质长袍,披一头丝滑秀发,在微红的烛光下低声昵喃,再衬上她这妖娆至极的身材,磁性的嗓音,必然是可以让人望而销魂的一个尤物。
那骷髅架子似的黑袍人微笑颔首:“正是本座。”
南子夫人的目光落在了王庆的袍上,目光陡然一缩。
他的黑袍上,缀着一块块惨白色的东西,那不是玉佩,那是……骨片?王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袍子,摸挲了一下黑袍上的骨片,微笑道:“这是用人的眉心骨制成的人骨法袍。本座这身法袍,共用眉心骨408块,都是选的年方十六岁的处子
,纯洁无暇,阴气纯净,所以这身法袍,价值连城。”
南子夫人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408个少女,被你屠杀,只为造这一件白骨法袍?”
王庆不以为然地道:“奴隶而已,并不是平民百姓。夫人居于姬侯府邸,府中每年所进给尊府贵人享用的猪羊也有408头了吧?夫人可曾因为心软,不予食用啊。”
南子夫人纤秀的手掌握紧了,微颤的嗓音道:“她们不是猪羊,她们是人啊,和我们说着一样的话,有着一样的情感和灵智的人类。”
王庆的笑容消失了,淡漠地道:“凡人怎识神仙道。罢了,不知夫人此来见我,究竟有什么事?”南子道:“我听说,前日姬侯请你为我姬国祈福,为迎请鬼神,设立法坛,所用供品,共计九人,人头置于香案之上,内脏捣成肉糜,供于天斗之中,又将完整人皮撑开,
铺陈于地,淋之人血……”
南子越说,脸色越白,终于再说不下去,颤声道:“如此邪祟之道,能迎奉什么鬼神?”
王庆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了:“夫人,鬼修之道,你不懂。本宗也没必要向你一个凡人解释!”南子沉声道:“姬侯素有贤名,我不想他的一世贤名,葬送在你等手中。如今,姬侯要举办选贤大会,听说你鬼王宗的鬼王九子也要参加?如果让你们这样的人充斥于我姬
国朝廷,乌烟瘴气的,还成什么样了?本夫人这次来,是警告你,立即带着你的人离开岐州。你们在清凉州弘你们的鬼修之法,本夫人管不到你。岐州是我南氏世代栖居之地,绝不允许你把这里搞得如同人间
地狱。“
王庆呵呵一笑,道:“夫人此言差矣,你是凡人,当然不理解本宗的作法,难免觉得惊世骇俗。本宗乃是修真之士,若肯攘助尊夫,那是姬国的造化。你看……”王庆手一挥,指向左右跪坐的两个黑袍人手中小鼓,道:“此物,名为阴阳鼓,乃是取自一对龙凤双胞胎的天灵盖,再裹以他们胸腹处的人皮炼制。待我宗长老祭炼之后,
送与尊夫,每日三击,诸邪不侵。姬侯年纪大了,有这对灵鼓傍身,可保诸病不生,益寿延年。这,就是本宗对姬侯的诚意。夫人呐,本宗知道,你素来受姬侯宠爱,可姬侯年事已高,如果他一旦过世,
你南氏还能有今日威权?本宗对夫人,实是臂助,不是对手。”南子听得愈发激愤,怒声道:“这不是道法,这是邪修!靠这样的邪修获取康健与长寿,于心何安?王宗主,你不用再说了,本夫人心意已决,你们鬼王宗的人立即退出岐
州,绝对不允许再加选贤大会,否则,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王庆哂然一笑,轻蔑地瞟了南子一眼,悠然道:“夫人,你做此决定,姬侯殿下知道么?”
南子沉声道:“驱逐几个看不顺眼的人,本夫人还有这个权力。”
王庆呵呵地笑了起来,漫声道:“来啊,请姬侯过来,他的家务事,还是请他自己解决吧。”
南子娇躯一震,失声道:“什么,姬侯在此?”
王庆不答,一摆手,立即就有一位黑袍人起身,飘然离去。
片刻之后,那黑袍人去而复返,后边跟着一人,虽然白发白眉,却是步履刚健,毫无老态。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一身锦袍,腰束玉带,正是姬国国主,周昌。
姬侯急急赶来,一瞧南子果然在此,不禁顿足道:“夫人啊,你来此作甚?”
南子愕然道:“国君,你……你怎么在此?”姬侯道:“寡人怎么不能在此?王宗主于养生之道甚有研究,寡人年已七十有二,仍然康健如少年,全赖王宗主进献丹药之功。今寡人欲行选贤大会,更要倚助王宗主多多
,你一个妇道人家,到此何事?”
南子道:“国君,王宗主所修之道,以人命为草芥,以生人为祭牲,你可清楚?”姬侯不以为然地道:“诶,奴婢而已。寡人与王宗主早已约法三章,不得取我姬国百姓一人。王宗主也一向信守承诺,夫人你今日冒昧前来,冲撞王宗主,太不妥当了,快
回去。”
南子含着眼泪,悲愤地道:“国君竟然知道他们鬼王宗的所作所为?若非这一次鬼王宗大举来到岐州,我本家侄儿对我说起鬼王宗的行径,我还不知道……
国君啊,就算他们是奴隶,终究是和你我一样有灵识的同类,平日里驱役他们也就算了,怎么可以把他们当成猪羊一般杀戮。”
姬侯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这说的什么话,寡人平素真是太惯着你了。来人,扶夫人回去。”
阶下跪坐的十六名武士一动不动,姬侯大怒,喝道:“大胆!你们就算是南氏家臣,难道不是我姬国子民了?寡人的话,你们敢不听?”
阶下跪坐上首的两位首领互相看看,终于勉强站了起来,上前小声劝道:“夫人?”
南子愤怒地站起来:“国君于天下间素有贤名,妾身一直以此为傲,怎料国君竟与这般妖魔为伍,这等有干天和的事,上天会震怒的,会降下天罚,惩罚姬国的啊。”
姬侯听她辱骂鬼王宗宗主为妖魔,王庆的脸色已颇不好看,不由大急:“妇人之见,胡言乱语!拖走,马上把她给我拖走。”
姬侯又赶紧转向王庆,道:“哎呀,王宗主,妇人胡言乱语,您是有道的高人,且莫与她一般见识。”
那两名武士见姬侯真怒了,只得拉住南子的手臂,轻声道:“夫人,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莫让国君难做。”说着便把南子往外拖。南子愤怒地大叫道:“这不是道法,这是邪祟。这不是修行,这是罪恶!国君,你以妖魔为股肱,我姬国四百余年江山,必遭天谴。大好河山,必然毁在你的手中,你将成
为姬国的罪人啊!”
南子骂得酣畅淋漓,两个架着她的南氏家臣听得额头直冒冷汗,生怕她说出更加过分的话,一旦触怒了姬侯,就要从此失宠,所以赶紧加快了脚步将她远远拖开。
姬侯陪着笑看向王庆,不知该如何道歉。王庆薄唇一抿,淡淡地道:“本宗所修,乃去凡之道。众生于我,皆草木而已。姬侯殿下,本宗这次看你的面子,不予计较。但若尊夫人再有不逊之举,那就莫怪本宗不客气了!”ydfmZz96mT/6DW2w/SFOM5U0SBbJf3l4bR90P6XHQP2KnBRC9hrXM9LgR6aHukFZh2TWvicZ0qEms38YcwNsaA==
第41章 你听过从天而降的黑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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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姬侯与王庆道了歉,二人又计议了一番未来之事,姬侯便匆匆告辞了。他急着回去安抚南子,可不能叫她真闯出什么祸来。
南子是九夫人,这排名却不是因为南子是他纳的第九个夫人,而是地位的排名。
除了正室夫人太姒,其他所有夫人都是按照地位排名的,所以南子进门虽晚,却能名列前茅。
排名在南子之前的八位夫人中,除了正室夫人太姒是正妻,理所当然地位崇高,还有五夫人有姜,乃是因为父兄在军中担任要职,其他六位都是因为子嗣已经成年,在姬国有了影响力,母凭子贵。
而南夫人,和有姜一样,也是因为出身。至于美色,南子固然极美,可姬侯年逾七旬,一生拥有过的美人儿无数,美色于他只是怡情之小物,何足道哉?
南子的家族乃是岐州大族,对于稳固姬侯的地位,作用非同小可。这两家联姻,不过是各有所求,政治联姻罢了。
其实南氏家族本来有一个女儿是嫁予姬侯的,按辈份是南子的一个姑姑,不过前年秋天去世了,去年才续娶了南子,继续保证两家的密切关系。
王庆端坐于轩厅之中,一阵风来,桂花飘香,若非他那鬼气森森的样子,倒不失为一幅可以入画的优美景致。
“把何善忠带上来!”
王庆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从冀州逃来的何善忠就被带了上来。
王庆道:“他可说明了是谁灭了我鬼王宗第五、六两分坛?”
带何善忠过来的一名执事面带苦色地道:“宗主,何善忠伤了舌头,谈吐不清。”
王庆蹙眉看向何善忠,何善忠还是头一回看见门主,又是惶恐,又是兴奋,连忙上前跪拜道:“吼哈憨汗烘吼,哼烘吼威偶韩夯哈报猴!”
王庆默然,幽幽地道:“他舌头不好使,用写的呢?”
那执事脸上的苦色更浓了:“宗主,此人不识字。”
王庆闭了闭眼睛,平静地道:“那他可画得出那人的模样?”
那执事脸皮子抽搐了几下,从袖中默默地取出一张纸,轻轻展开,低声道:“宗主,你看。”
王庆看着那张纸上也不知是像山魅还是更像木魅的人像,完全不懂这搁在后现代,那就是抽象派经典画作。
不懂艺术的王宗主咝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有点牙疼。
他轻轻摇了摇头,向何善宗召召手:“你过来。”
何善忠赶紧凑到王庆身边,陪笑道:“护胡憨汗烘吼,勿日烘吼搂何夫夫?”
王庆突然一探手,伸出瘦骨嶙峋的鬼爪,一把就扣在何善忠的头顶。
丝丝黑气,顿时从何善忠的发丝间冒了出来。
何善忠脸上露出恐惧至极的模样,惨叫道:“啊~~~,烘吼嗷翁!烘吼嗷翁啊~~”
随着丝丝黑气的涌出,何善忠的身子剧烈地打起了摆子,两眼翻白,肌肉抽搐,显见是痛苦之极。
可他的头顶,却被牢牢地吸附在王庆掌心,根本挣脱不得。
渐渐的,何善忠两腮内凹,肌肤渐渐干瘪,仿佛浑身的血肉都被抽走了似的,头顶冒出的丝丝气息也变成了殷红的血气。
王庆闭目凝神,以“嗜血搜魂术”直接搜取着何善忠脑海中的记忆。
可是,何善忠直面陈玄丘的机会本就不多,正面接触的机会也就那么一次:陈玄丘外罩女子披风,挟制了他接近王东和穆司的那一回。
王庆搜到了这段记忆,但是在他读取的记忆中,何善忠与陈玄丘接触的那一段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偏差。
在王庆搜取到的记忆中,陈玄丘回眸一笑,制住何善忠的同伴曹敏时,曹敏的站位发生了一点偏移,挡住了何善忠的视线。
接着,那人就干掉了曹敏,威胁何善忠配合他接近王东和穆司,视线角度始终在何善忠的背后。
自始至终,王庆只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知道那人是如何接近的二弟王庆,却无法看到陈玄丘的模样,更无法听到他的名字。
瞒天之术,亦分三六九等。寻常已经算是极高明的瞒天术,等于是在别人记忆中下一道锁,但凡有涉及他想隐瞒的关键信息时,会强行锁住那人的意识,不让他说出来或被别人读取到。
可像这种直接修改一个人的记忆,从而隐瞒天机的术法,外行看热闹的可能还嫌不够炫目,真要叫内行知道了,却不免会惊骇莫名,因为,这已不属于人间的术法。
何善忠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最后直接变成了一具一层干瘪的肉皮裹着的骷髅,连一头黑发都变得雪白。
王庆那原本干瘪的身体倒像是充了气儿似的丰润起来,虽然眼窝仍然深陷,显得鬼气森森,但肌肤饱满,已经像个活人了。
王庆收回了手,何善光的身子“梆”地一声落在地上,就像一块极轻的木头雕刻出来的,硬梆梆的,没几分份量。
王庆吁了口气,张开眼睛。
身旁一位长老忙道:“宗主,可查到那人线索了?”
王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那人十分机警,自始至终,不曾让这废物看清他的模样。不过,听声音,是个年轻人,看他狠辣的作派,利落的手脚,倒是很像……奉常寺中人!”
此言一出,身边两位长老顿时变色。
沉默片刻,一位长老道:“宗主,之前本宗曾收到冀州穆长老一个不太确定的消息,说是曾与一位奉常寺神官狭路相逢,双方交了手,损毁了多件法器,这才逃脱。
他怀疑那个奉常寺神官,就是奉常寺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少祝汤维。而且仅仅是两天之后,穆长老所在的冀州分坛就被人连根拔了,莫非真是奉常寺盯上咱们了?”
王庆微微眯了眯眼睛,缓缓地道:“灭我一坛,赶净杀光,倒是很像他的风格呀,‘以神之名……汤公子!”
王庆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众长老和执事:“汤公子是大雍最忠诚的走狗,是天道神律最忠诚的维护者。他似神之名,不知屠杀了多少我辈修士,双手沾满了炼气士的鲜血。
如果真是他来了,不管是因为我等修道杀生太多,还是因为被他察觉了我等佐助姬侯的意图,都将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因为此人一贯的风格,一旦盯上一个目标,便如附骨之蛆,不死不休。”
我从何善光记忆之中,搜到他曾发下豪言,要屠灭我鬼王宗满门。若是旁人这么说,不过是一句场面上的狠话,若是‘以神之名汤公子‘的话,倒是绝不可大意。传令下去!”
众人立即垂手,肃然而立。
王庆道:“命令各坛弟子,全部集结于岐州,免得被他各个击破!”
“是!”
“还有,我宗弟子,现在停止一切以生祭修行的道术,不得再从民间掳取一人,待情况明朗之后再说。”
“是!”
“我宗蜇伏期间,命令鬼王九子,全力以赴,夺取选贤大会名额。只要我等是循照规矩参加选贤大会,他汤公子就算现身出来,若敢杀我宗一人,我们就可以让姬侯出面,去跟他狗咬狗!”
一位长老忍不住道:“宗主,这样的话,会不会显得太示弱了。他汤公子固然了得,可是还能对付得了我鬼王宗的众多高手不成?就算耗也活活耗死了他!”
王庆淡淡地道:“就只怕打了小的,蹦出来老的。汤公子不是一个人,他后边有奉常寺,有整个大雍帝国。除非有机会把他一举击杀,不留任何把柄。本座,会留心这个机会的!”
第42章 此情脉脉振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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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完全没有想到,鬼王宗的宗主就住在距他百丈开外的地方。
他听殷受介绍完了所知道的情况,便暗暗思忖起来。
殷受急切地道:“怎么样?咱们要不要把你掌握的证据,马上交予姬侯?”
陈玄丘轻轻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不急,且再看看。”
殷受有些疑惑地看了陈玄丘一眼,再看看?看什么?
突然,殷受心中灵光一闪,目中顿时露出骇然的神色。
难道……
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脱口就想询问,陈玄丘是否是对姬侯产生了怀疑,可话到嘴边儿,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那可是西方九路诸侯的诸侯长啊,一旦他生出野心……
可是,就算对他颇有成见的大雍皇帝,也只是因为政见不同产生了分岐,对于姬侯的忠诚和品德,也是从未产生过怀疑的,难道他真的会……
殷受一时心乱如麻,他不想叫陈玄丘看出端倪来,便强笑道:“你先休息吧,这儿的泉水很不错,是温泉水,可以泡个澡。我先回房了。”
殷受说罢,也不走门,大剌剌地走到后边阳台,纵身一跃,便跳出了自己房间的阳台。
陈玄丘的确是对姬侯起了疑心。
他从小在山上长大,不了解姬侯此人,因此看法比较客观,不会因为世人的交口称赞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他又有前世的阅历和经验,所以越想越不对,心中便提了几分小心。
不过,他的本意是要消灭鬼王宗这个荼毒了姬国数百年的毒瘤,如果能借助官府之力固然好,如果不能,那就仍然是单人独剑,倒也逍遥自在不受拘束。
至于姬侯是否有野心问鼎天子之位,想造大雍的反,陈玄丘是不在乎的。他对姬国没有什么感情,可大雍对于他来说,就更只是一个遥远的仅仅是听说过名字的国度。
只是今日在客栈前堂,先是碰上一个徐公子,陈玄丘自忖是绝对打不过他的,而那个李洛儿姑娘,一身本领更是深不可测,这让出山以来顺风顺水的陈玄丘暗自警惕起来。
看来自己这身本领,想要在世间逍遥还远远不够啊。之前虽然听王坛主说过他与兄长的本领有天壤之别,但是当时把鬼王宗第五坛如杀鸡屠狗一般屠灭了的陈玄丘不以为然。
现在他却不禁要反问自己:这个鬼王宗宗主究竟有多大的道行?我能不能对付他?
陈玄丘一面想,一边走去放了温泉水,待那水池放满,便脱了衣服,把身子浸进了池子。
温泉水很烫,很快就把身子烫得红彤彤的,仿佛一只煮熟了的虾子。
不过,撑过了初时那种难耐的高热,适应之后,却觉得无比熨贴,连精神都懒洋洋的。
陈玄丘靠在池沿儿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明日之事,明日再说吧,见机行事就是。
今日,且放松身心,洗一洗一路的风尘与疲惫。
陈玄丘放空了心神,正不知神游何处,一个悦耳空灵的女孩子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陈大哥,你在做什么?”
陈玄丘吓了一跳,身子一挺,顿时向下一滑,差点儿整个身子都浸到泉水里去。
陈玄丘慌忙撑住身子,左右一找,哪有谈羲茗的身影。
陈玄丘忽有所觉,抬头一看,就见一只纸鹤,正在空中轻轻扑闪着翅膀。
纸鹤传言?
陈玄丘刚刚明白过来,那纸鹤便化作了一张白纸,飘扬落下。
陈玄丘的目光追着那白纸,还没等它完全落地,又是一只纸鹤穿窗而入,绕过玄关,飞到了他的面前:“陈大哥,刚刚我弹的琴好不好听?”
呃……
陈玄丘正犹豫要不要回答,第二张纸鹤化作白纸,第三只纸鹤又飞了进来:“陈大哥,我们晚上吃点什么呀?”
陈玄丘嗖地一下就从水池中跳了出去,水珠在他修长、流畅的身体曲线上弹跳着,健美的身躯热气腾腾。
他冲到衣架旁,从衣服里摸出一张纸鹤,照着谈羲茗所示的办法,默念了她的名字,然后说道:“茗儿,没要紧事切莫传讯,小心用光了。”
纸鹤一振翅,就从他手中飞走。
陈玄丘又取出一只纸鹤,说道:“我在沐浴,之后找你说。”
谈羲茗盘膝坐在榻上,光着两只粉嫩可爱的小脚丫,穿着一套宽松的既透汗又柔软的麻衣睡袍,欢喜地看着展翅飞来的纸鹤:“茗儿,没要紧事切莫传讯,小心用光了。”
谈羲茗嘟了嘟嘴,用光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以让汤维再给我折啊,我叫他折一麻袋,不就够用了么?玄丘哥哥真不懂情趣。”
这时第二只纸鹤又飞进来:“我在沐浴,之后找你说。”
这句话,大抵相当于你有微信上和叫你心动的女神正聊得妾意郎情暧昧不已,她忽然对你说:“我去洗白白啦,回头再聊喔“的意境相仿,可以叫人想入非非的。
听了男神这句话,谈羲茗的眸光顿时朦胧了。
她盘膝坐在榻上,纤掌托着香腮,痴痴蒙蒙。
半晌,一阵风来,撩起她披肩的长发,茗儿才清醒过来,吐了吐舌头,赤着脚儿下了地,踩着光滑的原木生漆的地板,跑过去关了前窗后窗,打开注水的管子。
汩汩泉水入青池,水雾渐渐氤氲起。
屏风上,搭起了衣衫,阳光把一抹纤细窈窕的俪影朦胧地映在淡粉色的屏风之上,柔美旖旎的风韵扑面而来。
一具玲珑胴体小银鱼儿一般翩然入水,茗儿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和心爱的玄丘哥哥做着同样的事,那感觉,真好。
温泉的沐浴确实有益于身心放松,陈玄丘晚间又与殷受、谈羲茗同席时又小酌了几杯,回到房间,躺在松软干燥的榻上,登时便生起昏昏欲睡的感觉。
陈玄丘担心谈羲茗那丫头又要浪费传讯纸鹤,特意推窗望了一眼,茗儿的房间已经亮起了灯,灯光正把茗儿美丽的剪影映在了窗纸上。
嗯……她这是?伏案疾书?
想必在写家书吧,游子在外,谁不思念故乡与亲人呢?
忽然间,陈玄丘心头也涌上了一抹难言的乡愁。
他想他的师父和大师兄了。
虽然师父一年才出关一次,每次只出现三天就又再次闭关,陈玄丘的技艺九成九是大师兄代师传授的。
他也想二师姐满清音和三师姐叶离了,虽然这两位师姐从小就喜欢捉弄他,常常弄得他火冒三丈,可此时想来,却只剩下满满的温馨。
那是他青春中最难忘的岁月,最难忘的一群人啊。
可是,仙凡有别,修仙之人当斩断情缘,自己既已离开,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他与这些人的美好记忆,将永远定格在他的青葱少年时代。直到,岁月把它渐渐蒙上暗黄色。
师父、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
陈玄丘深情地默念着他们,然后,上床睡觉了。
第43章 相看两相厌,除非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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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温泉、饮小酒,松软干燥的被褥,这样的情况下应该一夜好眠,直到天明才对。但是睡到午夜,陈玄丘却忽然有种胸闷心悸之感。
他仍在熟睡之中,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胸闷气短、有些莫名的烦躁。
忽然,陈玄丘就觉神魂一个平移,离开了床榻,轻飘飘地站了起来。
“呼~,他的神魂好凝实啊,还要小爷我亲自出手,才能叫他神魂离体。你就一柱香时间啊,抓紧点儿。”
陈玄丘感觉身子轻飘飘的,扭头向榻上一看,他仍躺在榻上。这是作梦还是……
还有刚刚说话的那个声音,有点耳熟啊。
陈玄丘刚想到这里,面前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公子~~”
陈玄丘向前一看,虚空中,一道人影缓缓显现出来。
陈玄丘惊讶地道:“蒲儿?”
蒲儿看到陈玄丘很激动。她想扑上来,可陈玄丘阳气甚重,甫一接近,就有一股无形的气劲儿挡住了她的身体。
蒲儿就势跪倒,哽咽地叩首道:“公子为蒲儿报仇的事,蒲儿已经知道了。公子大恩大德,蒲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陈玄丘有些明白过来:“蒲儿,你入我梦了?”
蒲儿摇摇头,道:“七爷说,公子灵肉合一,近乎无漏之身,蒲儿无甚道行,入不了公子的梦。所以,是七爷带出了公子的神魂,蒲儿才能与公子一见。”
七爷?白无常!
陈玄丘一下子想到了那位活色生香百媚千娇的白七爷,这位阴神姑奶奶怎么跟蒲儿混到一起了,而且还知道蒲儿与自己的关系,难道神明就能无所不知么?
就听蒲儿道:“蒲儿堕入地府,堂上老爷询问蒲儿死因,听蒲儿说起公子,七爷就把蒲儿带到一边,做了许多关照。
蒲儿央求七爷,想来见公子一面,是要告诉公子,蒲儿一介奴婢贫贱之人,能蒙公子如此庇护,蒲儿感激莫名。
蒲儿虽然身死,可是如今得到七爷关照,在阴曹地府再不受苦了。想那地府,无论生前富贵贫贱,到了这厢都是一般,对蒲儿来说,这里倒比人间快活。
公子不必为再为蒲儿担心了,那鬼王宗人多势众,公子照顾好自己就好,万万不要再冒险为蒲儿复仇,否则蒲儿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陈玄丘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感慨无限,幽幽叹道:“于你而言,做鬼都胜似做人么?”
他抬起眼来,望着虚空,忽然想到了在山里时,自己曾对她说过的话:若有一日,我能牧守一方,言出法随,定人间戒律,定要废除人殉之制、奴隶之制。
陈玄丘轻轻摇了摇头,蒲儿已经死了,自己甫下山时,不知天高地厚所发的宏愿大志,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纵能有一天它实现了,蒲儿终究也是体会不到了。
陈玄丘把目光又落回到蒲儿身上,柔声道:“我知道你以另一种生命形式,在那里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你不必感激我的,你的杀身之祸,终究是我带来的。蒲儿,那位白七爷,待你好么?”
蒲儿瘦弱的小脸儿露出了欢喜的笑容,连连点头:“好!七爷待我非常好。七爷说,从今以后,我就是她的小星了,偌大一个地府,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
陈玄丘知道小星就是小老婆的意思,取“众星捧月、共侍一日”的说法,形容一夫一妻多妾制。
陈玄丘顿时茫然起来:“什么?白无常纳你做小妾了?这……白无常究竟是男是女啊?你……你才这么小,瘦骨伶仃的,他怎么忍心摧残于你?”
蒲儿慌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七爷是个大好人。七爷是女的,只是她身边只有听用的鬼差,不需要奴婢伺候。蒲儿道行浅薄,做不了鬼差,所以七爷就开恩赐了蒲儿这个名分,方便庇护蒲儿。”
蒲儿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对了,七爷有好几个小星儿呢,七爷只是喜欢自称为爷,喜欢装作喜欢女人,蒲儿猜吧,大概这也是七爷对自己的一个保护。因为蒲儿发现……”
“小蹄子,不知轻重,一见旧主,什么话都敢说了?跟爷走了!”
陈玄丘耳边突然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这回他当然知道那就是白无常了,只是白无常这一次没有显形。
陈玄丘只觉一股大力推来,他的神魂一震,倏地一下就回到了自己身体。神魂入体的刹那,就听蒲儿一声惊叫,似乎被人扯着胳膊,一下子扯入虚空不见了。
陈玄丘猛然醒来,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
室中寂寂,月华如霜,斜照入室。
睁眼看时满室清凉如雪,哪有蒲儿的身影。
但是陈玄丘知道,刚才的一幕绝非南柯一梦,蒲儿是真的得了大造化,受到了白无常的庇护。蒲儿今夜前来,应是向他报个平安,也有诀别之意。
陈玄丘沉默了一会儿,趿上蒲草编织的睡鞋,下了床榻,走到前厅,一推窗子,皎洁的月光顿时流水一般泻了一地,陈玄丘胸口的烦闷之意顿时一扫而空。
“咦?茗儿也还没睡么?”
陈玄丘一开窗,就见小桥那一侧,正对着自己的房间窗儿也开着,室中桌上置有油灯,因此把站在窗前的那道倩影,镀上了一道曼妙的金边儿,那轮廓,可不正是谈羲茗么。
不对!
现在是晚上,所以……那是谈月茗?
陈玄丘想起了那个总是嚷嚷着自己会什么很厉害的白虎庚金剑气的中二少女,想起她和自己打架时跟一只小野猫儿似的凶悍劲儿,不由心里打了个突儿,她半夜不睡觉,盯着我的窗户干什么,不会又想找我打架吧?
谈月茗站在窗口,瞪着陈玄丘的房门在那儿不停地运气,几次三番她想冲过来一剑砍死陈玄丘那个王八蛋,可是一想到这么干的严重后果,她又不敢动手了。
他们赴岐州这一路上,晚上的时候,谈月茗就会出现。不过她看到妹妹留言说,要跟陈玄丘、殷受两人前往岐州,在岐州汇合师兄汤少祝,跟他一起回中京,月茗就忍下来了,没去找陈玄丘的麻烦。
可是,今日已经到了岐州,羲茗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只好对姐姐说出了自己想跟在陈玄丘身边的打算。
她也知道以姐姐的暴脾气,一定会发作,所以,她祭出了一个大杀器,一个写出来会让清纯烂漫的她感觉很羞耻的大杀器,为此纠结了好久,撕了七八页纸,这才面红耳赤地写出来:
姐姐,你要是敢去找玄丘哥哥的麻烦,待我明儿醒来,就会立即献身于他!我的这具身体,可是也有你的一半,后果你要清楚喔,哼哼!
月茗总觉得羲茗傻傻的,可傻傻的丫头没准儿真会干出这种事来。
她站在窗前,瞪了陈玄丘这边足足有一个时辰了,愣是不敢拔剑。
妹妹已经长大成人,我是该考虑一下我们今后该如何生活了。
有朝一日,若我喜欢了张三,妹妹喜欢了李四,我们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四人三身一起生活?想想都无地自容。不行,这事一定要尽快解决。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这个陈玄丘。
妹妹少不更事,一定是给这个绣花枕头给骗了,女人一迷了心,再怎么劝都没有用的,看来我得从陈玄丘这边着手才行。
不然万一哪一天妹妹昏了头,真个把身子给了他,我……我怎么办?
“呵呵,我动手的话,妹妹绝不会与我善罢甘休,可是,我若借刀杀人呢?”谈月茗眼珠一转,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
陈玄丘隔的远,没有看清她的表情。
陈玄丘只觉两人这么对面相望有些尴尬,他想了想,便像招财猫儿似的慢慢举起手,手指头轻轻挠了几下,算是向谈月茗打过了招呼。
月茗看在眼中,心中冷哼一声:“果然猥琐!”
“砰”地一声,窗子关了。
陈玄丘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对面关起的窗子,心中想道:“原以为可以借助姬侯之力,这样的话,殷受和茗儿跟来岐州也没什么。
现如今这个姬侯明显有些不靠谱儿,我欲诛灭鬼王宗,风险大增,带着他们就非常不妥了。我该怎么摆脱她呢?伤脑筋啊……”
第44章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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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升平”客栈,果然大有四海升平,一派繁华的气象。
早餐是很丰富的,而且是直接送到每位待选贤士的房间。
殷受和谈羲茗虽然没有报名选贤,不过作为陈玄丘的伴当,也受到了相同的礼遇。
姬侯在这一点上,真的是做到了礼贤下士,很大气。
后世有“穷文富武”之说,而在这个年代,武花钱甚巨,文也同样是富人的专利,穷人哪有机会读书。
所以,每一个有资格参与选贤大会的人,最低层次也是家境殷实,良田千顷、奴仆如云。他们来参加选贤大会,哪一个不是呼朋唤友前呼后拥的一大帮人?
每人只给两个伴当的名额,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不过,那些带了大批随从前来的公子哥儿们,要在附近安置他们的部下。这些人吃穿住行,车马安顿,都要花钱。
姬侯对选贤士们如此礼遇,却也能从那些人身上再把钱赚回来,不算太亏,一旦这贤选中了,那更是花在了自己人身上,肉烂在自己锅里,就更不亏了。
陈玄丘早餐的时候胃口大开。饭菜可口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昨夜蒲儿前来拜别,让他知道这个苦命的孩子,在另一个空间活得比生前要更幸福,心里的愧疚少了许多。
他有后世人的理念,在这个时空又待了十多年,结合两个时代的知识和见解,反而比这个时空的人更能理解灵魂的存在。
抛却肉身,以纯精神体的方式活着,只要能保留生前的记忆、感觉,喜怒哀乐,那他也就还是他,有什么区别呢?
倒是西方教的后身,传播的所谓修来世,陈玄丘是不以为然的。一盘旧磁带,完全抹去了原本的信息,录上一套全新的内容,那么它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前世你是谁?
来世谁是你?
没有你的记忆与情感,他富贵还是贫穷,幸福还是倒霉,你能感觉到半分?
陈玄丘吃饱喝得,洗漱停当,青盐拭牙,柳枝噬枝,这才推门出去。
姬侯那里,他暂时是不想接触了,那就得想办法打听一下鬼王宗的消息。另外,就是想办法摆脱殷受和谈羲茗,他不希望蒲儿的遭遇在他们身上重现。
“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人间已是颠,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
今天心情好,陈玄丘情不处地哼唱起了小曲儿。
这曲儿他在青萍山上时经常唱,旁人都有修仙之术,只有他被排除在外,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只能酸一酸别人,自得其乐了。
“陈大哥唱的真好,何苦上青天?人间很好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把陈玄丘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谈羲茗正站在门边,甜笑着看他。
陈玄丘愕然道:“你怎么在这里?”
谈羲茗眼珠溜溜儿一转,笑眯眯地道:“人家……刚吃饱了,在这廊下遛达呢,正好就看见陈大哥出来了,你说巧不巧。”
“哈哈,是巧。对了,昨晚我看见你姐姐了。”
谈羲茗马上紧张起来:“啊!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陈玄丘道:“没有啊,我就是夜间气闷,开了窗子,恰好看见她迎窗而立,远远向她打了声招呼,她也没回我。”
谈羲茗松了口气,威胁有效,嘻!
谈羲茗道:“哦,我姐姐就那样儿,脾气不太好,嘿嘿。”
陈玄丘看看隔壁房间,道:“小受还没出来么。”
谈羲茗道:“没呢,陈大哥打算去哪儿,这岐州城他熟,咱们让他带着去逛一逛啊?”
陈玄丘犹豫了一下,道:“也好。”
陈玄丘想着得得尽快与他们分开,免得连累了他们。此时同游一番,也免得聚散仓促,心生遗憾。
谈羲茗雀跃道:“好,我去喊他。”
陈玄丘唤住她道:“算了,我们就在这廊下等等吧,也许他正在用餐。”
见陈玄丘走到廊边,茗儿便也走过去,扶住栏杆。
莲叶田田,游鱼摆尾,茗儿的一颗芳心,却在陈玄丘身上。
她偷偷瞄一眼陈玄丘,忍不住道:“陈大哥今天好像很开心?”
陈玄丘望着一尾肥鱼摇头摆尾地荡开莲叶,吁了口气,道:“嗯!我昨晚收到一个消息,一个……很苦命的朋友,现在有了一个还不错的归宿,我替她高兴。”
茗儿听了喜孜孜地道:“看见陈大哥这么高兴,人家也替你开心。”
陈玄丘苦笑道:“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我们的开心,更多的是欣慰与放心吧。别人受过的苦,亦或得到的乐,我们终究是体会不到的。”
体会不到么?
我能体会啊。
茗儿歪着头想想,看到陈玄丘神采飞扬,她便心花怒放了。喜你之所喜,忧你之所忧,两颗心便有紧紧贴在一起的感觉。这还不叫有所体会么?
她觉得陈大哥说的不对,但是她不会反驳的,人家很乖的。
可惜她爹不在这里,不然看见养了十八年的小白菜,在一个臭小子面前这么乖巧可爱,对着他就像前世的冤家,只怕要活活气死。
大约两刻钟的功夫,殷受出来了。
殷受抻个懒腰,笑道:“此间招待当真不错,姬国虽是西九路的诸侯之长,可是这么大的花销,所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看起来姬侯这一次,是真的下了血本了。”
殷受从小听惯了对姬侯贤德的赞誉,所以先入为主了。但他本是极聪明的人,一旦被点醒,再反思姬侯过往种种,心中自然会另有一种感悟。此时这番话已经隐隐有警惕之意。
茗儿道:“小受受,岐州这地儿你熟,有什么风景秀丽的所在,领我们去逛逛啊?”
殷受却看着陈玄丘道:“我等本是为姬侯而来,用他一天店钱,也没什么。可如今……既然情况有变,咱们是不是先去柜上付钱,换个住处,莫再占了选贤的名额?”
陈玄丘刚要回答,就有几个客人提着包裹,沿着长廊急急走来,其中一人神色紧张地道:“我们赶紧退房离开,迟恐不及。”
另一人道:“鬼王九子当真要参加选贤大会?”
先前那人沉着脸色道:“不错!鬼王宗的功法一向阴毒,一旦出手,就不是定胜负,而是决生死了。这次选贤大会,恐怕要死很多人,姬侯家的这碗饭,不是那么好端的,咱们走,赶紧走!”
几个客人与陈玄丘三人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玄丘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缓缓地收回来,向殷受微微一笑:“不必,这个选贤大会,我参加!”
殷受吃惊地道:“你……想留在姬国做官?”
殷受有些紧张起来,如果姬侯真有野心,而陈玄丘留在姬国为官,那……
茗儿也担心起来,姬国离中京好远,她想让陈玄丘去中京,但还不等他二人开口相劝,陈玄丘已然道:“我看不少人此来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扬名,选了贤,也得肯接受任命才成,我还想游历天下,怎么会留在姬国做官?”
陈玄丘心想,如果姬侯真有野心,看这架势,恐怕很快就要开战了,到时候做官比流浪江湖还危险。聪明人要懂得审时度势、趋吉避凶啊,他给我个上将军,我也是不干的。
陈玄丘道:“我本无名,如今有西极海叟在,只要得他一句点评,便能一朝成名天下知,这机会又怎么可以放过呢?男儿年少,自当一搏,方不负韶华!那个,小受啊,你帮我弄套参赛规则来看看?”
第45章 身残志坚的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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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开始备考了。
殷受和茗儿坐在客舍的围廊栏杆上,脚儿一荡一荡的,踢着池畔翠绿的野草。
“玄丘哥哥一旦要做什么事的时候,真是认真!”茗儿透过窗子,看着正伏案认真阅读诸般选贤规则的陈玄丘,情不自禁地赞叹。
殷受道:“其实,他应该去大雍的,虽然中京没有选贤大会,但是以他的人品武功,还怕不能一展所长。”
“对呀对呀,不过呢,玄丘哥哥先在这里扬扬名也不错,这样呢,等他到了中京,就事半功倍了。”茗儿眉开眼笑地说,对于夸奖陈玄丘的话,她是一向乐于听见的。
陈玄丘伏案仔细看着那细则上的一排排小字。
这选贤大会,分为文、武和文武并行。
你可以报名参选文赛,也可以报名参选武赛,如果有人自认为文武双全,那两样都可以报名参加。文武大选一次一天,间隔的一天就算是休息,当然,两者都报的人就不存在休息了。
报名截止日期是后天。大后天一早,所有候选贤士就要被接出“四海升平”客栈,以华车接出岐州城,集体入住西郊凤凰山。
由于候选贤士们可以文武兼选,所以入住凤凰山后,大家就混住了,不再区分不同区域。此外,后边还有关于文选、武选的诸多细节。陈玄丘全部看完,暗自思忖起来。
报名武选,借比武之机,用台上比武的公开手段把鬼王九子一一捕杀?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马上就被陈玄丘否决了。
比武大会一开始是随机配对,待决出一定的名次后就是掣签选择,怎么可能保证每次都能遇上你想杀的人?如果辛辛苦苦打进决赛,结果鬼王九子一个也没进,那就有乐子了。
更何况,鬼王宗像是个讲道义重然诺的门派么?杀他们一个弟子,他们还能忍,第二个若是再被杀了,就会暗中对他下手了,他把自己火炬似的矗在那儿,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么,这是报仇还是装逼。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却只是缘于陈玄丘的情绪发泄了。
前世的时候,他没少看网络小说,诸多的仙侠、玄幻小说中,必定少不了擂台赛。
赛就赛吧,主角一定每一关都过得险象环生、九死一生、置之死地而后生。
等他打到最后一关的时候,此时的对手厉害的一指头就能捏死主角第一关时遇到的对手。天知道主角连这个强人都能打得过,为啥过第一关的时候会那么费劲。
更令人发指的是,一场大赛就能写一个月,灌出几十万字的水来,还要不断高呼“我已气息奄奄,实在没力气写煽情的话了。冲第一哇!爆菊花啊!兄弟姐妹们,与我并肩一战,敌虽强,何惧之!”
我是来杀人的,效率最重要,可不是为了出风头。
所以……
陈玄丘微笑起来,那黯笑,狡猾得就像一只刚偷了鸡的小狐狸。
茗儿荡在水草上的白生生的小脚丫突然不动了,她看到了窗中玄丘哥哥乍然一见的有些邪魅的那个笑,心都不由漏跳了一拍。真是太……太……太好看了。
……
第三日,报名的最后一天。
选贤报名处,就设在客栈前柜。
有了足足两日的同游,乖巧的茗儿姑娘这次倒没有痴缠他,陈玄丘寻个借口避开二人,独自来到了前柜。
陈玄丘的目光在人群中只扫视了半圈,就选定了他的行动目标,那是一个鼻孔朝天的年青人。
等排在那人前边的几个人相继报完名离开,此人大摇大摆正要上前时,陈玄丘一个箭步就闪到了他的前面。
“喂!小子,滚到后边去!”鼻孔朝天的年青人低下了头,一只手搭在陈玄丘的肩膀上,力道凝而不发,神色颇为不善。
要不是突然发现插队的这人肤如美玉,飞眉入鬓,鼻若悬胆,唇似涂朱,美得像个大姑娘似的,他这一爪已然捏碎了陈玄丘的肩胛骨。
出门在外,他想着应该收敛一下,所以没有依照他惯常的作派,把排在他前面的那几个人一脚踢开,这可好,居然还有人敢插他的队!
陈玄丘鼻孔朝天,比他拽得还要厉害:“小子,识相的马上放手!不然你这只手就废了。”
那人气笑了:“吆喝!想不到此间竟有人比我还要狂啊,你是什么人,报个名号吧!”
陈玄丘傲然道:“某乃隐仙宗关门大弟子陈玄丘,一手大力牛魔拳,可以开碑裂石,你若识相,立即滚蛋!”
那人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隐仙宗?老子听都没听说过!听你这名号,像是个修真门派啊,可你练的这什么大力牛魔拳,开碑裂石?简直不伦不类,一看就是招摇撞骗的下九流门派。”
陈玄丘心里非常认同他说的话,说的对!说的没错!都不教我修真法门,显然是个下九流的门派!我师父就是个大骗子。
陈玄丘心中想着,却是立即一矮身,挣脱那人手掌,向后一退,拉开马步,正色说道:“小子,陈某可以不计较你的顶撞,但是你辱及我宗门声名,那我就要让你长长记性了。今天,我要教训教训你!”
二人发生争执时,就有四名背负重剑的中年剑士纵身掠来,但那年青人只一挥手,四人便肃立一旁,未敢冒进。
就见这年轻人把手一翻,掌心玄光一闪,一颗黑白两色阴阳鱼儿为饰的圆球便出现在他的掌心,原本如同一颗杏儿,顷望间化作人头大小,在他掌心滴溜溜地乱转,球上有一道道令人心悸的毫光吞吐不定。
人群中有人惊叫道:“我的天,东华郭家也来参加选贤大会了!这是郭家的琅珰寒月球啊!”
“不会吧!这就是“天上红绣球,人间寒月球”的琅珰寒月珠?这可是东华郭家的至宝啊,怎么会让一个年轻人带来姬国?”
“哎!连郭家都来了人,此次选贤这是汇集了天下多少英才啊,我等恐怕机会渺茫了。”
那年青人一球在手,傲然说道:“姓陈的小子,你记住了!今日教你做人的,乃是四大修真世家,东华郭家的嫡系传人。姓郭,名竹!”
郭竹说罢,一扬手祭出那琅珰寒月珠,便向陈玄丘当头砸去。
此物自空砸来,一股沛莫可御的强大力场令在场所有人都呼吸一窒,仿佛砸下来的不是一只球,而是一座山。
陈玄丘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他把二目一瞪,双臂用力一挣,大喝道:“气冲斗牛”,双拳便向那颗流溜溜乱转的琅珰寒月球劈面打去。
“哎哟!”
旁观众人都有一种大山凌压当头的感觉,何况是他。双拳一触即溃,陈玄丘收拳欲逃,却已来不及了,被那寒月球当胸一记打翻在地,“噗”地吐了一口鲜血,惨叫道:“啊~~,我的武功!我的丹田,被击碎了。”
耶?
郭竹一振腕,收回了琅珰寒月珠,听到陈玄丘悲痛欲绝的惨叫,不由又惊又喜,我有这么厉害?
爹说,我家这颗琅珰寒月珠坚不可摧,乃防御至宝,亦可抛之杀人。功力越高,宝珠威力越大。
若是由仙人使来,重逾大山,无论肉体元神,皆可摧杀。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有此宝物,此次选贤大会,我当挫败群雄,拔得头筹了,哈哈。”
郭竹心中欢喜,神色愈加倨傲:“狂妄自大,这就是教训。本公子废你武功,免得你仰仗一点三脚猫的功夫,惹事生非!哼!”说罢,一步三摇走向报名处。
一旁观战者看得目瞪口呆,这个俊俏的年轻人刚刚胡吹大气,又是隐仙宗门,又是大力牛魔的,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是了,那可是四大修真世家之一的东华郭家子弟啊,用的还是郭家的至宝琅珰寒月珠。
听说此人被一击碎了丹田,武功尽毁,旁观众人都不免露出怜悯之色,当下就有两个热心肠的,上前抚起了陈玄丘,轻叹道:“你这人不知天高地厚,东华郭家那是好招惹的么?好歹你算在寒月珠下保住了性命,赶紧离去吧。”
“不!”陈玄丘激动地道:“我……我就算武功已废,还有一身文才!武选,我参加不了了。可是文……文选,我一定能赢!扶……扶我过去,我要报名!”
旁观众人看着陈玄丘颤巍巍地走向报名处的身影,顿觉高大,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志气,这个年轻人什么都没有,可他有志气啊!
第46章 红颜祸水陈玄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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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陈玄丘挑衅郭家公子郭竹,惨遭被废武功的事儿就传开了。
住在天字一号院儿的徐震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当日洛儿姑娘慈悲,放了他一马,却仍不知收敛,居然又开罪了郭家的人。
郭家虽位居四大修真家族之末,却也是势力极其庞大的世家,那个陈玄丘算什么?蝼蚁而已!这回,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殷受和谈羲茗冲进陈玄丘的房间时,茗儿小姑娘已是眼泪汪汪了。“不碍的不碍的,不到此处,我不知天下豪杰之众。我这一身武艺,在这些豪杰面前,本来也不够看的,倚恃武艺,说不定还要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如今我虽失去武功,
却仍有一身文才,你们不用提心。”
殷受赞赏地道:“不错!没有武艺,还有文才。你若到了大雍,我保证,一定会受到重用的,我看,你就不要在这里参加选贤了吧。”
陈玄丘看着殷受,问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文才,认为我在文选上也会败下阵来,所以不想我参加?”
殷受怕伤了他的自尊,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我可没有这么想,那个……呃……那好吧,你要参加也无妨,咱们完事之后再去大雍也不迟。”茗儿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荷包,递给陈玄丘道:“陈大哥,丹田破碎如何修复的丹方我没学过,这一袋是固本培元、修复内腑的丹药,我亲自炼的,用的可是大势至彼岸无相
真如无我丹方,很有效的,你一日一颗,紧持吃下去,身体一样可以棒棒的。”
陈玄丘接过来闻了闻,有些像炒糊了的黄豆的味道。这么高大上的名字,炼出来的丹药不应该香飘十里么?
陈玄丘道:“好,我晚饭后就服用。”
陈玄丘顿了一顿,道:“明日,我就要去凤凰山了,你二人打算去哪里?”
殷受道:“我在此间有个朋友,虽然之前已经叨扰过他一次,便再去打扰他几天也无妨。”陈玄丘犹豫道:“你是男子,怎样都好,我倒不太担心,只是茗儿她……,尤其是现在岐州城里龙蛇混杂,三山五岳尽集于此,很容易出事。你还是带上她吧,若你友人家
中不便,另寻一处客栈就是。”
茗儿听了心里甜甜的,还是玄丘哥哥关心我。
茗儿开心地道:“陈大哥,你忘了我来岐州,是有一位同门要见的么?这两日我只顾陪陈大哥寻幽访胜,还没去见他。你不用替我担心,明日我会去师兄那里的。”陈玄丘听了松了口气,道:“如此就好,你们此去不要再提起我来。我听说有鬼王宗的人参与选贤,我也不知我那冀州的仇家是否曾向他的宗门提起过我,若是被鬼王宗的
听到我的消息,恐生是非。”
茗儿听了赶紧点头道:“我晓得了,陈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别人提起你的。”
陈玄丘微笑了一下,蹙眉捂住胸口,吃力地道:“我有些倦了,想歇息一下……”
茗儿赶紧起身,拉了殷受一把:“那你好好休息吧,别忘了吃药,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聚元丹喔,很管用的。”
茗儿说着,不等殷受告辞,便把他拉出了房门。二人各回各房,殷受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在此地哪有什么故友要访,只是陈玄丘起了疑心之后,殷受越想越觉得姬侯身上确实是疑点重重,他打算私下调查一下,如果茗
儿跟着他,势必诸多不便。茗儿回房后也是暗自欢喜。跟着殷受傻等?她才不!她要去找汤师兄,汤师兄是奉常寺少祝,很厉害的,让他走走关系,悄悄把她弄进凤凰山去,给玄丘哥哥一个惊喜,
嘿嘿……
陈玄丘等他们出去后,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精神奕奕的,哪里还有一点受过伤的样子。
之前他选中那个郭竹做对手,是看那郭竹趾高气昂,一看就是个好撩拨的主儿,可他没想到郭竹来头那么大,居然还有随身的法宝。当时陈玄丘心中忐忑,本以为这一遭要弄假成真,真个受重伤了。却不想那颗珠子看着骇人,威力实也一般,难不成是个赝品?陈玄丘也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反正自己
目的已达,那就成了。
陈玄丘把剑抽出来,仔细擦拭一番,还剑入鞘。接着又从剑囊里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巧之物来,一一检查,以防出了故障。
随后,他又掏出一堆皱巴巴的符箓,一张张地捋平了摊在桌上,看清是什么符,便分门别类放好,以方便随时取用。
最后,陈玄丘盘膝坐在那儿,又仔细想了一遍,抬手摸了摸颈间挂着的那块镂刻着“价值连城”四字的美玉。
这块玉,他从小就戴着,曾经无意中碰撞过,当时本以为要磕碎了,结果毫发无伤,这块玉结实的很,不用收起来。
佩玉上一般都会刻有吉言吉纹,但刻上“价值连城”四字,便有些不知所云了,实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思。
陈玄丘相信这块玉佩一定有它的故事,只是不知道最终给自己带来的将是怨还是吉
一切准备停当以后,陈玄丘让四海客栈帮他置办的行头也送来了。
他现在纳戒里藏着几大箱金银,要置办一身上等士子袍服自然再容易不过。
一袭玉色的交领右衽,襟口有刺绣云纹的长袍,一双翘尖儿高底的小牛皮靴。这靴子的底特别厚,无形中起到了增高鞋的作用,让本就有一米八的陈玄丘更显挺拔了。
不过这靴子穿上,你想走快了都不成,更不要说跑了。一走起路来,那真是一步三摇、四平八稳,这就是士子风流。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玉饰自然不可少,玉佩或悬于颈,或系于腰。他颈间已有一块“价值连城”,便选了一对圆形白中点翠的环形鸟纹美玉,腰束宽带,美玉缀于腰带左右,以压衣裳。
至于头上,戴上一顶一梁的进贤冠,以帽頍系于颌下就是了。
揽镜一照,陈玄丘只觉此时的自己,只要贴上三绺微髯,手中再持一把羽扇,那就是诸葛孔明再世。
这样的人,像是一个血腥的杀手么?
当然不像。
这样一身累赘的人,能方便杀人么?
当然不方便。
陈玄丘对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一笑。
次日一早,茗儿姑娘依依不舍地送了高冠博带的陈玄丘与诸多‘候选贤’登车离去,立即迫不及待地甩了殷受,匆匆跑去奉常院,找她师兄汤少祝走后门云了。
对于她的离开,殷受求之不得,马上退了房,也是一走了之。
凤凰山下,早有姬国官员肃立山前,迎候各路“侯选贤”。
两位下大夫大袖博衫,头戴二梁进贤冠。
在二人身后,是两名一手捧花名册,一手持笔的小吏,如同阴司判官。
再后边则是四位捧着托盘的执役,托盘上放着一个个写着房间号码的小竹牌。
众“候选贤”到了山前下车,各自核对号姓,领取号牌,自有杂役引领入住。
这岐州西郊的凤凰山,山中遍植梧桐,其意不言而喻,进住此山的诸多“候选贤”,心情很是愉悦。
陈玄丘还记着自己昨日才碎了丹田,此时应该做出伤势未愈的样儿来,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他肤色本就极白,穿上这高跟的靴子,只能迈小碎步,再故意作出姿态的话,当真毫无破绽。
姬国下大夫黄璜冷目如电,突然在鱼贯而来的“候选贤”中发现一个娇怯怯的女子,虽然穿得男装,如何能瞒得过他的一双法眼。
黄璜陡地向那女子一指,厉声喝道:“兀那女子,给我站住!”
正鱼贯而行的众“侯选贤”一怔,陈玄丘抬头一看,见一位老大夫,正横眉立目戟指自己这里,神态威严的很。
陈玄丘左看看,右看看,又试探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嗯?”
黄大夫喝道:“对!就是你,给我过来!”
陈玄丘哑然失笑,忙踩着一双高跟卷尖小牛皮鞋,双手按在小腹上,大袖压着博带宽袍,袅袅婷婷地走到黄大夫身边,抱拳一揖道:“大夫有礼,学生是个男子。”黄大夫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道:“你是谁家女子,竟然如此顽劣!国家选贤岂是儿戏,你竟敢易钗而弁,混迹其中,当这是玩笑么?一旦被人发现,连你名节都
要坏了,还不快快退去!”
陈玄丘哭笑不得,只好把声音压得更粗一些,道:“这位大夫,学生的确是男子。你看,你看……”
陈玄丘天鹅一般仰起颈来,指着自己的喉结:“大夫请看这里,这样可以验明正身了么?”
黄璜目瞪口呆,又仔细看了几眼,这才不敢置信地道:“竟然真是一个男子,这简直……简直不可思议。”
陈玄丘轻轻一笑:“大夫,学生可以进去了么?”
黄璜茫然挥了挥手,陈玄丘又向他斯斯文文行了一礼,这才举步走回队伍。
黄大夫喃喃摇头:“世间竟有这般人物,真是……红颜祸水啊。”
一旁半眯着眼的王祥王大夫抚须微笑道:“黄大夫此言差矣,那年轻人是个男子,如何当得起‘红颜祸水’四字?”
黄大夫吁叹道:“王大夫你有所不知,此人风姿娇怯,柔婉娈媚,就连老夫见了,一颗古井无波的心都要生起波澜,这不是红颜祸水,是什么?”
王大夫捋须点头微笑,忽然醒过味儿来,顿时吃了一惊。
王大夫脖颈不动,只把两颗眼珠乜了过来,悄悄横了黄大夫一眼。只见黄大夫望着陈玄丘的身影,犹自吁叹不已,王大夫脚下的靴子,便往外边悄悄挪开了一些。
第47章 今夜星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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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选贤”们的住处是散落山间的一幢幢的小木屋,参差掩映在碧涛花树之间,仿佛一朵朵蘑菇。流水潺潺,自高处流淌而下,婉转低回,伴着鸟语花香,更增情趣。
每一栋屋舍都不算大,但都圈了精致的竹篱做院子。毕竟他们是待考的学子,优容是优容,可是在这里依旧豪奢华丽那就不像话了,况且也与此处自然生成的优美景致不符。
入室便只有一床一榻一桌一椅,一间小小的盥洗室。书桌靠墙,桌上有文房四宝,有灯烛熏香。榻上有竹枕瓷枕,随你习惯取用,窗子充分考虑了采光,明媚而不刺眼。
后窗一开,入目便是一片翠绿,风送涛声徐来,有鸟雀声隐隐,令人心境安恬。
陈玄丘没有忙着出门走动,他不急,每个人的住处,最终会形成一份名单送给他们每一个人,一则方便熟识的朋友互相来往。同时,也是因为诸多小木屋参差林间,不绘明道路,大家用餐、参赛怕是要迷路。
到时候拿了地图,他自然可以知道他要找的人住在哪里。
至少,在前几次下手的时候,应该是如此。
姬侯为他考虑的还真周到啊。
陈玄丘正想着,一阵呜呜咽咽的埙声忽地悠悠传来,埙声与那潺潺泉声起伏应和着,天人合一,叫人心旷神怡。
然而,埙声一曲未了,四面八方忽地杂音频起,抚琴的、弹筝的、吹箫的,尺八,笙,诸般乐器,斗乐一般此起彼伏,接踵而来。
住在此山的大多是年轻人,哪个不争强好胜,安能叫你专美于前?
大家都会几手乐器,少不得生起较量的意思。
只是,这些乐曲,只听哪一个都很悦耳,凑在一起,尤其是存了较量之意,你高亢,我比你更高亢,你婉转,我比你更婉转,诸般声乐交织在一起,就成了嘈音了。
陈玄丘皱了皱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幼稚!”
他把前窗后窗都关了,往榻上一躺,想着众人斗乐也不过片刻功夫,彼此觉得无趣也就该歇了。
谁料,这场斗乐却是愈演愈烈,居然还有人开始放声高歌了,一时间声满天地,若出金石:“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
这些浪催的!
陈玄丘怒了,他从包袱里抽出唢呐,一把推开后窗,把唢呐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一曲“百鸟朝凤”就喷了出去,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
怎么会有人吹唢呐呢?
是谁在吹唢呐啊?
那不是高雅之乐啊,配不上我等士子身份啊!
很多人都不理解,可是唢呐一出,什么声音都给你压下去了,再想斗乐也没了意义,大家都很郁闷,他们觉得这样,输得很不公平。
李青蝠也觉得很不公平,他家是个破落户儿,小贵族的名头虽然还在,可是土地和奴仆却只剩下一点充门面的了。
他天资也不算聪颖,所以投入大道宗朝天峰凌云长老座下后,虽然修炼甚是刻苦,其实也不算多么杰出。
这次参加选贤大会,他就没想过能独占鳌头,他只希望能表现得还不错,从而在姬国谋个一官半职,可谁知……
看着小厮送来的凤凰山路线图以及明日大比的名单,李青蝠心中很迷茫。
明天,第一关他要对上的就是鬼王九子中的景青云。
鬼王九子啊,虽然放在整个天下,鬼王宗不算什么了不起的门派,可是在姬国,却是不容小觑的一个强大门派。
如果是鬼王宗的一个普通弟子或普通长老,他都有把握一搏,可是鬼王九子,那是鬼王宗精心培养的年轻一辈九大高手,是宗主王庆亲手调教的九大弟子。
对上这个景青云,李青蝠自忖连一丝胜算都没有。
李青幅心中惨然,爹娘变卖家产,送我入山学道,对我寄予厚望。我也想重振门楣,出人头地啊!可苍天无眼,命运多舛,第一关就遇上了这样强大的对手,我能怎么办?
弃权投降,认输走人?或许,这是保全性命的唯一办法,可是一想到父母双亲那殷切的眼神,那日渐苍白的头发,那渐如沟壑的皱纹,他能做一个无耻的逃兵吗?
李青幅连晚饭都没吃,他提起笔,噙着泪,给他的父母双亲写下了一封长长的遗书。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明日,他也要殊死一搏!
夜,深了。
促织的叫声在窗外唧唧不休。
陈玄丘脱下了他那套臃肿累赘的冠戴袍服,贴身的是一袭青色劲服,衬托着他修长健美的身材。
这小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相当不错。
打扮停当,他便点起一枝香,轻轻插进了香炉,青烟袅袅升起。
陈玄丘望着香烟,低低一笑:“我承诺过,要送那些人渣下地狱。你在泉下有灵,好生等着,今晚,就有人下去了。”
陈玄丘拿出一方青帕,往脸上一蒙,推开后窗,看了看满天璀璨的星光,一纵身便跃了出去。
促织的叫声停了那么一刹,随着陈玄丘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复又唧唧欢叫起来。
陈玄丘轻若灵狸,在林间穿梭起来。鬼王九子的居处他都了然于心了,距他最近的,是鬼王九子中一个叫雷九鹏的人。
但是陈玄丘一缕轻烟儿似的在林中飘去,却没有奔向雷九鹏的居处,窝边草嘛,且放一放。
景青云盘膝坐在室内,开着窗子,星光斜照,身上涌出一团团阴森的鬼气。
明日,他将有一战。
虽然对方声名不显,但是大道宗却是一个实力足以与鬼王宗相抗衡的门派,安知这个叫李青蝠的弟子,不是大道宗秘密培养的弟子,就等着明日踏着他一鸣惊人呢?
他是鬼王九子第八人,本领强大,可他从不小觑任何敌人。宗主说过,面对你要杀的人,务必一出手就全力以赴,很多天份出众的少年英雄之所以早早夭折,就是因为一个疏忽。
景青云不想早夭,他想走得更高、更远。他是鬼王宗嫡传弟子,凭着师门秘法,活个几百岁不成问题。
何况宗主说过,几百年上千年方得一遇的人间大劫将起了。
这是一场人间浩劫,也将是一场大造化。世道轮回,如辗压众生之磨,不知生祭多少豪杰于天地,可是也将有大机缘、大气运者,在场大劫中得到大造化,从而飞升成仙。
对于仙途渺茫的鬼修们来说,这样的大机缘尤其可遇而不可求。
景青云相信,如果仙凡之门打开,他一定是最有资格踏上青云路,羽化成仙人的一员。
他将弥补四百多年前,陨落于那场人间大劫,只好转为鬼修的开山祖师的遗憾,他景青云,要上天!
“呜~~”
一团黑影,裹挟着一团狂风,从窗口席卷而入。一言不闻,一抹寒光便劈头盖脸砸向他的脑袋。
第48章 梅开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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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黑影扑至窗口时,景青云就已感觉到了。
可是,景青云没想到他的速度竟然这么快,更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扑入室内,连片刻也没有停顿。
景青云立即扭身一滚,以极其狼狈但很有效的姿势躲开了这一剑,腾身跃起,掌化利爪,一爪拍出,利啸声起。
那人一剑劈空,也是当头再进,丝毫没有犹豫。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谁还有暇盘道儿,明显是来杀人的,打就是了。
“呜呜~~”
“嗖嗖!”
怪声迭起,室中二人仿佛化作了两团狂风,一个鬼气森森,幽魂身法飘忽不定,鬼爪频频伴随着利啸出现。
另一个倏进倏退,区区一间斗室,剑气纵横,仿佛女剑圣公孙大娘附体,整栋房间到处都是他电光般闪烁的剑光。
噼啪,哗啦……
房间里的一切都糟了殃,书桌、坐椅、床榻、摆设……
打得一塌糊涂,双方的打法都十分粗野。
法师近战就是送菜,可是景青云被人侵身近战,竟然撑了这么久,不由得信心大增:此人来势汹汹,实力不过如此,只要能叫我有机会拉开距离,发出一个大招,此人必死!
景青云刚想到这里,陈玄丘已冷笑一声,觉得对鬼王宗的近战技法了解的都差不多,手中剑光陡然爆涨,景云飞只觉自己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砰地一声,脑袋撞在顶棚上。
好痛!
景青云想着,接着就看到,他的身体还站在地上,一具白骨化的手爪还保持着向前抓出的姿势。
“原来……”
一念至此,人头砰然落地,陈玄丘人化流风,突然穿窗而出。
整栋木屋早被二人抓得千疮百孔,此时轰然倒下,摔成了满地的碎片。
“谁啊这是,大半夜的不睡觉,发什么疯?明日,我定要向夫子们投诉!这还叫人怎么考试啊!”
一个文弱书生,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捏着咧开的袍子,神色不豫地走过来。
片刻之后,一声高八度的尖叫声骤然响起,惊起栖鸟一片,绕匝惊飞。
陈玄丘没有走远,距景青云的住处不远,就有鬼王宗的另一名弟子刑天仇。
二里多的山路,顷刻便到。
陈玄丘一鼓作气,身形如虹。
刑天仇已经睡了,一对锋利的判官笔就搁在枕边。
陈玄丘破门而出,挟着炸裂开来的漫天碎木飞刺扑向床边,人影还没看清,已经一剑劈去。
“铿!”
一对判官笔准确地架住了那口长剑,火花乍现,映出了一张目光惊骇,皮肉干瘪的面孔。
而对面的则是一张蒙起的面孔,只露出一对桃花眼,居然颇有惊艳之感。
火星只一闪,复又黑漆漆一片。
刑天仇吃下了这一剑,身下的床榻却抗不住了,“咔嚓”一声拦腰折断。
刑天仇倒地,翻滚,大旋身,扬起一对判官笔,森寒之气在那判官笔锋尖之上吞吐足有一尺多长,凛冽的罡风挟着破空的锐啸,电虹般扑向陈玄丘。
陈玄丘无畏地抢攻,他师父传他这身武功实是太过刚猛,根本就和陈玄丘飘逸佳公子的风度完全不匹配。
如果陈玄丘是虬髯客那般壮硕的身材,再配上一脸络腮胡子,手中持钢刀一口,这一路迅猛无匹的攻击,那就是威猛无俦。
可他偏偏细腰乍背,娴若处子,使出这等凶猛的攻击方式来,不免叫人觉得反差太大。是以他那三师姐叶离才调侃他,静若处子,动如疯狗。
陈玄丘一连串疯狂的攻击,利剑突然从对方右侧空档疾刺而入,快逾电光石火,锋尖刺入了刑天仇的右胯。
刑天仇也知道生死关头迟疑不得,闷哼一声,丝毫不敢停滞,向左一闪卸力,两杆判官笔一封一探,使了招“小鬼拍门”,扎向陈玄丘的左眼。
陈玄丘撩剑、刺剑、收招、下挫、斜闪,飞跃……
“轰”地一闪,陈玄丘把木墙板壁撞出一个人形窟窿,以令人目眩的速度飞掠而出,鸿飞冥冥。
刑天仇僵立在那儿,判官笔的前端射出了一枚闪烁着淡蓝色光辉的钢针,笃地一声扎在了对面的墙壁上,被扎中处的木板立即被腐蚀溃烂,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
那是从尸毒中提炼出来的巨毒,其毒性之烈,竟连木板都腐蚀了。
刑天仇站在那里,颊肉抽搐着,疼得肌肉突突乱颤。
从右胯,斜斜向上,直至左胸,一道长长的口子。
左胸处有一处剑眼,他的心脏已被陈玄丘洞穿,心脏泵动的血液,从那处剑眼里激射而出。
“哗~”
从右胯到左胸处长长一道两尺多长的口子破开,内脏淌了一地。
刑天仇想要元神出鞘,他已修成元神,虽然还很微弱,若是白天,纵然逸出了身体,也得被阳光照射,魂飞魄散。
但现在是夜里,只要能撑到见了师尊,把他养在尸油白骨灯中,或可保得性命,另行找机会夺舍再修。
但他心念动时,才发现已经根本遣不出元神了,那一剑,把他的元神也碎掉了。
武分凡武与真武,能伤元神的,只有真武。
他能伤我元神,这是……真武剑意!
刑天仇的念头只转到这里,便缓缓后仰,卟嗵一声栽在地上。
景青云丧命处,已然灯光点点,嘈杂声声。
陈玄丘理也不理,穿行于山间,无人捕捉得到他的身影。
他本就身法高明,更是从小就生活在山上,每天被师兄师姐们追杀,练就一身诡异的轻身提纵术,在山地尤其如鱼得水。
时间还来得及,再杀一个!
陈玄丘身形一转,冲向第三个目标。
他知道,今晚之后,下次再出手,绝对不可能如此容易,所以这个机会一定要尽可能地抓住。
鬼王第五子,嵇五奇。
鬼王九子中,鬼修道行最高的一人,其余八子毕竟年轻,或多或少还修习肉身,只有嵇五奇,五岁入道即修符法、元神之法,完全舍弃了肉身修行。
虽然鬼修本就不重视肉身修行,但肉身毕竟是修真宝筏,在他们的元神能独立存在之前,肉身强大才能自保,而且可以确保在他尚未达到元神离体独立存活之前,有足够的寿元去修行。
可嵇五奇却是剑走偏锋,走上了这条赌命的道路。
他成功了!
此次九子出征,参加选贤,鬼王宗宗主王庆曾点评说:“吾有九子,五奇天分不是最高,但率先修成阴神者,非五奇莫属。
五奇今不过二十,肉身已然腐败,最多十年,必然身死。但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五年,他就能修成阴神,可白昼现形!”
陈玄丘直扑嵇五奇居住,身后刑天仇住处,又有尖叫声隐隐传来。
西山坡,浓荫下,一桩小屋。
陈玄丘距小屋还有四十丈,嵇五奇已瞿然惊醒。
他肉身破败,但精神力异常强大,休息时悄悄放出神念,如丝如缕,遍布方圆五十丈,他就如同一只趴在巨网当中的蜘蛛。
可是,刚刚有所察觉,那人已经又突进了十丈。
好快的速度!
嵇五奇毫不犹豫,人还躺在榻上,已然手掌一翻,一张符箓捏在手中。
“魑魅魍魉,听吾号令!五鬼协从,斩魄夺魂!敕!”
一股阴寒的狂风呼啸而出,撞开了嵇五奇的房门。
魑魅魍魉,五鬼阴魂,号叫咆哮,相互裹挟着冲出房门,化作了一口血淋淋的阴刀,挟着桀桀怪笑,凌空斩向陈玄丘。
此时,陈玄丘已侵近至三十丈。
一张符箓,正挟在陈玄丘手中。
这是第三个了,不能速战速决的话,难免暴露行藏,所以陈玄丘本就打算趋近之后用符箓杀人。
眼见一口阴刀凌空劈来,陈玄丘不慌不忙,把符箓望空一祭,沉声喝道:“搬山镇海,真武灵应。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那符蓬地一声自空中炸开,化作方圆十余丈的一座小山,轰隆隆地旋转着,磨盘一般,就向那幢小木屋当头镇压而去。
此时阴刀劈面砍至,陈玄丘理也不理,掉头就走,化作一抹流光遁入丛林。
一座小山镇压而下,轰地一声,那栋小木屋连着周围几十棵浓荫如盖的大树,倾刻间不见了踪影。
搬山镇杀,神魂俱灭。
小山只一砸,再一辗,目标一失,小山便轰然一闪,化为一团青烟散去。
原本小木屋所在方圆十丈,地面仿佛被一具巨石辗子夯实辗压了几千几万遍似的,平平整整,结结实实。
施术者一死,空中那口阴刀顿时化作九道绿幽幽的毫光,啾啾怪叫着四下散去。
陈玄丘一缕青烟似的回到房中,闩好门户,只见烛中一枝香,即将燃尽。
陈玄丘走过去,望着炉中香烟,轻轻吁了口气。拿起香炉盖儿,轻轻合上。
劲装符箓、一应器物,统统装进纳戒。陈玄丘躺到床上,悠然地想:“明日武选,后日文选,也不知要考些什么,趁着明日无事,买来充样子的那几本书,得读上一读了。”
第49章 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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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凤凰山上的气氛便陡然紧张起来。
一些持戈的甲士神色紧张,四处巡弋。
又有一些穿着常袍,但明显一身武功的人来去匆匆。
下午的时候,更有一些穿着黑色的连帽斗蓬,罩着他们身体和脸庞,显得极其神秘的人出现在凤凰山。
直到此时,昨夜有三位“候选贤者”被刺杀的消息才传开。
“看吧,武人呐,好勇斗狠,惹是生非。参加个选贤,都能闹出杀人的事来,一个个都是粗鲁莽夫,实不足与谋也!”
一位青衫文士站在山径的三岔口处,手中握着一卷书,抻着脖子,遥望着一队甲士巡弋过去,扼腕叹息着,脸上大有悲悯之色。
叹息完了,他才忽然省起什么似的,扭头向陈玄丘拱了拱手,道:“啊,鄙人夏浔,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啊?”
陈玄丘看着自己这位近邻,微笑拱手道:“在下陈玄丘,夏兄当着我的面贬摘武人,就不怕在下也是个武人么?”
夏浔哑然失笑:“陈兄弱不禁风,比我还单薄些,你若是武人,那夏某就是武神了。”
陈玄丘笑道:“夏兄真是好眼力,在下的确不是武人。说起这些武人,仗着懂些拳脚功夫,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实是粗鄙得很。”
夏浔如遇知音,欣然道:“正是。武人粗鄙,却还看不起我们文人。不仅动手动脚,时常还逞口舌之利,背后贬摘他人,嘲讽我等百无一用。我最讨厌这种狂妄自大,目无余子,不见他人之好,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了,实非君子也!”
陈玄丘:……
夏浔道:“陈兄怎么不说话,莫非觉得夏某所言不妥?”
陈玄丘道:“啊!不然,夏兄一针见血,我是极赞同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夏浔得意地道:“陈兄谬赞,胜读十年书是谈不上的,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明日就要开考,趁着风和日丽,山居逍遥,我们各自去温习功课吧。陈兄,请了。”
陈玄丘拱手道:“夏兄请了。”
于是,两个文人就手握一卷,摇头晃脑,低声吟哦着,各自踱入林荫去了。
……
擂台设在山谷中,一共十三座擂台,一字排开。
初选时因为同日较技的人多,所以同时开设的擂台也多。
这是初选,飞熊先生是不会来的。只有进了决赛圈子的人,才能有幸得飞熊先生点评一番,也只有那时,他才会莅临现场。
每座擂台前,都围了不少武者。
他们还没轮到上台,先观摩一下他人武技,对自己也是一个提高。而且一旦自己闯过第一轮,很可能会碰到此时正在台上的选手,提前做个了解,便能多上一分胜算。
高处一座观望台,以竹木搭建,上边设棚,站在此处,正对着中间的一座擂台,左右各六座擂台,也一目了然。
此时正有几人,静静肃立其中。
两位身着大夫官冕的,就是主持凤凰选贤的黄璜、王祥两位大夫。
在他二人身边,还站着三位披连帽斗篷的神秘人。
软帽沿儿垂下来,脸都遮住了大半,从露出的部分可以看到惨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干瘪的皮肤贴在腮上,随着他们说话时脸颊开合的动作,仿佛一具骷髅。
黄大夫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他怕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
不过他也清楚,鬼王宗拥有强大力量,姬侯十分看重,所以硬生生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免得被这位鬼王宗教主看出厌憎的味道来。
“本宗三位弟子,一夜之间遇害!”王庆望着山下擂台上如火如荼的比赛场面,声音平静,只有眼底幽幽的鬼火,透露着他正压抑的怒火:“本宗一定要找出凶手来!”
黄大夫正色道:“发生这种事,朝廷不会坐视不理。司寇大人已经……”
王庆沙哑地冷笑一声,道:“这种事,你们处理不了。”
王大夫蹙眉道:“可是,选贤大会于我姬国十分重要,为此,我姬国已经筹备了整整两年。若是任由你们调查,搞得凤凰山鸡飞狗跳,一旦破坏选贤大会……”
王庆冷冷地道:“你不必提醒我,本宗与姬侯过从甚密,这次选贤大会,本宗也有参与,懂得分寸。”
王庆说到这里,扭头问道:“可查出什么端倪?”
观望台一角,正有几个鬼王宗的人,捧着一卷卷花名册和出入记录审阅着。
王庆一问,马上有一名鬼王宗弟子上前禀报道:“宗主,此番凤凰山上,有文选贤士一百九十二人,武选贤士一百四十八人。吏役厨子等共计二百二十人,目前,尚未发现其中有可疑者。”
王庆冷冷地道:“此人处心积虑,有备而来,当然不会在公开的身份资料上露出破绽。不过,没关系……”
王庆唇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冷冷地道:“他还会出手的。”
那名弟子迟疑了一下,又道:“另外,昨日还有进山者四十一人,不过,傍晚之前,他们就离开了。”
王庆霍然转过头去,目光一凝:“都是些什么人?”
那弟子道:“输运粮食、蔬菜、肉食的杂役三十九人……”
“另外两人呢?”
“是岐州奉常院派来的两个巡判。”
王庆目光顿时灼灼起来:“奉常院的人?”
“是,他们登记的名字是……汤大,谈二!”
王庆目芒一缩:“呵呵,一位姓汤的巡判么?”
黄大夫疑惑地道:“王宗主,岐州奉常院乃大雍奉常寺所属,管的就是天下异人,宫观道舍。此处聚集了这么多习武修真之士,奉常院派人巡视,本是份内之事。你不会是怀疑他们……”
王庆淡淡地道:“黄大夫,知道的太多,对你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安心主持选贤大会吧。从现在起,本宗主和本宗七位长老,将留在凤凰山……”
黄大夫着急地道:“这与理不合,选贤大会期间,所有不相干的……”
王庆截口道:“从本宗三位弟子被杀开始,这次选贤大会就与本宗有关了。我不会让你为难,这件事,我会派人知会姬侯。”
王庆说着,迈步向外走去,两名黑袍人立即如影随形,紧随其后。
黄大夫和王大夫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黄大夫道:“老王,咱们怎么办?”
王大夫叹息道:“此次选贤大会,鬼王宗涉入甚深,相信他们不会有所破坏的。我去准备一下明日文选事宜,可不能再出岔子了。你有事喊我,我就在隔壁。”
“诶!老王……”
王大夫头也不回,见机溜走了。
黄大夫抚着胡须,长叹一声:“老夫好不容易才争取来这个机会,主持如此盛会,求的就是流芳百世。苍天保佑,可切勿再生事端了啊~~~”
第50章 世事茫茫难自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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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州奉常院。
这是一座古老、宏大的宫观式建筑。
这里也是姬国唯一不受姬侯管辖,直属大雍奉常寺的官方衙门。
四百年历史,已经足够悠久,门前的阶石缝隙里长满了青苔。屋顶瓦缝里野草蓬勃。
一处僻静的天井里,一棵老树虬蜒而起,枝斜的树干遮蔽了大半个天空,把疏离斑斓的阳光洒照下来,温暖而不刺目。
一方石台,四张石墩。
茗儿双膝跪在一只石墩上,两肘撑在石台上,双手托着下巴,仿佛托起一朵小白花的两片叶子,一双大眼睛萌萌的眨呀眨,看着坐在对面看书的汤公子。
“女儿家,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这样不雅,下来好生坐着。”
汤公子一身黑衣,额头系着同色的抹额,温润如玉,气凝如山。
他头也不抬,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茗儿这样跪坐在石墩上,盈盈圆圆的一只小翘臀,会叫人联想到箭靶子,然后就会想射箭。嗯……确实不甚雅观,亏得天井中再无旁人。
茗儿没理会汤公子这句话,只是嘟着嘴儿撒娇:“人家想去凤凰山。”
“昨天不是带你去过了么?”
“师兄你本事那么大,就安排我也进去呗,嗯……比如装成个小厮,我就能陪我朋友读书了。”
“陪读,不是小厮的事,是红袖的事。”
汤公子慢条斯理地说着,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茗儿:“你老实讲,是不是喜欢了那个男子?”
茗儿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而是反问道:“你又不是我爹,问这么多干嘛?”
汤公子的目光又落回书上,淡淡地道:“你爹的意思,是想把你嫁给王太子殿下。你不听话,私自跑出中京也就算了,如果再搞出些不太好听的消息,你爹就难做了。”
茗儿鼓起了腮帮子,气鼓鼓地道:“我为什么要嫁给王太子啊?我都没见过他,谁晓得他高矮胖瘦,黑白美丑?”
汤公子道:“这些对男人来说,并不重要!对男人来说,皮相,是最没用的东西。”
茗儿不服气地道:“那对男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内涵!”
“我连他长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了解他的内涵呢?”
“别人的内涵需要了解,太子的内涵不需要了解。”
“为什么?”
“因为……王太子这个身份,就是这个男人的内涵!”
“我不服气,我……”
“忍着!”
“我要去看玄丘哥哥。”
“不许!”
“师兄真是太讨厌了,我不在这儿住了,我要走!”
汤公子换了个二郎腿,依旧低头看着书:“你可以试试!”
茗儿从石墩上跳下来,气愤地回房了。
汤公子慢慢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头顶疏离的枝叶,悠悠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呢?素有贤名的西方诸侯长。”
……
大道宗朝天峰的李青蝠排在下午登台较技。
上午,他没有去山下,他怕看了别人较技,乱了自己的道心。
早上下山去吃了一顿饭,然后他就返回住处,盘坐静心。
午饭他没有吃,他要把身心状态调整到最好,迎接这场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一战。
过得去,便是鱼跃龙门!
因为他父亲已经豁出一张老脸,从一个旧友那里打探到消息,姬侯此番选士求贤,是大规模的。只要进了初选,就有机会得到一个小官。
可惜他命不好,第一关就遇上了鬼王九子这样强大的对手。
还有半个时辰,就该他登台了。
玄色劲装短打的李青蝠张开了眼睛,握住横在膝上的那口绿色鲨鱼皮剑鞘的长剑,慢慢站了起来。
他走到桌边,从怀里摸出那封血泪写就的遗书,轻轻放在桌上,压上一块镇纸。然后端起水杯,只小小地呷了三口水,便放下了。
马上就要一决生死,他不能多喝,他要把身心状态都调整到最好。
然后,他扯下系在剑鞘上的一个红布条,郑重地系在自己的额头,在脑后打了个死结,最后一次拔剑、验剑。
然后,毅然、决然、大义凛然地出门而去。
……
“哎,可惜啊!刑天仇是吧?鬼王九子是吧?本公子还想拿他祭旗,做为本公子闯关斩将,拔得凤凰魁首的第一块踏脚石呢!”
修真世家的郭竹郭公子,傲然立在第七擂台上,指尖上顶着号称“天上红绣球,人间寒月球”的琅珰寒月珠。
此时,寒月珠没有发动,所以只是一颗珠子大小,尚未膨大如球。
第七擂的主试官站在一旁,有气无力地道:“鬼王宗刑天仇,因故缺席。郭竹自动获胜,晋级第二轮。”
郭竹睥睨四顾:“我不想占便宜,我可不介意有人向我挑战啊,有谁不服气要向我发起挑战的么?来啊,登台来,本公子教你做人。”
台下众人一哄而散!
赢了不作数,输了丢脸面,没好处,谁跟你较量?
郭公子一见,愈加狂傲地叫嚣起来:“来啊,有没有想跟本公子较量的?”
李青蝠如同易水河畔的荆轲,一身肃杀地登上了第五擂,脚下不丁不八,稳稳地站定。
他想稳住,可是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连忙深吸两口大气,调匀呼吸。
第五擂的主试官唬着一张脸登上擂台:“咳!鬼王宗莫青云,因故缺席,李青蝠自动获胜,晋级第二轮。”
“咦?”
李青蝠看了看主试官,不敢露出惊喜的表情,生怕是听错了,空欢喜一场。
主试官摆摆手:“李青蝠,你可以下擂了。后天的比试名单,明天晚饭前会送至你的住处。”
说完,主试官就没精打采地下台了。
李青蝠站在那里继续发呆。
下一轮比赛的武士走上擂台,看了看肃立在那儿,目光坚毅,手指握着剑柄,骨节已经发白的李青蝠,客气地道:“兄台,让一让?在下想提前熟悉一下擂台的情况。”
“啊?哦!”李青蝠梦游一般地下了台,脚下像是踩在棉花里。
陈玄丘坐在一棵在一人多高处分成几股四下张扬开的古前上,一条腿垂着,另一条腿架在前边横斜的树干上,怀里抱着几本书籍。
时间紧迫,明日就要第一试了,根本来不及细看,他也就是扫了扫,稍稍有点印象,万一明天有题目出自这些书中,凭着印象自由发挥罢了。
嗯……到时候我把字儿都写满了,想必能得到一点印象分?第一轮比试,无论如何得争取过啊,不然的话,提前被赶下山,潜进来杀人就比较麻烦些。
陈玄丘正想着,就见山道上走来一人,他一身玄色劲装短打,头上系一条血色抹额,一把绿色鲨鱼皮鞘的剑扛在他的肩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的喜气洋洋。
“啧!这是赢了呗?瞅这架势!好兆头,我明天一定能过关!”
陈玄丘情不自禁地就给李青蝠配上了乐:“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Mi sao la mi sao,La sao mi dao ruai……”
第51章 考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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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一天的比试下来,算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再无机会者,只能打点行囊,黯然离去。
鬼王宗剩下的六子,每人身边多了一位长老,房内室外,遍布机关。
宗主王庆在大长老陪同下,坐于一间静室之中。此处与六位弟子处都建立了直接联系,那边稍有动静,这边立刻可以赴援。
日落,月升。
月落,日升。
一夜无事。
众长老和六位弟子都有些疲惫,好在明日才会继续武选,他们可以白天休息。
山间一片向阳的山坡上,有一幢大屋,这里就是文选之所。
巨大的一座轩厅,厅中有八根巨大的厅柱。
厅的外围没有墙,八面通风。
厅中摆放着一百九十二张卷耳几案,案上有文房四宝,笔山镇纸。
一百九十二名参加文选的士子鱼贯而入,按照事先定好的位次,依次落座。
一百九十二张几案,每张几案后边放着一张蒲团。
几案与几案间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又有黄、王两位大夫带着许多小吏巡走其间,可以杜绝抄袭。
三声锣响后,前方一张条型木屏风上,悬挂出了今日笔试的题目:论兴农之道。
在陈玄丘原来的那个时空的古代,科考也是要考许多实用之学的,如法令、术算、政论等等,八股这类东西,是明清时候才开始泛滥的。而在这个时空,根本没有儒家一说,考实用之学就更加正常了。
而且,即便是在陈玄丘原来那个时空,农学也是朝廷极为重视的学问,儒家轻鄙工商,却不轻农。在农学上有大成就的人,一样被他们敬重有加,视为对国家、对黎庶有莫大功德。
古代农书中,《汜胜之书》的作者是一位黄门侍郎,《四民月令》的作者是五原太守,《齐民要术》的作者是高阳太守,都是高官,由此可见对农业的重视。
如今这个世界,农业一样是最支柱的产业,所以此番选贤,第一天的论题就是关于农业方面的试题,并不算出人意料,现场有很多人面露喜色,显然是押对题了。
陈玄丘看着这道试题,摸挲着下巴。他倒没有押中什么考题,昨儿他只是走马观花,把买来的几本书都看了一下。不过,他有《造化不死经》啊!
《造化不死经》里第六七八卷,讲的全是谋生之学,连如何荒野求生、如何做个好裁缝,如何烹做个好厨子都有,怎么可能没有关于种地的学问。
陈玄丘修习武功后,耳聪目明,记忆超群,虽然对《造化不死经》这些莫名其妙的学问不以为然,可是既然看过,心头便记住了九成九。就连前世看过的一些学问,只要细细一思量,也能记得起来。
陈玄丘心中暗喜,但他并不急着落笔,一边细细研磨,一边思量如何着笔。
这算是一篇论文,最重要的部分必然是考较应试者对于发展农业有何见解,不然写的再如何花团锦簇,必然也得不了高分。不过开篇就入正题,未必合乎这个时代的审美。
嗯,可以先讲讲农事之重要,顺便拍一拍姬侯的马屁。小受受不是说,姬侯每年春耕的时候,都会穿上布衣葛袍,亲自到田间去耕地播种,以为表率么?
之后就得系统地讲一讲对于农业的认识了,我可以从天时、地利、田制、选种、播种、耕治、灌溉、施肥、收割、储藏这些方面分别讲讲。
可是多了一世学问的人,虽然没亲自干过,可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一番,应该也能唬住这些古人。
陈玄丘思量许久,开始动笔了。
他先洋洋洒洒、不着痕迹地、以极高明的手法吹捧了一番姬侯重农兴农的功德,这才进入正题。
第一条写的就是天时。写到天时,他就弄了个二十四节气农事歌上去。他敢赌一文钱,这个时代的人虽然注意到了农时与天时的关系,但还没人总结归纳,弄出如此浅显易懂、朗朗上口,易于传播的节气歌来。
“立春春打六九头,春播备耕早动手。一年之计在于春,春雨最是贵如油……”
天时讲完了就讲地利。什么样的土地适合种什么,自然要详细阐述一番.
然后这个时代的人绝对不可能想到,他在原来的时代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拿出来卖弄一下,足以令人耳目一新的农业生态概念就出炉了。
桑树果树如何与鸡鸭同养,水稻田中如何养鱼肥田……
陈玄丘写到如何既省水又能充分灌溉时,停笔歇了歇,写的太多,手腕酸了。
纸上,已经密密匝匝许多工整的小字,陈玄丘拿镇纸压住卷子,直起腰来活动了一下肩膀,这才看向左右。
只见众人有的伏案疾书,有的蹙眉沉思,那位夏浔夏公子就在斜后方一张几案后边,手里拈着毛墨,紧蹙眉头,神情凝重,嘴巴一下下地咬着笔杆头儿,咬啊咬啊,咔嚓一下,笔管裂了。
陈玄丘嘴角抽搐了几下,赶紧回过头来,免得爆笑出声。
然后他就举起手,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无比纯良。
黄大夫见他举手,便走过来,看了看他几案上的铭牌,和颜悦色地道:“陈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同学可不是现代才有的词汇,同学、家长一类词儿,可是自古有之。
陈玄丘起身一揖,毕恭毕敬地道:“老师,学生想出恭。”
黄大夫点点头,一招手,就有一个小吏快步走来,手里拿了一个沙漏。
黄大夫接过沙漏,往陈玄丘卷纸上一扣,里边的白色细沙便开始流向下边的漏斗。
黄大夫柔声道:“你去吧,沙漏可流两刻钟,两刻钟不归,考卷就要作废了。记得及时回来,免得误了时辰。”
“是!学生速去速归。”陈玄丘说完就向外边走。
两刻钟就是半小时,若是“大解”,虽然方便之处不算近,古人这衣袍方便起来还麻烦,但也足够了。
黄大夫捋着胡须,目送陈玄丘出去,又低头看了看陈玄丘的卷子,不禁欣然赞美道:“啧!字如其人,娟秀清丽,秀美飞动,如美人回眸,含嫣浅笑,令人如痴如醉也。”
旁边夏浔搁下裂了笔杆的毛笔,期期艾艾地道:“老师,学生也想……”
黄大夫把脸一沉,叱道:“憋着!早干什么去了。”
夏浔不服气地道:“可是刚刚那位考生……”
黄大夫不悦地道:“正是因为已经有人出去,你才不能走!本大夫一向公允正直,既为考官,就绝不允许串问答案的事情发生!”
夏浔听了只好悻悻地坐下,夹紧双腿,扭着身子,捏着裂了的毛笔继续答题。
山厅之侧,有茅房一排,引了一道山泉水来,将污水直接引到山外田中,所以此处丝毫不见污秽,也没有臭气。
陈玄丘左右一扫,不见有人,便随手选了一间茅房进去,将门从里边一闩,便从纳戒中摸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丝绸来。
这块丝绸颜色花花绿绿,显得十分杂乱,抖开来往身上一披,整个人也成了一副斑斓模样。
茅房无盖,陈玄丘搭着后壁的木板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后边山坡上,迅速往草丛中一钻,身上那块绸缎杂乱的花纹登时与四周浑然一体,肉眼难辨了。
第52章 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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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中一道有些虚幻的影子飞快地移动着,只一瞬便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更远处,肉眼难辨。
师父不传道术给他,陈玄丘自有隐身之法。你能穿墙,我便翻墙,只要同抵彼岸,你管我用什么方法来。凡人之术,也不是全无用处。
陈玄丘这一次的目标是雷九鹏,距他住处最近的那位鬼王九子。
前夜,陈玄丘连杀三人,没有一个是离他住处近的,因为他清楚,那三人出事后,最先被详尽调查、反复盘问的,一定是死者附近的人。
而今天,他要动的就是自己的窝边草了。因为,如果放到最后才吃窝边草,他的嫌疑反而最大,鬼王宗的人并不傻。
经过前夜之事,这次雷九鹏再出事,他这个住处最接近之人,反而不会成为重点嫌疑。
另外,他昨日背书闲走时,再加上今日考试一路走来,已把这条路摸熟。他需要速去速回,熟悉的路途才方便施展。
雷九鹏此时正在呼呼大睡,昨夜一夜等候,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对不修肉身的人来说,特别容易疲劳。
负责看护他的木长老则在房间正中,坐在蒲团打坐。在他面前有一炉香,香烟袅袅。
木长老也有些疲倦,但是以他的功力,打坐调息足以恢复了。
整整一天一夜,全无动静。那人显然也知道,鬼王宗必有应对,莫非这是打算放弃了?
木长老决定再守候一夜,如果那人仍然没有动静,便向宗主建议,集中六名弟子同住,不能这样故意诱敌了。否则,敌人不曾诱来,搞得自己一方疲惫不堪,何苦来哉?
雷九鹏的住处四周都是浅草,有一道溪流蜿蜒而过。
陈玄丘藏身在十余丈外一片林中,静静观察了片刻,便顺手拉过一根树枝,将那树枝拉弯了,前端系在面前一根粗树干上,然后将来时路上捡的一块石头,小心翼翼地卡在树叉上。
做完这一切,陈玄丘又从纳戒中取出两道符,轻轻叹息道:“用一张就少一张啦,早知道这么有用,一年前我就把两位师姐关进小黑屋,天天给我画符,一天画不出十张,就不给饭吃。”
陈玄丘恋恋不舍地抚摸了一下符箓,把一张符箓往空一抛,结着手印,沉声道:“瞒天过海,真武灵应。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那张符化作点点星光,飞到半空中,仿佛一张巨网上的一个个节点,然后那光芒一闪,全然不见了。
陈玄丘这才拈起第二张符,又望空一抛,再结一个手印,沉声道:“镇天助顺,真武灵应。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那道黄纸“蓬”地一声燃烧起来,当时在冀州城外,陈玄丘对付苏蓉儿,曾用过这样的一道符,当时天空一道雷云急旋如涡,一道道闪电如同巨蛇当空,威势十分骇人。
但此时有了先前那道瞒天过海符,这召雷符一出,天空彤云密布,雷电集结,可是自这山上望上去,却完全感应不到,依旧是晴空万里,白云飘飘。
这召雷符威力极大,就是发作太慢了,而且发作时动静也太大,敌人只要不傻,一见那殷雷滚滚的威势,早就逃之夭夭了。如今有了这道瞒天符,就不怕敌人事先警觉了。
这召雷符一共只有三张,现在下山不过月余,第二张已经用掉,陈玄丘怀中只剩下最后一张了。
陈玄丘祭出了这道符,迅速从纳戒中又取出一口剑来,在缠在树干上的柔软树枝上轻轻割了一剑。
那树枝缠在树干上,绷得很紧,这一剑割下去,便裂开大半,随着有弹性的树枝想要归位的拉扯力,割开处便缓缓折曲断裂开来。
陈玄丘一切准备停当,便迅速滑下树干,往草丛中一伏,倏然窜去。
陈玄丘如箭般飞掠着,迅速回到茅房,收好绸缎,开了门,施施然走了出去。
“老师,我回来了。”回到考场,陈玄丘便向黄大夫行了一礼。
黄大夫看了眼几案上的沙漏,弯腰将它拿起来,对陈玄丘和善地点点头,微笑道:“好生答题,老夫很看好你。”
……
树上缠着的枝条终于断裂了,枝条迅速地荡向原位,枝叉上的石头呼地一声弹了出去。弹的不算远,只弹出五六丈,便“咚”地一声落了地,又向前滚动了一丈有余。
木长老正闭目冥想,面前香炉突然“啪”地一声响,那枝香居然像烛花似的炸开了一下。
木长老霍然张开双目,向香炉看去,就见原本袅袅向上升起的一道青烟,突然半空一折,笔直地指向一个方向。
他来了!
木长老目芒顿时一厉,屈指一弹,“啪”地一声轻响,一抹惨绿色的光环荡漾开来。
榻上,鼾声大作的雷九鹏霍然清醒,张目一望,见木长老竖二指于空,向他轻轻一摇,雷九鹏会意,立即赤足从榻上跃下,双手踞地,作势欲扑,凶狠的仿佛一头鬼猿。
“那人出手了。”
“是雷九鹏处!”
一共六处地方,待那道惨绿色的光环闪过,立即做出了反应。
形容枯槁、形同鬼魅的鬼王宗长老们腿上贴了阴风符,飞快地掠向那栋林间小屋。
宗主王庆和大长老住在山顶,距离最远,但二人飞驰电掣,速度极快,
哪怕来人就是那奉常天骄汤公子,只要有先到的长老缠住他片刻,王庆也有把握把他留下他。
奉常寺虽然势力雄厚,可鬼王宗从不曾冒犯他们,又有姬侯鼎力支持,就算杀了那汤少祝,奉常寺又能如何?敢冒着激怒一方诸侯之长的风险,大兴入侵清凉州么?
……
“多谢老师。”陈玄丘向黄大夫又施了一礼,那彬彬有礼的样子,令黄大夫心中大悦,真孺子可教也。
陈玄丘回到座位,夏浔立即夹着双腿,撇着外八字站起来,颤声道:“老师,学……学生想小解。”
黄大夫憎恶地看了他一眼,一甩袖子:“去吧!懒人屎尿多。”
夏浔脸都憋红了,也顾不得抱怨这位黄大夫厚此薄彼,撇着两条小腿就往外蹭。
这时就听“轰隆隆~~~”,一声撼天震地的旱天雷,大地都为之震颤了一下。
正伏案疾书的众多士子忍不住一个哆嗦,有人心中笔一沉,便在卷上捺下一团污墨,顿时懊恼不已。
夏浔吃这惊天动地巨雷一吓,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顿觉胯下一烫。
茅房,貌似不用去了……
……
王庆、大长老,三长老,还有三名鬼王弟子,失魂落魄地看着前方一个冒烟的巨坑,那幢木屋已经不见了,雷九鹏不见了,木长老也不见了。
不只他们俩不见了,还有四名因为住得近,所以来得飞快长老,外加两名鬼王弟子,全都和他们一样,被那记威力无俦的神雷炸成了灰灰。
半晌,一块铜饼子从天而降,噗地一声砸在王庆身前的草地上,跳了两跳,不再动弹。
那块铜饼子很烫,炙得旁边的野草都滋滋冒烟。
王庆直勾勾的眼神,从那个还在冒烟的大坑抽回来,看了看脚下那张不成形的铜饼子,从那轮廓和纹饰来看,依稀与木长老的护身法器‘千魅炼魂炉’有些相像。
王庆盯着那只发烫的铜饼子,禁不住地打起了摆子,哆嗦地道:“传……传本座令谕,集结……全宗高手!我要……我要灭了他奉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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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大鬼小鬼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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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选第一天的考试结束了。
众士子们走出大厅,站在半山腰的山道上,看着山间一片焦土的那个大坑,指指点点。
前夜有人遇刺的事本来半遮半掩的,大家只是耳闻,同时也没机会交流议论。但今天不同,那么大一个坑,周围的树木都焦了,如何瞒得了人?再加上大家刚刚考试出来,正聚在一起。
“武人好勇斗狠,到处惹事生非,看,仇家寻上门了吧?”
夏浔轻轻抖着下衫,朗声道:“武人只可为人所用,不可驾驭他人,似我等士子,才是天下栋梁,社稷之本。”
“言之有理!”
“此言甚是!”
“兄台说的不错,只是此间怎么有些骚气?”
陈玄丘站在一边,和其他士子们一样,脸上带着一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优越感的笑容,只是身子显得有些弱不禁风,还不时咳嗽两声。
一百九十二张试卷全部装箱了,黄大夫引着两个小吏抬一口大箱子,由四名执役持刀护着从大厅里出来。
这个年代考试的程序还比较粗放,没有糊卷一说,一百九十二份试卷,就是堆放成一箱,是谁写的,一看题名就知道了。
这些试卷是要连夜送往姬侯府的,明日武选的时候,今日试卷就要由批阅完毕。其中内容过于不堪的,就没必要再看他下一科考试成绩了,直接就会“请”出凤凰山。
听到陈玄丘的咳嗽声,黄大夫站住脚步,关切地道:“山间风凉,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身体不适,误了后日的考试。”
“多谢老师关怀。”
陈玄丘微笑致谢,人家一片好意嘛,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叫人情世故。
夏浔一旁看见,暗自狐疑起来,这位考官似乎对陈玄丘特别的关照啊,莫非陈玄丘使了银钱贿赂了他,哼!莫要叫我发现把柄,要是叫我逮住把柄,而我又未能入选的话,嘿嘿~~~
当晚,陈玄丘在室中颇为犹豫了一阵子。
今晚是不是应该继续行动?
不过连续两次遭遇毁灭性的沉重打击,剩下的三名鬼王宗亲传弟子,不可能还傻傻地住在原处了,那里除了留给他一堆陷阱,不可能还有别的。所以今夜继续动手,很可能徒劳无功。
嗯,那就睡个好觉吧。
其实,自从知道蒲儿那个苦命孩子在另个空间,正以一种新的生命形式生活着,处境还不错,陈玄丘心中的懊恼与愧疚就淡了许多。
如今他又已经杀了这么多鬼王宗的人,如果说是为蒲儿报仇,也算达成目的了。可是,与鬼王宗的深层次接触中,陈玄丘越来越发现,这个宗门,简直就是鬼域一般的所在。
阴神白七爷他见过,从这位阴神推断,恐怕阴曹地府都不如鬼王宗的血腥与恐怖。人间,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修行门派?
捕杀妖兽猎取妖丹,在陈玄丘看来,也得选那尚未化形,或者主动伤害人类的,不然太过残忍了。而把自己的同类当作修行的材料,剥皮抽筋、吸髓炼血,还有一分人性么?
既然已经扛上了,他要替人间清除这个毒瘤,不然念头实在不通达。
……
夜晚的奉常院如同一座踞伏在大地上的巨兽,静静地安眠在岐州城的东南角。
在大雍中京,奉常寺是极庞大、极庄严的一栋建筑,规模仅次于王室宫廷,而且其位置就在宫城外的东南方向,独占了近一坊之地,数十亩大小。
可在这里,奉常院却是偏居城池一角,不但距离姬侯的官邸甚远,甚至离民居都甚远。
后面是两面城墙,奉常院建在夹角中,前面是一面湖泊,白天还有些游人,一到晚上这儿冷清的连鬼影儿都见不到。
奉常院的建筑位置与周边环境的尴尬,就如同奉常院在诸国的地位一样。
七十二路诸侯都是大雍天子的臣子,其国属于大雍分封的藩国。可是哪怕对大雍最忠心的诸侯,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国土之上,有一股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对自己还有监督作用的力量。
全天下,七十二藩国,共有三百六十五座奉常院,全部直属大雍奉常寺。
岐州奉常院的人早就习惯了入夜之后的寂寞,今夜亦如是。
夜色降临后,整个岐州城的东南角,就只剩下奉常院中还有灯火点点。
但是在奉常院外,荒林曲池之上,却有一条条鬼魅般的身影在悄悄靠近。
很快,奉常院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包围了。
承平四百多年了,何曾有人敢袭击奉常院?所以,奉常院虽有巡夜人员,但是只是草草应付了事,不会真的认真巡查的。
黑暗中,鬼王宗宗主王庆幽灵似的出现在城墙上,一双鬼火般的眼睛俯瞰着黑暗中那座庞然大物。
他的身上,披着由408块少女眉心骨织成的白骨法袍,手中握着一根由九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少女腿骨制成的法杖。
左右侍立的护法长老,手中各持一只白骨法钵,那是用一对孪生兄妹的头盖骨制成的法钵,法钵中盛着殷红的鲜血,血腥气在夜色中悄悄弥漫着。
一道人影鬼魅般飘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提着袍袂,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走得踉踉跄跄。
待赶到王庆面前,那鬼影儿抱拳道:“宗主,姬侯知道了宗主的打算,特意派了位‘贞人’来面见宗主。”
那个‘贞人’喘着粗气上前道:“姬国多卜郑玄,见过王宗主。王宗主,姬侯请王宗主千万息雷霆之怒。姬国如今准备尚不充足,小不忍则乱大谋,万望……”
王庆阴幽幽地道:“本宗九位亲传弟子,三天之内,死了六个。内门长老七人,一日之间去了四人。这,是小事?”
郑玄一窒,涩声道:“这……小臣言语失误。不过姬侯所谋……”
王庆打断他的话道:“你是姬侯座前的‘贞人’,最擅占卜,此来之前,可曾为你自己占上一卦,卜个吉凶?”
郑玄脸色一变,期期艾艾地道:“王宗主此言何意?”
王庆没再理他,王庆身后左护法桀桀怪笑一声,将手中法钵向郑玄一泼,小小一碗血泼出来,登时如同大水桶泼出的水流,哗地一声就把郑玄整个人罩在其中。
郑玄仿佛被浸入了一团血红色的水晶,他在血泊中奋力挣扎,可顷刻间就被血水融化,然后那血水哗地一声又流回白骨法钵中,郑玄已被血炼,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王庆望着远处的奉常院,沉声道:“动手!”
他一把抓住白骨法袍,奋力一扯,向前一抛,那白骨法袍便飘摇着飞上高空,顷刻间化作408颗白骨骷髅,挟杂着无穷的鬼气、怨气、戾气,一道道半透明的、狰狞扭曲的幽灵腾空出现,挟杂其间,呜呜咽咽。
左右两位护法把白骨法钵望空一祭,两道血红的匹练,迅速化作两条血蟒,张开血盆大口,夭矫而去,与那408具白骨骷髅、408道怨灵厉鬼,尖声厉啸着扑向奉常寺。
第54章 料想无人醉亦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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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无数的幽魂厉鬼,化作一片流光直扑奉常院。
外围许多奉常院执役人等,被那阴风幽魂透体而过,立即只剩下一具躯壳,卟嗵倒地。他们的魂魄浑浑噩噩,登时化作幽灵大军的一员,壮大了洪水般的幽魂力量。
“蓬~~~”
当幽魂厉鬼们扑到第二进院落时,奉常院却陡然升起一个透明的金色圆罩子,像一个大气泡儿一样,将二进院落以里的奉常院罩在了其中。
外围那圈建筑是后来扩建的,从这里开始,才是四百多年前第一代奉常寺主亲自督建的。
金光一起,无数的阴魂厉鬼都被挡在了外面,它们悍不畏死地扑上来,但甫一挨着那层金光罩,就像遭了电击似的,惨叫弹开。
这时,两道血龙到了。
一条血龙呼啸而来,盘到了那个透明罩子上,砰然化作了无数鲜血,汩汩淌下,糊住了罩子。那透明罩子被污秽之血一染,立即开始出现腐蚀破坏的迹象。
奉常院中人都惊醒过来,奉常院主立即组织人马反击。
茗儿被嘈杂叫喊声惊醒过来,她霍地爬起,提起剑就冲出了房间,沉声道:“出什么事了,可是走了水?”
茗儿往天井中一站,仰头一看,就见隔着一层极有弹性的闪着金光的罩子,无数的幽魂厉鬼白骨骷髅,正尖啸着不停地撞击那层罩子,撞得罩子一凹一凹的。
污血涂染在罩子上,再有无数厉鬼不断扑来,那画面恐怖之极。突然间,有一处罩子被蚀穿,无数厉鬼从那蚀穿处冲了进来,桀桀怪笑着扑向各处。
茗儿一袭白衫,手握长剑,仰望天空那骇人一幕,却是毫不畏惧。
茗儿冷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奉常寺是什么所在,居然有幽魂厉鬼侵扰,看我白……”
汤少祝一袭皂袍,从廊下疾步走来,一见茗儿,立即叫道:“茗儿,你安分一些,马上回房去,不要胡乱走动!”
他知道师妹身上有一件紫浣火霞衣,乃防御至宝。现在闯进来的都是没有实体的幽魂厉鬼,闯不破她身上防御,所以叫她回房待着,纵有幽魂厉鬼闯来发现了她,也奈何不了。
汤少祝抬头看看天空,不屑地冷笑道:“我去瞧瞧,究竟是什么人,敢挑衅我奉常寺!”
汤少祝大步走开。茗儿瞧他离去,复又抬头看看天空,不屑一顾地道:“什么魑魅魍魉,也敢在本姑娘面前嚣张。看我白虎庚……”
茗儿剑拔到一半,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一双俏眼微微地眯了起来。
“那个姓陈的,定然是知道了我妹子的身份。所以花言巧语地哄骗她,想攀上我们谈家,其心着实可诛!偏生妹子又护着他,害得我不能亲自下手。如今外边有无数厉鬼,如果我把他引过来……”
想到这里,茗儿的眼睛亮了,她立即取出一张纸鹤,急声叫道:“陈玄丘,有个大色鬼想欺负我,你快来救我啊,我在岐州城南的奉常院,你快来!”
茗儿说罢一抖手,那只纸鹤便望空飞去。
幽魂厉鬼本能地嗅着活人生气展开攻击,对这纸鹤不管不顾,任由它振翅飞去。
“哎呀,糟了!我是不是该让声音嗲一点、甜一点啊,算了!生死关头,这么说才正常。何况,他知道我的存在,也该知道我就是我妹妹,我妹妹就是我,此时的我,应该是我姐姐!”
想到这里,谈月茗顿觉心安,马上拔剑出鞘,英姿飒爽地道:“看我白虎庚金剑气!”
谈月茗纵身一跃,便飞身掠去,游走于奉常院中,看见厉鬼,便是当头一剑。看见幽魂,也是当头一剑。看见白骨骷髅,还是当头一剑。任你千变万化,我只一剑迎去。
那白虎庚金剑气不但犀利无比,而且正大至刚,最是辟易邪物。要知道她可是西方教弟子,对于灵魂的研究谁能比得上西方教?西方教就是以超渡法门立教的。
谈月茗这一路杀去,竟然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此时,空中的那道防御罩已经彻底破灭,整个奉常院鬼火处处,鬼鸣啾啾。
城墙之上,王庆冷笑地道:“这天下承平已四百四十四载,也该换一番新气象了。我鬼王宗顺天承命,欲行大事,今日,就血屠岐州奉常院,祭我战旗,杀!”
王庆从城头上一掠而下,仿佛下边有东西托着似的,冉冉飘落。
左右护法和来自鬼王宗三十六分坛的众多高手从城墙上鱼贯跃下,下饺子一般,壮观无比。
地面丛林中,也有无数道人影随着王庆这一声“杀”纷纷站起身来,举步攻向奉常院。这些人排成队列,稳步前进,他们手中执的竟然不是法器,而是一具具强弓劲弩。
“呜呜呜~~”
挟杂着凄厉的鬼啸,一只只恶鬼恶灵从天而降。
“噗噗噗~~”
从正门和跃墙突入的弩手们,利矢攒射如雨。
奉常院中的神官们两面受敌,借法之术只要稍稍一顿,立即就有幽魂恶鬼趁虚而入,又或是层出不穷的利箭自夜色中射来,登时顾此失彼,死伤惨重。
奉常殿门口,汤少祝急急走来,与正守在这里的岐州奉常院主马柯汇合在一起。
“马院主,来敌何人?”
“属下不知!”马柯脸色阴沉:“不过,他们有大批的炼气士来袭,都是鬼修道法,放眼整个姬国,能够一下子调动来这么多的鬼修高手,那就只有鬼王宗了!此外,还有许多劲弩手!”
还有劲弩手?世俗间哪有那么多弩手,除非来自军中。
汤少祝心中疑云顿起,莫非我对姜飞熊和姬侯的调查已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如此说来,姬侯果然有不轨之心?
马柯忧心忡忡地道:“这些炼气士和这些劲弩手彼此配合,亦法亦武,可远可近,无孔不入,无坚不摧,我等今夜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汤少祝冷笑道:“此处若非奉常院,他们还真有可能得手。可惜,这里就是奉常院。而这奉常殿,就是我奉常院中最厉害的御敌法器。”
天下间共有三百六十五座奉常院,每座奉常院中都有一座奉常殿。而这奉常殿,就是一件威力无俦的强大法器,这是奉常寺的绝大机密,只有奉常寺中少祝以上级别的神官和各地奉常院主才知道。
马柯动容道:“少祝,这法器自从祭炼成功,四百多年来都不曾动用,实因它是我奉常院最后的手段。一旦动用,消息泄露,整个天下都会知道我奉常寺中的奉常殿,乃是镇压一方的法器,那就失去杀手锏的作用了。”
汤维道:“我明白!自然是危急关头才得启用。马院主,你就守在这里,我去迎敌!”
马院主道:“好!”
汤维掣出量天尺,稳步向前走去,一个幽魂尖啸着向他扑来,汤少祝一振腕,“啪”地一击,一尺就把那幽灵拍得粉碎。
陈玄丘晚上小酌了几步,此时已酣然入睡。
明日是武比,可那鬼王宗三位幸存弟子,此时怕是夜不能寐吧?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他们明日的参赛。睡梦中,陈玄丘都想笑醒了。
这时,一只纸鹤翩然飞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大叫起来:“陈玄丘~~”
陈玄丘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
第55章 祭旗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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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听那纸鹤说明情况,顿时大惊失色。
茗儿不是投靠她师兄去了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她师兄看护不同,遭小人暗算,还是对她动了歹心的那个人就是她那人面兽心的师兄?
陈玄丘无暇多想,立即换上夜行衣,青巾蒙面,遁下凤凰山。
一连两日出事,凤凰山已布下重兵把守,只是这等寻常手段哪里难得住陈玄丘。陈玄丘只在潜出凤凰山时放慢了一下速度,一待离开凤凰山范围,立即发力向岐州城狂奔而去。
以陈玄丘的肉身之强大,放开双腿全力奔袭,快逾奔马。
城南奉常院,大战激烈,汤公子与奉常院众神官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幽灵厉鬼、冷血弩手,他们也是伤亡惨重,渐渐收缩,向奉常殿靠拢。
“不好!师妹还在后边,我得把她带过来!”一念及此,汤公子马上放弃当面之敌,冲向后宅。
面前鬼雾幢幢,想把他困入“鬼打墙”。
汤公子大喝一声:“一行咒,二行符,三行法。三衍神通,法眼如炬。”
两道炽烈如阳的金光从他的双眼直射出去,鬼雾如雪见火,登时消散,藏身鬼雾中的魑魅魍魉也是吱吱怪叫,中者立死。
只是,这“法眼如炬”一日只能使用一次,依照念力深浅,最长不过支撑一刻钟时间。
以汤公子如今的功力,仅能撑得一盏茶功夫,所以他不敢纠缠,发足向后院狂奔突进,手中一柄毫光四射的量天尺拍砍劈砸,所向披靡。
王庆以鬼王宗几百年积累,养成两条血狱冤魂凝成的血龙,一条用来破了奉常院的金光护罩,另一条在战斗中不断吞噬奉常院的神官、执事精血,在血战中愈发壮大,其形已渐如蛟龙。
这头血蛟龙咆哮一声,便向汤公子扑来。
汤公子肩头在混战中被射中一弩,弩箭卡在肩上,血透重衣,长发也披散下来,虽然看着狼狈,可神色却是愈加冷酷,凛然不可侵犯。
一见血龙气势强大,汤公子收了量天尺,右手往肩头一探,抹了一把自己的鲜血,往左手掌心急急一画:“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急急如律令!”
“轰轰轰”一连几道掌心雷劈出,炸得那血龙空中腾跃,哀嚎不已。
但他每轰一记,掌心血痕便淡一分,最后一记掌心雷轰出,掌心血迹已全然不见。
他消失的可不只是掌心血痕,那只是血引,真正消耗的是他的精元与血气,汤公子的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
他一鼓作气,向前突进,眼看将至后院,空中阴雾滚滚,桀桀怪笑,几十颗骷髅头猛地合成一只巨型骷髅,牙齿一碰,嗒嗒作响,向他一口吞来。
“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急急如律令!”
汤公子立即沾血于掌心又画一符,双掌一合复又一分,数十数百上千道金色毫光顿时于掌心绽放,化作无数柄金光利剑,金光利剑在空中又合成一只剑轮,磨盘般旋转着向骷髅头辗压去。
两者相撞,那只巨大的骷髅头顿时被撞散,缠绕其上的股股如墨黑气四散,巨型骷髅头化作了几十上百只小骷髅头,尖叫着想要四散逃去。
但那剑轮陡然复又化作无数利剑,织梭一般在空中穿行往复。刹那功夫,金光利剑消磨殆尽,可那自空中袭来的阴灵骷髅,尽数被辗作白骨灰烬,自空中飘扬而落。
“师妹!茗儿,师妹……”汤公子跌跌撞撞闯去,
后院里,谈月茗越杀越勇,眉飞色舞,心花怒放。
“看我白虎庚金剑气!杀杀杀!”
“看我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神功!本姑娘要你神魂俱灭!”
“哎耶,偷袭我?攻得破本姑娘的紫浣火霞衣算你本事!”
“不行了,有点乏力,来一颗!味道还是那么难吃。”
谈月茗磕了一颗药,登时如有神助,像个小疯婆子似的又杀将出去。
围攻她的幽魂厉鬼都要疯了,这个女孩儿看着最弱啊,怎么这么难缠?
她的功法,全是最为克制阴煞幽冥一派功法的,偏生又穿着一件可以防御神魂和物理双重攻击的宝衣,她只要护住头面双手,根本奈何不了她。
这时候,汤公子血浴玄衣,悍然杀到:“师妹,谢天谢地,你无恙就好,快跟师兄走。”
“啊,师兄,你来了啊,你看师妹厉不厉害,我……”谈月茗兴高采烈,还没表完功,就被汤公子一把拉了过去。
“伏化天王,降定天一。天地玄黄,阴阳妙法,遁!”汤公子一把拉住谈月茗,身化流光,倏然冲向前院奉常殿。
一抹遁光从重重鬼域中激射而过,鬼王宗数百年底蕴,今天为了对付奉常院,已经全用上了,饶是汤公子骁勇,此刻业已不支。但他此时使出这道流光遁术,一路上不管什么厉害的鬼祟,都来不及攻击。
可是等他拉着谈月茗现身在奉常院主马柯面前,也是身形一裁,险险摔倒。连连动用神术,汤公子已经支撑不住了,喘息地道:“马院主,启……启动奉常神殿!”
“好!”马院主也知道再不能拖延了。眼下这情形,就算汤少祝都耗力过巨,一时来不及恢复,他若再不启动奉常神殿镇压十方一切邪祟,大概只有他一人勉强有机会突围,其他人都得葬送于此。
马院主大喝一声:“尔等为我护法!”立即转身面向神殿,手舞之,足蹈之,嘴里吟唱着古老晦涩的音节儿,沟通上界神明,借取神力,催运奉常神殿这件偌大法器。
幸存的奉常寺神官们立即护卫于外,以防鬼王宗的人杀将过来。
随着马院主的声声吟唱,那座巨大恢宏的奉常殿,忽然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它震颤着,似乎想要脱离地面飞向空中。
与此同时,一道金红色的光束,从那奉常殿中笔直地激射于空,刺破苍穹,气冲斗牛。
金光射入长空,神秘浩瀚的天空中,陡然出现一束更加粗大、更加凝实,几乎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金芒,那金芒呼啸而来,笔直地射下,将整座奉常殿及其周围六丈之内,俱都笼罩在光束之内。
王庆率领鬼王宗众高手以及神秘的劲弩手一路杀将过来,周围环绕着骷髅、白骨、阴气、血龙,犹如一群活在人间的厉鬼,眼看即将杀至奉常殿,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三十六宗高手,已经折损过半了,大长老心疼不已,不过今夜如果能拔掉奉常院,还是值得的。
几百年来,几乎无人敢挑衅奉常寺一脉的权威,而他们做到了,那就不怕天下豪杰不会纷纷来投,尤其是在奉常寺的压迫之下,吃过奉常寺的亏,却独木难支一直不敢反抗的,一定会来投奔鬼王宗。
到时候,今日的损失,定然可以几倍地得到弥补。
可如今眼看大胜在即,忽然出现如此一幕,大长老的功夫较之宗主王庆也不算逊色太多,可他竟然隐隐生起一抹恐惧,似乎那无穷金光一旦扩散开来,足以把他也抹杀净化掉。
大长老忍不住颤抖起来:“快,快快,快施法,打断他们!所有的弓弩手,马上放箭!”
“且慢,不许动手!”
王庆陡然一声大喝,喝止了有些失措的众人。
他嘴角慢慢逸出一丝诡谲的笑意,轻轻地道:“不要急,看下去!”
第56章 与吾生死兮逢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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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光柱几乎快要把奉常殿映成了一座纯金铸成的建筑。
汤公子、马院主、谈月茗等人站在左近,也被映得须发皆金,恍若变成了一个个金人。
那座奉常殿轰隆隆地发出轰鸣声,就要拔地而起,飞腾于空。但是大地上泥土翻卷,一股中人欲呕、恶臭污秽的气息陡然从大地裂缝中散逸出来。
“嗯~~,怎么会这样……”马柯,汤公子等人顿时闭了呼吸,谈月茗更是皱着眉头,捂住了口鼻。
那道金色的渐渐凝实的光束受了这污秽之气影响,陡然黯淡下来,摇曳了几下,突然消失,刚从地面拔起的奉常殿轰隆一声砸了下来,却没落回原位,歪歪斜斜地砸在地上。
马柯惊呆了,双手颤抖地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平日里他们焚香祭祀的这座奉常殿,实是一件镇邪至宝,这是代代院主口口相传的机密。不到下一任院主继位,上一任是不会把这个秘密以及如何使用的口诀告诉他的。
而这座奉常院传承了四百多年,传承六代,每一位院主在继位之初,都会牢牢记下如何驭使奉常殿的手段,却从无机会尝试。
马院主是第一个,他本以为今日可以看到奉常院的镇院之宝大发神威,他刚才已经感应到了,那股从天而降的神圣之光,是可以净化一切邪秽力量的。
可是怎么会突然落得这般下场……
汤公子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沉声道:“姬侯早有反意!如今已是铁证如山了!这里是姬国都城,如果没有姬侯配合,没人能以污秽玷污神器,使其失去神力!”
马柯慌张地道:“怎么会,他们怎么做得到的?”
汤公子道:“在地下挖掘暗渠,灌以污秽之物,使其渗透上来,神器不动则已,神器一动,地下无穷秽气涌出,便可切断天人感应。”
马柯趔趄地向前走了两步,向那地缝中看了一眼,虽然看不到什么,可那中人欲呕的恶臭,似粪便、似尸臭、汩汩而上,险些熏晕了他。
马柯突然醒悟过来,惊叫道:“十年前!十年前姬侯曾疏浚前方曲湖,派有民夫十万,声势浩大。一定是当时做了手脚……”
王庆放声大笑,猖狂地道:“我等虽然提前动了手,好在早就布了局,一切还在掌握之中。他们最后的依仗已失,给我杀,杀光他们!”
鬼王宗一方精神大振,立即奋起余勇,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马柯惨然道:“我身为院主,竟不能觉察贼子奸谋,万死!”
马柯突然一把抓住汤公子手腕,沉声道:“少祝,你走!姬侯有反志,此事必须得报与朝廷。谈姑娘也不容折陨于我岐州,否则马柯百死难赎其罪。汤少祝,请务必护着谈姑娘逃出姬国,回转大雍!”
汤少祝变色道:“马院主,你要做什么?”
马柯惨笑一声,挺身上前,大喝道:“我奉常寺代天巡狩,沟通人神。监人君行止,掌天下宫观。一切不法,莫不凛凛!安能受此鬼域手段所制!我奉常院上下神官,今日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一个个奉常院神官都露出了决死一战的凛冽神情,面目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就算被幽灵噬伤,被劲弩射中,重伤奄奄的,也都一个个挣扎着站了起来。
奉常殿前,仅剩的二十多个人,有的还摇摇晃晃的,可是往那儿一站,却有一股山一般峙立的气概。
马柯最后望了汤维一眼,白眉一扬,沉声道:“少祝与谈姑娘速走,老夫只能争取一线机会!”
马柯说罢,把汤公子向外一推,祭起一团神光,大叫一声,就向王庆一方迎了上去。
岐州奉常院所属立即毫不犹豫地呐喊着冲了上去。
汤维知道这是马柯为他争取的一线生机,消息必须传回大雍。
他一把攥住茗儿的皓腕,沉声道:“走!”
趁着马柯等人悍不畏死地冲杀,汤少祝鼓起余力,带着谈月茗向外冲去。
“拦住他们,绝不容许逃出一个!”
王庆陡见奉常寺众发了疯似的冲过来,另有一男一女却趁机从侧翼向外突围,立即吩咐一声,然后纵身扑向汤维,两名护法如影随形,跟着追了过去。
王庆很清楚,既然动了手,就要做得干净,不能叫人逃走,否则将会陷入被动。
纸鹤传书、水镜术等一应道法是传不了那么远的距离的,所以只要把这些人截杀在姬国,姬侯蓄意造反的事就能多拖一段时间,从而让他们做出更充足的准备。
陈玄丘奔如快马,从岐山到岐州城本也不远,待他奔至,不过小半个时辰。陈玄丘还想辨识一下准确方向,结果东南方向一道金色光柱勾连天地,夜色中再明显不过。
陈玄丘一路狂奔而来,一想到茗儿说有色狼想对她图谋不轨,也不知知自己来得及来不及赶到,如果迟到一步,那姑娘已失身奸人,该如何是好?便心急焚,情急之下,一身透汗。
这时忽见光柱冲宵,陈玄丘顾不得多喘一口气儿,立即狂奔过去。一边狂奔,脑海中便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那道光柱是什么?
如果是有人对茗儿姑娘动了歹意……总不会是茗儿姑娘受辱,激愤之下小宇宙爆发了?那不是他娘的抗日神剧里的扯淡剧情么?
陈玄丘跑到奉常院前湖边时,那道光束已经不见了,但他已经认清了方向,狂奔过去,一路就见尸横遍地,白骨森森,这时陈玄丘已然察觉不对劲了。
陈玄丘立即掣出剑来,杀向前去,待他冲进奉常院,迎面就有持弩神秘人大喝道:“什么人,站住!”
陈玄丘看见奉常殿前两伙人杀得惨烈,一个黑衣男子与谈月茗正向外突围,二人一个持量天尺,一个持剑,围攻他们的正是和挡在自己面前此人一样的装束,哪里还会犹豫,立即大叫道:“我来也,茗儿往这冲!”
说着,陈玄丘挥剑杀入,如虎入羊群,登时杀得那些弓箭手人仰马翻。
“是他!他真来了!”谈月茗听到陈玄丘一声大喝,不由芳心一颤。
陈玄丘是被她逛来的,就算再蠢,看了眼下这番场面,他也该明白自己所说理由不实了。可他仍是毫不犹豫,果断杀进敌群,此人……此人也许不如我想的那么不堪?”
虽然陈玄丘蒙着面,可谈月茗曾听过他说话,也见过他动手,一听他喊,自然知道是他。
谈月茗一咬牙,又吞下一颗丹药,这种助力提神的丹药不能多吃,现在她已经有些超量了,今晚纵然逃得出去,也必然造成严重透支。可现在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谈月茗道:“师兄,往那边走!”
二人立即向陈玄丘撕开的那道豁口冲了过去。
陈玄丘根本不打硬仗,专挑道行浅的或者弓弩手下手,倏忽来回,跟一条泥鳅似的,杀得那些人顾此失彼。
不但谈月茗和汤公子趁机冲了过来,就连本已抱着决死之心的奉常院众神官一见来了帮手,也是精神大振,鬼王宗的人渐渐压制不住,包围圈有溃散之势。
“绝不能让他们逃走,只要把他们留下,就是完胜。姬侯不但不会发怒,还要更加倚重我鬼王宗。”
想到这里,王庆厉喝道:“今日只要全歼了他们,就是我鬼王宗光照千秋,宏大门楣之始。大长老!”
大长老亢声道:“老夫明白!”
大长老突然尖啸一声,一双手幻化成嶙峋鬼爪,大如箕斗。
一对箕斗大的鬼爪探空抓去,正追随在他左右,狙杀奉常寺众的鬼王宗长老、弟子以及弩箭手们根本不曾料到他会向自己下手,倾刻间就被抓来十八个人,被他摞放在地上。
这些人被鬼爪抓伤了神魂,一时浑浑噩噩,动弹不得,大长老也不再继续抓人,把双掌一合,白眉纷飞,口中念念有词,两道怵目惊心的血泪缓缓爬落在他枯削苍老的脸颊上。
大长老卟嗵一声跪到地上,带着两行血泪,抓起两捧泥土往老脸上一抹,仰天大叫起来:“岐州高初,献祭十八条生魂,恭请七爷临凡,诛杀吾之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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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有请七爷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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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大长老凄厉的吟哦声,大地震颤,如地龙翻身。
空中一道道蓝色闪电乍起,扭曲的光束忽闪忽灭,众人几乎站立不稳,地面扭曲撕裂着,形成了一条条尺余长的缝隙……
“咦?这一幕似曾相似啊!”陈玄丘站立不稳,一个屁墩坐在地上,心中迷惑地想。
“不好!”汤公子骇然变色,他感应到了一股强大的,令他无法抵抗的力量,那力量充沛天地,喷薄而出。
奉常寺可以借法,鬼王宗竟然也有沟通鬼神,借法借力之道。
只不过,奉常寺是向天界神祗借法,鬼王宗是向地府阴神借力。
奉常寺替神明牧守人间,只要奉献信仰,就可以借法,而鬼王宗却要通过血腥的献祭来借法。
阴神可以自行修炼,吞噬灵魂也可以增长修行,但是地府虽是收容灵魂的所在,他们身为地府阴司的执事,却是绝对不可以擅食鬼魂的,这是后土化身的六道轮回以及酆都大帝所不允许的。
可是,如果生人愿意主动献祭,他们就可以接受奉献,做为回报,他们要帮献祭者实现一个要求。实际上,这就是赤裸裸的一场交易。
“师妹,走!”
汤公子眼见再不逃走,就永远没机会走了,拼着大耗精血元神,握拳往胸口一捶,一口鲜血喷将出去,伸手虚空画符:“执天道、化万法,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遁~”
汤公子抄着谈羲茗,化作一道比之前的遁光更加迅速的流光,飞驰电掣般离去。
绝不能让他们逃了。
王庆一声大喝,咬破舌尖,喷出心头血,同样化作遁光追去。
这样做大耗元神,但是比贴阴风符要快多了。
两名护法长老不敢怠慢,马上跟了上去。
汤公子才遁出三十里,就已面若金纸,奄奄一息,但他却不敢停下来。
他不知道鬼王宗请的是哪一路阴神,可那显现出来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冥界与神界一向不对付,他是神界在人间的代言人,阴神本来就瞧他不顺眼,若再有人献祭请求出手杀他,那阴神不顺水推舟才怪。
汤公子逃至郊外一片荒山丛林,哇地又吐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气若游丝,已然失去了意识。
谈羲茗站在那里,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本来自恃功夫了得,想着如果陈玄丘真敢来,见到了鬼王宗的血腥场面也不胆怯退却,那就证明他不是个想要攀龙附凤的绣花枕头,自己出手救他一命就是了。
他若是不敢来,或者来了却又被鬼王宗展现的力量吓跑了,那就可以在手札中把他的真面目告诉妹妹,免得傻妹妹被他所骗。
可后来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鬼王宗的力量太强大了,连汤师兄都不惜大伤元气才能逃出来,那个陈玄丘怎么办?
她现在即便回去,也不可能在鬼王宗众高手面前救下他。况且当时陡然出现的那股强大力量,一种是鬼王宗请出了极可怕的鬼神,她就算此时赶回去,恐怕连替他收尸都来不及了吧?
是我害了他。如果妹妹知道了,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还有汤师兄,他若自己逃跑,伤势一定不会如此严重,我……我真是没用……
月茗珠泪盈睫,忍不住跪坐于地,默默啜泣起来。
王庆追至左近,却已不见了两人的踪影,他不相信这两个人可以瞬息间遁出百里之外,立即沉声喝道:“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反抗了,给我分开搜!”
两名护法立即领命,闪身掠向左右,王庆四下一看,则放慢了速,向前掠去。
奉常寺中,眼见鬼王宗大长老献祭了自家十八条性命,要请出阴神出手。马柯不禁惨然一笑,他终究是凡人,神器又遭到玷污失去效用,阴神一出,他们根本无力反抗。
马柯把牙关一咬,大吼道:“拼了,能杀一个赚一个!”
马柯侵身向前,在那巨大的蓝色闪电出现,一道隐隐约约的白影从那闪电劈出的缝隙中闪出,即将现形的刹那,突然向前一冲,不顾当面之敌刺来的长剑,“噗”地一声利剑透胸而过,他也已经抱住敌人,以心头神火自爆了。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周围几名鬼王宗高手闪避不及,好几个人跟着一起遭殃,被炸得四分五裂。
“拼了!”残存的奉常寺神官一个个双瞳充血,悍不畏死地冲上前去,纷纷冲进鬼王宗高手群中自爆,场面异常惨烈。
在他们以命换命的攻击下,鬼王宗也付出了巨大牺牲。
本来就有十八名高手被大长老献祭了,因为他不是献祭自己,若献祭他人的话,缺乏一丝最纯粹的自愿献祭的信仰之力,灵魂能量不够纯粹,只能以量取胜。
可这样一来,鬼王宗一方就等于失去了十八位高手,如今再被马院主等人以命换命,现场幸存者,已寥寥无几。
大长老看到这一幕不禁心中懊悔,早知道会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就宁可不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法了,如今就算胜了,鬼王宗高手也消耗殆尽了啊!
可这时已不容他多想,因为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蓝色闪电,随后一道白影从那缝隙中一闪而出。那道白影刚一出现,一股无可抵御的铺天盖地的威压便扑面而来。
那股伟力,压得大长老屈膝跪在地上,竟然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但大长老鼻翅翕动,却是兴奋异常,因为白七爷被他请来了!
坦白说,大长老虽然经常拘役阴司小鬼,也曾请出鬼罗叉杀敌,但是阴神这还是他第一次请出来,一时间竟有一种小粉丝见偶像的激动感,小心肝儿卟嗵卟嗵的。
“啊!凡间的气息,真是充满怀旧的味道啊。”熟悉的开场白,荡气回肠的柔媚嗓音一样地熟悉。
“小爷我掌管西北道三百年,都不曾上来过,这才几天就回来两次,看来人间要大乱了呢,我得禀报阎罗,准备加班……”
一个慵懒、悦耳、带些沙哑性感的女人声音说着,大长老沟通鬼神时已经知道白七爷是女儿身,但他从未见过。此时他也不敢贸然抬头,而是双手据地,只是微微抬起了眼睛。
就见面前出现了一双黑面白帮的小皂靴,然后是一袭雪白的长袍,再往上看,一张娇媚无比的容颜赫然入目。
大长老唬了一跳,生怕冒犯神威,不敢多看,赶紧低下头去。
但就只匆匆一眼,就觉得这白七爷果然与传说中的一样,是个杏眼桃腮、肤白如美玉的少女。
她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头上还戴着一顶造型别致的高帽子,上边有四个小篆,似乎是“一见生财”?
白衣银发,容颜娇媚的美少女,优雅地转动着手中细细的小银棒,迈着摇曳生姿的猫步儿,袅袅婷婷地走到伏地跪拜的大长老面前。
她舒展了一下那不堪一握的小蛮腰,昵声道:“你要杀谁,快点说。小爷赶紧动手,说不定还有时间看一看这人间景致,哎!年纪大了,思乡之情就越来越浓了……”
美少女说着,明眸一转,就看到了全场唯一个敢抬着头直视她的男人。
美少女娇媚的笑容顿时一僵,“吧嗒”一声,手里的魔术棒失手落地。
第58章 白无常的一碗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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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常瞪着陈玄丘。
陈玄丘也瞪着白无常。
陈玄丘分明看到了七音染眼突然涌现的杀气,只那杀气,就有若实质,几乎能摧毁他的灵魂。
白无常真的怒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老娘已经做过一次亏心事了好吗?他要不是……那谁,真想一巴掌拍死算了!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气浮如流水不安,心静似高山不动……
白无常吸气、吐气,渐渐调匀了呼吸,手指一动,掉在地上的魔法棒便嗖地一下弹回她的手中。
七音染慢慢转过头,看着据地而拜的大长老,柔声道:“你请本神临凡,所谓何事来着?”
大长老顿首道:“恭请七爷临凡,诛杀吾之死敌!”
七音染笑靥如花:“好,本神便如你所愿,待我先收了祭献。”
七音染把手中小魔术棒向前一指,顿时化作一根长长的白蜡杆儿,还带着淡淡的木头香气。
棍端一点,在十八名已被制住,神魂不清的鬼门宗长老、弟子眉心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十八道面带惊恐、虚幻透明的阴魂顿时离体而出。
七音染伸出右掌,掌心一个黑色漩涡翻腾旋转着,十八道灵魂来不及尖叫一声,就被吸进她娇嫩的掌心,最终凝炼成一枚圆圆的银色珠子。
“啧,成色还行。”
七音染一张口,就跟吃炒豆儿似的,把那阴灵珠丢进了嘴巴。
大长老毕恭毕敬,也不理会旁边还活着的几个本宗长老复杂惊骇的神情,恭声道:“祭献已收,请七爷出手。”
“好!”
七音染一挑手中魔法棒,魔法棒复又变化,变细变长,如同教鞭模样,在虔诚跪倒的大长老后脑上轻轻一敲,大长老只觉一阵眩晕,一股莫大的力量一下子把他的灵魂抽离了肉体。
他的身子还跪拜于地,一个凝若实质,已经半透明的幽魂却茫然站在一旁,骇然问道:“七爷,这是何意?”
七音染语重心长地道:“人这一生,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圣人要斩三尺,你要斩自己,都是狠人呐,小爷我佩服的很!”
“什么?”
大长老脸色骤变,刚要纵身逃开,七音染咯咯一笑,那根棒儿在他阴魂上又是一敲,“蓬”地一下,大长老的阴魂就散作了点点星光。
旁边几个鬼王宗的长老惊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位长老不敢置信地道:“上神既然接受了大长老的献祭,怎么……怎么不杀那个人,反而杀了大长老?”
七音染一本正经地道:“本神正是应其所请,有求必应啊。”
那人又惊又怒,颤声道:“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上神您这……您这……”
七音染俏脸一沉,喝道:“大胆!你这是质疑本神罗?”
那人慌忙跪倒,道:“不不不,凡人只是……”
七音染根本不许他再说下去,冷着俏颜喝道:“冒犯神祗,当诛!”
说着就一棒敲过去,那长老在白无常的威压之下,动弹都难,如何能够抵挡,被一棒敲出灵魂,再一棒,就敲得灵魂化作点点星光逸散了。
大长老和他都不曾表态把自己献祭给白无常,所以白无常就不能吞噬他们的灵魂,只能以冒犯神威为名,诛杀了事。
旁边还剩下几个鬼王宗长老,吓得魂不附体,牙齿咯咯作响。
七音染俏目向他们一扫,冷声道:“尔等坐视同伴冒犯本神,亵渎之罪相同,亦当诛!”
那些人都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却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他们本能地想逃,可是在白无常如山一般的威压之下,无论是想逃还是想反抗,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陈玄丘坐在地上,眼看着白无常嘁里咔嚓,就把还活着的几个鬼王宗的人杀个干净,不禁目瞪口呆:“这些神明也太喜怒无常、是非不分了吧?以后我若有这种机会,绝不请神。”
七音染神识展开,倾刻间搜遍整个岐州城的东南区域,发现偌大一个奉常寺,就只剩下陈玄丘一个活人,这才松了口气,姗姗地走到他身边,瞪着杏眼儿道:“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在冀州的嘛?”
陈玄丘讷讷地道:“凡人……凡人是姬国人呐,到岐州来,也不稀奇啊?”
七音染用魔法棒轻轻一敲自己的帽子,沉吟道:“好像有道理。”
陈玄丘心中十分紧张,生怕这位喜怒无常还嗜杀的阴神下一刻那棒子就敲到自己头上,急忙套近乎加转移话题,扮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哭丧棒么?”
七音染俏脸一沉,有些不高兴了,悻悻地道:“你们凡人送葬时拿的棒子才是哭丧棒。本神手中这根棒子,乃是取自八千年前凤凰山上诞生的一棵白兰神木之精,我叫它‘玉茁’”
陈玄丘慌忙道:“失礼失礼,在下一介凡人,道听途说,难免……”
陈玄丘瞄了眼那根魔法棒,不知道该怎么拍马屁了,只好讪讪地道:“我观七爷这根玉茁,式样似乎与中土兵器颇有不同,令人耳目一新。”
“是吧?你也察觉啦?其实它本来就是一根白色的齐眉棍。”
七音染眉开眼笑:“后来我渡无尽之海,前往极西大荒世界,看到那边有些金发碧眼的炼气士,施法时用的就是这种小巧可爱的棒子,优雅得很,我就把‘玉茁’变化了一下,怎么样,我刚刚敲人的时候,是不是很优雅?”
陈玄丘现在是没话找话,白无常心里也是尴尬的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堂堂地府阴神,十大阴帅之一,两次被人献祭请出,结果可好,都是把献祭人给杀了。
这一次更糟,还强辞夺理,把目睹其事的人给灭口了,很丢脸的啊!
她白七爷是个要面子的人,简直臊的不行,也只能东拉西扯,避免尴尬。
陈玄丘的嘴角抽搐了几下,道:“优雅,七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极优雅。持玉茁杀人时,更是优雅。只是……不是说阳寿有定么,七爷你杀了他们,没问题吧?”
白无常乜着陈玄丘,揶揄地道:“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我阴间只管阴魂,谁管得了你人间祸福生死?肉体朽败、意外发生、瘟疫疾病、斗殴作战,哪一样不会死人,又岂是我地府能控制的?”
陈玄丘心道:“听来的民间传说,终究不那么靠谱,原来地府管的并没有那么宽。”
陈玄丘想了想,终究不好再继续回避那个话题,而且他自己也好奇的很,便硬着头皮道:“原来如此,我原还以为,我命数未尽,所以七爷不取我性命,如今看来,却是七爷手下留情了。多谢!”
白无常有点尴尬,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清咳一声道:“本神很喜欢蒲儿,是蒲儿再三央求本神关照,所以本神才放你两次。但再一再二不再三,如今这份人情已经尽了,我看你仇家来头不小,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羁留在家园,不如离开西北,往他方去吧。”
陈玄丘恍然,原来是蒲儿求情,我说这阴司神明与我素不相识,为何如此关照。陈玄丘道:“七爷所言甚是,凡人正打算不日便前往大雍。”
白无常一听心花怒放,抬起魔法棒,在陈玄丘掌背上一点,便炙出一个白色的月牙儿。
陈玄丘愕然道:“这是什么?”
白无常喜孜孜地道:“此印可与本神沟通两次。你欲离开时,你在他乡安顿下来时,可各向本神禀报一次。咳,蒲儿很关心你,到时我把你的行踪告知于她,也免得她挂念。”
陈玄丘心中感动,蒲儿生前受尽苦难,极少接受他人的温暖。自己只以怜悯之心对她有所关照,她竟念念不忘。蒲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履行承诺,让鬼王宗彻底消失!”
白无常说罢,双手撕裂空间,身形便遁了进去。甫归阴冥空间,立即仰天发誓:“若不确定你已离开我七音染的辖区,便有天大的诱惑,小爷我也绝不露面了。”
白无常一走,无形压力顿时消失,陈玄丘看看遍地血腥,也纵身离去。
一边向凤凰山疾奔,陈玄丘一边心想:“奉常院杀声震天,又曾有神光沟连天地,岐州城内不可能都不知道。可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一兵一卒出现,可见奉常院今夜之变,姬侯早已知晓,姬侯果然与鬼王宗沆瀣一气,图谋不轨!”
第59章 稼穑常艰重农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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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会开始时,已是日上三竿时。
这个年代一个月也就举办三次朝会,分别在上中下旬。朝会开始的时间也晚,并不是姬侯懒政,而是这个年代,国君需要料理的军政民生诸般要务一共也就几个方面,不需要天天折腾。
这年代从上到下的政体结构,也不需要国君事必躬亲。
今天朝会一开,便有大夫提到了城南奉常院的遇盗事件。
有大夫禀报,昨夜有强梁百余人,袭击奉常院,更使用了妖法,奉常寺上下尽皆遇难。时逢地龙翻身,地面开裂,奉常殿移离原位,其下有污秽恶臭之气翻腾。
姬侯听罢,叹息一声道:“此事,寡人已然知晓。有司好生安葬奉常院上下一众神官吧,着令大司寇彻查此案,缉捕凶顽。另遣使者往大雍去,将此不幸报于奉常寺。”
姬侯顿了一顿,又道:“城南旧地,原本荒凉,致有宵小作恶,社鼠横行。而城中他处,百姓繁衍,人口日多,所居未免拘谨。可以平整城南土地,迁为百姓居所。”
大夫们抚掌称善。
姬侯又向众大夫询问了秋收、疏浚、马匹放养、丝蚕收成等方面的事情,见各司官员没有别的事情禀报,正要宣布退朝,突然有人来报:“国君,大司农龙渊求见!”
“国君,国君,大喜啊,大喜!”
那人还未退下,龙渊已经举着一本折子,疯疯颠颠地跑上殿来,眉飞色舞地叫道:“国君,大喜啊,我姬国有大贤入朝啊哈哈,国君呐!请国君务必重用此人,务必把此人拨给我司农府,臣得此人,必可令我姬国民丰国富,一举凌驾于诸侯之上。”
满朝文武愕然,大司农今儿本来也该上朝的,只因他正在主持批阅凤凰山诸候选贤的卷子,所以不曾上朝。这时突然跑来说的什么疯话,发现什么大贤了令他如此忘形?
姬侯一下子从案后站了起来,惊喜地道:“龙卿所言何人,能令卿如此无状,难道此人真有经天纬地之材?”
龙司农道:“此人经不经天,臣不晓得。但要说纬地,绝对当得。国君你看,你快看……”
龙司农把那本折子递上,姬侯连忙接过,展开观看。
龙司农摩拳擦掌,心痒难搔地:“臣不管他之后几天的考试过不过关,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个人,我要定了。国君,一定要把他给我才好。依臣之见,此人虽然年轻,但立即授一个大农师,都是使得的。”
大司农相当于后世的户部尚书,管的是一国的钱袋子,被诸大夫戏称为财神爷,平素里都是大家有意交好,不愿得罪的官儿。
这时瞧他激动成这个样子,就有大夫忍不住道:“龙司农,你所说的,莫非是岐山选贤发现的贤才?”
龙司农连连点头:“正是!我一发现,马上就来了。此人于农学实有独到见解,偶发一语便有叫人茅塞顿开之感。老夫以为,我姬国若得此人主持农事,来年税赋最少也要增长三成。”
诸大夫听了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千百年来,地就那么多,收成也基本是固定的,只是随着天气好坏,略有增减罢了。
大司农竟然说,若用此人,可以增加三成,那可是一国税赋啊,只增加半分都是极难能可贵的。难道此人有点铁成金的神通不成?
姬侯看那试卷,渐渐眉梢扬起,看到一半,已然脸庞通红。
大司农兴奋地道:“怎么样,怎么样?国君以为如何?”
昨夜鬼王宗不听劝阻,悍然对奉常院发动了袭击,奉常院虽然拔掉了,却逃了一个奉常少祝。
而鬼王宗更惨,所余长老只有宗主王庆身边的左右护法,以及留守凤凰山保护三位弟子的两位长老了,可谓损失惨重。
所以姬侯从早上心情就不好,不想天赐福缘,居然有这样一个大才到了姬国,姬侯心中自然欢喜不胜。
姬侯连连点头道:“大司农所言不差,这篇文章真字字珠玑。别的且不说,就说这篇节气农事歌,只要教与百姓,众百姓依此耕种,许多懵懂混乱处,便有章可循了。”
大司农喜孜孜地道:“那臣这就派车去凤凰山。不,臣亲自去。”
“且慢!”
姬侯喊住大司农,想了一想,缓缓道:“此子还有几门学问不曾考过,虽然就凭这农学上的造诣,足以奉为大才,但还是让他一一考过再说吧。
若此人其他学问平平,也可削一削他的锐气,免得少年得志,锋芒太露。更何况,今次选贤,由西极海叟飞熊先生主持,寡人若就此专断,未免叫飞熊先生难堪。”
大司农龙渊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去凤凰山,定要把那少年抢进他的司农府,可是听国君所言,确也有些道理,只好搓搓手,急切道:“那臣就依国君所言。只是,不管如何,这人我司农府可是要定了啊。”
农业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支柱产业。这年代一个养马的官儿都可成为权柄甚重的牧师,可以想象主抓农业、人口、赋税等事务的官员地位何等重要。
见他如此模样,众大夫不禁莞尔,大司马魏岳笑道:“依得你,都依得你,你这老家伙看中的人,谁敢跟你抢?”
姬侯欣欣然看了看试卷上的署名:陈玄丘。
好!好啊!想不到今番选贤,居然真选出一个凤凰子来,这是上天想让我姬国大兴之兆啊!
姬侯回到后宫时,手中仍然攥着那张试卷,他斜卧榻上,反反复复把那试卷又看了两遍,满心欢喜地招招手,马上有一个内侍上前,叉手站定。
姬侯道:“速派人去岐山,告诉黄璜和王祥,把候选之才陈玄丘的家世等情况尽快报来。告诉他们,寡人欲大用此人,要善加关照。不过此时不必让其本人知晓,待他全部考完,再引来见寡人!”
内侍恭声应是,转身离去。
为姬侯轻轻捶着腿的小公主浅陌讶然道:“能叫父亲如此看重,此人很厉害么?”
姬侯有百子,女儿也不少,如今最受宠的就是眼前这个年方十六的浅陌,生得花容月貌,人比花娇,又是大道宗掌门人的爱徒,一向被姬侯视若掌上明珠。
姬侯心情极好,逗弄女儿道:“女儿啊,此人之才,抵得上五师之军。说起来,此人与你还能拉上些瓜葛。当年,你娘陪我田间试耕,忽然腹疼难忍,就在陌上拉起障子,生下了你。
此人呢,最擅长的就是侍弄庄稼,平素里想来也是田间垄上行走之人,与你可不是缘分么?哈哈,待为父了解一下他的底细,若是合适的话,就把你嫁给他。这样,你也不必远离为父,嫁往他乡了。”
浅阳一听,撇撇嘴道:“我道是个什么贤才,原来是会种地呀。这样的人,每日风吹日晒,必然肤色黎黑,满脸褶皱,言语粗鄙,给人家做个门下奴,人家都嫌弃呢,才不要他做丈夫。”
姬侯大笑道:“你不要,寡人要。此人本领,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似此等人物,寡人只嫌其少,不嫌其多,哈哈哈……”
第60章 波痕空映袜,烟态不胜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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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趁夜潜回凤凰山,只睡了小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今天是武选,陈玄丘大可在房中多睡一阵,但陈玄丘准时下山吃了早餐,回到山上又手持一卷,在山道上吟哦一阵,叫人看见,这才回房,关上窗子开始补觉。
下山吃饭的时候,他看到鬼王宗剩下的三名弟子了。
三人现在住在一处,由两名长老保护。所住之处没有人能确定。
陈玄丘很清楚,他们此时必然万分小心,这时再想行剌已无可能,所以,他放弃了继续在凤凰山行刺的计划。
鬼王宗既然与姬国有密切勾连,这三个人就一定会争取在姬国作官的机会。
所以,只要他文考通过,在贤士选定,姬侯设宴款待众贤之时,他们的警惕应该会放松吧?
昨夜奉常院出了大事,鬼王宗损失惨重,这对他也是一个好消息。不然,单枪匹马对付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他虽无畏惧,却真不知要多久才能真正达成目的了。茗儿昨夜被一个玄衣男子救走,那人应该就是她说过的那位师兄,身法奇快,陈玄丘自忖他也赶不上此人的速度,有此人护着,茗儿应该已经脱困,这样他也不用太担心
了。
午饭的时候,陈玄丘起晚了些,赶去的时候下午的赛事已经开始。
大道宗朝天峰的李青蝠还是一身劲装,手提长剑,不过额头的血色抹额已经被他收起。
他已经顺利通过了第一轮筛选,至少可以捞到一个小官,对父母双亲有所交代,便也没了决死之心。
他决定,仍要奋力一搏,争取一个更好的成绩,如果对手太强,那就果断跳下台去认输,惜此有用之身,岂可轻言牺牲。
对手姗姗来迟,李青蝠觉得很正常。他这次的对手,可是虞国金阳仙宫真传弟子高岩,可他呢?
大道九峰,其他各峰名称分别是斩天、灭天、截天、偷天、踏天、凌天、震天、裂天,只有他这第九峰名为朝天,比人家气势弱了许多,第九峰地位也确实最低。
他这次来参加选贤,在大道宗看来,是不成器没出息的弟子才会选择的入世之道,赢了都不光彩,输了更不待言,他都不敢让同门知道。
想到这里,李青蝠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主试官登台了,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神气高声宣布:“大道宗李青蝠,今日之赛轮空,直接进入下一轮大赛。”
李青蝠茫然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主试官。台下看客也是议论纷纷,经过主试官一番解说,李青蝠方才明白,原来前夜一下子死了多名赛手,如果他们原定的对手仍然采取自动取胜的方式,会让其他选手感觉不公
。第一次这么干时,就已经有人抗议了。所以,黄大夫和王大夫一番商量,又征得姬侯允准,今日突然打乱所有参赛选手名号,重新排布名单。轮空名额只能有一个,却巧
巧地就落在李青蝠身上。李青蝠下台的时候,他的心是茫然的,他的腿也是茫然的。一片茫然中,李青蝠突发异想,莫非我不是我爹的儿子,而是大道宗掌门人的私生子?他老人家这是摸上岐山
,帮我作弊了么?
吃饱了饭正遛达食儿的陈玄丘,从一脸茫然的李青蝠身边飘然而过。李青蝠不知道他的好运气就来自这个陈公子,陈玄丘也不知道他对鬼王宗的袭击成全了这个可怜人。
人生,机缘啊……
“人生,机缘啊……”接到姬侯旨意后,黄大夫便开始长吁短叹。
王大夫诧异地道:“黄大夫,你感慨什么?”黄大夫嗒然若丧地道:“王大夫你有所不知,我本来极是欣赏那陈玄丘,原想着他若文试不过,便聘他去我的封地做个家臣。谁料,他竟受到国君青睐,此后要一飞冲天了
,不要说做我的家臣,恐怕以后我只能仰望人家了。”
王大夫听了不屑地道:“我看未必,还有三科呢,若他成绩不堪入目,只是农学出众,姬侯也未必会多么看重他。”
黄大夫苦笑摇头。
王大夫乜了他一眼,悠然道:“我那夫人,家世不错,尤其貌美,而我其貌不扬,论家世也强不过她那娘家,当初本来是不大能配得上她的。”
黄大夫不知老王为何突然说起他当初娶妻的事来,不禁诧然看向他。王大夫道:“于是,我便重金邀请了十八位才貌双全、家世出众的同进好友,到我娘子家去相亲,但十八人却没一个选中她,之后我去求亲,呵呵,便顺利抱得美人归了。
”
王大夫说着,向黄大夫狡黠地挑了挑眉。
黄大夫茅塞顿开,但仍期期地道:“可他第一科成绩甚好,想来下一科也差不了啊。”
黄大夫左右看看,凑近了去,压低声音道:“国君为防试题泄露,每一科不是都有一套备选题么?”
王大夫茫然道:“正是,那又如何?”
黄大夫笑道:“这正试题是上大夫子婴所拟,子婴向来文风中正,这些人想押对题并不难。而副试题的出题者是上大夫髯寇。髯大夫出题,一向剑走偏锋。那陈玄丘答农事题,能答得这么好,显然是仔细揣磨过国君所看重的事情以及子婴大夫出题的风格。如果我们报称因为两次大乱,怀疑试题泄密,请求国君开启备选试题…
…”
黄大夫恍然,一张老脸渐渐微笑起来,灿烂得仿佛一朵盛开的秋菊花。
第二日,考题刚一公布,考生们就如丧考妣,只有寥寥几人面有喜色。
髯寇大夫所出的这道题的确刁钻,他考的竟然是天下山川地理形势。
大部分习文的人整日里寒窗苦读,根本不出远门。而且这方面的书籍不但少,内容还枯躁,学子们谁会备试这样冷门的试题?
腹诽完了,大家只能自我安慰:我不会,旁人也不会,大家比烂嘛。我只要不如你更烂,那我的成绩就是高的。
于是乎一个个搜肠刮肚,竭力回想他曾听过的、看过的一些有关天下山川地理的消息,努力往试卷上凑字数。
陈玄丘一见这道题目更是傻了眼,这天下形势,他哪儿知道?就算《造化不死经》,讲的也是如何不拘泥于地形,随机应变,见机行事啊。
他才刚下山,十八年来都是在青萍山上度过的。你要问他青萍山上一草一木,一石一水,他了若指掌,可这天下山川……
这要是答不上来,恐怕要落榜了吧?那样的话,想追杀剩下的鬼王三子,势必要更加困难。
陈玄丘倒提毛笔,苦恼地戳着自己的手背,忽然瞥见手背上那个白嫩的月牙儿痕记。
“咦?似乎……可以求助七爷啊!七爷那么宠蒲儿。我追杀鬼王宗,也是为浦儿报仇嘛,所以……七爷会帮忙的吧?”
陈玄丘想到这里,就心安理得地放下毛笔,右手轻轻掩住左手掌背,默念启用之法,那月牙儿登时放出淡淡毫光,但是却被他的手掌拢住了,无人发觉。
陈玄丘只觉身子一沉,意识突然出现在一个莫名的空间里,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没有日月星辰,四下一片虚无。
唰!
一个少女突然出现在陈玄丘面前。
她双手高举,正挽着湿淋淋的银白色秀发,那秀发还滴嗒着水珠。
红唇一线,噙着一枝翠玉的簪子。
下身一件系带儿的翠绿烟纱喇叭筒裤,脚上趿着一双蒲草凉鞋,十根脚趾如同卧蚕宝宝,趾甲上还涂着红蔻丹。
陈玄丘目瞪口呆。
七爷浑然不觉自己此时形象何等跌份儿,她的一双眼睛都快笑成上弦月了。她麻利地把秀发一挽,从唇边抽出绿玉簪子,嗖地一插,秀发固定。然后就兴冲冲地问道:“你要离开姬国了呀?”
第61章 倒背如流算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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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很快就要离开了。”陈玄丘有些受宠若惊,看人家七爷,多关心我。
于是,陈玄丘更有勇气请求帮助了。
陈玄丘把他遇到的麻烦对白无常说了一遍,期盼地道:“要说对山川地理之了解,恐怕再没有能比得过地府的了吧?七爷您……帮我个小忙儿?”
白无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然后又深吸一口。
陈玄丘暗赞,七爷这肺活量,潜水十五分钟不成问题。
七音染就像练起了蛤蟆功,缓缓吸气,缓缓吐气,那胸、腹、腰、膈,如水律动,起伏曲线曼妙之美,差点儿让陈玄丘忘了,眼前这个活色生香的美少女,竟是个专门勾人魂魄的大煞神。
“嘣!”白七爷那件翠绿烟纱喇叭筒裤的系带儿硬生生给崩断了,幸亏白七爷一把摁住裤腰,要不然只怕她真要杀人灭口了。
陈玄丘一脸惊诧,这什么情况,七爷怎么了?
“算了,妈妈与我有再造之恩。若非妈妈点化,我现在说不定仍是浪迹山间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妖怪。看在他母亲的份上,我不能生气,我要忍,我忍……”
白七爷不断地做着心理辅导,强行挤出一副笑脸:“嗯……方才,本神是以大神通,在调取地府相关舆图。”
白七爷伸出皓白如玉、纤秀如兰的一只手掌,她的掌心瞬间出现一本册子。
不等陈玄丘看清封皮,那书册已自动翻开,呈现出一张地图和详尽的注释。左边是图,右边注释,最上边有四个大字:一、东夷地理。
陈玄丘大喜,讨好地请示道:“呃,七爷,在下该怎么做呢?那个,可以让我拿上去,抄抄?”
七音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嗔道:“放开神识!”
陈玄丘一呆:“啊?”
只这一愣,七音染突然化作一道流光,倏然钻进他的眉头。
陈玄丘顿时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不言不动。
……
黄大夫和王大夫坐在主考席上,冷眼巡视全场,特别关注陈玄丘。
陈玄丘右手执笔,端坐不动。旁人已经开始用尺子、炭条绘图,添加注释了,虽然他们时而苦思冥想,时而提笔磨蹭,终究是开始答题了,只有陈玄丘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黄大夫和王大夫对视一眼,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
突然,陈玄丘动作有些僵硬地放下毛笔,黄大夫心中一喜,难道他竟然放弃了?这要是交个白卷,哈哈!他在国君心中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
就见陈玄丘放下毛笔,抓起炭条,用小刀削了削,整个过程都显得有些僵硬。
黄大夫松了口气,心道:“原来他还不死心,但是看这表现,怕是心里没底了。”
陈玄丘削好炭笔,抓过一张大纸,铺开,镇纸一压,突然开始书写起来。
黄大夫坐在最上首远远看着,就见陈玄丘也不用尺子,只是握着一枝炭笔,在那张大纸上从左到右,刷刷地划着一条条横线。
刷刷刷刷……一张纸很快就画满了。
陈玄丘将那张纸摞在一边,又抓过一张,压上镇纸,继续画线。
糟了!莫非陈玄丘太过沮丧,刺激过深,竟尔神志失常了?
黄大夫大惊,这种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如果陈玄丘疯了,那可实非所愿。
黄大夫坐不住了,立即离座,装作巡视,却是加快脚步,直奔陈玄丘。
陈玄丘旁若无人,刷刷刷刷,又是满满一大张纸很快写罢,往旁一摞,又扯过一张纸来。
黄大夫走到陈玄丘背后,只是微微一瞥,顿时骇然瞪大了眼睛。
陈玄丘头也不抬,画线依旧,黄大夫看了半晌,举步向主考席走去。
王大夫以手掩口,低声笑道:“如何?”
黄大夫失魂落魄地坐下,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一言不发。
“嗯?黄大夫?”
他这是看到了什么,怎么会这般模样?
王大夫坐不住了,忙也起身,假作巡视,稍稍做了下样子,便向陈玄丘走去。
陈玄丘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把炭笔啪地一声掰成两截,用小刀削了削,扯过第三张纸,用镇纸压住,然后刷刷刷刷……
王大夫眼见他的动作,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玄丘左右手各执一截炭笔,同时在一张大纸的左右两部分“画着横线”。
不!那不是画线,只是因为他的双手上下震动的频率太密集,震动的幅度又太小,书写的速度又太快,所以远远看去,以为他在画横线。
此时看去,陈玄丘左手笔下分明有起伏有弯曲,而右手则在写字,一个个工整的、仿佛刻印出来的整齐小字。
这个时代写东西是竖体的,可陈玄丘却是从左到右一个个横着写字,字与字之间毫无联系,也不连贯,读起来句不成句,段不成段。他左手更是勾勾抹抹或曲或直、或圈或点的,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嗯……你见过打印机打印么?
陈玄丘双手速度太快,向整篇纸张的下半部移动的也快,上半边已经完成的部分,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左边是图,有山川、有河流、有平原,有城池,清晰规整,其详尽远远超过姬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绘制出来的舆图。
陈玄丘右手横向写出的那些小字,横着连起来完全不解其意,不管是从左往右读,还是从右往左读。
但是此时已经写出了大半篇,这时从上往下一读,顿时语意明显,语气连贯,那上边写的分明是对右边地图的详尽注释。山川几何,河流几何,矿产物产几何,国家人口几何……
王大夫腿儿一软,几乎卟嗵一声跪倒在地。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代的脚步永不停歇!
陈玄丘的崛起已势不可挡,可笑我还想螳壁挡车!
陈贤……不!这是陈子啊!
陈子必成国之大器,吾等仰望项背之人!
王大夫颤抖着双腿,艰难地挪回主考席上坐下,陈玄丘带给他的震撼,如滔天洪水,冲撞得他神魂难以附体,许久许久才慢慢醒过神儿来。
此人,断然不可打压!
必须把此事立刻禀报国君!
我若有机缘追随其后,将来都可列为陈子门徒,光照千秋,留芳万世。
王大夫瞿然惊醒,严肃地道:“啊,黄大夫,我等必须摒弃私人成见,放弃个人图谋,将……”
王祥扭头一看,就见黄璜正把漆封的一只竹筒双手递给一个执役,肃然道:“速去!八百里快马!不得片刻迟延!”
那执役眼见黄大夫脸皮子都变成了酱紫色,似乎马上就要窒息而死,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一把接过竹筒,转身狂奔而去。
王祥愕然道:“黄大夫,你在做什么?”
黄大夫肃然道:“此麒麟儿、凤凰子、人中之龙!如此大贤,安能遗之于野?须得立刻禀明国君!”
王大夫的脸刷地一下,变得跟黄大夫一样,酱紫酱紫的了:“黄大夫举贤之书,可曾让王某联名?”
黄大夫一拍脑门:“哎呀,情急之下,老夫疏忽了!”
王祥心头火腾地一下勃勃而起,跳将起来,一记老拳就打在黄璜的鼻梁上:“狗辈!无耻之尤,吾恨不得杀汝也!”
黄璜鼻血长流,大叫一声跳将起来,抓起砚台就向王祥砸去:“你个婢养的老役夫,竟敢对老夫出手?”
王祥纵身向黄璜扑去,双手在他脸上乱挠:“截你个爷头(去NM的)!老夫恨不能寝尔之皮、食尔之肉!”
众考生一阵骚动,怎么两位主考官打起来了?还口出秽语,未免太有辱斯文了!
陈玄丘端坐不动,旁若无人,扯过一张纸来,刷刷刷地继续“画横线”……
第62章 有凤自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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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寂,岐州华府。
华府的老爷子华辰,乃是管理姬国渔业的官员,司鱼。
此时华府大门紧闭,如果进入府中,会令人大吃一惊。院落里、屋舍中,有许多家仆丫环,他们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言不动,仿佛中了定身法儿,显得异常诡异。
后宅大厅中灯火通明,司鱼华老爷及老妻、儿子和媳妇,还有一对只有七八岁的娃儿,都安静地跪坐在榻上,仿佛是极逼真的蜡人儿,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正上首一张席上,汤少祝和茗儿盘膝而坐。汤少祝对面,王庆坐在那儿,身体左右各有一盏发出惨绿色光芒的青铜古灯。
王庆手结法印,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对着汤少祝指指点点。
过了许久,王庆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慢慢收回手来,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左右护法从大厅左右的阴影里飘出来,轻盈地落在王庆身后。
左护法道:“宗主,成功了?”
王庆道:“不愧是奉常寺中赫赫有名的神官,意志如山,几难撼动。那女娃儿,本宗日落前就已施法完毕,可这汤少祝,本宗直捱到此时,才算压制住他的神志……”
王庆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得色,道:“总算是成功了!”
左右护法听了,顿时面露喜色。
王庆道:“他们已经中了本宗的散魄离魂咒,接下来就好办了,此咒需施法七天,方才成功。到时再以铜汁浸泡肉身,为他们换体。你们明日就备好材料待用。”
左右护法恭声应是。
王庆看着汤少祝平静的面庞,咬牙切齿地道:“尚未举行大事,我鬼王宗的基业几乎就已损耗殆尽,若不尽快增强我宗实力,这数百上千年才一遇的大际遇,我宗就只能白白错过,更不要说从中谋取化凡为仙的造化了!”
王庆看了眼闭目盘膝,静坐于他对面的汤少祝和茗儿,嘿嘿一笑,道:“所以,杀了他们?那就太便宜他们了!本宗要把他们炼成铜甲尸,以他们的资质,说不定还可以进化成极品金甲尸。”
王庆得意地道:“他们毁了本宗,我就要叫他们做我的尸傀,永生永世为我效力。奉常寺的神官,赫赫有名的汤少祝啊,居然成了本宗的尸傀,奉常寺的人若是知道了,一定很精彩,哈哈哈。”
左护法迟疑了一下,道:“宗主,一旦奉常寺发现此事,恐怕与我鬼王宗从此就要不死不休了。”
王庆淡淡地道:“不必担心。只要姬侯一举事,奉常寺与我们,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怕他何来。”
王庆顿了一顿,又道:“凤凰山上,没有再发生异外吧?”
右护法颔首道:“今夜非常平静,没有消息传来。”
王庆点点头道:“我就知道,杀我弟子者,必是奉常寺。老夫灭了他奉常院,凤凰山那边就太平了。”
王庆双手结印,一连几个手印,喝道:“起!”
华司鱼和夫人,以及儿子、儿媳,还有一对七八岁的孩童,立即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蹦到他的面前,毫无血色的脸颊,毫无生气的直勾勾的眼神,令人毛骨怵然。
王庆道:“叫这六个尸傀看着他们吧,我们去歇息一下!”
王庆起身,左右护法立即随之走开,只剩下六具尸傀,静静地包围着茗儿和汤少祝。
茗儿悄悄睁开一只眼,见六个毫无生气、僵尸一般的人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虽然看见她睁眼,却毫无反应。
茗儿把两只眼睛都睁开来,再试探地挪了一下脚,已被化为尸傀的一家六口立即移动眼神,向她看来,吓得茗儿赶紧缩回脚,重新闭上眼睛。
六具尸傀一动不动了。
茗儿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四下看看,又乜着眼睛瞟了瞟神色木然的汤维,暗暗叫苦:“这下糟了,师兄着了他们的道儿,我若不是一体双魂,此时只怕也是浑浑噩噩,任人摆布。
幸好他们不知道我是一体双魂,如今用那什么散魄离魂咒镇住了师兄和我妹妹,我却还有神智。可是……如何救我师兄一起离开呢?听王庆所言,施咒七天后,师兄就要彻底完蛋,变成尸傀了!”
谈月茗晓得那王宗主道术高明,眼前这六具尸傀她虽然打得过,可是只要一动手惊动了王庆,她就休想逃走,更不要说还得带上师兄了。
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
谈月茗忽然想到了王庆和左右护法方才的谈话,听他们的意思,当时留在奉常院善后的鬼王宗高手全死了?
奉常院那些人不是鬼王宗众高手的对手,所以……能把他们杀个干净的,只能是陈玄丘。那陈玄丘那么厉害么?那我……我向他求救?
一念及此,谈月茗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可是眼下她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偌大一个姬国,她能想到的唯一救星,只有陈玄丘。
谈月茗叹了口气,幽幽地想:“现在想来,那人也不是个绣花枕头,这样的话,妹妹若真心喜欢他,就……就让他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只是,我得与他约法三章,在我没有找到和妹妹分开的方法之前,他千万千万……不能和妹妹有肌肤之亲,对,就这样。”
想到这里,谈月茗悄悄一摸腰畔,忽然发现法宝囊不见了,顿时脸色一变。悄悄四下打量一番,才发现她的法宝囊被丢在几丈外一张几案上,里边的东西已经翻了出来。
几只传讯纸鹤散乱地扔在几案上,这东西每一个门派操纵的法门都有些许不同,旁人得去全无用处,可对月茗来说,这却是她此刻与陈玄丘联系的唯一办法了。
怎么才能拿到纸鹤呢?
茗儿盘膝坐在那里,硬生生急出一身汗来,依旧想不出办法。
陈玄丘已打定主意,今夜不去寻那鬼王宗剩下三名弟子的晦气了,就让他们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吧。
可夜色已深,他却了无睡意。
他一直在等茗儿的纸鹤,茗儿若是脱困,没理由不告诉他一声,可是直到此时,依旧没有消息。
茗儿又被鬼王宗的人抓住了,还是逃跑途中,遗失或损坏了宝囊中的纸鹤,一时无法通知我?
陈玄丘越想越是烦闷,于是出了门,在木屋附近散起步来。
接连出事之后,这山上不但有了巡弋的士卒,山间小道上还每隔七步,便安了一盏竹篾编织的灯笼。
灯笼半人多高,晚上点燃后,山间处处灯光,倒也颇有诗意。
李青蝠今晚也难以入睡,第一轮大赛,他的对手是鬼王宗的莫青云,九死一生。第二轮大赛,他的对手是金阳仙宫的高岩,九死不生。
可是,第一个对手离奇死去,无法参赛,他自动获胜了。
第二轮,由于重新编排对战榜单,他成了唯一一个轮空的选手,再次自动获胜。
李青蝠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好运气,这次都用光了。
明天,他的对手是灵元谷的萧剑,李青蝠知道,他没有赢的希望,也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他将止步于第二轮。
所以,反而淡然了。
一旦静下心来,他反而能品味到这山风的清凉、这夜景的凄迷,这人生的美好……
忽然,李青蝠发现前边山路上有一条颀长的身影缓缓走过,李青蝠立即停住脚步,贴着一丛修竹站定。
他不好意思见人,就像科举时代,那些“同进士”不好意思跟人家“进士”一起高谈阔论一样,混子见了学霸,底气不足,有点虚呀。
陈玄丘没注意李青蝠,他在山间小径上踱了许久,心中的焦虑不但没有舒缓,反而更加严重了。
茗儿不会出事吧?陈玄丘放不下。对敌人,他可以杀伐决断,可对朋友,他做不到那么洒脱。
高空之中,罡风凛冽。
一团澎湃百余丈的烈焰疾速飞行着,映得天空划过一道氤氲的红光。
烈焰翻腾中,偶尔可以看见有金色的羽翼展翅,每一振翅至少百里。
在那烈焰之后,紧紧蹑着一团乌蒙蒙的云气。
云气之中,一个男人声音道:“雀辞,你从东夷一路飞来西岐,整个大陆都被你跑遍了,何苦呢?我想要的人,你是逃不掉的!”
“李玄龟,人家有男人啦!你还死追着不放,真不要面皮!”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带着些气急的口吻,在烈焰中响起。
乌蒙蒙的云气之中,被称作李玄龟的男人冷哼道:“就是那个在你十八岁的时候,会去东夷寻你成亲的未婚夫?你的血统何等高贵,只有我才配得上!”
“呸你一脸!你怎知我男人不高贵啦?我娘给我选的男人,一定不会错的!”
“嘿嘿嘿,错不错都不重要了,你是一只刚刚十八岁的小凤凰,天赋神通都未苏醒呢,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乖乖跟我回去入洞房吧,哈哈哈……”
后边那团乌蒙蒙的气团突然加快了速度,前边烈焰察觉不妙,突然燃烧得炽烈起来,两只金色的凤凰翅膀探出火焰,虚空一振,便裹挟着那团烈焰,倏然飞腾起千丈之高。
那个清脆稚嫩的声音从烈焰中传来:“凤凰一脉,纵然一死,也绝不受人玷污。李玄龟,我朱雀辞要和你同归于尽!”
旋即,高空之中那团烈焰陡然扩大了十倍,呼啸着凌压下来。
乌蒙蒙的云气中,现出了一个身着玄甲,发束玄冠,手提银枪的英俊男子,仰面看到凌压下来的烈焰威势,他也不禁微微变色,但还是毫不畏惧地挺枪迎了上去。
“蓬!”李玄龟闷哼一声,手中的银枪弯了,整个人被撞得仿佛一颗激射出去的弹丸似的,嗖地一下,就不知飞出几千几万里了。
那团烈焰也在蓬然爆炸之后,迅速衰减为不过十余丈的一团火焰,向着大地陡然坠下。
陈玄丘突然听到天空中传出一声轰鸣,猛然抬头一看,就见一颗红色的流星划破夜空,拖着长长的曳光从远方飞来。
陈玄丘一下了站住了,前世他就是因为浪摧的,去看什么鬼流星,结果一颗流星砸到了他的头,把他送到了这个世界。现在一看流星,他本能地就有些害怕.
其实他本不必担心的,被砸到一次,就已是十万亿分之一的机会,如果再被砸到一次,那岂不是十万亿的N次方才有的概率了?
他一惊站住,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只是本能反应.
只是本能。
只是……
我擦!
陈玄丘拔腿就跑,那颗流星居然真的奔着他砸下来了。
第63章 自入我目无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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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撒腿就跑,窜跃如飞,他也不管道路了,直接冲进树丛中,就见一团火光从天而降,堪堪砸向他的头顶。
陈玄丘骇然,奋起余勇,力贯双腿,一记旋空踢,“砰”地一声,就觉得脚底踹上一团极具韧性的东西。
那“陨石”被他一脚踹飞出去,撞上一棵大树,“轰”地一声,一棵数人合抱的千年古树顿时烧成了火炬。
“咦?”
陈玄丘借着火光一看,地面上竟有一团红光,形成一个气团,裹着其中一个悬浮的女孩。
女孩儿一身红衣,秀发挽作飞仙髻,额头系着一枚金色的额链,眉心额坠是一枚纯蓝色的水滴状的宝石。
上裳、下裙,露出一痕雪白的小蛮腰。
湖蓝色的流仙鱼尾裙下,修长、光滑的双腿蜷缩着,她整个身子基实都是蜷缩着的,双手抱胸,如婴在宫。整齐的眼睫毛覆盖着她的眼帘,看起来,大概十四五岁?
那脸太稚嫩了,有点娃娃脸,不好确定年龄。
“竟然是人?”
陈玄丘讶异地走过去,这时那个红色的气团像气泡儿似的,荡漾了几下,“啵”地一声破灭了,小女孩一下子摔在地上,仍旧沉睡着。
“不好!这么大的动静……”陈玄丘忽然惊醒过来,他立即抄起少女,少女的身子轻得很,根本没几斤重量,轻盈得能做掌上舞。
陈玄丘抄着少女便窜向林中,那嗖嗖的速度敏捷的就连豹子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李青蝠追着火光跑进林中,就见一团烈焰将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树烧成了一个木头桩子。李青蝠感觉有些不对,那火……
他并不知道这儿原来有一棵数人合抱的千年古树,但是看那火焰燃烧的模样,他就感觉有些不同寻常。
他走近了去,看到火焰在迅速地收缩,即将熄灭,而地上那棵木头桩子也在迅速地变成恢烬。
什么火拥有这般强大的焚烧力?尤其令人奇怪的是,他就站在火焰前,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热力。
那火,竟然将它的全部热能都收敛在火焰之中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那这火焰中的温度该有多高?
李青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已经贴近了那火,只差分毫。可他终究不敢尝试去碰触,他只能看着那火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眼中充满了惊奇与震骇。
不只一个人闻声从四面八方跑来,但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片灰烬,还有一个仍旧处于震憾之中的李青蝠。
李青蝠告诉他们,有一道雷火从天而降,击中了一棵大树,雷火这东西,大家纵然没亲眼看过,也是听说过的,众人又不曾和他一样亲眼见过那火的奇妙,登时便不以为然了。
李青蝠倒是无心隐瞒什么,只是地上除了一堆灰烬什么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大家解释了。
当然,大家也无心听他解释,既然只是偶发雷火,击中了大树,虽然今日无雨,居然有雷火不免有些稀奇,大家也不太在意。明日还有比赛呢,大家很快就散去了。
陈玄丘把那个红裳小姑娘抱回房中,轻轻放在床上。只见她脸色苍白,唇角还有一丝血迹。
陈玄丘洗净了毛巾,帮她擦拭了一下唇角,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知道她应该是受了内伤,忽然想起了茗儿送给他的那个什么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聚元丹了。
那东西的卖相很不好,就像搓的不甚圆的一个小泥球,而且炼得火候好像也有些过了,一闻有些糊气。再加上他当时其实没受伤,所以就一直没吃。要不……给这姑娘吃一颗试试?
陈玄丘从纳戒中取出一颗丹药,轻轻一捏姑娘的脸颊,啧!还真是粉嫩,有种果冻儿般Q滑Q滑的手感。
陈玄丘没敢使力,只轻轻一捏,让她的小嘴微微张开,露出一口整齐漂亮的贝齿。
陈玄丘把丹药往她嘴里一投,结果却卡在了那对新鲜杏脯儿般娇嫩的双唇间,陈玄丘用手指向里边点了点,把丹药摁进她嘴里,才又取来一杯水,喂她把药顺下去。
过了一阵儿,大概是药力化开了,小姑娘的脸色红润了许多。陈玄丘心中欢喜,茗儿这丹药的卖相不好,口味也不好,倒是挺管用的,看起来果然是良药要苦口啊!
“咳!咳咳!”片刻之后,红裳小姑娘轻咳了几声,慢慢张开了眼睛。
好美的一双眼睛,就像夜空中璀璨明亮的星辰,而且特别的纯净、灵动,那双眼睛只一张开,陈玄丘就觉得仿佛桌上的烛花突然炸了一下似的,似乎整个房间都乍然一亮。
“你……是谁?”红裳小姑娘有些虚弱,也有些警惕,声音还带着些童音儿,非常清脆。
陈玄丘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像一个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你不要怕,我是救了你的人。”
小姑娘脸色一变:“不好!我得走!”
她挣扎着就要下地:“我的仇家很厉害,他很快就会找过来。”
“你不用担心!”
陈玄丘按住了她单薄的肩膀儿:“不巧的很,鄙人最擅长的就是蒙蔽天机。所以,不管是那人能嗅到你的气息,还是能感觉你的存在,他都不会发现你的存在,只会认为你已离开。”
陈玄丘说话的时候很自信。
自信的男人都会很有魅力。
陈玄丘很美,美到几乎所有女人都不能对他免疫,此时又是一副胸有成竹、信心十足的语气,他相信这个小姑娘马上就要被他倾倒了,会为他流露出迷醉的目光。
其实陈玄丘从来也没试过,要像一只孔雀似的卖弄自己。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此时就是这么的幼稚,就是克制不住地想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显摆自己。
这个红裳小姑娘就像一团火焰,一下子就闯进了他的心田。在他心上,印下了深深的烙印。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向这个红裳小姑娘证明自己的优秀。
自入我目无旁人,一思一量皆是你。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一见钟情的感觉吧。
这一刻,陈玄丘把对小丽和001的怨念都彻底遗忘了。
红裳小姑娘瞪着一双大大的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陈玄丘:“放手!”
“啊?”
“如果你不是无心之举,你这只手,已经废了!”
小姑娘很美,但是很凶,她凶巴巴地质问道:“谁准你碰我的?”
陈玄丘嗖地一下撤回手。
红裳小姑娘虽然伤势未愈,但还是挣扎着下了地,骄傲地站起来。
“难道我脸上沾了脏东西,这姑娘没看清楚?”陈玄丘困惑地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却换来红裳小姑娘一个洞悉一切的鄙夷眼神儿。
“小白脸!男人长那么俊干什么?搔手弄姿,不以为耻!”红裳小姑娘老气横气地训斥了他一句。
陈玄丘哑然无语。
红裳小姑娘没再理他,缓缓地走到窗口,弯腰推窗,向外飞快地一扫,又重新放下窗子,回头看向陈玄丘,确认地问道:“你真的能蒙蔽天机?”
陈玄丘赶紧点点头,没说话。
这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可是气场太强大了。她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正面对着蝼蚁一般的凡人,那气势让陈玄丘都有一种强大的压力。
“好,那本姑娘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红裳小姑娘一副我给你面子的傲娇表情,回到床边脱了靴子,盘膝坐到了榻上。
“我叫朱雀辞!”
陈玄丘忙道:“哦!我叫……”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救了我,这是我,赐予你的荣幸!”
你要不要这么臭屁啊?
你是玉皇大帝他闺女啊?
用不用我跪下来吻你的脚啊?
陈玄丘郁闷得不要不要的。
第64章 吉人天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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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天空中一团灰蒙蒙的云气倏然从天际飞来,突然悬停于高空。
云气中,玄甲玄冠的李玄龟灰头土脸,头上的冠歪了,身上的甲冒着硝烟,手里提着一把弯成了弓一样的长枪。
不过他防御无敌,肉身倒是没有受伤。
李玄龟怒吼道:“不可能!我李玄龟三百八十岁,还斗不过一只乳臭未干的小凤凰!她伤的一定比我还要重!”
李玄龟凶晴厉光四射,忽然放开神识,以凤凰山为中心,扫射方圆百里。
“没有?她怎么可能逃得这么快!”
李玄龟不死心地又用神识搜索了一遍,咬牙冷笑道:“你逃不掉的,朱雀辞!老子一定会捉到你,把你这只乳毛未干的小凰儿,绑上老子的床!”
李玄龟摞下一番狠话,化作遁光,向远处逸去。
……
陈玄丘的小屋中,朱雀辞盘膝打坐,缓缓吐纳着。
虽然吃了一颗调理内腑的极品丹药,但她强行催动以她这个年纪还驾驭不了的力量,反噬十分严重,没三天功夫根本恢复不了,这还是已经服了上品丹药的情况下。
所以李玄龟杀回凤凰山寻她亦在情理之中,根据李玄龟的判断,朱雀辞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可他神识遍搜百里,根本没有朱雀辞的气息,只能认为是她的父母曾给她留下什么逃命的宝物了。
小木屋中,陈玄丘把灯芯压了压,室中顿时昏暗下来,陈玄丘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红裳少女。
昏黄的的灯光下,她正盘膝坐在榻上,质若幽莲临水,气若烈焰焚天。静与动、冷与暖,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居然完美和谐地呈现在她的身上。看着那一团火焰般的红裳女子,陈玄丘不由怦然心动。
“不要看啦,我知道你喜欢我!很多人都喜欢我,有什么用呢?绝对没机会的,你们。”
朱雀辞张开眼睛,瞪着陈玄丘说道。
居然还用了个倒装句,你是山东人么?
明明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会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傲娇女孩一样惹人讨厌。可是朱雀辞脸上偏偏没有一点倨傲与鄙视,而是仿佛在很认真地陈述一件事实。
就像,你问一个两岁的小孩子,你们家里谁最招人喜欢啊?他会拍着自己的胸脯,理所当然地告诉你:“是宝宝!”
所以,听起来居然有种童言稚语般的可爱。
“我有主啦!就算没有,也看不上你这种油头粉面的弱鸡!”
瓦特?弱鸡?
陈玄丘听了这个词儿顿时大吃一惊,兴奋地叫道:“你是穿越来的?你哪一年的?”
朱雀辞歪着头睇了他一眼,就像小鸟睇人,特别灵动。
“我怎么来的?我当然是飞过来的,破开空间的力量,我现在还不具备。至于我哪一年的……要你管!”
朱雀辞再度用凶巴巴的语气道:“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搭讪我。我娘说,女孩子要自尊自爱,我们家族的女子尤其如此,我是有夫家的人,你再敢色眯眯地看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朱雀辞张口说出“弱鸡”这个词儿来,是因为世人喜欢用凤凰和鸡来形容高下区别之大。
什么落翅的凤凰不如鸡啊,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啊、小鸡配凤凰———想都不用啊一类的俗语,所以朱雀辞才随口说出一句“弱鸡”拿陈玄丘作比。
听到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对他发出的警告,陈玄丘又好气又好笑,辩解道:“咳!我只是抱着欣赏的目光……”
“欣赏也不行,我娘说,女孩子只能给她丈夫欣赏。”
陈玄丘悻悻地道:“行!你娘教的好,你那夫婿,命更是好。”
朱雀辞傲娇地道:“那是。”
得,没法交谈了!
好在地上铺的是地板,不管是坐是躺都能休息,陈玄丘便背过身去,闭目休息了。
朱雀辞见状心想:“娘说的对,不三不四的男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色,要不然他就会得寸进尺。你看现在,他就安静多了。”
朱雀辞闭上眼睛,重新进入冥想状态。
她不需要什么功法,作为四灵之一的凤凰神族,她的神通本领都是天生的,随着年龄增长,她的天赋神通会自行觉醒。
作为一种高等生命,她还真不用努力,哪怕每天只是玩耍、吃喝、睡觉,到了力量该觉醒的时候,传承于血脉之中的神通力量就会自然而然地觉醒。这个还真是人族没法比拟的。
天亮的时候,陈玄丘被鸟叫声吵醒了,他诧异地推开房门,外边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顿时停下来。
陈玄丘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房沿上、地面上,前边的树枝上,落满了各种各样的鸟儿,树枝都被压弯了。
陈玄丘一出来,鸟叫声顿时停下来,许许多多的鸟儿都歪着头睇向陈玄丘,然后似乎发现不是它们想要看到的人,又叽叽喳喳地鸣叫起来。
“哗!怎么这么多鸟儿!”陈玄丘很惊讶,平时这山上就鸟鸣处处,可是这么多各种各样的鸟儿集中在一起,还是头一回看见。
陈玄丘试探地走过去,那些鸟儿居然不怕生,躲都不躲。
“真是怪事。”陈玄丘一时也没想那么多,现在屋里多了一张嘴巴,也要吃东西的。他决定赶快下山,用食盒盛些清淡可口的食物回来。
陈玄丘下山了,片刻之后,小木屋里传出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好烦呐!你们这么吵!离我远一些!”
门前、房沿儿上、窗口、地面、枝头,众多的鸟儿仿佛得了什么命令似的,倏然惊飞,在小木屋上空绕空三匝,旋即展翅飞向了四面八方,小木屋前顿时安静下来。
……
陈玄丘下山的时候,今日上午的武选大赛已经进行到第二场了。
经过两轮的筛选,如今能继续参赛的选手,其神功道法越来越高明,激斗的时候也越来越长,所以比赛时间便也提前了。
还别说,居然真有一些不修道术只修武功的,也闯进了第三轮。
擂台赛对于习武之人是有优势的,道术高手若是一着不慎,很容易被击败。
虽然早就知道是擂台赛,道术高手都会准备些瞬发的法器、符箓,但是如果真遇上身怀绝技的武道高手,未尝不会失败。
比如刚刚结束的这一场比赛中,就有一位道术高手被一个姓余的武道高手,用七口飞刀钉杀于地,血涂擂台,惨不忍睹。
尸体被抬下去了,地上殷红的血迹犹在。
李青蝠踮着脚尖绕过血迹,在擂台上站定。
已经幸运地闯过两轮了,所以李青蝠现在佛系的很。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凡事何必强求呢?
一会儿看看,一旦发现不妙,立即弃械投降!
李青蝠正想着,灵元谷的萧剑手持两柄锋利的月牙状短刃,缓缓登上台来。
李青蝠的手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剑。
灵元谷一向择徒甚严,在质不在量,所以灵元谷弟子不多,可每一个能下山行走江湖的,必然是闯过了灵元大阵才能出山。
他李青蝠是大道宗九大峰中的差等生,八百多名弟子中,他就是个“打狼的”,怎么跟人家万里挑一的优等生较量?
萧剑盯视着李青蝠,目光锐利如刀,身形紧绷如弓。
李青蝠一见,心中更加紧张起来,待见萧剑双手一分,两柄月牙刃上,刺目的阳光在那锋刃上一闪而过,李青蝠倏然身子一颤,果断地扔掉了他的长剑!
他要认输!
不打了!
一寸短,一寸险。
那对月精轮一旦出手,必然石破天惊,到时再认输,只怕已来不及了。
台下众人和主试官一看李青蝠弃剑,都是一讶。
站在李青蝠对面,刚刚拉开起手势的萧剑见状身子一震,猛然倒滑七尺,霍然叫道:“我认输!”
李青蝠刚张开嘴巴,准备喊“我认输”,听萧剑这么说,刚刚张开的嘴巴顿时就合不上了,保持O形呆在那里。
萧剑意味深长地望了李青蝠一眼。
昨夜一声雷鸣后,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旁人没有看见,他可是亲眼看到了李青蝠掌心前吐,烈焰喷薄的场面,当时,一棵数人合抱的古树,顷刻间就化为灰烬了。
“大道宗”的传承极其久远,传说万余年前,大道宗的创派祖师有幸看到凤凰出岐山,因而悟道,创立了“大道宗”,难道这个大道宗弟子竟然悟出了凤凰神火的道意?
在众人离开后,萧剑又悄悄回到林中,仔细察验过那堆灰烬。
他是灵元谷弟子,对于灵元道意的理解最深刻,他感应到了,那就是凤凰神火的道意,虽然那火威力尚浅,显得有些稚嫩青涩,似乎是刚悟出不久,可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大道宗”以御剑术享誉江湖,可这位大道宗弟子居然临阵弃剑,为什么?
很显然,他要使用刚刚悟出的凤凰神火了。哪怕他不是凤凰真身,使不出最纯粹的凤凰神火,可只要内蕴三分神火道意,萧剑断定,他和他的月精轮就会被炼成渣渣。
明知不敌而死战,岂是修真问道之人?
所以,萧剑果断认输!
败在凤凰神火之下,虽败犹荣,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看到李青蝠讶然的神情,萧剑微微一笑,心中很愉快:“没想到吧?很意外吧?呵呵,我早洞悉了你的底牌?想踩着我萧剑的尸体扬名立万儿,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萧剑愉快地向李青蝠笑了笑,双手一圈,收了月精轮,四下团团一揖,爽快下台。
陈玄丘提着食盒从擂台下走过的时候,迎面正碰上刚从擂台下来的李青蝠。
陈玄丘记得上次也曾见过他。上次他也是这样,背负长剑,神情恍惚,脚下的步伐有些发飘。
这一回更惨,失魂落魄的。
陈玄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是输了吧?哎,既知技不如人,还是别上台的好。我这一路走来,已经看到四具尸体被抬走了。武选真是太惨烈了,幸亏我没参加!
第65章 红颜祸水陈玄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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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朝中为了陈玄丘再次炸了锅。
自上次陈玄丘爆出一篇论农书,满朝大夫就对岐山选贤一事有了兴趣。
姬侯本来不必如此勤快地上朝,他以前一个月才上朝一次,这回破天荒地连续召开了朝会,就是为了方便大臣及时了解消息。
不然的话,官员们各在衙署,想要知道情况,就得派人来回奔走,也是辛苦。
可是这朝会眼看就该结束了,还不见今日阅卷的大夫出现,众人便想,应该没有惊喜了。不过那人对农学如此精通,已是难能可贵。我们还奢望他精通更多,确也是强人所难了。
况且,昨日启用的是备用考题,这是上大夫髯寇出的题,髯大夫出题一向偏门冷僻,我们纵然绞尽脑汁,也难答得齐整,更不要说是一个年轻人了。
姬侯也是一样的想法,虽然略有失望,但转念一想,他在农学上如此高明,于我姬国已是莫大的福气,也该知足了。
姬侯便恢复了愉悦,微笑道:“若众卿无事再奏,眼看天将正午,寡人于宫中设宴,款待……”
姬侯刚说到这里,就听殿外吵吵嚷嚷声起,一位老大夫昂然而入,后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人,再往后还有两个大夫互相撕扯扭打着,最后边几个侍卫,显然是想阻止却又不敢,只好装模作样地跟进来,以示尽了责任。
众人一瞧扭打的那两人,形容好不惨烈,可不正是下大夫黄璜和下大夫王祥么。黄璜鼻梁肿了,脸上跟猫挠了似的,一道道儿的血痕。王祥右眼乌青,肿得只能眯成一道缝儿。
姬侯讶然向那长揖施礼的老大夫问道:“大司徒,黄大夫和王大夫这是因何起了纠纷?”
原来前边昂然而立的那位老大夫乃是当朝大司徒冯贞,他后边跟着的那人乃是当朝虞人莫正阳。
朝廷对于天文和地理一向是分开管理的。
负责天文的,放在后世就是钦天监,如今这个年代就叫太史令,也有叫羲和的。
负责地理的放在后世就是工部,而在此时就是大司徒,专门掌管土地和农人。虞人则是他的佐官,掌管山川河流。
大司徒冯贞瞟了一眼犹自愤愤然的黄璜和王祥,淡然道:“他二人所争执的事情,不值一提,国君勿需理会。臣倒有一事,还请国君您为老臣做主哇!”
大司徒冯贞说到这里,陡然老脸胀红,双目放光,鼻孔翕张,就跟喝多了的新郎倌儿,入得洞一挑盖头,看到新娘子如花似玉时的模样,卟嗵一声就跪下了。
这年头儿,除了祭拜天地鬼神,臣工是无需向君主下跪的,长揖即可。更何况大司徒乃是三公之一,地位尊崇。
他这一跪,姬侯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惊讶道:“大司徒,这……何以如此啊?”
大司徒冯贞抬起头来,满脸兴奋,振声道:“国君大喜!大喜啊!”
一听这熟悉的台词儿,满朝文武顿时精神一振,戏肉来了!
姬侯大喜,急忙问道:“喜从何来?”
冯贞道:“那个陈玄丘,昨日考的是天下堪舆。这个天下舆图,哈哈哈,其实有所了解就好。这个人,请国君务必拨给老臣,老臣若得此人,真如鱼得水也。”
他这一番话,跳跃度太高,语无伦次的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姬侯和众文武听得一脸茫然,只有大司农龙渊听明白了,老匹夫要跟我抢陈玄丘?
大司农龙渊立即跳了出来,沉着脸道:“大司徒,陈玄丘此人,老夫早已定下了。”
冯贞摇头道:“你说了不算!”
大司徒是三公之一,地位比大司农还高,龙渊顿时被他说的一窒。
姬侯隐约明白了一点,忙道:“大司徒快请起来说话,莫非……那陈玄丘答卷甚好?”
冯贞爬起身道:“不!不是答得甚好。是陈玄丘所答试卷,直接就可以作为我姬国至宝,封之于内廷宝库,着人严加看管。非不必要时,除了国君您,任何人都不得阅览。”
冯贞说到这里,已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起来:“国君,国君呐!老臣这一辈子,从不曾见过如此宝图,天下山川地理形势,物产矿产诸般产出,俱都囊括其中,无不详尽,无不精确!
老臣足足做了二十年大司徒了,不要说这整个天下,就只我姬国地理,老臣的了解,都不及此人宝图之万一。陈玄丘,不!陈子,陈子乃神人也!”
姬侯还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大概意思明白了,陈玄丘画的图很了不起。
姬侯忙道:“当真?快,快把试卷拿来给寡人看看。”
冯贞变色道:“万万不可,不能叫人看见。”
殿上众大夫一听不愿意了,七嘴八舌地道:“大司徒此言何意,难道我等同僚,不值信任么?”
冯贞想了想,道:“也罢,看就是了,反正看上片刻你们也记不住。”
冯贞亲自跑到殿门口,招手道:“快快快,抬进来,抬进来!”
众人讶然看去,就见八名侍卫,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木头架子,那木架子下边有座儿,上边裹着七八匹青布,罩得严严实实的。
亏得姬侯这宫殿门楣高大,否则都抬不进来。
“小心些啊,别磕着了,蹭坏了一点儿,我剥你的皮!”
冯贞不断地碎碎念,待那大木架子抬进殿来,稳稳放下。大司徒又像轰鸭子似的赶起了围拢过来的众大夫:“去去去,都闪开,别靠那么近,碰坏了你陪得起么,走开走开。”
冯贞把人都赶得离那木架子一丈多远了,这才跑过去,从那木架子下边的横隔中取下一根长杆子,把那青布一匹匹地小心挑到板壁后边去。
众人看清了那板壁,顿时一片哗然。
那上边,分明是一块块两尺见方的纸张,每一张纸上,都绘着山川地理图和注释。
无数张同样大小的纸张,全部拼凑在一起,居然是一张完整的天下舆图,各图之间无缝连接。这还不是最惊人的,最惊人的是,那地图之详尽,令人发指。
要知道,就算是到了唐宋时期,地图都简单到了极点,这儿画几笔代表一座山,那儿画一道浪线代表河流,中间画个小圈圈表示城池,这就完事了。
这山必是大山,这河必是大河,一路还要经过多少河流山川,具体道路如何行走,城池相距究竟多远,路上有无小城小镇,一概没有标示,可这幅地图上,这一切都详尽无比。
众人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大司徒冯贞拿杆子盯着,谁敢靠的太近了,怕那人喘气儿喷到地图,冯贞就拿杆子戳他。
清朝中期,周培公做了一副详尽的天下舆图,临死献与康熙,康熙激动的亲自为他守灵,更何况是如今一个时代。
旁人就算想做这样一副图,既没有相应的知识、没有相应的绘图经验,也没有可能进行如此浩大的一项工程。这样的一副地图,不管用于政治、经济、军事、民生,其价值都不可估量。
姬侯站在舆图前,激动的浑身发抖。
一个大臣激动地道:“啊!我看到姬国了,在这儿,在这儿,快看快看。”
“我也看到了,好详尽。原来清凉州在这,冀州城在这,岐州在这……”
“啊,原来姬国离中京这么远啊,我知道要穿过虞国、芮国,要经过好几个国家,我去过中京的,可我没想到,原来路途方向是这样子走的啊!”
姬侯踉踉跄跄地扑过去,看着姬国版图,不禁老泪纵横:“原来,原来这就是我姬国列祖列宗治理了四百多年的地方~~,原来它的样子就像一只海螺,栖息在西海边……”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不要再看了。”大司徒冯贞冲过来,宝贝儿似的用杆子开始往下钩布帘子,把那地图重新盖上。
姬侯也明白过来,赶紧道:“快快快,马上把宝图送进寡人的宝库,不不不,寡人亲自去!”
姬侯像个老守财奴似的,哆哆嗦嗦地从腰里摸出一串钥匙,举起最粗最长的那一把:“快快快,快把这宝图搬进寡人的宝库。小心些啊,别磕着了,蹭坏了一点儿,我剥你的皮!”
姬侯叫宫廷武士接手,把那一架地图抬起来,朝也不上了,大臣也不管了,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宝贝地图,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奔后宫去了。
后宫是国君妃嫔居所,外臣不便跟去,姬侯一走,留在殿上的众大臣面面相觑一番,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大司农龙渊和大司徒冯贞身上。
大司农龙渊浑身颤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大司徒,得罪了!陈子乃我大司农府的人,此事前日便已定下,满朝文武都可作证!”
大司徒道:“少废话!他是我的!”
龙渊怒道:“冯贞,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姑祖母嫁予我大伯。论辈份,老夫还是你叔父辈儿的呢!”
“哈哈哈,你就是我祖翁的亲兄弟也没用,陈子是我的!”
“你敢强取豪夺,老夫就跟你拼了!”
“陈子是我的!”
“气煞老夫也!”
龙大司农怒不可遏,一记老拳就向大司徒冯贞打去。
冯贞退了一步,他身边虞人莫正阳赶紧陪笑架住龙司农的拳头:“大司农息怒,您要是偶尔借用一下陈子,我们司徒府也是肯的。”
“我呸!陈子是我的,你司徒府怎么不偶尔借用?”
龙渊一巴掌就烀到了莫虞人的脸上,对他不用客气,他官儿小。
黄大夫和王大夫为了争谁才是发现了陈玄丘这个大贤的人选,把官司都打到国君面前了,可是由始至终,国君都没顾上理会他们两个。
这时一瞧大司农和大司徒大打出手,众大夫纷纷上前相劝,大司马魏岳挺着高大的身躯站在中间左撑右挡,拦着两个着急拼命的白胡子老头儿,心中的不愤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黄大夫摇了摇头,沮然叹息道:“哎!当日我就说,他陈玄丘是红颜祸水,想不到一语成谶。罢了罢了,老夫不与你争了,现如今,哪还轮得到你我相争呢?”
第66章 瞎眼鸡叼虫子,运气实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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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侯收好宝图,回转前朝,一见大司徒、大司农正揪扯成一闭,连忙大声斥责,令二人分开。
大司马魏岳劝说道:“吾等皆国之重臣,求贤觅才,都是为了效力于国君,大家有志一同,又何必了细务的归属伤了和气呢?”
大司徒和大司农暗暗冷笑,与你无关,当然说的轻松!
姬侯有志于天下,普通百姓可以不知道,他国的国君可以被蒙蔽,但是作为姬国重臣,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未被姬侯引为心腹,也早该有所察觉了。
姬国在极西之地,距大雍甚远。所以姬国臣工比起距大雍更近的诸国,敬畏心要淡了许多。
再加上姬国垂世已四百多年,国力昌盛,他们是很拥戴姬侯造反的,一旦姬侯成功,他们就可以成为新朝的诸侯,成为一国之主,万世永昌啊!
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就要多立功。功劳大,将来姬侯得了天下,成为天子,他们能够得到的封地才够大。公侯伯子,一个子爵受封的国土,能跟一个公爵比?
可要想多立功,立大功,就要有能臣干吏帮助自己把事情做的漂亮,这时候冒出个陈玄丘,能拱手让于他人?这可是事关子孙万代的大事啊。
姬侯赞道:“你们看看,还是大司马心胸豁达,境界高远。你们两个啊,加起来都快两百岁的人了,这样子成何体统!”
冯贞和龙渊悻悻而立,各自整了整凌乱的衣冠。
姬侯道:“这陈子之才,实天人也,寡人也甚是欣赏。寡人决定,亲自前往凤凰山,迎陈子还朝为官,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大司马魏岳迟疑道:“国君,飞熊先生还在通天塔上沐浴斋戒,是否该……先知会飞熊先生一声?”
姬侯已经迫不及待了,说道:“飞熊先生尚未出关,不宜打扰。不过,以陈子之才,相信飞熊先生见了,也必然大加赞许。”
上大夫髯寇出了一套极偏门的考题,居然被人考出这样惊人的好成绩,颇有些颜面无光,便上前奏道:“国君,臣也以为,此时不宜迎陈玄丘入朝。”
“这是为何?”
“因为还有最后两科未考呢,国君安知,那陈玄丘不能再给国君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咝~~~”姬侯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还能有惊喜?
可髯寇的提议,却让他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便连连点头道:“好!好!那就等大比结束再说。众爱卿,明日?”
上大夫子婴微微一笑,接口道:“国君,想必明日百官仍然希望上朝。”
姬侯哈哈大笑,抚须道:“既如此,明日朝会依旧!”
……姬侯兴冲冲地回转后宫,就见一位女官带着两个宫娥正急急走来,到了葡萄架下,正看到,女官连忙停下福礼,惶惶然道:“启禀国君,南子夫人不听奴婢劝阻,负气离开
宫廷,已然回转听雨巷南氏老宅去了。”
姬侯听了眉头不由一皱,这女人真是麻烦,寡人已经哄了她好几天,气还未消么。
不过姬侯现在心情正好着,遂摆摆手道:“且由她去吧,等过个十天半月的,你再去接她回来。”
女官应道:“是!”
女官带着两个宫娥走开,葡萄架上忽然有人吃吃笑道:“南子又惹父亲生气了呀?”
姬侯抬头一看,就见女儿浅陌正坐在葡萄架上,悠着双腿,就手摘了葡萄便递进嘴里,吃的嘴唇都染紫了。浅陌是有姜夫人的女儿,有姜和南子是除了正室太姒以外最受宠的两位夫人,彼此间存在着争宠的关系,浅陌是有姜之女,对南子自然抱有敌意。如今见南子负气离宫,
她可开心的很。
姬侯哼了一声,道:“堂堂公主,穿着裙儿爬那么高,成何体统,快下来!”
本来,诸侯之子称公子,女儿则称公主。
而大雍王室,天子之女,则称为王姬。
可是大雍立国四百多年来,很多规矩都废驰了。
有些中原大国,诸侯之女现在也敢称姬了,只不过还是不敢自称王姬,而是把国号放在前边,陈国公主就叫陈姬,郑国公主就叫郑姬。
诸侯之子的“公子”这个称呼就更泛滥了,权贵富有的人家男丁,民间百姓为了恭维,也一概以公子称之。
姬侯虽然已藏了反心,可是在这些场面事上反而格外注意,他的女儿们,就绝不允许称为姬。所以姬侯身上很难挑出毛病,能够美誉冠于诸侯,自有他的道理。
浅陌调皮地一笑,一纵身就从葡萄架上轻盈地跳了下来。姬侯展颜道:“陌儿呀,你还记得前日为父和你说起过的那个陈玄丘么?哈哈,此人今日一纸文章,再次震惊朝堂啊。黄大夫已把此人情况报与寡人,他年方十八,尚为婚
配,人品俊逸,才华出众。寡人决定,就把你许配给他了。”
浅陌一听就急了:“父亲,这也太草率了吧?人家都没见过他呢。”姬侯不以为然地道:“哎,就算坊间百姓,也只是偷偷摸摸的男儿相女,从来没有女儿相夫,何况我诸侯人家?世间没有那样的规矩,为父选中了,你嫁就是,勿须多言。
”
姬侯说完就急匆匆赶去宝库了,他要搬一架梯子,好好看看那天下舆图。
浅陌气鼓鼓地顿了顿脚,其实像她这样的姑娘,还真没有出嫁之前先去相一相丈夫的道理。
她的姐姐们有的远嫁他国,都是千里迢迢送人过去,待入了洞房,掀开红盖头,才能见着自己男人第一面。
纵然是嫁给本国公卿大臣或者其子嗣,也是父亲出面,最多母亲见一见未来的女婿,一样轮不到她亲自去相丈夫。
可是,浅阳与姐姐们不同,她从小在大道宗学艺,对于宫廷礼制可不那么敬畏。父亲一直夸那人文采出众,从不提他武艺,看来此人定是个文弱书生了。这样的男子,怎么配得上本公主?不行,我得去瞧瞧他,若是不堪入目,就央求母亲,打消父亲
的主意。想到这里,浅陌立即赶回了自己的宫殿,吩咐贴身侍婢,赶紧去帮她准备一套男装,再弄一块腰牌。她要女扮男装,访一访凤凰山,瞧瞧那个陈玄丘,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儿。
次日又是文考之期。
这山间小屋都是学子们住处,学子们彼此间并不走动,而杂役下人也从不擅闯学子居处,因此他很放心地让朱雀辞独自一人在房中歇息。
到了应考时间,陈玄丘叮嘱了朱雀辞一句,便施施然地出了门,沿着山中小径来到文考大厅,依旧是那张熟悉的座位,陈玄丘坐下,气定神闲。他自信前两科考的不错,只要姬侯是个识货的人,就不会看轻了他的学问,那之后就无所谓了,今天的考题就算一点不会,有了前两科保底,应该也是有机会参加“群贤宴
”的。
“哗~”字字如斗的考题在大厅正前方张贴出来了。
陈玄丘一看那考题,顿时愣了一下。
他突然有种感觉,就像他打麻将赢得朋友急皮酸脸,他都懒得再赢了,旁人打牌他都不吃了,结果却愣是做出一个“自摸大四喜字一色四暗刻八张花妙手回春杠上开花……”
今天这一科,考兵事?陈玄丘想了想,便提笔写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第67章 朝廷拔擢贤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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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宫中一处偏殿的廊庑下,一个身材纤秀、腰肢苗条的青衫公子,不时左右走动,探首远眺,显得有些着急。
“这侍婢真是蠢笨,叫她弄块岐山行走的腰牌,居然这么久。”浅陌公主正念叨着,一个绿裳小姑娘从远处跑过来。
“公主,公主,奴奴来了。”绿裳小姑娘容貌清秀,鬓发微乱,眉梢眼角微带腻红,跑到近前,喜滋滋地向浅阳邀功道:“公主,人家费了好大的劲儿呢,幸亏有个从小识得的邻家哥哥现在虎贲中任职
,人家央了他很久,才答应帮忙。
“好啦好啦,本公主会赏你的,不要罗嗦。”浅陌一把夺过腰牌,忽然嗅了嗅,疑道:“什么味儿?”
绿裳宫女脸儿一红,心虚地退开一步,期期艾艾地道:“啥……啥什么味儿?”
浅陌道:“有点膻,可又不像羊肉。”
她乜了绿裳宫娥一眼,狐疑地道:“莫非你跑到厨下偷吃去了?”
绿裳小宫女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人家真的没有。”
“别动!”浅陌突然叫了一声,然后探手从绿裳小宫女鬓边扯下一根稻草,嘿嘿奸笑道:“这是哪儿来的?我就说你是去偷吃东西了吧?小心吃成个大胖子!馋嘴猫儿。”
绿裳宫娥松了口气,讪讪地一笑。
浅陌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本公主在宫中闲游,一时间也不知跑去哪里了。”
浅阳说罢,便鬼鬼祟祟地向宫门口走去。
大殿上,大司空魏岳手中捧着一张试卷,摇头晃脑,吟哦得如痴如醉,如疯如癫:“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孙武这篇兵法,按专题论说,有中心,有层次,逻辑严谨,尤其善用排比铺陈,比喻生动具体。读起来纵然是不懂兵法的,也能深切感受到它内蕴的力量与美感。
大司马魏岳喘了口大气,放下试卷,瞪着姬侯道:“国君,陈玄丘此人,乃一代军神也!国君若不把他交予老臣,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大司农龙渊一听勃然大怒,亏得老夫一直把你当成好人,想不到你也打起老夫相中之人的主意了。
大司徒冯贞更是愤怒,你这老贼昨儿个是怎么劝我们的?你脸呢?不要啦?
二人一撸袖子,齐齐出班,同时上前行礼,声震屋瓦地大吼道:“国君……”
“好啦,你们都不要争啦!”姬侯老神在在地坐在上首,抻了个懒腰儿:“明日飞熊先生就出关了,寡人会与先生商议,待后日大考结束,召开群贤宴的时候,拜陈玄丘为姬国少师兼宫尹。三位爱卿都
是寡人的股肱,就莫要为他伤了和气了。”
国君!你也来抢人了?三个老臣看着姬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少师,那是仅次于三公的官职,是三公的佐贰官。
宫尹,那就是后世所称的太子詹事,是太子的老师啊。
他们三位能给得出这么好的条件?
三位老臣怏怏不已,只好垂头丧气地应下。姬侯抚着胡须,笑眯眯地看他们一眼,心道:“算你们识趣,再若不知进退,寡人就祭出招他为‘主婿’的大招儿来,你们家有公主嫁他呀?呵呵,此人,将是寡人夺取天下
的强大臂助,寡人必须要把他牢牢攫在手中!”
姬侯不动声色地平息了几位老臣的争执,当即宣布退朝。甫一回转后宫,马上吩咐内侍:“去,把考儿给寡人唤来!”尘埃落定了!陈玄丘一鸣惊人,一步登天已成定局,所谓先要征得飞熊先生同意,不过是一个礼貌的程序,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所以,随着他们散朝离去,这个消息迅速
传播开来。
一个十八岁的美少年,一步登天,要成为当朝少师兼宫尹了?这个消息一出,不知多少公卿大夫、贵族世家,马上打起了陈玄丘的主意,这可是乘龙佳婿的不二人选啊!
公子考听说父亲召唤,马上赶到宫中。
这位姬国政权统治者的第一备份人选,已经是待机备用了五十九年的老储君了,当然,他的容相倒不像他的岁数一般苍老。这个年代,普通百姓人家活到这个岁数实数不易。但权贵公卿人家多与修真之士有所联系,弄些养生之法、益寿之丹还是容易的,所以公子考虽然已经是五十九岁高龄,
看到来就像一个四十出头的壮年。
见了父亲,公子考忙施礼道:“不知父亲召见孩儿,有何训示。”
公子考对姬侯只有敬畏之心,就不似那位比他孙女还要小两岁的小妹妹浅陌一般亲近了。
因为姬侯是十三岁时生的他,当时姬侯正在林间以弹弓射雀,听说有了儿子,急忙跑回宫里去看了两眼,惊叹了一下婴儿之小,便丢给奶婆子照料,继续猎雀去了。
在公子考一步步成年的过程中,姬侯也才从一个懵懂少年刚刚成熟起来,对这个只差十三岁的父亲,公子考自然谈不上什么孺慕之情。
姬侯道:“我姬国四百年大治,如今兵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八千人,还有无数异人奇士攘助,可谓兵强马壮,寡人有意问鼎天下,你是知道的。”
公子考垂手道:“大雍享国已四百余年,天道轮转,也该让贤了。父亲雄才大略,姬国筹备五代,儿以为,大事一举,必可马到功成,父亲必可取雍主而王天下!”
姬侯微笑道:“呵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可大意了。须知一旦失败,便是国破家亡的家局,不可不慎啊。”
“是!”
“天下贤才,我父子当尽量网罗,财帛子女、富贵荣华,任他取用,只要他能为我姬国效力。”
公子考顿首道:“谨遵父亲教诲。”
姬侯道:“岐山选贤,有一人脱颖而出,似大日之光,临照四野。其余诸贤与之相比,如月如星,如沙如砾,远不及也。你可听说过此人?”
公子考恭谨地道:“儿每日读书,或去田野巡弋,考察民情,尚不知朝中之事。”
姬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储君是个很敏感的职位。一方面,你是国之储君,整天不务正业,谁放心把江山交给你?可你太务正业了也不成,国君还没死呢,你整天过问国事,交结大臣,想干嘛?
再加上总少不了有小人夸大其辞,谗言离间,所以,身为储君,这个分寸最难把握,多做一点少做一点,都有人指手划脚。
而今公子考勤于学业、敏于任事,但是对军事和政治却能远远避开,姬侯很满意。
姬侯笑了一声,说道:“你是寡人长子,是我姬国储君,理当多了解一些国家大事。父子之间,不必诸多忌讳。
这个贤人,名叫陈玄丘,天文地理、兵法农事,无一不知,无一不精,实是世所罕见的奇才。我姬国若得天下,此人当为太宰之才!
尤其难得的是,此人今年成年,如此可为我姬国效力数十年不止。寡人决定,群贤宴上,封其为少师兼宫尹,这可是寡人为你选定的辅政之臣!”
公子考激动不已,连忙拜伏于地,激动地道:“父亲慈爱之心,孩儿铭记五内。孩儿一定倾心结纳,使其为我姬国所用!”
公子考感激涕零地说着,却是暗暗腹诽:“父亲有鬼王宗佐助,只怕再活个三五十年都不成问题,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辅政个鬼啊!”
姬侯满意地摆摆手,道:“你去吧,可以提前做做功课,了解一下此人。”
公子考谨声称是,退出宫中。站在宫门下想了一想,倒是对这陈玄丘真来了兴趣,便登车吩咐道:“去岐山!”公子考车马刚刚启动,已有一匹枣红马从侧门飞出,飞奔向凤凰山去了。
第68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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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文选最后一科大考之后,此次岐山选贤就结束了。
今天,就是武选的最后一天。
“武选贤”一共一百四十八人,今日就要决出“三十六贤”,这是最终入选名单。
这种选拔不是要决出什么第一高手,选出三十六贤就够了,不可能再让他们继续较量下去。
不然的话,武技道法的较量动辄可就要死人的,最后弄的众高手死的死、残的残,对姬国又有何用?
所以,只要进入三十六贤,就有机会在姬国最精锐的虎贲等军中担任要职。
高高的观赛席上,一些高手也首次露面了,只有进入三十六贤的人,才值得他们一看。
一处高台,顶上有伞,一张玉一般光滑柔软的席子,一个胖大白皙的少女,独坐其上,仿佛一尊佛陀。
这是李洛儿姑娘。
徐家徐震,虽然不是徐家地位最高的子弟,可也是嫡宗亲传,走出去各方诸侯也要以礼相待的人物,此时却只能肃立一旁。
他曾想就势坐下,与洛儿姑娘同席的,可洛儿姑娘只是眼神儿的微微一个变化,就让他望而却步,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
“我终究是没有机会成为“天柱”少主的入幕之宾么?”
徐震叹了口气,心中不无幽怨。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依仗的不就是一身本领神通么,做为女子,如此高大肥胖,若非你“天柱”少主的身份,你看小爷我会不会正眼看你。
洛儿忽然回头看了徐震一眼,微微一笑。
她的五官真的不难看,仔细看看,眉眼五官还挺好看,而且她骨架似乎也不大,只是过于肥胖,影响了观感。
徐震被她看了一眼,顿时怵然一惊,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一眼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可是在他刚刚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洛儿姑娘突然看来,还微微一笑,莫非她已练成了“他心通”,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
徐震顿时疑神疑鬼起来。
“天柱”,这就是人间两大圣地之一。
这名字,听起来真不如那些什么大道宗、鬼王宗、五行门、六道阁、七星仙宗、八极仙门一类的名称威风。甚至,世上许多修真者都压根儿不知道这个门派的存在。
但是,徐家知道。
修真界威名赫赫、高高在上的徐家,其实与“天柱”有着很深的渊源。
在很久很久以前,徐家的先祖,是“天柱”那一代掌门的仆从。他从一个小小的捧剑童子,一直捱到白发苍苍。
直到那位掌门仙逝,他才离开天柱,自立门户。
这位老仆从来不曾受到过主人的指点,他就只是一个剑仆而已。
但他利用侍奉主人多年,偶而听主人指点弟子时,零零碎碎得来的一些道术法门,最终就创立了天下四大修真世家中的徐家。
所以,对于“天柱”少主究竟有多大的神通,徐震真的不清楚,只能以高深莫测来形容。
洛儿姑娘并未练成什么“他心通”,那是西方教的法门。她只是天姿聪慧,感觉到了徐震的不满与怨尤而已。
不过,徐家的创派祖师,也不过是她天柱一介老仆,她根本不会放在眼上。
今日来到凤凰山,其实她很想碰到一个人,就是那个自称“青萍陈玄丘”的人。可惜,一直没有看到。
洛儿并不知道他与郭家少主郭竹纷争,以致被废武功的事,在她想来,陈玄丘当然是参加武选。在她心中,陈玄丘当然一定会进入决赛。
此时没有看到,她又脸儿嫩,或者说是心虚,因为她从不曾关心过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凡人界的男人。
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圣地少主,将来最差也是地仙之境的人物。
所以,她难以启齿向人询问,一腔心事,就只能默默藏在心底。
赛台上,正在进行最终的决赛。
十三座擂台,已经拆掉了十二座,只留下了最中间的一座。
此时,正在台上厮杀的是桃神山的风启圣和六道门的甄文斌。
风启圣以桃木神剑御土灵之气,剑光飞驰,一道土黄色厚重之极的剑气纵横交错,催枯拉朽,势不可挡。
甄文斌用的是符箓,这些符威力都不算太大,有符在手,就少了念咒行法的时间,符本身的威力不是特别大,行法的速度就快了。
眼见一道土黄色剑气夭矫如龙,猛劈过来,甄文斌一道符祭出,化作一杆锋利的长枪,吞吐着蓝色枪芒,堪堪迎了上去。
“轰”地一声,长枪粉碎,那道土灵剑气震荡了一下,依旧猛劈下来,只是威势似乎削弱了三分。
“不好!”
再要祭符伤人已然来不及,甄文斌心中大恨,如果两人相隔甚远,容得他从容施法,岂会如此轻易败北?
可这虽是擂台赛,擂台长九宽七,方圆六十三丈,也足够腾挪了,败就是败,真到了战场上,对手就一定会任你拉开足够的距离从容施法?甄文斌使一张“替”字符,望空一抛,那剑气凌厉地劈来,一剑斩在他的身上,空中那道符箓却“轰”地一声炸得粉碎,甄文斌在这刹那,明明被剑光劈中了身体,却浑若无
事,一掠三丈,遁向台沿。
风启圣祭出桃木神剑,大喝道:“再斩!”
这次没有通天彻地的强大剑气,就是那口纯木色,带着木头纹理的桃木剑,飞驰于空,向甄文斌当头刺来。
“啊!”
甄文斌躲避不及,吃了一记木剑,不见皮肉有伤,但整个身躯顿时枯败,如同朽木般,被斩断了一切生机,一缕元神倏然从头顶百汇一跃而出,急急飞向远处。
“哪里走,三折!”风启圣手掐剑诀,手指微微一拨,远处那口桃木剑凌空一转,化作一道土黄色的流光,洞穿了甄文斌堪堪将要飞出擂台的神魂,甄文斌惨叫一声,轰然一声炸开,一股阴
风四散,已然神魂俱灭。
李青蝠站在台上,眼睁睁看着如此惨烈的一幕,深深地吸了口气,毅然转身,向主试官所在的高台走去。
他要主动弃权!
进不了三十六贤就进不了吧,知足常乐。
咦?
李青蝠突然看到一人,这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人了,因为眼前这人穿着一身男装,做士子打扮。
但是,那娥眉弯弯,杏眼如泉,脂粉气颇浓,这不是以钗而弁是什么?
那人正东张西望,忽然发现李青蝠怪异的眼神儿,顿时眸波一正:“你认识我?”
李青蝠迟疑地上前,试探地问道:“斩天峰周师妹?”
周浅陌讶然道:“你是?”
李青蝠赶紧施礼:“朝天峰李青蝠。”
浅陌公主道:“哦,原来是朝天峰的师兄啊。对了,我想打听一个参加文选的士子的情况,要询问何人?”
李青蝠向主试台一指,道:“师妹去问黄大夫或者王大夫都可以。”
浅陌点点头,道:“多谢师兄了。”
浅陌转身就向主试台走,主试台上,黄大夫望着这边,微微有些疑惑,那个青衫年青人……
记得今春耕的时候,在山中学艺的浅陌公主恰好艺成归来,曾陪国君于田间试耗,与此人长相一模一样,可这人是男的啊。
浅陌进了主试台,恰好王大夫从后边棚屋中出来,抻着懒腰。
浅阳向他亮了亮宫里的牌子,故意放粗了声音道:“我从宫里来,有事寻找陈玄丘,此人居于何处啊?”
王大夫一见果然是宫里的腰牌,心道:“国君求贤若渴,这已等不及了。”
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指点一番,浅陌听了点点头道:“多谢!”转身就出了主试台。
黄大夫凑过来,小声道:“那少年……是什么人呐?”
王大夫乜了黄大夫一眼,心中冷笑:“老狗,不好女色,唯好娈童。孰不知方才那人,十之八九乃是宫中寺人,你也敢打主意。”
王祥没好气地道:“宫里的人,你也打听?”说完一拂袖子,又回后边睡大觉去了。
黄璜气结,心中却也更是狐疑,果然是宫里来的,那就定是浅陌公主无疑了,可公主殿下女扮来装来此何事?该死!我该早点迎上来的,错失了好机会啊。
浅陌公主是国君最宠爱的女儿,她若有何事托付,那可是天大的人情,竟被王祥捡了去。
黄大夫正懊恼着,李青蝠逡巡地进来,鼓了鼓勇气,上前施礼道:“黄大夫,小子自知学艺不精,下午原定有一场决赛的。小子……决定弃赛了!”
黄璜一看,这不就是刚才跟浅陌公主说话的那人嘛。
黄璜顿时心中一动,很和气地道:“选贤大会,来去自由,你要退赛,自也由得你,来来来,这边说话。”
黄璜把他引到里边,一边翻着花名册,一边不经意地问道:“方才与你说话的少年,是什么人呐?”
李青蝠道:“那是浅……哦,那是我大道宗的一个同门,我的师妹。”
黄璜是世俗官员,以前并不曾听说过“大道宗”的名字,此时一听,心中暗想,原来浅陌公主山中学艺,就是师从这个“大道宗”啊,此人竟是浅陌公主的师兄。
李青蝠则想,浅陌师妹男装而来,显然不想叫人知道她的身份,我刚刚险些说漏了,幸好及时打住。黄璜翻着花名册道:“哎呀,你成绩不错啊,居然连闯三轮,技艺应当十分高明才是。今日已是最后一试,一旦进入三十六贤,与未入三十六贤区别可是极大,你不想再搏
一搏么?”
李青蝠苦笑道:“小子自然也想出人头地,可是……如今剩下的,皆是高手。小子是家中独子,实在不敢轻言牺牲,所以……”
李青蝠说到这里,羞愧地低下头去。黄璜心中恍然,急急思索道:“原来如此,想必公主殿下就是为她师兄说项来了。这可难办,三十六贤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如何做得了假?罢了,我想办法把他列为三
十六贤之外第一人吧,这也算对得起公主殿下了。”想到这里,黄大夫便道:“老夫明白了,老夫给你注明一下,你就不必再试了。不过你已连过三轮,有资格参加‘聚贤宴’了。老夫黄璜,与你颇为投缘,就保你一个三十六
贤之下第一人吧,如此也不至太丢面子。”
李青蝠一听大喜过望,连忙千恩万谢。
黄大夫道:“来,在这里签字画押!”
李青蝠签字画押,又道谢再三,欢喜而去。
黄璜抚须得意,嘿嘿!王祥你个老匹夫,公主殿下的这个人情,终究还是被老夫抢了来。
这时,忽有一人以刀作杖,扶着刀,一步步走进来,沉声道:“主试官,在下……下午尚有一战,然已无再战之力,故而来此弃权。”
黄璜一瞧此人模样,伤得如此之重,下一场当然是比不了了,便摇摇头,为他做弃赛。
黄璜把剩下的人重新排列了一下,赫然发现,此人弃赛后,今日决赛入选武贤,竟然只剩下三十五人了。
咝……三十六贤,这可是国君许定之数,不能少的。少了一个,就得有一人补位。所以,此人不用退赛,直接就能进入三十六贤?
可是……黄璜同情地看了眼面前这个倒霉蛋儿,虽然李青蝠已经退赛了,虽然你可以不用比也能吊上三十贤的尾巴。
可是……
李青蝠是浅陌公主的师兄啊。
黄璜把画名册轻轻推到此人面前,亲切地说:“来,在这里画押!”
浅陌按照王大夫所说的地址,沿着弯弯山路,寻到了陈玄丘的小木屋前。
浅陌看了看号牌,确实是“七十二号”。
浅阳心中便想:“爹爹一副恨不得马上就把我与此人送作堆儿的样子,真不晓得此人什么模样,竟让爹爹如此青睐!今日,我倒要见试见试!”想到这里,浅阳举步上前,“啪啪啪”便是三掌,娇叱道:“开门!”
第69章 凤鸣岐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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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还真是既好养活,又难养活。”陈玄丘托着下巴,看着对面吃饭的朱雀辞,摇头叹息。
小姑娘吃饭太挑剔了,一碟清脆的炒笋片,一碗白米饭,一杯山泉水。不但素,而且淡。小姑娘养到这么大真不容易,正长身体呢,营养能跟上吗?叫人操心!
“用你养活啊,我吃你们家米啦?”朱雀辞傲娇地白了陈玄丘一眼,神色忽然一窘,呃……现在可不就是在吃人家的米么。
陈玄丘瞧她发窘,忍不住笑道:“没事没事,这也不是我家米,不算。”
“哼!”朱雀辞用一声傲娇的冷哼结束了尴尬的对话,继续吃饭。
经过两天的相处,彼此熟悉了,朱雀辞对陈玄丘的态度稍好了些,因为放松下来,稚气的一面也就显露出来。
比如,小姑娘居然傻兮兮地把她的底细告诉了陈玄丘,毫无隐瞒。
她告诉陈玄丘,她是凤凰一族,两年前才刚刚化形。
所以,不仅外貌不够成熟,性情脾气也不成熟,自然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自忖这个凡人没本事伤害她,所以才如实相告吧。
她告诉陈玄丘的也只有这些,至于追杀她的人是谁,她住在什么地方这些事情,那就全然不讲了。
原来朱雀辞竟是四灵中的凤凰一族。陈玄丘刚知道的时候,的确大吃一惊,但是他那强大的心脏,很快也就释然了。腾云驾雾的仙人、阴风阵阵的鬼魂他都见过了,再见到一只会说话的火鸟,有啥大惊小怪
的。
只可惜在这个世界的生命序列中,貌似人家凤凰一族是远比他人族更高贵的种族,他想养只火凤凰当宠物的念头,大概是不可能了。
没了非份之想,纯粹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陈玄丘反而觉得自己在朱雀辞面前更可以表现的洒脱、自在了。
“我打算……”朱雀辞小口地扒了几粒米入口,忽然停住,迟疑了一下,正要讲话,房门忽然被人粗暴地拍响,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开门!”
朱雀辞闭上了嘴,眼珠灵动地往门口一瞥。
陈玄丘赶紧挥手,向她做出躲避的示意。
其实这房间也没个躲避的地方,如果说有,就是贴墙衣架上挂着的衣服,以朱雀辞娇小的身材,躲进去足以藏身。
但是,朱雀辞撇撇嘴,向他皱了下鼻子,根本不挪地方,依旧慢条斯理地挟一口米粒,再挟一片清笋,咔嚓咔嚓嚼得喷儿香。
人家堂堂凤凰一族,会做那么鬼鬼祟祟的事儿?
这小姑奶奶,诚心呐!陈玄丘跺了跺脚,门没闩,这要外边的人一推,就能闯进来了。
门外不耐烦的声音道:“陈玄丘,在不在啊,开门。”
陈玄丘赶紧冲过去,一拉房门,身子刚好挡着拉开的缝隙,微笑道:“足下何事?”
朱雀辞摇摇头,老气横气地道:“虚伪的人类……”
她仍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小口地吃着东西。
她娘说了,吃饭不能吧唧嘴儿,所以她吃的特斯文。
她可不是妈宝女,只是化为人形一共才两年,在凤凰一族的悠长寿命中,十八岁的她基本算是个学龄前儿童,你还指望她能有多成熟?
浅陌不耐烦,正要再度拍门,陈玄丘一开门,浅陌便拍空了,手掌举在空中,贴在陈玄丘胸前。
一看到陈玄丘,浅陌就呆住了。
陈玄丘看到浅阳,目光微微一缩,微笑道:“公子何事?”
“啊,我……我找陈玄丘,陈……公子……”
“我就是!”
“啊!原来,原来你……你就是陈……公子……”浅阳口吃起来,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虚拍在陈玄丘的胸口,她跟触了电似的,急忙缩手,再往回一退。
陈玄丘趁势跟进一步,把房门拉上,微笑道:“足下也是文选的考生?”
他这往外一站,离浅陌又近了。陈玄丘身材修长,浅陌只能仰视着他,一看到他那俊美无俦的容颜,浅陌就觉得一阵心慌意乱,情怯地再退一步,伸手想去捋一捋鬓边的发丝,手指抚过,才想起自己现
在是男儿打扮。
她又赶紧放下手,有些无措地道:“呃……那个,是这样,我呢,对农学比较有兴趣,听闻公子于农学一道颇有造诣,嗯……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徒的打算啊?”
这句话说完,浅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我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陈玄丘愣住了,想了想才歉然笑道:“抱歉,陈某还年轻。著书立说,教授弟子,应该是几十年后才会考虑的事吧?”
“啊!这……这样子啊,那么……那么打扰了。”浅陌慌慌张张转身就走,走出七八步远,才突然大梦初醒似的又站住,回身抱了抱拳:“陈兄,告辞!”
“足下慢走!”陈玄丘也向她抱了抱拳,温文尔雅,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行了,心又慌了。浅陌心慌慌地钻进一片树林子,回头一看,已经不见了陈玄丘的身影,立即扭腰摆臂,心花怒放起来:“哎呀,捡到宝了捡到宝儿,爹爹对我是真好,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
“太幸运了太幸运了,一定是我祖坟冒青烟了,哈哈哈……”前方,李青蝠突然甩臂扭腰,跟一只大马猴儿似的窜了出来。
黄璜急于表功,自然是一处理完毕,马上跑去把李青蝠补位进入36贤的消息告诉了他。
二人这一碰面,同时一愣,浅陌心思一转,马上轻提足跟,涌步跟进,摆臂舒掌,身随意走,打了一招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堂的拳法。
然后收招站定,淡定地问道:“朝天峰的这位师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刚才看见一只猿猴跃过,忽生灵感,想从中悟出一些武道真意,以弥补道行的不足。师妹你这是……”
“哦!这是……这是掌门传给我的独门技法,方才这一招叫‘拗鸾肘’,师兄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明白,明白!”
二人错身而过,走出好远,李青蝠终是忍不住,再度欣喜若狂。
浅陌倒是矜持多了,把那狂喜藏在了心头,只是走的飞快。
一想到那让她心醉的容颜,她的心里头就有些发烫:“爹爹说要把我许配给他,会是什么时候呢?秋收已过,正宜嫁娶,难道……哎呀,好羞涩……”
陈玄丘回到房中,朱雀辞小大人儿地坐在几案之后,扒拉干净了最后一粒米,问道:“那女人干什么的呀?”
陈玄丘道:“是个男人。”
朱雀辞撇嘴道:“就是女人。”
陈玄丘解释道:“虽然他声音清脆了些,可的确是个男人。”
朱雀辞放下筷子,一双澄澈的眸子凝视着陈玄丘,忽然问道:“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她是女人呢?”
陈玄丘呆住了。
朱雀辞静静地看他片刻,突然道:“我今晚就要走了。”
陈玄丘吃惊道:“今晚就走,你的伤好利索了?”
朱雀辞淡淡地道:“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我需要在家等一个人,那人对我非常重要!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去,所以我必须尽快赶回去。”
陈玄丘心道,这么拙劣的谎言,也就这丫头编得出来吧。
可你要说她傻吧,她却只是不谙世事。
其实这头小凤凰聪明得很,她看出我喜欢她,就连刚刚来过的是位姑娘都不想让她知道,所以才想马上走。”
陈玄丘心中有些失落,他振作了一下,露出一副笑脸:“你的仇家,说不定还会找你。”
“我家,他找不到。”
“但路上可不好说,我把蒙蔽天机的法门传给你吧。”
朱雀辞深深地望了陈玄丘一眼,忽然背转身去,陈玄丘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是片刻,朱雀辞就又转回身来,掌心托着一片熠熠放光的金色羽毛。“我娘说,女儿家不能随便收人家的礼物。所以,这片羽毛我送给你。危急时候,你以火焚之,可以施展‘凤凰游’,瞬间送你到万里之外,在人间界,应该没什么人能追得
上你,可救你一命!”
“她妈教育的真好,连一点人情都不肯欠我。人家都说小萝莉好哄骗,可就这姑娘的家教,谁骗得了她?”陈玄丘接过羽毛,恨恨地想。
是夜,凤凰山上,突有火光一道,直冲宵汉,百里皆可见。
那团火光,于高空之上,陡然化作一头乌凰,金羽展开,烈焰升腾,有百丈大小,旋即一声凤鸣,振翅远翔,不知所踪。
太史令连夜叩宫求见,报与姬侯:是夜,凤鸣岐山!
凤鸣岐山,乃大吉之兆。
次日天明,整个岐州城人声鼎沸,莫不议论纷纷。
有好事者,不免就联想到了那位大赛尚未结束,就已被国君钦定为少师、宫尹的陈玄丘来。凤鸣岐山的异象,莫非就印证在他的身上?
今日是最后一试了。
武选只需决出三十六贤即可,文选却会定出榜眼探花。
这位陈玄丘,今日会以什么文章,稳稳夺下状元之名呢?
是日,国君、公主、卿大夫、士宦权贵、平民百姓、农奴,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凤鸣岐山的吉兆,都在议论岐山之上的那位少年。
岐山之上,最后一考,开始了。看到题目,陈玄丘便是“哈”地一声冷笑,于在静谧的考厅中,显得异常刺耳!
第70章 剑胆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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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篇题目,赫然是论奴籍存在之必要。
当然,只要一天还没有公开造反,姬侯就不敢太狂悖,在论题之下,他还很委婉地加了一段注释:大意是天子放纵逃奴,甚而任命一些奴隶为官吏。天子的仁慈,他很感动。可是他很困惑,奴与民是不可逾越的两个阶级,他严格地遵循古制,维护士、民的利益,难道
错了么?
他姬侯为此受到了天子的鄙弃与不喜,他既感惶恐又感委屈,他想请教天下众贤,究竟是他错了,还是天子错了。
众考生一看大喜,这是送分题啊!
县官不如现管,大雍天子远在中京呢,这儿可是姬国。他们要谋的是姬国的官,该怎么回答,还用问么?
这时大家要分个高下,文章宗旨都是一样的,那就要从文章内容的力度乃至词藻的华丽上下功夫了。
于是,大家纷纷提笔,绞尽脑汁,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挥笔万言,尽皆是歌颂姬侯遵循古制,维护士民,功高盖世,德昭邻壑,不愧为西方诸侯之长。
当然,考生们也不会脑抽地大骂天子昏聩,罪该万死。如果敢那么干,不用大雍出面,还没准备妥当的姬侯就得把他杀了以正视听。
陈玄丘一看这篇论题,心中就已霍然开朗。
姬侯选贤,果然是为造反作准备。
武的不用提了,那就是为打仗做准备。就说这文的,农事、地理、兵法,不是后勤就是谋划、前敌,哪一样跟打仗没关系?
而这最后一科,显然是在为造反造势、找依据。名不正则言不顺,他要以臣伐君,毫无疑问就是逆臣。如果不能找到一个顺天应命、替天行道的理由,他想造反就没有正义性,天下诸侯就会望而却步,各方奇人异士也
会踌躇。
这是一次谁都知道正确答案的考试。
陈玄丘从黄大夫和王大夫面对他时虽然有些隐晦、可明显是在讨好的态度上,已经知道自己此前所写的文章受到了姬侯的重视,很可能要大用他。
黄璜和王祥都是下大夫,有一县之邑的封地,这两个人居然对他露出讨好的意味,那么他的起点至少就是一个中大夫。
他还很年轻,资历的增长,婚姻的联盟……
这一切都能保证,用不了十年,他就能成为姬国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他会成为这条gai上最靓的崽。
这不就是他下山时所追究的么?
富贵、权利、地位、财帛、美人儿,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唾手可得。他何必再去大雍寻什么亲?
父母为他说定的婚事,只要他两年没露面,便会自动取消。他也不会因此对人家负疚于心。
他就留在姬国,富贵一生、儿孙满堂、位极人臣,然后隆重入葬,这样的一生,不好么?
“也许,当我入土的那一天,会有十倍于那日所见的奴隶,像蒲儿、蒲儿哥哥那样的人,都被推进我的墓穴,做为我的陪葬吧!”
想到这里,陈玄丘的眉锋不由一跳,如剑出鞘。
男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权衡利弊,为一己得失,违背良心?
那样的人生,真的快意么?
陈玄丘提笔就写,刷刷刷笔走龙蛇,一个个如枪、如戟、如剑、如矢的文字跃然纸上。公子考扮成一个巡场小吏,慢悠悠地在考场中走着,最为关注的就是陈玄丘,见他呆坐半晌,方才提笔,可一提笔,便笔走龙蛇,不由暗暗点头:“此子做事稳重,知道谋
而后动则后发先至,比其他考生强多了。看看这个……”
公子考看了看正在努力咬笔杆的夏浔,不屑地摇摇头。
殷受站在大厅一角,眼见这一科的考题出来,身子便是一震。他也明白了姬侯的用意,这个老贼,果然有反心,亏我一直那么敬重他!
殷受担心地看一眼伏案疾书的陈玄丘,心中不无担忧。他……不会真的留在姬国,为姬侯所用吧?
可……姬侯开出了这么好的条件,换了谁不动心?那可是少师加宫尹,一步登天啊!
殷受咬了咬牙,心道:“不行,找机会我要见见他。大不了冒险说出我的身份,以我作保,许他一个大雍太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再不行,老子把还未嫁的七个妹子都给他,反正是一根藤儿上结出的瓜,姐妹间也能相处融洽,再说就陈玄丘这人品相貌,想必她们对我会感激的很。”
殷受是冒充执役进来的。
方法很简单,钱能通神,也能役鬼。殷受找到一个执役,说自家公子在山上考试,想就近有个照应,许了那人一大笔钱。
那人就报了病假,让“本家兄弟”顶上了。这年头儿,出徭役、出工差,都是按人头摊派,只要你家出了人就行,不计较那么多。
所以,殷受就顺利上山了。
陈玄丘前几科的成绩,在他们内部是有传闻的,尤其是前日那一科“陈子兵法”一出炉,姬侯当众许下少师兼宫尹之职,连岐州百姓都知道了,他们当然更清楚。
殷受有些后悔,早知陈玄丘除了生孩子就没有不会的,就该当机立断,拖他去中京才对。
陈玄丘写到大半,一篇文字激扬热烈,写的酣畅淋漓。但只是饱墨伫笔的片刻功夫,陈玄丘突然顿住了。不对,他的文章写的不对!他是以一个现代人的心态,抨击奴隶制度的罪恶,大讲人人平等,在这个年代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纵然词藻再华丽,言语再有力,能让世人信服么?尤其是天下间决定着
奴隶制度存亡的那些公卿大夫们,会接受?
错了!
完全错了!
陈玄丘提着笔,进入了“长考”一般的状态。
公子考从旁边逡巡过去,偷眼一睃,见陈玄丘字迹娟秀,工工整整,通篇没有一个划掉的字,没有一点污墨痕迹,顿时放下心来。嗯,此子想来正在考虑如何结尾。
写文章,正该凤头、猪肚、豹尾,陈子这是在拟豹尾了。
公子考刚想到这儿,就见陈玄丘一把抓过已经快要写完的文章撕个粉碎,往旁边纸篓里一丢,扯过一张新的卷纸,润一润墨,重新写起来。
这一次,陈玄丘平心静气,完全抛开了个人爱憎。
他不想向天下的奴隶主们掷出一杆投枪,扮演一个义士,他要撒下一把种子,种进这些人心里去。
只要能有一个开明的诸侯,因此站到大雍天子一边,对他治下的奴隶们好一点,那就是功德无量。
于是,陈玄丘笔风一转,讲起了奴隶的起源,以及它对发展的重大作用。
“初,奴者,诞生于战俘。释之仍将为敌,囚之徒耗钱粮。彼此仇隙,安能平等待之?以之为奴,皆大欢喜。后,又有欠债者、负罪者,贬之为奴。
是时,人族茹毛饮血,聚群而居,无天子、无诸侯、无公卿,无村、乡、县、邑之分,家有一奴,如有一畜,故有利于家庭、家族、部落之发展……”
陈玄丘一改初衷,从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作用讲起,他不再把天下诸侯公卿当成抨击对象,而是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告诉他们,奴隶的存在,确实曾经是好的。
这是事实,容易让大家接受。
接着,陈玄丘又讲,随着时代发展,国家政权的出现、城市的出现,农工商业的成长与发展,原有的生产关系已渐渐成为阻碍更多产出的弊端。
这些弊端,实际上已经存在了。不过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制度的改变是有过程的,只要没有外力强行推翻,就要等那些从旧制度中获益并且仍旧牢牢把持统治大权的人,纷纷觉得旧制度已经对他们有害
无益,这才会尝试改变。
商纣王庇护奴隶甚至想解放奴隶,是因为商地富有,大商的发展已经率先触及瓶颈,开始思变。
而天下诸侯在认识上晚了一步,等到他们发现确实该变、不得不变的时候,已经是四百年后。这在发展极其缓的年代,实际上算是非常快了。
陈玄丘想要讲事实、摆道理,让他们尽早明白过来,主动应时而变。奴隶劳无所得,在威迫之下,只能消极怠工,破坏工具。奴隶主为了避免这一点,则只能发给他们粗笨的不易破坏的工具。逃奴日渐增多,田地荒芜,手工业衰退,商业
停滞,人口减少,经济萧条,世道便也衰败下来。这些现代人非常清楚的道理,陈玄丘为了让这个时代的人能明白,讲得浅显直白,也不计较词藻的华丽,直到整篇文章的结尾,他也没搞出一个“豹尾“来,去卖弄文字的
瑰丽。
这是一篇极平实的文章,道理讲的很透澈,就连不识字的人听了也能明白。
由于他是近乎完成文章时才重写的,而这篇文章为了讲得明白,又颇费脑筋,直到开始收卷,陈玄丘才收尾。
黄大夫、王大夫,同时走向陈玄丘。
因为满朝文武都在等着,姬侯已经下令,快马就在厅外,只俟陈玄丘文章一完成,要立即飞呈姬侯大殿。
公子考也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些,父亲对此人期许如此之深,对谨小慎微的公子考来说,这个人对他储君之位的稳定就非常重要。殷受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听说陈玄丘所写的农事论,可以让姬国年增岁赋近三成,听说陈玄丘所绘的天下舆图被姬侯奉为至宝锁进宝库,听说陈玄丘所写的“孙子兵法
”,现在姬国公卿都在传抄……
要不是对拉拢陈玄丘还抱着三分期望,殷受都想“大义灭亲”,冲上去一刀剁下他项上人头了。
陈玄丘注意到其他人都已交卷,两位考官、众多执役都在向他走近,甚至其他考生都在向他看过来。但他头也不抬,只管运笔如飞。
他不管这篇文章写出来是如何的石破天惊,他不知道在这口存在了几千几百年的大酱缸里砸下这块石头,是不是会惹下滔天大祸,他只想写个明白。
他往人间走一遭,修的不是龟之寿。
总要为这人间留下点什么,才算来过,才算活过。
“善应变者,方成天下务!不自变者,势必为人变。旧规陋习,已至尽头。新制变法,呼之欲出!一个幽灵,涤荡旧尘的幽灵,正在雍国大地上游荡。”
陈玄丘收笔时恶趣味了一把,微笑着收笔,平静地看着两位下大夫如获至宝地抢过他的试卷。殷受藏身于他人背后,看到陈玄丘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有点邪意,就像那天早晨,他在客栈大堂中,正认真地剥着第六颗鸡蛋的时候,陈玄丘忽然走过来,微笑地对他
说:“我回来了!”殷受不明白他这笑意味着什么,可是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第71章 我自求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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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姬侯没有上朝,而是在谷园召见群臣。
谷园是姬国国君设在城里的唯一一处园林,这里轩亭廊榭,曲水流池,还有白鹤锦鸡养在园中,它们也不怕人,就与行人一起,漫步而行,甚是得趣儿。
园林中临水的最大的一处轩厅中,姬侯、三公,还有一位身着月白色道服的中年人,正漫饮轻谈,旁边还有乐师抚筝,意境十分幽雅。
这位中年道人长发披于肩上,无冠无髻,星目月眉,道骨仙风,腰间系一只紫皮儿大葫芦,意态显得十分慵懒,这人正是天下闻名的西极海叟,姜飞熊姜道人。
《论农事书》、《天下舆图》临摩版、《陈子兵法》,就放在他的面前。姜飞熊已经将这三样东西一一看过,心中不禁暗自惊讶。
这怎么可能?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他如何能写得出就连侍弄了一辈子庄稼的老庄稼把式都总结不出的这样一部农稼心得?
这少年出自姬国,未曾走遍天下,也不可能走遍天下,他又是如何绘制出这样一副无比详尽的天下舆图?尤其是那部兵法,就连姜飞熊看了,都不禁惊叹为神物。
姬侯得此三宝,于其争得天下将如虎添翼。
莫非这陈玄丘……
应该不会错,只有来自那儿,只有那儿派出来的人,才有可能拥有这样的才识!可是,我姜飞熊就是那儿派出来辅佐姬侯,重启天命之轮,再造人间世界的那个人啊,为何又出了一个陈玄丘?而我竟对此一无所知呢?难道,是那儿的某一位,想夺取
此中的大气运,暗中做了手脚?
一念及此,姜飞熊面上虽是淡然,心中却顿觉棘手。
他嫉妒么?当然不嫉妒,他不嫉才。
人间富贵,并非他所求。
他乃应运而生的一位修道之人,他所谋的乃是大道功德。
他早就知道,在这改天换日的大事件中,未来将有无数异士奇人参与其中,其中道法神通比他高明的不知凡几。
但是,无所谓。
你有你所求,我有我所求,我求的道,不是你们的道。
西极海叟,是“行道人”,唯一的一个“行道人”。
他是代天行道,主持人间变幻的代表。陈玄丘的本领他不羡慕,也不嫉妒。他只是觉得,以陈玄丘如此见识,绝非凡物,很有可能是来自那个地方,但是从那里秉承天意而出的,应该只有他一个,不该再有第
二人。
这究竟是我的错觉,还是那儿的几位认为我做事不力,有意派人取而代之?
姜飞熊顿时有了危机感,这个陈玄丘,他想见一见。
只要不是来自那儿的人,便有通天本领,姜飞熊也会扶保他功成名就。
如果是来自那儿的人,就是阻我大道、截我气运之人,无论如何,也要杀了!想到这里,杀气在姜飞熊心头一掠而过,但他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微微笑道:“以此子本领,纵只一人,不亚于一支千乘之师。如今他竟能为姬侯所用,足见天意归属了
,姜某为姬侯贺。”
“哈哈哈,同贺,同贺!”姬侯也很开心,这三宝,给他三座大城也不换。
昨日,岐山有凤鸣于空,这个吉兆如今已经飞快地向姬国其他地方,以及其他诸国传播开去。
今日这最后一题,特别容易回答,对于陈玄丘而言毫无难度,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他已命人做好一切准备,甚至安排了最好的裁缝去了岐山,目测了陈玄丘的身量尺寸,替他做好了官袍。
今晚谷园聚贤宴上,他就要当众拜陈玄丘为少师兼宫尹。
一骑快马从远处飞驰而来,所经之处,正在游园的,伫立攀谈的,池边垂钓的,花下小酌的,立即纷纷注目过来。
一瞧骑士背上三面红色小旗迎风猎猎,大家顿时晓得,这是姬侯派在岐山等讯儿的信使回来了。
虽然大家都晓得今日这一题已不可能再有令人叹服佩服之处,因为天下诸侯有八成本来就认为天子庇护、看重奴隶,这是倒行逆施的昏聩之举。
人人都认为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还能写出什么新花样来?
但是……以陈子之才,也难说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别辟蹊径,把天子的过失抨击的更加发人深省,叫人耳目一新。
于是,众人纷纷向那湖畔最大的一处轩厅赶去,很快就在轩厅外围了一圈儿。
姬侯一瞧这般模样,不由发笑,便道:“众卿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么?那就……来人呐,高声念出来,叫大家都一起听听!”
当下就有小吏上前,接过陈玄丘的试卷,高声朗读起来。姬侯一边听一边抚须颔首,频频点头:“不错,不错,世人只知民是民,奴是奴,却不知其来历发展。世人只知奴隶是公卿私产,却不知正是奴隶的出现,加快了世道的发
展,陈子之言,真是发人深省呐。”
人群中,浅陌公主一身男装,她藏身后边,看不见父亲模样,却能听见父亲说话。
听父亲这么说,浅陌暗自欢喜,原来我的“主婿”不只相貌出众,才华也是如此出众,看来今日这篇文章,父亲也很喜欢。
可再听下去,姬侯却渐渐变了脸色。
围在四下的无数公卿也都悄悄变色,其中还有人一手执笏板,一手执炭笔,正奋力疾书,正逐字逐句录下陈子之言,听着也是惊讶不已,手都有些抖了。
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浅陌侧耳倾听,只觉“主婿”所言有理有据,简直合理的不得了。听见嗡嗡声起,浅陌心中好不耐烦,这些人就不能听完了再喝彩赞叹么?真是的,人家还想听听“主婿”又说了些什么呢?咦?绿裳跑哪儿去了?这个小浪蹄子,一个没注
意就溜了,真是讨打。
浅陌无奈之下,只好竖起耳朵,避免听的有所疏漏。
那念试卷的小吏越念越是心惊,这位陈子好大胆,这……这简直就跟揪着我们国君的衣领,正手一个大耳光,反手一个大耳光,正正反反地扇耳光,有什么区别?
最可怕的是,陈玄丘这篇文章没有什么激烈情绪的词汇,没有从道义上品德上去强调废除奴隶制的意义。
如果是那样,哪怕他说的再如何激烈,大家反而一点也不担心了,根本就不用担心他能煽动人心。
可他就像是国君的幕僚、就像是公卿的家臣一般,他是完全站在这些奴隶主的角度,帮着他们在分析。
陈玄丘在帮他们算账,在告诉他们,如果废除奴隶制度,他们将得到远比从前更多的好处,而且言之有据,令人信服。
那个小吏读得双手发抖,已经不敢再念下去。
姜飞熊听着反而笑了,心中愉悦的很。
这个少年,绝不可能是那儿出来的人!
既然如此,以此子之才,就当重用。此人若能为姬侯所用,必能对姬侯夺取天下立莫大之功。
至于他这些怜奴悯奴的荒唐之言嘛,一个初涉江湖的年轻人,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热血想法,这个不打紧。
富贵荣华、醇酒美人儿,很快就能教会他做人。
那时候他就会知道,无论天上地下,尊卑阶级的存在乃亘之不变的道理,正因有了这些,他才能高高在上,如神祗一般享用世人供奉的一切!
姜道人微笑道:“念下去,不要停。”
那小吏知道就连姬侯都视这位西极海叟如师,对他敬重的很,连忙答应一声,继续向下念去。
待这小吏念完了最后一句,轩厅四周鸦雀无声,那个在笏板上密密匝匝记完文字的大夫急忙把笏板插回腰间,生怕别人发现他录下了这诛心之语。
姬侯脸色铁青,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陈玄丘之才,他真的是特别欣赏。
哪怕是陈玄丘醉酒无状,当场亵渎了他的夫人,念及陈玄丘之才,他都能大方地放过。可陈玄丘这篇文章,代表的是立场,是与他势不两立的立场啊!
他以一西方小国,纵然以倾国之力,凭什么敢觊觎天下神器?
就因为他坚信,天子的作法已触怒诸侯。
这是他争取天下诸侯支持的根本,而陈玄丘要推翻他这个根本,此人便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如何?这样的人,本领越大,岂非对他的危害也越大?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此人断不可留!
姬侯慢慢攥紧了双手,鼻息粗重起来。
四下里,众公卿也是哑口无言。
他们之中,有些人的封地更加富庶一些,所以早就隐隐发现,虽然因为他们的富庶,得到了的更多的奴隶,但是桑田土地、织造手工的产出,似乎并不尽如人意。
陈玄丘这篇文章,一下子令他们霍然开朗。
不错!他们以前只考虑了粮种的优劣,田地的肥沃,还有气候等诸般因素,却忘了做工务农的“人”这一关键要素。
不过,现在他们都是我的农奴,我只要管他们吃饭穿衣,不需要其他花销。若是让他们变成农民,成为我的佃户,成为我的小工,真能让我的封邑赚到更多的钱?
似乎……我可以调查一下那些务农做工的平民百姓,统计一下他们的产出,来做一个对比。
不过,这样想的人也只是暗中考虑,无论如何他们是不敢当众说出来的。
浅陌站在人群后面,对这异乎寻常的平静感到有些疑惑:应该是念完了吧?为什么没人鼓掌喝彩呢? 姜飞熊目光微微一扫,见众人神态各异,不禁微微一笑,鼓掌叫起好来:“好!好啊!这个陈玄丘,才学固然出众,见解尤其独到,姬侯能得此良才,当浮一大白。哈哈哈
,姬侯殿下,今晚的聚贤宴上,姜某想见见这个年青人。”
姬侯诧异地道:“飞熊先生,这……难道你刚刚没有听见他写的东西?”姜飞熊微微一笑,向前倾了倾身子,对姬侯低声道:“殿下,一人之才学,高就是高,低就是低,是无人可以改变了。但是一个人的志向品格,却只在一念之间,旦夕可变
呐!”
姬侯一听豁然开朗:“不错!寡人真是糊涂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心志尚未成熟,欲望倒是炽烈。他想要什么,寡人就给他什么,还怕不能驯服这匹千里神驹吗?”
想到这里,姬侯欣然站起,朗声道:“此番文选第一,非陈玄丘莫属。寡人就此判定,此番岐山选士,贤才共一百九十二人,陈玄丘独占魁首!
其余人等排名,有司尽快报来,寡人审阅之后立即张榜公布。着人往岐山去,接诸贤士回城。今晚,寡人要在此处,举行盛大晚宴,与众卿共贺!”
众大夫见姬侯没有大发雷霆,暗暗松了口气,连俯身领命。
浅陌躲在人群后面,听到这话好不欢喜。
今晚,父亲就会宣布那事了吧?
一想到那个俊得叫人见了,就馋得想和一口水吞下肚去的俊俏小郎君,浅陌心头就小鹿乱撞,一阵羞意上来,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连忙满怀欢喜地悄悄遁去了。
夜色渐渐降临,司鱼华大人府上,厅中灯烛燃起,亮如白昼。可是尽管如此,却仍给人一阵鬼气森森的感觉。
华司鱼和老妻、还有儿子儿媳,一对孙儿,都直挺挺地站在那儿,脸色灰败,脸上看不到一点生气。
汤少祝和茗儿依旧盘膝坐在榻上,和几天前一样,连姿势都不曾有一丝改变。他们的嘴唇已经发紫,眼窝也微微凹陷,脸色有几分灰蒙蒙的鬼气。
鬼王宗宗主王庆缓缓地从他们对面站起身,吁了口气,欣然道:“再有两日,就可以完成散魄离魂的步骤,可以割开他们的头皮,浇灌铜汁,为他们铸体了。”王庆转过身来,对两个护法长老道:“我宗有三名弟子,入选三十六贤,今晚姬侯会在聚贤宴上宣布,他们将入职虎贲,授封旅长。尔等与我同去赴宴吧。我宗伤亡之重,
姬侯尚不知晓,席间尔等切勿露了马脚。”
两个护法长老恭声应是,王庆挥袖灭了烛火,三人纵身掠出大厅,赶去谷园赴宴了。
静谧昏暗的大厅中,茗儿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只将眸光露出一隙。
她苦苦捱了五日,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只能成功。
她已经决定,如果失败,她就先杀汤师兄,再引颈自尽,同时还要记着,一定要放一把火,把他们的尸身也烧个干净,如此才能避免被鬼王宗的阴毒道术所利用。
现在,她只希望陈玄丘还在岐州,陈玄丘肯来救她。否则,今日,就是她的祭日!
第72章 拂死他不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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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降临时,晚霞绚丽如火。
两列虎贲护拥着一辆辆轻车进入岐州城,直趋谷园。
一贤人一辆车,两百多辆车子,逶迤数里之长。
岐州公卿把他们的座车都贡献出来了,方摆得出如此浩大的场面。
武贤三十六,理所当然地要在前边,没人有一句怨言。
无他,人家是用血和命拼出来的。
如今这个时代尚武,文武之间固然彼此鄙视,但是大部分士大夫都是讲究允文允武的,只是侧重点不同,所以绝不会出现武人受岐视打压的情况。
但是文贤一百九十二人,独有一人趋车于前,更在三十六武贤人之上,赫然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
他乘的车也与众不同,那是姬侯本人出巡时的座驾。
驷马高车,四匹白马一丝杂毛儿也没有,冲刷的干干净净,缎子一般,马身高颈细腹,两股丰硕,异常的健壮。
车上,高高的云盖,曲轴软卧,陈玄丘端坐其上,玉人龙马,仪态不俗。
岐州城内不知多少百姓人家簇拥于大道两旁,都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年方十八,就将要官拜少师、宫尹,前途无可限量的少年。
及至一见晚霞彤云、金黄色的夕阳下,那虎贲提枪拱卫,遥遥而来一条车龙中的第一辆马车上,竟是风姿飘逸,俨然一个玉人。
就连不会看相的人都知道,男生女相,贵不可言。而此人风姿,容颜如玉,俊眼修眉,无论自诩风流倜傥的岐州公子,还是自矜貌比花娇的大家闺秀,尽皆自愧不如。
一时间,本以才名征服了岐州无数男儿的陈玄丘,瞬间又让岐州无数少女为之疯狂了。
男儿羡慕嫉妒恨,女儿痴醉略轻狂。
无数的人忍不住地追着他的车子,一直追到谷园入口,为甲士所阻,方才依依不舍,目送他进入谷园。
谷园长道,夹径有芦苇于夕阳下摇曳。
无数的少女一颗芳心就如那芦花儿一般,飘飘扬扬,落魄失魂。
群贤宴依托那幢湖边大轩厅,于左右延伸出来,各设长棚锦帐,数十顶棚子延伸出去,一侧俱为此番岐山选贤士子,对面则是姬国贵戚公卿的座席。
这么摆设,一方面使满朝公卿与新晋贤才彼此能面面相视,多些了解,另一方面,如此才俊,家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的公卿,可也方便选婿不是?
不过,哪怕坐得远的公卿,他们的目光也是凝聚在众贤之首位,那里,就是陈玄丘的席位。
一辆辆马车绕湖而行,停在另一侧湖畔,然后由寺人引领,沿湖畔小径行来,此时众士贤的排位,则是屈居末席者为首,他们自首席穿过,走至末席正好落座。
待一百九十一位文贤人落座,便是三十六位武贤人。
李青蝠昂首挺胸,走在武贤人之首,顾盼睥睨,扬眉吐气,然后,在武贤人的末座高高兴兴地坐了下来。
此人此举,倒也引起了一些公卿的注意。
啧!年轻人大多气盛,尤其是武人,气血太旺,喜欢争强斗胜。此人屈居武贤之末,却能毫不气馁,这份心境,了不起啊!
三十六位武贤人纷纷落座,最上首果然还空着一个位子,众公卿心道:“果然,那就是陈玄丘的位子了。”
有人便想,还以为以国君对他的器重,会直接把他请进轩厅呢。
是了,器重是器重,若太过于抬举,便是捧杀了。不但不利于他与众文武贤士相处,便是为姬国兢兢业业数十年的老臣们,只怕都要有人吃味儿了。
姬侯这是对他有多呵护啊,才能考虑的面面俱到。
陈玄丘被单独留在了后边,有礼官殷殷教导一番,教给他谒见国君、领旨谢恩的诸般礼仪,以免君前失仪。
至于其他人的安排授命,到时会统一宣布,大家一起就在席上长揖谢恩即可,倒不用特殊安排。
只有眼前这位贵人,一步登天,直接授为少师兼宫尹,那就得隆重些了。
陈玄丘只学了一遍,诸般礼仪便已了然于心。那礼官恭维不已,将他亲自送至座位,方才离开。
此时,姬侯与三公尚未到场,一些公卿大夫已经忍不住上前向他攀起了交情。
浅陌公主扮成一个侍酒的小厮,远远站在暗处,看着陈玄丘衣装隆重,丰神如玉,想着父亲一会儿就会宣布自己和他的婚事,一颗心就跟猫爪儿挠着似的,痒的不得了。
这时一见众公卿纷纷上前攀谈,浅陌初时还颇为郎君自豪,但是绿裳一句话,公主殿下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嘻,陈公子还真是受欢迎呢,殿下你看,上前攀交情的都是家有女儿尚未出嫁的。呀,鲁大夫家大小姐已经订了婚吧?二小姐才十一啊,鲁大夫去干嘛,这是打算让大小
姐退婚,还是打算让二小姐先订婚?”
浅陌公主傲娇地扬起头,哼!白费心机,那是我的!
陈玄丘身旁一席,一位年青人忽然站起,转身走开了。
陈玄丘彬彬有礼地对面前几位大夫拱手道:“各位长者,小子想离席方便一下。”
“哦!快去快回,一会儿国君面前,可不好动辄离席了。”一位大夫马上含笑提醒,尽显提携后辈的长者风范。
陈玄丘告了声罪,转身行去,前方不远,正是刚刚离席的一位武贤人。
此人就坐在陈玄丘身边,乃武选第一人。
但是众公卿大夫没有一个向他拉近乎的,甚至就连他们迎向陈玄丘,都刻意离此人远一些。
这人应该很年青,也就二十六七岁年纪,但是看那模样,实在不像一个人,倒像一具干尸。一张干枯泛青的且,深陷的眼眶,眸中隐隐射过惨绿的光芒,鼻子无肉,干瘪的只剩下两个鼻孔,干枯的嘴唇,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利的牙齿,这形象,实在叫人退避三
舍。
方便处离得很远,不然群贤大筵,一阵风来,传出些不雅的气味,岂非大煞风景。
这方便处也是临时修建的,就在湖水边,以洁白的布匹围成一个个隔间。
旁边恰有桂树三两棵,丁香八九丛,每个隔间中净手洗手的水桶边还插着驱味驱蝇儿的香草,置身其中,还真嗅不到一丝臭味儿。
陈玄丘走入其中,迎面正有一个刚出恭结束的武官走出去,另有一个士子,乃是在山上与他交谈过的夏浔,正走进一个隔间。
陈玄丘停了一停,那个半人不鬼的家伙比他早来了片刻,那么应该很快就……
这时,那个僵尸般的青年已经甩着手上的水珠,从一个隔间里走出来,淡淡地瞟了陈玄丘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看到了众大夫对陈玄丘的趋之若鹜,做为武贤之首,他却受到冷落,难免有些排斥。
陈玄丘微笑上前,揖手道:“可是鬼王宗的道兄?”
“咦?你不是文贤人么?居然认得我?”
“呼~~”
陈玄丘身形电闪,五指屈曲如钩,似乎一探之下,手臂竟然加长了一尺有余,一把叨住此人半端着的手臂,身形一挫一闪,咔嚓一声,枯柴似的手臂就拧断了。
“嗯~”那僵尸青年刚要痛呼大叫,一只大手已经从他背后抹来,一把掩住了他将要出口的声音,然后用力一扳,“咔”地一声,僵尸青年的脑袋就在头顶旋了三圈。
但凡他颈部肌肉组织稍多一些,也不会出现这种安了轴承的效果。
陈玄丘毫不迟疑,一提此人腰带,泻若流光,拔地而起,带着此人跃起两丈多高。此时那僵尸青年顶门一开,一具小小元婴凭空跃出,吱吱一叫,就要遁风而去。
陈玄丘早有准备,“真武惊神指”噗地一点,元婴破碎,骤然化作灵气阴风,四逸散去,重归天地。
陈玄丘一抖手腕,僵尸青年那干瘪的肉身就被他抛向了湖面,“砰砰砰砰”,就像用一块小石片在湖面打了个水漂儿,这个水漂儿还打得挺远。
陈玄丘双足稳稳落地,如鬼魅般乍隐又现,已然进了一个隔间,又瞬间出来,双手甩着水珠,气定神闲。
first blood!
一血,到手!
夏浔从隔间出来,一瞧陈玄丘甩手的动作,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忙又退回隔间,片刻后再次出来,双手甩着水珠:“哈哈,陈兄,好巧!”
陈玄丘斯斯文文地道:“夏兄,一起走?”
“请!”“请!”
第73章 酒色财气四堵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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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侯在姜道人和三公的陪同下,缓缓从远方走来。
两列棚屋下的众公卿大夫、文武贤士们纷纷起立,长揖。
姬侯居中而行,姜道人落后他半步,三公又在其后,一字排列。
姬侯行至轩厅前时,突然止步,看向站在左首第一位的陈玄丘。
姜道人和三公也不由自主地随他一起看去,一瞧陈玄丘的风度仪容,三公不由暗暗惊叹。姬侯更是双眉一展,露出了满意的笑意,抚着胡须微微点了点头。
原本对于陈玄丘的才学,他就十分的满意,此时再看陈玄丘一表人才,心中自然更加欢喜。
姜道人深深地瞥了陈玄丘一眼,看到他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挑眉:“果然相貌不俗,几非凡尘物。不过从他之前那篇论奴制的文章,应该不是从那儿出来的人。”
姜道人很笃定。那儿的人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世间众生在神明眼中没什么区别,俱如草芥,俱是蝼蚁,神明又怎么会闲极无聊,派人来过问人间之事呢?
一个人会去为一个蜂巢是谁是蜂后、谁是工蜂、谁是雄蜂而打抱不平么?
姬侯举步走进轩厅,回身站定,姜道人和三公向两旁一闪,在左右肃立。
厅外两列数百人齐齐向上长揖,恭声喝道:“臣,见过国君。”
“众卿免礼!”
姬侯徐抬双手,示意众人坐下。他在几案后跪坐下来,厅外众人才纷纷落座。
这是分餐制的时代,每人面前都有一张小几,在棚的高处挑着一盏盏灯笼,照得地面仿佛白昼。姬侯微笑道:“寡人自成为姬国之主,治理一方,夙兴夜寐,勤勤恳恳。然自知才智朴拙,所以求贤若渴。幸赖众卿之助,姬国虽处大陆西陲,土地贫瘠,姬国犹能国富民
丰,安享太平。”
姬侯顿了一顿,见众人犹自侧耳倾听,又朗声道:“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无不广纳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寡人今番岐山选贤,其意亦在于此。
诸位皆国之贤人,寡人是要予以重用的,寡人一向唯才是举,诸君不管初始授官何位,今后但有成就,寡人必赏罚分明,不吝赏赐。陈玄丘……”
陈玄丘起身,向他拱揖站定。姬侯道:“寡人观你文章,一曰农事,一曰地理,一曰兵事,俱有独到之处,堪称奇才,寡人与众卿家甚是欣赏,故将你取为第一!寡人爱才,欲封你为姬国少师兼宫尹之
职,不知你可愿意么?”
下边那些文选武选的贤士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此时一听,听到这里,顿时一片哗然。
此人究竟写下了什么样的好文章,可以让姬侯如此重视,竟这般破格提拔,将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一举提擢为为姬国重臣?
真叫人眼红啊!陈玄丘脸色平静,长长一揖道:“臣谢过国君赞誉。臣自青萍山上来,一路行来,常闻百姓赞誉国君之贤,亦亲眼见到乡村中阡陌纵横,城镇里百业兴旺。足见姬国上下贤
明,治下百姓安乐。”
姬侯听得容色一霁,先前因为那篇赞成“抬奴为民“的文章而生出的芥蒂稍稍减弱了些。却听陈玄丘话风一转,又道:“然而,臣一路行来,亦有见到人不如猪狗,他们或与祭器棺椁生埋于墓穴之中,或被邪修掳去剔骨吸髓,充作祭炼之材。百鬼夜哭,惨不忍
睹。”
姬侯脸色陡变,沉声喝道:“我姬国治下,安有此等害民之事?”陈玄丘平静地道:“当然有!臣在冀州城外,亲眼见到一位富有人家安葬长辈,陪殉之人足有上百。臣在清凉州时亦曾见到,有宗门曰鬼王,掳杀人命以作炼器,其惨厉不
仁,令人发指!”
坐在公侯一席的王庆听了眼神陡然一厉,冷冷地望向陈玄丘。
坐在上首的姬侯先是一愣,然后才不以为然地道:“哦,原来如此,陈贤所言的,并非是民,实为奴隶。”
“国君,奴隶也是人!”
“不错,奴隶也是人。但奴隶,是其主人的个人财产,主人如何发落,便是寡人,也干涉不得。就像这酒,它是寡人的,所以寡人喝了它,谁人管得?”
姬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乜眼看向陈玄丘,又道:“这杯,它也是寡人的!”
姬侯把杯往地上一抛,摔得粉碎:“寡人要摔碎它,又有何人可以说三道四呢?”
大司马魏岳爱才,生怕陈玄丘继续激怒姬侯,忙打岔道:“小子出言无状,还不快向国君陪罪。祖宗成法,也是你这个小辈能妄加议论的么?”
陈玄丘淡淡一笑,道:“某从不相信世间有什么祖宗成法。所谓的祖宗,都有他的祖宗。所谓的成法,都是从无到有。
前人之法能成为成法,是因为它行之有效。但一时有效不代表永远有效。奴隶之制,确曾起过它的作用,可现在,它已不再适合天下发展,该变一变啦!”陈玄丘从席后走出来,站在两列席位中间,微微展开双袖,原地转了个圈儿,朗声道:“臣如今身高七尺八寸,而五年前身高五尺一寸。试问国君与在座诸君,五年前我最
合身的衣服,如今若还穿着,它还合身吗?时,在变。势,也在变!我们就该因时因势再定新法。给未来人定下新的祖宗成法!总有一天,当它不再合后人之身的时候,后人也会把它脱下来,量体裁衣,再制新法
!”
姬侯勃然大怒:“够了,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陈玄丘摇头叹息道:“臣若受了国君的官职,就要为国君牧守一方,可若治下之人,有人命贱不及猪狗,臣还要以成法去庇护那些残害他们的人,臣做不到。所以,国君的
恩典,臣不敢受!”
姬侯气得脸色铁青,他没想到陈玄丘竟敢当众顶撞他。他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给予了陈玄丘天大的恩德,陈玄丘竟然弃若蔽履。
姜道人暗暗掐指默算了一阵,竟然算不出陈玄丘的根脚来路,不由暗暗称奇。
此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一个凡间之人,还有我算不出他根底的?
可他绝不可能是从那个地方来,因为姬侯乃气运所钟,天道所定之人,如果陈玄丘是从那儿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样的话,不管他是想谋取大功德还是想夺取大气运,他都只有选择站在姬侯一边,没道理跟姬侯如此针锋相对。可他若不是来自那儿,为何命格根脚我一概推算不出呢
?公卿席上,王庆倒是注意到了陈玄丘旁边那一席空着,不禁眉头一皱,不悦地对左护法道:“此子太过狂妄,得罪了姬侯。姬侯想要下台,十有八九会重用提擢武选第一人
,天语徽此时怎能不在?快去寻他回来。”
左护法微微颔首,忙去寻找那个已经“掉在茅坑里出不来的”天语徽去了。姜道人一见现场僵持,气氛甚冷,忙哈哈一笑,打圆场道:“陈玄丘啊,你终究是年轻气盛了些。奴婢之制,自古有之,纵然要改,也是牵涉众多,需要徐徐图之,不能操
之过急。姬侯甚是赏识你的才华,不但想授予你少师、宫尹之职,还打算把爱女浅陌公主许配于你呢,如此恩宠,何人能及?依姜某看来,你还是赶紧拜谢国君美意吧,等你们成
了一家人,这翁婿之间,又有什么不好商量的?哈哈……”
厅外众公卿齐齐一惊,国君还打算把最宠爱的浅陌公主许配给他?这……真是一点便宜都不给我们留啊!
文武贤士一边,更是羡慕嫉妒恨,种种心情不一而足,自己穷尽一生可能都追求不到的东西,人家居然唾手可得,你说气不气人?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贤人在中央。人生在生,还有何求?这样的条件,他陈玄丘无论如何,再没有拒绝的道理了吧?
第74章 自斟一杯,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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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听了不由怦然心动。他没想到姬侯竟然这般看重他。
前世他苦追小丽都没得手儿呢,这一世居然有机会娶一位公主?黄鼠狼嘴下逃出的鸡,这得多大好运气?
凭心而论,姬侯并不是一个昏聩的君王。
陈玄丘这一路行来所见,姬国做为地处西陲边荒的一个国家,治理的真是非常好了。
爱民如子,姬侯做到了。身为国君,他能率先垂范,几十年来年年不忘亲耕慰农。纵然是作戏,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能够做到这些也殊为不易了。
他还鼓励工商,英明地免除了肯来遥远的姬国做生意的商贾们的税赋,以此刺激流通。他求贤若渴,对于人才,大胆任用……
如此种种,做为一个君主,他真的是无可挑剔了。
现在他不仅对自己许以高官厚禄,甚至打算把公主下嫁给他,要说陈玄丘没有一点感动,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那就是说谎了。
可是……姬侯又是奴隶制最坚定的维护者。他放纵奴隶主随意迫害、虐待、杀戮奴隶,这让陈玄丘无法接受。
他如果从未见到过,尚还可以自欺欺人,可他见到了啊。
今日她还是一个面有菜色的少女,虽然可怜,终究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可一夜之后,她就像牛羊一般被屠宰了,她的头盖骨镶上了美丽的金边,里边则盛着尸油。她的腿骨被人制成了一口骨箫,那血丝还没干透!
那惨烈的一幕,给陈玄丘留下了强烈的心灵冲击,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就算他无法改变这一切,他也无法坦然地接受姬侯的官职,和那些灭绝人性的鬼修们成为同僚,去维护那些野兽的权利,坐视更多的同类被屠宰,被“吃掉!”
陈玄丘的神色只是微微一动,便毅然摇了摇头:“国君如此垂爱,玄丘感激不尽。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玄丘此语,掷地有声,一时满座寂寂。
浅陌和绿裳远远也都听得清楚,浅陌顿时心灼不已,这个傻子,性子怎么这般执拗,那些奴隶活便活了,死便死了,与你有何干系。
就算你心地善良,想替他们讨个公道,心意尽到也就是了,怎么可以如此顶撞爹爹,爹爹下不来台,势必会迁怒于你,这……这可如何是好?
姬侯盯着陈玄丘,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很好!陈贤不但一身的才学,还有一身铮铮傲骨啊,哈哈哈哈……”
大司徒冯贞眉头一跳,急忙以袖掩口,小声地进谏道:“国君,今夜群贤宴上,不宜见血,大不吉呀。”
大司马魏岳也轻声劝阻道:“国君,坊间百姓早把凤鸣岐山与陈玄丘联系在了一起。国君若诛杀此人,恐与我姬国声名不利。”姬侯听了,把突然涌起的杀机压了压,神色冷淡下来,冷冷地道:“寡人虽然求贤若渴,却也从不强求于人。你既志不在朝堂,实在遗憾之至。你且归座,今日宴后,任你
行止自便。”
“多谢国君!”陈玄丘毫不理会四下向他望来的或诧异、或惋惜、或不解、或钦佩的各种目光,泰然归座。
姜道人微微一笑,抚着胡须对姬侯轻声道:“姬侯不必担心,姜某不会让他离开姬国的。”
姬侯微微点头,咬着牙根,不失风度地望着下边,低声说道:“此子才学出众,既然不能为我姬国所用,便是我姬国的大敌,务必将他抹杀,不留后患!”
姬侯说罢,便微笑举杯道:“来,寡人与众卿,满饮此杯!”
大家正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闻言连忙起身,一起向姬侯敬酒,满饮了一杯。
当下,丝竹声乐起来,酒宴会场的气氛便渐渐缓和下来。姜飞熊朗声笑道:“今日姬侯求得贤士无数,此为姬国之喜,姬侯之喜。如此盛况,这般饮酒,不免刻板了。莫如流水泛酒,羽觞随波,方助雅兴。待姜某略施小术,为姬
侯和诸位助一助酒兴……”
姜飞熊说着,双手结了一个“天丁诀”,双眼霍然一张,喝道:“开!”就见地面上陡然鼓起,仿佛有一头钻地兽正在土下拱土前行,拱得那泥土如犁子犁开了似的左右翻滚,一道沟壑在其后形成,弯弯曲曲其形如蛇,一路逶迤向前,将左右
两侧公卿贤士们的席位连在了一起。
刹那间,沟壑已成,旋即便有流水汩汩,从那轩厅后边的大湖中中被引过来,注入沟壑之中。初时水势尚急,但是等那流水注满了,水速便放缓了,水也变清了。
姬侯命人取了十二只铜爵来,一一注满美酒,由他亲手一具具放入水中。
那爵中盛了酒,依旧浮在水面上,随着缓缓的流水向下游荡漾开去。
这“曲水流觞”的规矩,就是等那酒杯卡停在谁的案前时,便由谁满饮此杯,能得此酒中,自然大有福气。
如此一来,气氛顿显活跃,不少公卿趁机起身,先上前来敬姬侯,接着又为姜道人神乎其技的道术向他敬酒。
之后公卿与贤士们便互相走动了。众文贤武贤识趣地主动向对面的公卿们敬酒,询问称呼,自报名姓。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与这些公卿结交,对他们的仕途可大有裨益。
先前众星捧月一般的陈玄丘,此时却成了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
不要说有人上前攀交,敬一杯酒,便连看他一眼都不肯,走路都要绕着他,唯恐沾了他的晦气。
夏浔远远瞧着,都替陈玄丘感到难受,可他也不敢过去触这个霉头。
此时此刻,谁与陈玄丘亲近,那无异就是姬国公敌了。
陈玄丘对此毫不在意,他初上凤凰山时,只是为了有借口接近鬼王九子,以便诛杀这些披着人皮的夜叉修罗。
竟尔因此名声显赫,受到姬侯青睐,不过是意外之喜。
谁不想位极人臣?谁不想荣华富贵?尤其是他才十八岁,若能就有机缘赢得高官厚禄,拥有自己的封邑和子民,那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可是,他不能拿良心去换。
富贵荣华、功名利禄,总有地方求得。可若良心没了,那就很难找回来了。
所以,你倾心结纳也好,你视我为无物也罢,我都泰然处之。
陈玄丘独自坐在那里,虽然顷刻寂寥,门前冷落,却是安之若素。盛一碗人间烟火,品一口其中苦乐,心境意志,竟是因此磨砺的愈加坚定,十分纯粹。
所有人都刻意不去看陈玄丘,把他当成了口气,只有两个人一直暗中观察着他。
一个是浅陌公主,眼看他自斟自饮、悠然自若,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浅阳也不知道该向他表示钦佩,还是骂他太傻。
自从见了那一面,浅阳就喜欢上他了。不要怪她肤浅,皮相本就是吸引人亲近的最直接的条件,接下来才是更深的了解。而陈玄丘的才学,何尝不是一样叫人倾倒?
然而,陈玄丘当众拒绝了父亲许给他的高官厚禄,他们还有机会么?一时间,公主殿下愁肠百结。
另一边,殷受悄然立在暗处,远远地看着陈玄丘,心中却是无比的钦佩。
最初,他只把陈玄丘当成一个谈得来的好朋友。及至到了凤凰山上,才开始看重陈玄丘的才学,想着他或许可以为大雍所用。
此时,亲眼看到陈玄丘为了他心中的坚持,拒绝了别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哪怕已成此间公敌,仍然淡然处之,殷受就像是看到了他那个自信而执拗的父亲。
当天下悠悠之口诽谤不绝,七十二路诸侯为之侧目的时候,他毅然顶着内外无尽的压力,哪怕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也要向着他的道前行。
那时他的心情,应该就像此时的陈玄丘一样落寞吧?
左护法悄然掠回到王庆的身边,王庆横眸,看了他一眼,左护法轻轻一摇头,低声道:“没有找到!”
王庆微微一蹙眉:“如此重要的场合,他能去哪里?”
就在这里,轩厅内一名侍女“啊”地一声尖叫,倒退几步,一跤跌倒在姬侯的案前。
正杯筹交错的众人被这一声尖叫喝住,都讶然看向轩厅方向。
就见又有几名寺人、侍女陆续如见鬼魅,尖叫着跳开。
姬侯、姜道人、三公等人惑然看去,就见一具面目丑陋、鬼怪一般的尸体,正随着那汩汩的湖水,流进了姜飞熊以道法开辟的那道水道。
此时那具浮尸正漂到姬侯身边,仿佛浮沉不定的一具酒爵般飘来荡去。
轩外众人大哗,纷纷拥上前去。
陈玄丘依旧淡定地坐在那儿,吃一口菜,喝一口酒,怡然自若。
这时,却有一只纸鹤自夜色中飞出,翩然落在他的肩头。
众人正拥上前去,震惊于突然浮现的一具死尸,并无人注意到陈玄丘这边的动静。
陈玄丘侧耳听着肩头纸鹤对他轻轻一语,顿时双眉一紧,目光如吴钩映雪,触目生寒。
李青蝠从人堆里踉跄地挤出来,想到那具的浮尸的丑陋,再想想自己刚刚还美滋滋地喝了一杯曲水流觞送来的美酒,顿时干呕起来。他干呕几声,再抬头时,咦?陈玄丘去哪儿了?
第75章 我们都是木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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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陌公主扮成一个绿袍小厮,与宫中寺人一般无二,避在暗处,愁肠百结。
陈玄丘显然与父亲产生了强烈冲突,断然不可能留在姬国了。
若只是偶然邂逅,浅陌公主固然会因为陈玄丘的容颜而眼前一亮,却也不至于如此心动。
毕竟她是姬国的公主,大道宗掌门人的关门弟子,不是真的花痴。
可她已先入为主,认定此人将是她的丈夫。再一瞧此人甚是可心,自然会加强她对陈玄丘的感觉。可如此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浅陌难免神伤。
就在此时,浅陌公主只觉眼前一花,纤细挺拔的颈子已经被一只大手钳住,只一拧,怕就要折了。
陈玄丘在夜色之下,竟未认出彼此曾在凤凰山上见过一面。
陈玄丘低声喝道:“司鱼华大人府,在什么地方?”
浅陌一个恍惚,下意识地答道:“城东五味巷,进了那坊再……”
“你来引路!”浅陌只听了这句,就觉腰间一紧,已被陈玄丘挟在肋下,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咦?此人竟不会道术。”浅陌立即察觉陈玄丘速度虽快,可自己若施展大道宗“缩地成寸”的道法,速度未必比他慢。
不同的是,施展道术的话,凭的不是身体的力量,不需要这样纵跃。
陈玄丘用的不是道术,而是靠着强大的肉身,他每一个纵跃都比奔马更有力量,一步便跨出数丈距离,简直快若流星。
但这起落顿锉之间,浅陌被带着一起一落,有些头晕。
全力奔跑的陈玄丘周身血脉奔淌,以他的血脉之旺,体内气血直如大江大河,哗哗奔流,那热力和男儿气息,不由便散发出来。
可怜浅陌公主长这么大,何曾与一个男人挨得这么近?
嗅着他那阳刚的男儿气息,浅陌的身子被带得七荤八素,一颗心也是晕淘淘的,有些上不着天、下不挨地了。
“往这里?往那里?”陈玄丘一边跑一边问,浅陌指点着。她很好奇,不知道陈玄丘跟救火似的要赶去华司鱼府做什么。
“就是……这幢宅子……”
“你且睡一觉吧!”陈玄丘一记手刀便劈在浅陌颈上,将软绵绵的她往一棵大树的枝叉上一放。
待她醒来,若是没点功夫的话,想自己爬下来都难。
陈玄丘把她放好,便如乳燕投林,纵身没入华府。
“他去华府做什么?”假装昏迷的浅陌待他一离开,马上张开了眼睛。
她想追去一探究竟,忽然想到陈玄丘肉身强大,六识定然不弱,心念一动,便摘下一片树叶,两指捏着向前一甩,那叶子登时化作一只飞蛾,扑闪着翅膀飞向华府大院。
浅陌坐在树叉上,眼前已经出现了那飞蛾所能看到的一切。
此时的浅陌就像操纵着一台小型无人机,她在盯着那无人机传回的画面,画面自空中俯瞰而下,没入华府。
陈玄丘一入华府立即放轻了脚步,从奔跑如风的猎豹变成了脚步轻盈的狐狸。
茗儿传讯只说了一句:“我被困在司鱼华辰府上,快来救我!”
这时厅中寂寂,并无灯光,陈玄丘不明白这个“困”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厅中有人看守她还是设了囚笼困住了她,自然要小心一些。
陈玄丘取出了那块五彩斑斓的绸布,他不修元神,使不了道术,除非是他人祭炼好了符箓,他拿来就用。
师姐给他的符箓当中,还真有两张这样的符箓,但事情未明,不必这么浪费。
他用的这种迷彩布,是他被师兄师姐们整天玩“追杀游戏”时渐渐摸索出来的。若运用得宜,再加上他独特的身法和收敛气息的方式,一样可以瞒天过海。
门前阶石上,光线稍稍明亮处,似乎有一块地面不平,微微有些隆起。但你若再看时,那里又一片平坦,没什么特别了。
陈玄丘已经向前滑行了六七尺,悄然进入了大厅。
大厅里,此时情形十分古怪。
汤少祝盘膝坐在屏风前的蒲席上,一动不动,宛如入寂。华老太爷和夫人、华公子与少夫人,还有一对七八岁的男童,则十指箕张、呲牙咧嘴地站在那具矮几周围,一副作势欲扑的模样,他们的脑袋微微转动着,却像找不到目
标似的,没有发起攻击。
茗儿趴在矮几边,一手扶在几案上,一肘支在地板上,双腿绞缠,腰肢半拧,保持着一个悄悄爬过来想偷什么东西,结果突然被人发现,于是就此僵住的动作。
茗儿觉得自己双腿此时麻酥酥的,脚尖儿都不敢稍稍一动,不然就一下子麻到了心里。
她的小蛮腰以一个古怪的扭曲姿势拧着,虽说她的小蛮腰纤细如蛇,灵动的很,可长时间保持这么一个扭曲的动作,她觉得腰都快抽筋了。
可她不敢动。
如果是几天前,只要鬼王宗几大高手离开,对付这么几具普通的傀儡尸,她自信可以轻易击败,并带着师兄逃走。现在不同,这几日下来,她水米未进,本就虚弱。而王庆对羲茗施展离魂散魄术,虽然她及时藏起了另一个灵魂,未受其害,可是因为共用一个身体,身体的僵化也不可
避免。
如今的她,道术已施展不出,体能极具衰弱,没有力量击败这几个只是不知痛楚、力量比常人大了七八倍的普通傀儡尸。
不过,恰也因为她的半尸化,她的气息对这些傀儡尸来说,已经不那么敏感,所以她才顺利地爬到了这儿,发出了求救讯号。
一开始茗儿是想一跃而起,冲到案几前的。结果她猛一扑出,才发现身体已经僵化,根本使不出力道,一下子就摔在地上。
茗儿以为这下子自己要彻底完蛋,被几具傀儡尸撕成碎片,可她意外地发现那些傀儡尸只是向她一扑,旋即就像失去了目标似的,一阵狐疑地乱嗅,便直挺挺地不动了。
茗儿诧异片刻,就想通了其中关键。于是,厅中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茗儿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六具傀儡尸直勾勾地盯着她。
突然,茗儿一个懒驴打滚,向前滚出几步,然后突然又停下。
六具傀儡尸猛扑向前,十指箕张,呲牙咧嘴,面目凶狠,正欲作势而噬,突然又感应不到目标了,只能停在那儿。再过片刻,茗儿攒出些力气,然后就像跟小狗儿似的,嗖嗖嗖地向前又爬出几步,六具傀儡尸猛扑过去,但茗儿又不动了,连呼吸都闭住,傀儡尸感应不到目标,便又茫
然站住。
其形其状,就像茗儿在跟华老爷子一家,在玩“我们都是木头人”。
茗儿就这样一直捱到几案旁,急急发出一句讯息。但是六具傀儡尸残存的一丝灵智已经产生了疑心,茗儿再也不敢动弹,只能保持着这样古怪的姿势僵持在那里。“陈玄丘,你到底还在不在岐州,会不会来救我啊?你要再不来,我宁可被他们撒碎了也不挺了,我腰快折了!你要肯来的话,我……我大不了允许妹妹,嗯……一个月可以跟你亲一次嘴儿……”
第76章一剑纵横去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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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很快就看明白了厅中的情形。
陈玄丘眉头一皱,突然现身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六具傀儡尸同时转身,霍然看向陈玄丘。
“不要说话!”谈月茗急叫一声,六具傀儡尸又霍然转身看向她,作势欲扑。
陈玄丘道:“这是一家人?”
六具傀儡尸又霍然转身望向陈玄丘,作势欲扑。
茗儿一看这六具傀儡尸智商低下,现在又无人控制它们,未免笨拙无用,胆子大起来,这一下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软瘫在地上。
哎呀,整个身子贴着地面的感觉,真舒服。
茗儿喘息了一下,才道:“这是司鱼官华老爷一家。”
陈玄丘等着她说下去,可茗儿被六具傀儡尸转身瞪过来,哪里还敢说下去,只好冲着陈玄丘使眼色。
陈玄丘诧异地道:“你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他一说话,六具傀儡尸顿时扭头看来,作势欲扑。
茗儿趁机道:“你我只能一替一句地说话!”
说完茗儿赶紧闭嘴,作势欲扑的六具傀儡尸又停住了。
陈玄丘一见这般情形,终于明白过来,下意识地向她做出一个OK的手势,旋即想到她不明白这手势,忙又说了声:“好!我明白了。”
陈玄丘往后退开一些,和茗儿拉开了些距离。
茗儿道:“那天我们受伤,被王庆抓住了。”
“……”
“?”茗儿挑了挑眉,他为什么不说话?
陈玄丘实在不知道自己能接些什么,他想了想,突然道:“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
嗯?茗儿先是有些茫然,旋即也明白了他不知所谓的一句话只是为了凑数。
茗儿的唇角抽了抽,道:“王庆带着我们,占据了华府。”
“更有沸雪……”
这话说出来怎么这么不得劲儿呢?陈玄丘改唱了:
“更有沸雪酌与风云某。”
“……咳咳!他把华老爷一家变成了傀儡尸。”
“我是千里故人,青山应白首。”
“他还想把师兄和我变成铜甲尸。”
“年少犹借银枪逞风流。”
院外,树上。
浅陌“看着“二人一说一唱,驴唇不对马嘴的问答,唇角也不由抽搐了一下。
殷受气喘吁吁地追到了华府。他从陈玄丘离开谷园的时候就辍上了,但是陈玄丘跑的实在太快了,殷受只能远远地追着,争取不至于追丢了他,却很难马上追到。直到此时,殷受才赶到,他呼呼地喘息了一阵,潜到厅下,探头探脑地往里边一看,只见厅中情形怪异,谈姑娘竟在厅中,还跟陈玄丘一说一唱的,弄得殷受顿时丈二金
刚摸不到头脑了。
六具傀儡尸站在茗儿和陈玄丘中间,忽而齐刷刷向左一扑,忽而齐刷刷向右一扑,仿佛在为他们打着拍子。
“我和师兄已中术五天。”
“几载风雪卷刃,朔风同孤昼。”
“须得觅地解尸毒。”
“瞧得乱世,一般嶙峋瘦。”
“别唱了,救我走啊。”茗儿姑娘气极。
陈玄丘点点头,便向茗儿举步走去。
他这一动,那六具傀儡尸立即嘶吼一声,向他扑来。
陈玄丘脚下未停,仍然走过去。
“砰砰!”呲牙咧嘴地扑过来的华公子和华老太爷被他一掌击飞,华老夫人和华少夫人猛扑过来的双爪则被他一扭身子避了过去。
迎面,两个七八岁,面色青灰,肌肤枯败的小鬼又扑过来。
陈玄丘掌心一吐,待看到他们稚嫩的面容,不禁心中一颤,将欲吐出的劲道含而未发,倏然向侧方一闪,瞬间出现在两丈开外。
六只傀儡尸又悍不畏死地扑了过来,被陈玄丘摔开的华老太爷和华公子摔出去的时候砸碎了一张矮几,却是浑若无事。茗儿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她双腿麻了,现在血脉不畅,实在动弹不得,只是急道:“他们……已经被王庆杀了,现在已化为傀儡尸,你不必留情。解决他们,对他们才
是解脱。”
陈玄丘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看着那原本是位贤妻良母的小妇人,看着那对年仅七八岁的小小稚童,他如何能够痛下杀手?
“陈兄,别犹豫了,王庆能感应到的,万一他赶回来……速战速决啊!”茗儿也有些不忍,却还是说了出来。
陈玄丘叹息一声,“砰”地一章,拍在华老太爷胸口。这一掌拍在一块豆腐上,可以让豆腐浑若无事,可是豆腐下边垫放的东西瞬间粉碎,这是一记摧心掌,可是拍在华老太阳身上却如中败革,华老太爷毫无反应,反而向他
狠狠咬来。
茗儿叫道:“只有枭其首级,才能杀死他们。”
陈玄丘脸色铁青,不断地闪避着,可六具傀儡尸,却是嘶叫着步步紧逼。
突然,一个小鬼纵身尖啸,呲着一口已经化作锋利獠牙的牙齿向他颈间扑来。
陈玄丘把牙关一咬,铿然一声,长剑终于出鞘!
“啊~~~”
陈玄丘一声大吼,“噗”地一声,一颗小小头颅便飞了起来,那腔子里居然没有一点血流出来。“卟嗵”一声,一具小小尸体倒在地上。这一声呐喊吼出,陈玄丘双手握剑,陡然化作了一阵狂风。殷受藏在厅门口,眼睁睁看着厅中的陈玄丘,似乎在那一瞬间幻化出了五六具分身,各自施展着不同的剑招,
迎向华氏一家人。
剑气锐啸,如雷霆闪电,激射四方,顷刻之间,又罢如江海凝清光。
陈玄丘双手握剑站立厅中,他一路奔袭而来,头上的冠戴也未落下,此时于激愤中出手,震落了头上的进贤冠,一头长发飞扬。
他脸上绷紧的线条,如削如凿,让此时的他看起来份外可怖。
浅陌坐在树上,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么可怕的气势,竟让她一时生出窒息的感觉。
“砰!”
浅陌眼前的画面陡然消失,她以道术放出的那只飞蛾,在陈玄丘四溢的劲气中,被震得粉碎,纷纷扬扬洒落尘埃。
殷受从厅门口探出头来,眼见得如此一幕,腿儿一软,卟嗵一声摔在地上。
倒是茗儿,怔怔地看着陈玄丘,心头忽然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她没想到能在陈玄丘身上看到如此一面。她一直对陈玄丘有些反感,因为她在中京见多了那种斯文儒雅、风度翩翩,实则一无是处,只会夸夸其谈的公子哥儿。要知道,前十八年,可是她白日出现,所以与外界
打交道的多是她。
因此她听说妹妹喜欢了一个男子,又看那男子俊美的不像话,顿时心生抵触。把他当成了一无是处的小白脸。
可此时的陈玄丘,如神如魔,那凛然的气势,叫她双腿肌肉突突乱颤,原本麻痹了的双腿已经通了血脉,可她竟软软的站不起来。
陈玄丘缓缓抬起头,激扬的长发缓缓地落下,发丝之间,露出一双赤红的眸子。
“谁?出来!”
“是我,是我!”殷受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他确信,只要迟上刹那,陈玄丘的剑就会激射而至,那个一尺多高、三寸多厚,还箍着铜皮的门槛儿,绝对挡不住陈玄丘一剑。
陈玄丘眼神儿一缓,道:“原来是你。”
陈玄丘此时爆发出来的气场,把小受受的心肝儿吓得砰砰乱跳。
他急忙解释道:“陈兄,我是去谷园探听……”
陈玄丘截口道:“你来得正好,马上带茗儿姑娘和她师兄避一下。你们去凤凰山,此时那里最安全,不会有人想到那个地方。”
殷受心中一暖,陈大哥果然是信任我的。
殷受忙道:“呃……好,我带他们……噫?那你去哪?”
呼地一声,一股劲风吹起了他的衣衫。殷受眯着眼睛转过身,望着呼啸而去的一道剑光,刺破夜空,直向谷园。
第77章 打波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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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园,轩厅之前。
天语徽的尸体已被收殓运走。
今夜本是盛欢之夜,可是先有陈玄丘不识抬举,复有武选第一人莫名暴卒,姬侯的一张脸都绿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处变不惊、面上风度。
“咦?陈玄丘怎么不见了?”
待一场纷乱稍稍平息,姬侯强打精神让众人归座,好歹得把这聚贤宴善始善终啊。
可这时忽然有人发现,陈玄丘的座位还空着。
陈玄丘的次位就是天语徽的座位,天语徽死了,莫名其妙地顺着湖水淌进了姜道人开辟的流觞河道,而今陈玄丘竟也不见了,难道他也遭遇了不测?
众人顿时惊慌起来,姬侯的脸已经开始朝着青出于蓝而甚于绿的趋势发展了。
“快,马上去找!”姬侯下了命令,哪怕他再恨不得陈玄丘死掉,也不希望陈玄丘是死在这聚贤宴上。
如果他筹备两年,搞出浩大声势的岐山选贤,最终文选第一人和武选第一人双双被杀,姬国岂不是要成为全天下的大笑话?
“不必找了,臣在这里。”陈玄丘突然出现在两列长长的席筵尽头,大步向轩厅走来。
两列公卿与贤士,尽皆把目光投向陈玄丘。王庆正因又一个弟子死去而怒火炽燃,忽又感应到华府那边出了事,他正考虑要不要放弃此间事务,立即赶回去一探究竟,又犹豫是否该留下两名长老保护最后的两名弟
子。
此时忽然看见陈玄丘,他的一对凶晴登时望去,隐隐生出一抹古怪的感觉。
“陈贤方才去了哪里?”姬侯脸色一沉,不悦地问道。
陈玄丘在距轩厅左侧自己的位置还差着七八岁的位置停住了,拱手道:“臣方才……”
王庆鼻翼突然一抽,慢慢站了起来:“你血脉奔腾,气息不稳,刚才似乎离开过谷园吧?”陈玄丘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不错,刚刚陈某接到好友传讯,说她被恶人所困,陈某急急赶去,就是为了救她脱困。又想着若不告而别,未免太不礼貌,所以陈某又赶
回来了。”
王庆的目芒突然一缩,沉声道:“本宗弟子天语徽,可是你杀的?”
“不可能!”郭竹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不可能,他已被我琅珰寒月珠击碎丹田,废了武功,有什么本事杀天语徽?”
郭竹一抬手,一枚黑白相间的小珠儿就在他的指尖溜溜地打起转来:“你这是怀疑我郭家的琅珰寒月珠威力不够么?”
这货也进入了三十六贤,就排在第二位。
不过,他不是靠打赢对手得来的,他是靠攻不破的防御得来的。
他那颗琅珰寒月珠乃是郭家的至宝,可攻可守,威力无穷。不知多少高手,根本破不了这寒月珠的防,因此就以为郭竹对他们已经手下留情,于是纷纷主动落败。其实天语徽和郭竹争第一时也没破他的防,只不过郭竹也始终伤不了天语徽。主考官考虑到两人一个是攻,一个是守,而且鬼王宗是姬国本地的宗门,所以判了天语徽第
一。
郭竹并不清楚自己的实力,他不晓得他虽是修真四大世家之一的少主,可天资实在是太差了。
郭家威力无穷的寒月珠在他手中连百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他之前对敌那么多人,都是以守为主,攻则罕有伤人,不是他想手下留情,而是他真的伤不了人家。
所幸这颗宝珠都快要诞生器灵了,有些模糊的神智,知道主动护主。
他发挥不出宝珠的防御能力,但是真遇到大凶险时,这颗宝珠会主动发挥更强的神力保护他,所以他才浑浑噩噩混到现在。
他对天语徽夺得第一贤本来就心中不满,这时一听又有人质疑他的本领,自然要跳出来以正视听。
王庆看也没看他,王庆到了凤凰山后,曾经看过弟子的最后一战,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这个郭竹的资质简直烂得一塌糊涂。
只不过郭竹他可以当成一砣屎,郭家却是鬼王宗必须敬畏的宗门。
王庆淡淡地道:“也许郭公子是被宵小所骗呢。”
陈玄丘目视王庆,笑了笑道:“你说的什么天语徽,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说的是一具干尸一样的家伙,没错,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郭竹目瞪口呆,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都杀不了天语徽,他……他武功已废,怎么可能杀得了天语徽?”
一听陈玄丘承认杀了天语徽,姬国的虎贲们还未动作,鬼王宗的左右护法和最后两名长老已然四下一分,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把陈玄丘困在当中,防止他逃逸。
王庆的双眼眯了起来,盯着陈玄丘,杀气隐隐地道“正面动手,他当然杀不了本宗的弟子,可是,如果他是背后偷袭呢?”
陈玄丘笑吟吟地道:“王宗主此言差矣!”
他往武选贤中一看,有两个形容枯槁的人也已站了起来,对他满面敌意。
这两人虽未和四长老一起形成合围之势,显然也是鬼王宗中人。
陈玄丘便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揖手道:“可是鬼王宗的道兄当面?”
“不错,我……”
“呼~~”
陈玄丘身形电闪,五指屈曲如钩,似乎一探之下,手臂竟然加长了一尺有余,一把叨住此人手腕,身形一挫一闪,咔嚓一声,这人枯柴似的手臂就被他拧断了。
“啊~”那人刚刚痛呼出声,陈玄丘已鬼魅般绕到了他的背手,一只大手从他颈后抹来,用力一扳他的下巴,“咔”地一声,那人的脑袋就在头顶旋了两匝。那人肉身一死,还未软倒,顶门就一开,一具小小元婴逃了出来,可是众人还未看清那元婴之形,陈玄丘的“真武惊神指”已经到了,噗地一指,元婴破碎,一阵阴风灵气
四散而去。
“我,就是这么杀的!”陈玄丘松开那具干尸,任他卟嗵一声倒在地上。
双杀!
和拿一血时一样容易啊!陈玄丘慢悠悠地走回场中站定,歪着头想想,忽然向众人抱歉地一笑,似乎有些腼腆:“啊!王宗主所言其实也不算太差啦,我不是背后偷袭,我是正面偷袭,不过终究也
算偷袭。”
全场木然,就连王庆都呆住了。
这名弟子死的也太冤了。谁也没想到陈玄丘走过去这么一揖一问,居然就突然动手了。要不然以这名弟子的道行,还指不定谁杀谁呢。
陈玄丘向他旁边的右护法看了看,正呆若木鸡的右护法突然清醒过来,动如脱兔地一跳,一下子跳出好远。
眼前这人此人可是一个武士啊,我怎么竟然大意跑到他面前去了,十步之内,那可是武士的主场。
可此时,两大护法,两大长老,都远在十步之外,却仍然有一种陈玄丘主场的感觉。
陈玄丘朗声道:“方才陈某去了一趟城东五味巷……”
王庆已不容他说下去,大吼一声道:“你去死!”王庆往地上一跺,陈玄丘身遭四周泥土立时波浪翻翻滚起来,顷刻间化作一具具手持三股叉的泥塑鬼夜叉,一个个狰狞恐怖犹如活物,大吼着就将一柄柄锋利的长叉,向困于其中的陈玄丘劈面叉去!
第78章 嘻笑怒骂,视汝无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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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一声怒啸,挥起手中剑,却不是格档,而是主动发起了攻击。
他那狂野的攻击之势,让众人看了都觉得他该用一口刀,而不是剑。
剑为兵中君子,刀才是兵中之霸。他这么狂野的进攻……剑为轻灵之物,适合削、适合刺,貌似不适合这样的进攻啊?
不管适不适合,陈玄丘这一剑劈出去,当面冲来的一个泥夜叉被他一剑劈散,化为一地泥土。而他则占据了那个泥夜叉的站位,六七柄泥叉一下子刺空了。
“王宗主,论本领,我远不及你。大概,只有和你门下执事长老尚可一搏。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天就死定了?”
王庆用意念令七八只泥夜叉暂时停止了进攻,冷笑地道:“怎么,你还想活?”
陈玄丘摇了摇头,道:“愚昧的蛮夷!那就让我……教教你这只未开化的猴子,如何做人吧!”
陈玄丘声落人动,手中剑化作一抹流光,从左侧一个泥夜叉身下一掠而过,在电射星飞一般逃逸的速度中,还不可思议地反旋,一剑将那泥夜叉削为两段。
他从原地刚刚消失,三口泥叉已刺到他原本立足处,虽然是泥叉,却比真正的钢叉还要犀利,噗地一声刺入地下,溅起一片泥浪。
陈玄丘就在这一刹那,剑上带着一抹怪异的锐啸,刺向左护法的小腹。
左护法早已凝功待发,所以他没有退。
眼见陈玄丘一剑刺来,左护法一声沉喝,双手化作两只惨绿色的箕斗大的巨手,双掌似合非合,带着凄厉的鬼啸声,向陈玄丘拍过去。两掌飞出,还在变大,两股既雄浑又强劲的不同劲道,一阴一阳,相互磨擦、挤压、拉扯着,陈玄丘只要一头冲进他这力场,就会被他这股怪异的劲道挤压扭曲成一团肉
糜。
这是左护法模仿“六道轮回”中的阴风劲气,揣摩出来的独门道术“九阴噬魂手”。可是,陈玄丘志不在他,就在他大手狠狠将要拍至,把陈玄丘拍成肉泥的当口,陈玄丘剑尖一扭,足尖在地上狠狠地一点,激荡出扇面的泥土,飞砂走石一般击中了追来
的几只泥夜叉。
只是那泥夜叉纵然身躯被击出一个洞,也能瞬间修复,只有剑气震及它的全身,同时泯灭它的一切“生机”,才能真正消灭这种以道术所幻化的泥夜叉。
陈玄丘已借力一弹,团成了一团。四周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左护法两只惨绿色的大手变得更加壮大,仿佛要凌空拍死一只苍蝇似的,要把飞过来的陈玄丘一巴掌拍死。
而陈玄丘却间不容发地在两只巨掌合拢的刹那,像一只招人恨的苍蝇似的,一振翅就从那对大手的掌缝中飞了出去。
陈玄丘身后,泥夜叉们纷纷掷出了他们手中钢叉,每掷出一柄,它们手中马上就会再幻化一柄,只要立足大地,就无穷无尽。
可无穷无尽的钢叉,如同箭雨一般追射着陈玄丘,噗噗噗地钉了一地,却终究是晚了一步,陈玄丘已经一头撞进了那些公卿大夫们中间。
陈玄丘亲手斩杀了华大夫一家六口,虽然他也知道那一家六口已然被鬼王宗害死,连灵魂都炼化在体内,成了一具懵懵懂懂的傀儡尸。
可是,由他一剑斩杀那些无辜,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他胸中说不出的愤懑,所以,他又回来了。不杀几个鬼王宗的人,他实在难消心头这口恶气。
可他并不打算蛮干,仗着一腔热血跟人家玩命?陈玄丘没兴趣,那是野蛮人的想法。他想要的是:气要出,敌要死,我还得活着。
你比我强大就一定能打败我?你就只会简单地用力量本身来衡量胜负?
陈玄丘站在公卿大夫们中间,笑得一脸灿烂:“国君读过陈某那篇兵法吧?想来王宗主是不曾读过的,在王宗主眼中,一定以为,只有力量才是永恒的。
拜托,你是个人,万物之灵的人类,不是一头只会蛮干的大猩猩。居然把你的愚蠢当成睿智,还要在那里沾沾自喜,可不可怜?”
六七只泥夜叉就站在人群前边,随着凝而不发的气势,它们的身形在不断壮大,此时已经高有两丈有余,手持巨叉,站在众公卿面前,仿佛正在驱赶一群鸡鹅。
王庆确实怕伤了这些公卿大夫,所以有所顾忌。如果他把这些人都给杀了,姬侯靠什么治理地方、靠什么统驭百姓、靠什么去打天下?
如果他敢那么干,姬侯一定不会放过他。他知道,姬侯虽然很倚重他,可姬侯多年经营,手中另有一支强大的秘密力量,那支力量,很可能连他都对付不了。
然而他有顾忌,陈玄丘可没有。陈玄丘站在人堆儿里,居然还在大言不惭地嘲弄他。
王庆气的一声大吼,一只巨大的鬼夜叉嘶吼一声,锋尖足有一人手臂长短的泥叉便狠狠扎了下去。
“啊~~”
众公卿抱头鼠窜。
陈玄丘……陈玄丘很无耻地跟着他们一起跑开了。
一边跑,陈玄丘还一边做着解释:“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陈某这一招,可算是出奇制胜乎?”
要脸吗?你还要脸吗?
姬侯气得浑身哆嗦,脸都歪了。他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打法!
这个年代,两军对垒的时候,都还在讲究主将出马,用个人武艺拼个高下呢,谁见过陈玄丘这么臭不要脸的打法?他这跟裹挟了姬国公卿为人质有什么区别?一群公卿挺着胸脯儿,提着袍袂,跑得头上的高冠一颤一颤的。由于今日赴宴,他们或附庸风雅地穿着高齿木履,或者是穿着厚底硬帮儿的官靴,所以只能高抬腿,轻落
步,跑得还不快。
他们跑步向左,陈玄丘便随之向左。他们跑步向右,陈玄丘便随之向右。
几只高大的泥夜叉高高举着泥叉,瞪着铜铃般的眼睛,脑袋着跟着忽左忽右的公卿人群,实在难以下手。
陈玄丘跑着跑着,居然还拍手唱了起来:“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他是故意的!他这是嘲讽我、他这是蔑视我!他把我堂堂姬侯,庙堂诸公,鬼王宗掌门,无数的豪杰视若何物?他这是把我们当成了一群小丑,他……他在不屑地奚落我们
啊!
浅陌公主在华府外,看到殷受救走了一男一女,但她浑不在意。
陈玄丘一剑化虹,飞向谷园的时候,浅陌一见心惊,也不知是担心父亲受害,还是担心他自投罗网,却是想都不想,立即跟了回来。
此时,浅陌藏身暗处,见到如此一幕,一时间她也呆住了。
陈玄丘一剑归来,算是个英雄吧?可他此时的表现,一点也不英雄。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瞧不起的意思都没有,还……还很想笑?
姬侯的脸已经紫得发黑了,身子打摆子似地发抖。
王庆正要喝令鬼王宗的长老弟子们闯进人群围杀陈玄丘,怒不可遏的姬侯已抢先一步大叫起来:“众武选贤士们听着,谁能杀了陈玄丘,寡人以国士待之!”郭竹一听,立即应声而出,当空祭出琅珰寒月珠,大叫道:“国君勿恼,待郭某杀之!”
第79章 如入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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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竹祭出寒月珠,寒月珠登时化为一枚黑白相间的圆球,有人头大小,带着闪烁不定的无穷毫光,往空砸向陈玄丘。
它竟能盯准陈玄丘,任你如何逃避,始终盯着不放。
陈玄丘并不与之交手,只在人群中闪来闪去,唬得那些公卿大夫们更加慌乱,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出这个是非之地。
武贤众高手们一听姬侯所言,登时兴奋起来,只要杀了陈玄丘,便以国士待之?
他们此来姬国,在擂台上打生打死的,图的是什么?如今若有这样的机缘,岂容放过?因此,立即一个个纵掠而出。
鬼王宗众人一看,也趁机扑了过来。陈玄丘跟一条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哪怕你一手就能捏死他,可你根本抓不到怎么办?如今正好合众人之力捕杀他。
眼见众人纷纷向自己扑来,陈玄丘突然一声长笑,发足直奔坐于轩厅之中的姬侯。
他已蓄势良久,这一冲快愈电光石火,他从人群中一闪而出,出其不意地行此致命一击,一时人剑合一,凌空直刺姬侯的咽喉。而那枚寒月珠,却仍紧蹑其他脑后不放。
“不好!他意在国君!”众人大骇,此时许多高手都被调动加入追捕,正一边躲闪着那些碍事的公卿,一边围猎陈玄丘,突然看见陈玄丘脱困而出,扑向姬侯,尽皆大惊。可他们此时却已来不及
阻止了。
浅陌藏身于树上,眼见如此一幕,不由得大惊失色,当下不及多想,伸手一拍树干,无数树叶簌簌落下,尚自飘飞于空,浅阳便剑指一点,喝道:“去!”
千百枚树叶便如一柄柄小飞刀般,呼啸着追向陈玄丘的背影。
陈玄丘在前,人剑合一,疾射姬侯。
寒月珠在后,化作足球大小一颗黑白两色的珠子,呼啸相随。
千百片绿叶如箭,织成铺天盖地一张巨网,衔尾而行。
王庆、郭竹等高手紧追在那绿幕般的箭网后边。
姬侯一见陈玄丘竟向自己冲来,不由得大惊失色,可陈玄丘来势极快,他连闪避也来不及。
姜道人微微摇头,伸手一拍腰间,那只紫皮葫芦突然飞了出去,悬停于姬侯身前,自行旋转起来。
随着它的旋转,一道道紫红色的光,先是化为光晕,继而化为紫环,一圈圈地绕着紫皮葫芦向陈玄丘的方向荡漾开来。
陈玄丘人剑合一,已经化作一道虚影,这时堪堪触及那些光,虚影突然斜升向上,身形急转,快的几乎看不出那是一道人的影子。
只一刹那,他就已旋升了六七丈高,在空中一刻未停,疾旋着划了一个弧形,突然一头扎向追扑过来的人群当中。琅珰寒月珠来不及再行变幻追赶,向着那紫皮葫芦一头撞了上去,它一头撞破紫红色的光环圈子,重重地撞在悬空而停的紫皮葫芦上,只听“当”地一声巨响,如洪钟大吕
大般,震耳欲聋。
紫皮葫芦稳稳地悬停在空中不动,琅珰寒月珠吃这一撞,却是倏然倒飞出去,滴溜溜地旋飞于空中。
随之射来的千百片绿叶一碰到那紫红色的光环,立时被搅得粉碎。
陈玄丘如苍鹰搏兔,自空而落,笔直地杀入人群,一剑刺向一个形容枯槁、面容干瘪的青年。
鬼王九子,最后一人。
一道剑虹,恍若电光,剑气破风声慑人心魄。
那人大骇,向前冲出的势道一顿,矮身欲闪,与此同时,祭出了护身法器。
那是一面惨白色的镶金边的天灵盖似的东西。那东西初始只有小碗碗口大小,迎风便长,化作一面骨盾。
仓促之间,他也只来得及祭出这件护身法器,陈玄丘一剑劈下,那骨盾一分为二,立时化作两片白骨落地,
那人正欲挫身逃走,陈玄丘一剑斩下,那人“啊”地一声惨叫,一条腿齐根被折下。
陈玄丘落地,一脚旋踢,把那人呼地一声踹上半空,比飞矢更快地冲向空中那枚寒月珠。
人头和寒月珠硬生生地撞上了,寒月珠毫光大作,纹丝没动,那人一颗头颅已然撞得粉碎。
寒月珠这件神器,用来攻击时就是砸人,攻击方式没什么特殊。可它不管你是肉身还是灵魂,都能直接攻击。
那人脑袋撞上寒月珠,登时死得不能再死,元神直接随着头颅一起破碎,根本没机会遁逃出来。
陈玄丘大笑道:“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此等兵法,你们可学到了么?”
陈玄丘身形一扭,再度射入人群,借着那些碍事的公卿躲避得追杀过来的众人。身形闪了几闪,已经到了人群外围,突然身形一纵,化作一道流光,遁向遥遥夜色。
夜空中传出了陈玄丘最后一声长笑:“鬼王九子,尽已伏诛,某去也!”
一道虚影,闪了几闪,瞬间逃得无影无影。
王庆恨极,那可是他苦心培养的九大弟子啊,居然一个没剩。
王庆怎肯放过此人,他把舌尖一咬,喷出一口心头血,拼着大耗元气,顿时化作一道遁光,向陈玄丘逃逸处追去。
王庆一走,几具泥夜叉便化作了泥土,簌簌落下,堆成了几个土堆。
现场一片狼籍,姬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只觉一口气儿堵在他的心口,想吐都吐不出来。
好好一场聚贤宴,最后居然落得这般下场。
姬侯无视的双眼看看轩外,气喘吁吁的公卿,灰头土脸的大夫,讪讪不语的众贤,姬侯想吐血。
浅陌公主一闪身,便出现在父亲身边,轻轻扶住他,担心地道:“爹,你没事吧?”
姬侯喘了几口大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虚弱地道:“今日之宴,就此散了吧。寡人身子不适,需要回宫歇息。”
姜道人叹了口气,递过一枚蜡封的丹药,说道:“公主殿下,这枚丹药,回去后让令尊服下,应可……”
“啊!”
轩厅外突然一声惨叫,刚接过丹药的浅陌吓得一哆嗦,丹药失手落地。
众人齐齐向惨叫处看去,就见鬼王宗那位左护法僵直地站在那儿,突然身子左右一分,化作两半,摔到了地上。
“师兄!”右护法一见大惊,立即就要扑上前去。
“哎哟!”黄大夫被人拨了一下,哎哟一声摔向一边,从其背后冒出一道剑光。
那剑光吞吐如灵蛇之信,“噗噗噗噗噗”,干净俐落地一连九剑。右护法的眉心、双肩、左右心房、膻中、气海、丹田等几处要害纷纷中剑,立时被刺成了一个筛子。
众人大骇,定睛一看,这才看清,那持剑人竟是陈玄丘。他竟杀了个回马枪,又回来了!
第80章 不斩不平孰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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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一击得手,立即毫不迟疑地杀向另一位鬼王宗的长老。
此时鬼王宗在场的就只剩下两位长老了,一个姓伯,一位姓伍。
两位长老的道行其实比陈玄丘要高明一些,当然,前提是要拉开距离施法,而不是以己所短,迎敌所长,傻呼呼地去跟他肉搏。
但是陈玄丘暗杀的手段层出不穷,手法更是匪夷所思。两位长老已经吓破了胆,此时只想躲闪,他们这一逃,陈玄丘还真不容易抓到机会对他们下手。
现场的形势顿时一变,变成陈玄丘追杀在后,两位鬼王宗长老逃跑在前,他们现学现卖,像刚才陈玄丘一样,以这些公卿大夫为障碍物。
这些公卿大夫生怕被误杀了,眼见陈玄丘提着一口剑虎虎生风,只好鼓足余勇继续来来回回地跑路。
丢下国君直接跑回家的话那以后就别干了,跑又不能跑太远,也真苦了他们。
剩下的岐山三十三贤面面相觑,如今他们算是看明白了,陈玄丘意在鬼王宗,并无心与他人为难,所以一时倒生不起上前围杀他的勇气了。毕竟此人表现得……
如果杀不了他,今后很难睡得着觉的。
大司空魏岳抚着胡须,激动不已,喃喃地道:“兵不厌诈,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陈玄丘提剑追杀鬼王宗两位长老,一边舌绽春雷,厉声说道:“城东五味巷,司鱼华府,一门老少六口,连带十余家仆,尽数被鬼王宗所害。鬼王宗窃居其府,暂为栖息之
所。谁若不信,去了一看便知。诸位公卿大夫,就不怕步了华府后尘么?”
众公卿大夫闻言色变,陈玄丘没必要撒谎,那么……这是真的?鬼王宗竟然真敢向公卿士民下手?
之前他们残害奴隶,这些公卿大夫还可以自欺欺人一番,如果鬼王宗竟敢向士大夫们下手,那他们可要人人自危了。
陈玄丘又道:“鬼王宗炼人成鬼,如此邪修小术,人所不耻。可就是这般人物,竟被姬侯奉为上宾。尔等文武贤才,多出于名门,甘与此等蛇鼠为伍么?”
众士贤听了这话,内中不乏爱惜羽毛的,顿时有些动摇。
姬侯胸中一口怒气,化作怒吼喷薄而出:“杀了他,给我杀了他!”众虎贲持枪戟冲了上来,两个鬼王宗长老听他说破鬼王宗丑事,眼看要挑拨得鬼王宗成为公敌,再无法在此立足,趁着虎贲一挡,立时拉开距离,动用秘法,役使鬼物,
一团团鬼火幽灵向陈玄丘扑去。
“来得好!”
王庆已被调虎离山,剩下两个鬼王宗长老又吓破了胆,十成本领发挥不出七成,陈玄丘胆心大壮,挥剑纵横,无人可挡。
剑气纵横中,陈玄丘豪气干云的声音响起:
“我是青萍山水郎,
天教分付任疏狂。
曾上云宵偷雷电,
又下九幽会鬼王。
玉楼金阙懒一顾,
何曾着眼信雌黄。
利剑无口人有信,
不斩不平孰担当!”陈玄丘有心阻止众人出手帮助鬼王宗,更想让鬼王宗这种门派人人喊打,从此再无立足之地,所以一面挑起众公卿对他们的忌惮,一面让众贤士心生顾忌,不至于出手相
助。
而今他这番作派,若放在后世,未免叫人觉得有些做作,可在如今这个世道,谁见过?
那可是吟诗诶!
而且是剑气如虹,追杀逃敌时所吟,豪气干云之状,哪个男儿不为之心折?
浅陌公主扶着父亲站在轩厅中,心中不悦之意一扫而空,两只眼睛都快变成星星眼了。
“死!”陈玄丘气势越来越盛,两个鬼王宗长老碍于到处都是姬国公卿,大型厉害的法术不敢施展,气势又为陈玄丘所沮,一个不慎,武长老被陈玄丘侵至身前,长剑一旋,又将
他斩了。
剩下一个伯长老见势不妙,“啪啪”往腿上贴了两道阴风符,撒腿就跑。
什么鬼王宗的声名令誉,他现在全管不得了,原来还想拖延时间,捱到宗主回来,这时也全然顾及不得了。
陈玄丘冷笑一声:“哪里走!”挥剑便追。
轩厅中,姬侯气得嘴唇铁青,忽然向姜道人长长一揖,沉声道:“飞熊先生,此子太猖狂了。有请先生,为寡人镇杀此獠!”
姜飞熊此时已收了紫皮葫芦,闻听姬侯所言,不由叹息一声,朗声道:“罢了,姜某既为姬侯座上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姜飞熊说罢一抬手,地面曲水沟渠中一道水流应声而起,哗地一声,化作一条水晶长龙,龙首龙鳞,栩栩如飞。
水晶巨龙在空中一作势,就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向陈玄丘当头扑去。
在陈玄丘的认知中,这个姜道人擅长占卜,其他方面似乎并不突出,所以大意了些。
同时眼见伯长老要逃,他哪舍得放过,奋力一剑便掷了出去。
那剑如光,瞬间跨越空间,慑人的剑虹直抵伯长老的后心。
一道慑人心魄的剑啸刚刚响起,就已戛然而止。
长剑刺穿了伯长老的后心,将他身子带着飞出去,一剑钉在远处一棵合抱的大树上,像一件破褂子似的钉在了上面。
姜道人冷笑,右手五指微微一合,水晶龙嘴一口咬下,陈玄丘急忙闪身,那龙口咬下,咔嚓一声,水晶透明状的利齿,便在陈玄丘的大腿上刺出两个血洞。
浅陌公主看得心中一紧,“啊”地一声轻呼。
陈玄丘闷哼一声,反手一拳,“砰”地一声把那龙牙打碎,身子倒飞丈外,脚一着地便踉跄后退,已是血染重衣。
那龙牙一碎,立即化作水流,旋即又将龙牙补充完整。
姜道人稳稳地站在轩厅之中,手掌向外轻轻一拂,水晶巨龙的龙尾便是一卷,猛然拍向陈玄丘。
陈玄丘纵身疾闪,龙尾拍中一个棚子,轰地一声将棚子拍碎,碎木竹竿等杂物扬飞于空。
陈玄丘忍痛一跃,跳在空中,一把抄住一根竹竿,奋力掷向轩厅中的姜道人,如长枪一般。
陈玄丘一鼓作气,身形再一拧,接二连三,把抓到的竹竿、木棍,像一杆杆投枪似的,奋力掷向姜道人。
一杆杆竹竿木棍,仿佛长枪破空厉啸,声势骇人。
姜道人不动如山,右手蛇一般婉转,那条水晶巨龙的身子也随之婉转,一下子缠住了陈玄丘的身子。
姜道人左手一扬,轻轻一抹,地面沟渠中升起一面面水镜,纷纷迎向投掷而来的“长枪”。
“长枪”刺穿一枚枚水镜,击至姜道人面前时,堪堪力道耗尽,吧嗒几下,纷纷落地。
姜道人面容依旧淡雅,目光却是一厉,右手猛然握紧,那条水晶巨龙的龙身立即将缠在其中的陈玄丘死死绞紧。陈玄丘面孔胀红,奋力挣扎,浑身骨节咔咔作响,可那条水晶巨龙却是越绞越紧,终于,陈玄丘“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手脚软绵绵的再
无力道。
浅陌公主娇躯一震,失声道:“他死了?”姜飞熊从那水晶巨龙的感应中,陈玄丘生机全无,心跳都全然停止了,右手便轻描淡写地一扫,那条水晶巨龙顿时化作一滩水拍在地面上,陈玄丘的尸身落在地上,犹被
水流向前冲出三尺。
水流一冲,沟渠中几尾银白色的小鱼拍着尾巴蹦了起来。
一条沟渠中跳起的小银鱼儿,正拍在陈玄丘的脸上,可他毫无反应。
姜飞熊淡淡一笑,一副悲天悯人的语气道:“可惜了此子满腹的才……”
话犹未了,姜飞熊淡定优雅的神色一扫而空,两只眼睛都快突出了眼眶。
本该浑身骨骼都被绞碎,已然气绝身亡的陈玄丘突然一跃而起,跑得比兔子都快。陈玄丘一条腿受了伤,微微有些瘸,他就这么一蹦一跳的,跑到那棵合抱大树旁时,还不忘一把抽出他的剑:“鱼儿出水跳,风雨要来到。还记得陈某的农时节气歌么?赶
紧回去收衣服啦!”
陈玄丘说完,就已闪入树林不见了。
姜飞熊身形一动,作势欲追,听到这句话,突然又定住了身子。
此子这时还在说俏皮话,显然是伤的不重,追不上了。
陈玄丘绕过大树,便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
这姜飞熊好厉害的道术!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强提一口真气,踉踉跄跄不辨东西地便逃,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
鬼王宗宗主王庆不惜耗费元气,苦追良久,始终不见陈玄丘身影,便恨恨地回转谷园。
孰料,等他回到谷园,见到的却是左右护法和伍、伯两位长老的尸体。教内精英,至此已一扫而空,鬼王宗还剩下什么?那些普通弟子能济得了什么事?
“天呐!”
王庆五内俱焚,仰天一声悲呼:“陈玄丘啊,你个打不死的恶鬼!我鬼王宗数百年的积累啊,今朝精英尽丧!老夫与你不共戴天!若不杀汝,老夫死不瞑目啊!”
四下公卿,都冷眼旁观。轩厅内,姬侯看到这般情形,目光不由一闪,突然上前一步,沉声喝道:“王庆,寡人听闻,你鬼王宗在城东五味巷,杀了司鱼华辰阖府上下,窃其底邸,阴私为用,可有
此事?”
王庆现在已经被对陈玄丘的恨烧晕了头脑,他脑子里现在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鬼王宗毁了,他的大业也毁了,他想利用这波大机缘飞升成仙的机会没有了。
陈玄丘,你必须死!必须死!必须死!!
姬侯见他不答,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寡人原看你鬼王宗祖先,于大雍立国有拥戴之功,尔等后辈平素也还规矩,所以对你鬼王宗颇为优容。想不到……”姬侯声音打颤,一双老眼泪光莹然:“想不到你们竟残害我姬国的官吏百姓。寡人一向爱民如子,如何能容得下你这等奸邪之辈!来人啊,把王庆拿下,明正典刑,以正国
法。”
四下里,不但虎贲将士们蜂拥而上,便是众武贤高手也是跃跃欲试。
破鼓万人捶,拿他献功,貌似不错?
王庆猛然惊醒过来,他晓得如今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于姬侯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这是要拿自己开刀,以搪天下众生之口。
王庆心中恨极,却也知道自己此时气血攻心,先前为了施展流光遁术又已大耗元气,不能在此停留,否则纵然杀上一些人,自己也要被留下。
趁着遁光效果还未消失,王庆把牙一咬,竟然果断遁身逃去。
……
陈玄丘强提着一口真气,逃到半途时,便觉耳鼓嗡嗡作响,气喘如牛。
陈玄丘晓得自己不但内伤发作,失血也太多。可他此时还在岐州城内,若不及时逃出去,待明日一早,百姓起来发现了他,还是必死的结果。
陈玄丘从衣服下摆撕了一块布下来,先缠紧了他的大腿,暂时止住流血,然后奋起余力,继续向前逃。前方夜色中,一面刻着“听雨巷”的石牌坊出现,陈玄丘眼中的一切都在摇晃,也看不清楚。他摇摇晃晃又往前走,便出现一扇高大壮观的门楣,上边赫然一副匾额,写着“
南府”两字。
陈玄丘已经快支持不住了,不过他晓得只要天一亮,此处必有人出入,所以还是不敢停留。陈玄丘气喘如牛地继续向前挣扎了一阵,就见一处不常有人出入的角门儿。陈玄丘再也走不动了,便往路旁雨水沟里一滚,被那浅浅的野草掩住了身子,便昏迷了过去。
第81章 袜罗微步,流水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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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成丝,雨成线。
波浪般起伏的白墙,淡青色的石子小径。
路旁的野草中夹杂着攀沿于古拙树干上的牵牛花,细雨把它们的叶子淋得鲜亮鲜亮的。
有美一人,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石榴裙,从修竹林中悠然穿过。
人也轻盈,步也轻盈。人也翩跹,衫也翩跹。
她的容颜半遮于伞下,只露出鼻子、嘴巴和修长的颈。
鼻如腻脂,红唇一线,秀项修长,宛若优雅的天鹅。
秀色朱颜、粉墙黛瓦,野草牵牛,细雨绵绵,这一幕幕美景组合起来,深浅层次、动静滋味,更透出一抹清雅幽远的意境。她袅袅地走着,一个柔美的女人声音在她身畔响着:“这时,他拔回了自己的剑,说了一句‘鱼儿出水跳,风雨要来到。还记得陈某的农时节气歌么?赶紧回去收衣服啦!’
,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伞下美人儿笑了笑,道:“他是这么说的?姜道人没去追么?”
那女人声音道:“没有。”
伞下美人儿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那声音道:“可惜什么?”
伞下美人儿轻笑道:“既然知道他喜欢玩些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把戏,为何不追上去一探究竟?”
角门儿吱呀一声开了,门外雨水沟上,横架一块石板,板下雨水,漫过了一些野草,稍显浑浊。
撑伞的美人儿忽然站住,向旁边水沟里看了看,伞下意识地抬高了些,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正是姬国九夫人,南子。南子微露讶然,姗姗地走下石板,一对高齿木屐踏过雨水沟边的野草,草叶上的水珠儿随着她的脚步翩然落下,滴在她如牛奶、如美玉、像刚剥了壳的鸡壳一般的纤美足
上。
浅浅的水沟里趴着一个人,他的头贴在排水沟沿上,沟里的雨水半浸着他苍白的脸,脸上沾着几片草茎木梗。
南子看了看,便伸出那涂着寇丹、纤薄优美的足,勾在他的肋下,轻轻一挑,陈玄丘的身子便一翻,仰卧在水沟里。
这一仰,漫得那水沟里的水一下子涌上来,淹没了美人儿的雪足,然后又把那卧蚕似的十趾重新呈露出来。
南子莞尔一笑:“我就知道,他没回去收什么衣服。”
身旁那个声音道:“什么?收什么衣服?”
南子微笑地打量着躺在地上的陈玄丘,淡淡地道:“鬼王宗的鬼修之法,太阴毒了,有伤天和,有损阴骘。奈何他们是姬侯的拥趸,我只能劝谏,不能出手。
如今鬼王宗精英尽丧,对姬侯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如果说有,那就是剿灭鬼王宗,让姬侯这个伪君子,再去收割一拨愚夫愚妇们的感激涕零。”
南子唇角撇过一抹讥诮:“这是我们的好机会,我们可以推波助澜,彻底摧毁鬼王宗。”
南子声音顿了一顿,微微抬首向天,望着落下的丝丝细雨,冷诮地道:“鬼王宗与我南氏四百多年的夙世恩怨,也该做一个了结了。”
空中那个女人声音道:“可是,鬼王宗王庆已逃之夭夭,要诛杀他,只怕并不容易。”
南子好看的眉妩媚地一挑,道:“敦促姬侯,派兵剿杀鬼王宗各个坛口,叫他们不能立足。至于那个王庆……”
南子弯下纤柔的腰肢,用有趣的眼神儿看着水沟里的陈玄丘,嫣然说道:“我来解决!”
************
凤凰山后,一栋木屋。
这里从两年前就开始筹备了,所以建了许多山居,只为选贤大会准备。
如今诸贤士被接进城中,入住了群贤馆,只等着选官授职,这儿就空闲下来。
多日的赛事,要招待那么多人,杂役们都累得筋疲力尽。一些招来临时服徭役的人已经回家,只剩下隶属朝廷的长期杂役还留在山上。
看这样子,他们至少要歇上几天,没一两个月的时间,不会把整个凤凰山收拾出来。
殷受带着茗儿和谈少祝,就在后山较偏僻处选了一栋木屋。
这儿很好,周围有高大的树木,因为要就着地势建屋,所以两栋小木屋几乎是挨着的,中间只隔几步路。
殷受皱着眉头,举着一颗卖相和气味实在是不怎么样的丹药犹豫不决:“这东西真的管用?不会毒死人吧?”
可是看看汤少祝凹陷的眼眶,一脸鬼气的样子,已经是半死不活,殷受摇了摇头:“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殷受用力一掐汤少祝的两颊,令他嘴巴大大地张开,然后把丹药粗鲁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殷受又拿来一个装水的黑陶罐子,一手抓着汤少祝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让他仰起脸儿来,便往他嘴里咚咚地灌了几口水。
片刻之后,汤少祝剧烈地咳嗽几声,身上突然散发出黑雾一般的丝丝鬼气。
殷受嗖地一下冲出了小屋。
院子里,木架上正挂着一只正在炙烤中的野鸡。
在这山上生火,只要有烟,很容易被人发现,但生火时注意及时驱散烟气,等火烧起来,有这么多冠盖一般的大树挡着,倒是不用担心了。
“哎呀,快烤糊了,看把我忙的。”
殷受急忙跑过去,给山鸡换了一面继续烤着,又抬眼看看远方,忧心忡忡地自语道:“他若回来,应该找得到我,不会出什么事吧?”
“咳咳咳咳……”小木屋中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汤少祝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揉着后脑勺,双腿有些虚弱地走出来。
殷受看了他一眼,拍拍身旁的石头:“过来坐,烤烤火,你身上冰得很。”
汤少祝一眼看见殷受,先是一呆,继而惊喜道:“三王子?你怎么在……”
“嘘~”殷受赶紧竖指于唇,示意他小声:“你师妹就在隔壁屋中,可别叫她听见。她不知道我的身份。你放心,她只是神魂伤势比你还重,服了药后就睡了。”
汤少祝激动地道:“我师妹也救出来了?多谢三……嗯……那?”
殷受咧嘴笑道:“你叫我小……咳咳!你叫我殷三少就好。”
汤少祝道:“是!殷三少,你不是奉……奉师命游历天下么?怎么发现的我们,还把我们给救了出来?你没受伤吧?”
汤少祝是被王庆用离魂散魄大法强行镇压的,意志未失去之前,就已明白王庆的目的,所以倒不用殷受解释那么多。
殷受咧了咧嘴,忸怩地道:“咳,那什么,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我大哥。”
汤少祝大吃一惊,道:“大王子也来了?莫非我王已经知道姬侯图谋不轨?”
殷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我说的那个谁不是那个谁,我说的大哥是我游历江湖,认下的一个大哥,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我这位大哥很漂亮!”
“啊?”
“啊!不是,我是说这位大哥……人品俊秀,武艺高强,为人仗义,很好相处。”
汤少祝道:“能让三……少如此推崇,此人定然不俗。”殷受与有荣焉,得意地道:“那是。他的师承……这不打紧。他的出身……也不了然。不过,他可是青萍山上人!”
第82章 南有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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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州城郊十里处,有一座枫叶村。
枫叶村中近山偏僻处,有一间农舍。
细雨绵绵,如烟离魂,整个小村落都笼罩在一片寂寥、凄迷的氛围之中,不见一个人影。
农舍的窗子开着,有雨丝飘进来,湿腻腻的很是恼人。
王庆盘膝坐在窗前,身后地面上躺着一对农人夫妇的尸体,可在他眼中,那两具尸体就似屋中本就陈列在那儿的两件摆设,浑不在意。
在两具尸体之后,一个湿淋淋的蓑衣人正单膝跪地,向他禀报:“一早,姬侯就颁布了诏命,命令姬国各地官吏同时行动,率兵铲除我鬼王宗各地分坛。”
王庆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道:“姬侯,你好狠的心!”蓑衣人身上的雨水缓缓滴落,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小水汪,但蓑衣人一动不动,只是继续禀报道:“幸赖咱们鬼王宗总舵从无外人知晓,他们一时搜寻不到。宗主,你在这
里不安全,还是回总舵去吧。”
“不!我不回去!”王庆干瘪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痛苦:“鬼王宗传承五代,四百多年的基业啊,几乎全都毁在我的手上!”
王庆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有何颜面回总舵去?我有何颜面去谒见老祖?那个天杀的陈玄丘,那个杀不死的鬼!我王庆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找到他,亲手杀了他!”
王庆急剧地喘了几口大气,让自己平静了一些,这才说道:“你回去吧,紧闭宗门,从此不得再与外界接触。至于各地分坛,听天由命罢……”
蓑衣人身子一震,不服气地道:“宗主,若在山外,我们自然不能与大军抗衡。可在山中,倚仗地利,我们鬼王宗未必就不能与姬国兵马抗衡,属下以为……”
王庆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质问道:“你以为姬侯手中,就只有甲士弩兵这等凡人之器么?”
蓑衣人一呆,道:“难道不是?哦!宗主是说那位姜道人还是他们招募的武贤人?姜道人分身乏术,而那些武贤人刚刚招募,尚未授官,不见得会立即派驻各地……”王庆摇摇头,道:“不!姬国有一支神秘的力量,已经存在很久了。老夫当初为姬侯施展‘偷寿术’时,刺探过他的意识。从而得之,自从姬国受封于此,第一代姬侯就和一
股神秘力量建立了联盟。那支力量就隐藏于宫中,他们以其他身份隐蔽自己,实则是派去卫护姬侯的人。若是姬侯遇到难以对付的棘手人物,他们也会出手铲除。这支力量来自我修真界,不是世
俗中人。”
蓑衣人骇然道:“竟有此事!”王庆道:“不错!老夫还探得,隐身于姬侯身边的这支力量,名叫‘嘉鱼’。可老夫想做更多了解时,却什么也查不到了,老夫怀疑,就连现在所知的消息,也是‘嘉鱼’有意透
露,以免老夫对姬侯有非分之想。”
王庆吁了口气,又道:“老夫曾一度怀疑过,如今与姬侯家族过往密切,还收了他的女儿为弟子的‘大道宗’,但是一直无法证实。”
蓑衣人沉默了:“那……”
王庆黯然道:“你回山吧,我鬼王宗再禁不起一点损失了。老夫若杀了陈玄丘,自然会回总舵去,亲自向列祖列宗请罪。如果……万一出现不测……”王庆嘴角露出一丝惨淡:“你们就唤醒老祖。告诉老祖,子孙虽不肖,却也不是孬种。到时只能辛苦老祖,将我鬼王宗薪火传递下去了。幸好,天菁水莲宫快要蕴养完成了
,这……算是天意留我鬼王宗一线生机吧。”
王庆说完喟然一叹,道:“你去吧。”
蓑衣人沉默片刻,深深顿首,然后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王庆目光凶光一闪,咬牙道:“陈玄丘!此子不通道术,但武道之强,实已至凡人最高境界,竟能以力破法。
他逃逸的功夫尤其出色,不仅速度奇快,还能隐匿气息,就连本宗亲自施展五鬼搜魂都找不到他,看来想要杀他,还须缜密布置一番才行。
尤其是姬侯那头老狗,现在想拿老夫的项上人头,去邀买他的仁义之名,更给老夫的行动造成了很多麻烦,老夫就更得慎之又慎。不过,这个机会,我会找到的!”
陈玄丘悠悠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竹楼檐下,悬挂着竹筒制成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荡。
点点雨滴,缓慢地从竹檐下滴落下来,溅到屋檐下的水坑里。
入耳,是一阵清脆的乐曲声,音色单纯,但十分悦耳。
陈玄丘慢慢睁开眼,就看到两扇障子门拉开着,中间蒲草的席上,一个曲裾深衣,体态曼妙的女子坐在那里,从腰至臀的曲线,仿佛是坐放在那儿的一只葫芦般优美。
女子腰背挺拔,秀项颀长,优美的天鹅颈微微低垂着,背对着他坐在蒲席上,手中持着一根黄杨的木箸,正轻快地敲击着摆在她面前的十只水碗。
十只水碗中盛的水深浅不一,所以可以发出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亿等不同的音色。
陈玄丘动弹了一下,忽然一声闷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衣服,腿上的伤处也仔细地包扎过了,一阵淡淡的好闻的药香,传入他的鼻端。
“我被人救了。”陈玄丘心中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心情顿时一宽。
他慢慢坐起身,看着那女子涓净白皙的后颈,女子应该是感应到他醒了,却没有回头,直到一曲敲奏节束,这才回眸一笑,百媚自生:“陈公子醒了?”
“嗯……”
陈玄丘已经准备好了一番说辞:小生路遇歹人,受伤逃跑途中晕厥在你家门边,幸赖姑娘出手相助,小生真是感激之至。
可他万没想到,人家竟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姓名。也就是说,救他的这个女人,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难道,我已经落入姬侯手中了?陈玄丘心中一惊,但他尝试了一下,自己没有受到任何禁制,虽然伤后虚弱,却仍有一战之力,又放下心来。
“姑娘是?”
“救你的人。”
“这……在下自然清楚,只是尚未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姑娘歪着头,有趣地睇了他一眼,嫣然道:“不过是萍水相逢,偶施援手。待公子你伤愈之后就会归去,从此你我相会无期,你又何必要知道我的名姓呢。”
嗯……陈玄丘有种深深的挫败感,他忽然觉得他的两个师姐和他师父一样,都是大骗子。
师父说,以他的武功,足以世间行走,结果他现在半死不活的。
两个师姐在他八岁的时候,就捏着他的小脸蛋啧啧赞叹:“哎哟哟,瞧瞧咱家这小东西,生得多妖孽呀,这要是等他长大成人,得祸祸多少良家女子呀。”
这句话,她们俩从他八岁一直说到十八岁,说的他都信了。
结果呢?他现在还没走出姬国呢,就先碰到一个谈月茗,把他当成感情骗子,接着又遇到一个小萝莉朱雀辞,压根看不上他的秀美气质,现在这位姑娘更是无视了他,连名字都懒
得告诉他,这是把他当成一只随手救下的流浪狗了么?姑娘似乎看到陈玄丘有些受伤的脸色了,她眼珠微微一转,便很是善解人意地一笑,莞尔道:“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你,就叫我嘉鱼好了。”
第83章 五丈原荒草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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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山后山,汤少祝的房间。
韩受背着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摸了回来,四下看看,一头钻进屋子。
汤少祝正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闭目调息,茗儿则趴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后窗外的风景发呆。
殷受把大包袱放在矮几旁解开,把里边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上。这是他去岐州城里买回来的,有肉食、菜肴,还有一些干粮。
殷受道:“来来来,你们快来尝尝,尤其这卤肉,香的很。那家卤肉馆子门前排长队的。”
说着,殷受已拿过一个油乎乎的大蹄膀,抱起来就啃了一口。
茗儿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在桌边跪坐下来,急急问道:“玄丘哥哥呢,你没打听到他的消息么?”殷受“吭哧“啃了一口蹄膀,摇摇头,含糊地道:“我要打听到了,能不说么?姬国现在也正满天下的找他呢。姬侯悬了重赏,说陈大哥中了鬼王宗的妖术,现在变成了杀人
恶魔,若有人发现他,就立即告官,定有百金之赏!”
茗儿急得扼起了手指:“哎呀,都五天了呀,玄丘哥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他会不会出事呀?”汤少祝缓缓睁开了眼睛。汤少祝和茗儿经过五天的调养,再加上茗儿百宝囊中的丹药也取了回来,服用之后效果颇佳,所以恢复的很快。此时汤少祝的气色已经恢复正常
,已经不再带着一脸的鬼气。
汤少祝出声安慰道:“师妹不必担心,陈玄丘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如果他被人发现了,那才糟糕。”
茗儿苦恼地道:“我知道啊师兄,可他若是安然无事,那他是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都不传个讯儿给我们。会不会……会不会……”
殷受啃了一口蹄膀,一边嚼着一边道:“你是不是想说,他会不会已经死在什么没人的地方了?比如阴沟里,茅房里……”
茗儿大怒,娇叱道:“你恶不恶心呀,就算你猜他死了,干嘛要猜这么脏的地方?玄丘哥哥就算死,也不会死在那么脏那么臭的地方。”
殷受翻了个白眼儿,道:“死还挑什么地方,这些地方最不容易被人发现嘛。”殷受说着又抓过一张大饼,先丢一颗蒜瓣进嘴里,狠狠咬一口饼,再咬一口肉,含糊不清地赞道:“嘿!这饼烙得筋道,姬国的面食做的是好,再嚼一口大蒜,咬一口蹄膀
,要多香有多香。”
茗儿斩钉截铁地道:“玄丘哥哥还活着!”殷受正作势要咬蹄膀,听了这话不由一顿,轻轻叹一口气,神色黯然下来,幽幽地道:“谈姑娘,我也担心陈大哥,可我……是男人。我们男人,要坚强、更要理智,要能
面对现实。
就算现在陈大哥的人头挂在了城门上,我也不会哭。因为我知道,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要冷静,哭是懦者的行为,我要做的,是替他报仇!给,你吃!”
殷受把他啃成了半月的大饼替向茗儿:“我们要吃饱,尽快恢复,等你们恢复好了,咱们一起去报仇!”
茗儿嫌弃地一推殷受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我刚才说了,玄丘哥哥还活着!”
殷受苦笑,轻轻摇头道:“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已经五天了,陈大哥一直杳无音讯,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想做妇人啼哭状,我要……”
殷受咬紧牙关,一下子把手里的膀蹄掰成了两半:“我要提三尺青锋,杀他个人仰马翻,替陈大哥报仇!把蒜递我!”茗儿怒了:“我说了,玄丘哥哥活着!他还活着!人要是死了的话,我的传讯纸鹤就会失去感应,可我的纸鹤现在只是无法确定他的位置。所以,我怀疑,他可能被抓了。
”
想阻挡纸鹤传书,那方法就多了,既不复杂,也不高端,稍懂一些道术就能办到。这个与蒙蔽天机不同,它的功能类似于“拉黑”,接收纸鹤的一方很容易做到。
所以,茗儿无法传讯,不免疑神疑鬼,怀疑是陈玄丘已经被抓,生怕暴露他们的存在,所以主动切断了联系。
殷受不懂道术,一听这话不由大喜,道:“你说真的?那就好!那他一定不会有事了,他没有消息,想来是受了伤,不方便赶来这里,所以藏在什么地方了。”
茗儿紧张地道:“你确定吗?那他可以告诉我们一声,免得我们担心呐。”殷受道:“他搅乱了姬侯的群贤宴,让姬侯大丢脸面,如果他已经被抓住了,姬侯怎么会把他藏起来?一定是大张旗鼓宣告四方,把他公开处刑,叫天下人都晓得触怒他的
下场了。”
茗儿狐疑地道:“真是这样吗?”汤少祝突然道:“不错!三……少分析的有道理。至于他不曾传讯报平安,也许只是打斗中,身上带的传讯纸鹤已经损坏了,你不是说他不懂道术么?他自然无法通知我们
。”茗儿一听师兄也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立即喜孜孜地跑到墙边书桌旁,从怀里掏出手札和炭笔,一边坐下翻开手札,一边自言自语:“姐姐也很担心他呢,老是问我他的
消息,我赶紧记下来告诉姐姐,免得她担心的睡不着觉。”茗儿刚刚提笔写了两个字,忽然又顿住了:“奇怪?姐姐不是一向讨厌玄丘哥哥的么?是了!一定是因为那一晚玄丘哥哥去了奉常院,姐姐发现他是个好男儿,配得上我,
所以替我担心了。”
于是,茗儿又喜孜孜地写起来:“姐姐,你妹婿今天还是没找到。不过你不用担心,汤师兄和小受受都说,他是在某个地方养伤呢,很快就会来找我们。”
……
岐州城南,五十里处。便见巍巍一岭,如长蛇盘曲,三面临空。
这里叫陂陀坡,呈琵琶状,一层层盘曲的阶梯状土石筑成。
坡高两百余丈,顶上方圆数里都是光秃秃的土丘,风一起,黄尘漫天。
这土原顶上不方不圆,形状扭曲,最窄处只有五丈。
王庆站在土原上,凭目下望,唇边噙着一丝冷笑。
这一次,他做了充分的准备,最终才勘中了这块地方。现在他不但要对付陈玄丘,还要考虑姬国对他的捕杀。
所以他选在这里,这里地方宽广,且四面八方一目了然,不宜实施围捕,一俟得手,他就可以鸿飞冥冥。
他用了三天时间,在这方圆数里的高坡土原之上布下了阵法,设下了埋伏,做了充分的准备。
饶那陈玄丘奸诈如狐,最擅长逃跑,只要他敢来,王庆也有信心把他埋葬在这片黄土高坡上!
陈玄丘为何与他鬼王宗结怨,他已经懒得了解了。鬼王宗杀过很多人,也许陈玄丘就是其中某个被害者的亲戚。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们已注定只能有一个活下去,那了解恩怨的来由还有何意义?
“陈玄丘,既然你盯着我鬼王宗不放,那么,你就等着王某向你发出的战书吧。除非你不来,否则,呵呵呵呵……”
天空中,有一只苍鹰掠过,突然一声尖唳黄土坡下,一个老汉牵着一头黄牛,正蹒跚而行。忽尔抬头一望,就见高高的陂陀坡上,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纵身向土原下一跃,就像天上那头苍鹰一般,飞快地掠去
,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半个时辰后,岐州城五座城门中最大的定安门上,突然悬挂下一匹白布,白布上惨红的一行大字:“陂陀坡上,邀你一战!既决生死,也销恩怨!今夜三更,不见不散!”
署名处,只有一只鬼王之首,虽只寥寥数笔,狰狞之态,跃然欲现。没有写明要邀谁一战,但是整个岐州城人人都知道,是谁邀战,邀谁一战。
第84章 吾当踏月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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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幢小楼,掩映于藤萝之间。
柔和的阳光,把修竹婆娑的竹叶剪映在洁白的窗纸上。
小巧的竹篱,像跳跃的音符一般,环绕成一个并不规则却富有灵韵的小庭院。
庭院之中,两张藤椅,一双璧人。
中间一张小几,几上两杯香茗。
如此景致,宜谈风月,但是一首曲子正悠扬委婉,带给人种种情绪,唯独无关风月。
陈玄丘捧着一只陶笛,双目微垂,正沉浸其中地吹奏着一首乐曲。
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天,嘉鱼姑娘给他敷的药效用极佳,仅仅五天,便生肌痊愈,近乎恢复到最佳状态,此等神药,也只有在这样一方世界中才能出现了。
陈玄丘问过嘉鱼,为何明知他是姬国通缉要犯,还要冒险救他。
嘉鱼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她说:“我恨鬼王宗,鬼王宗的每一个人,都该死!”
她没有再多说,陈玄丘也没有再多问。对陈玄丘来说,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几乎每一个涉及鬼王宗的人,都有一份惨痛的回忆,他自然不会不识趣地非要问个清清楚楚。
因此一来,两人之间相处的气氛倒是更加融洽了。
嘉鱼偶然看到了他的唢呐,便欣然邀他吹奏一曲。
这位嘉鱼姑娘似乎对音乐颇有造诣。
陈玄丘觉得唢呐曲并不适合这种娴静恬淡的氛围,于是,他吹奏了陶笛,并且选择了一首他前世极喜欢的曲子。
清新悠扬的陶笛乐音,仿佛一缕炊烟,仿佛一抹清风,仿佛一片浮云,仿佛起伏的麦浪,仿佛淳朴的乡音,唤醒着人遥远的回忆。
嘉鱼初时只是好奇,信口要他吹奏一曲,却没想到这个宝藏男孩竟给了她一份意外的惊喜。
她手托着香腮,一双明眸凝注在陈玄丘的脸上,就像深情凝望着她的情人。
他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当真一个风流少年。
可她的眼神儿却有些迷离,她的思绪实则早已随着悠扬的乐曲飞向了遥远的过去。
那时候,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南家大小姐。
那时候,她叫南柯。
那时候,还是四百六十七年前。那是一个即将结束的冬天,原野上还铺着皑皑的白雪,树梢上还挂满美丽的冰棱花,小河依旧被冰冻结着,但是偶尔已经可以看见破开一线,一片晶莹中有“哗哗”的流水
欢淌。
尽管还是冬日气象,但春天已经悄悄走近了。
她就是那时候,遇到了惊才绝艳的他――楚梦。
如果不是因为楚梦,或许她会接受家族的安排,选一个温柔体贴、家世出众的丈夫,从此生儿育女,老死西域。
可是当她遇到了楚梦,便不可遏止地萌生了追随在他身边,陪他行走江湖的念头。
尽管,楚梦对她始终不假辞色,因为楚梦是前王朝的奉御令。
奉御令,就像本朝的奉常神官。而且他还是奉御令中的苦行士。
他选择了最难修行的路:苦修!
他要摒弃六欲七情,坚定地追求大道。
忽然有一天,天下乱了。
他,做为前朝奉御令,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扶保前朝,打击雍国叛逆的一边。
而她,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追随他。
那个同她争夺楚梦无望的小贱人,竟然投奔了雍国。
那是怎样的一场大战啊,时而金戈铁马,万里关山。时而大漠孤烟,残阳如血。
当越来越多的修真之士卷入这场关乎人间气运的大决战中时,他解征辔,御雕鞍,只人独剑,又成为击杀这些江湖异人的血手人屠。
她便解去铁甲寒衣,又陪他御剑山海,只手杀敌,无悔无怨。
她无意于天下,她无心于大道,她只想用无尽的付出,得到他的回眸一顾。
终于,在凤凰山上,她遇到了那个投奔了雍国的小贱人。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公仇私恨,一并爆发。
那一场殊死决战,小贱人兵解于她的剑下,而她也被斩断生机,气息奄奄。
垂死之际,她想要的真的不多,她只想要那个给了她一个梦,她一直想要美梦成真,名叫楚梦的男人,能够对她说一声“我爱你!”哪怕……他只是说一句“我爱过你!”
可是,他没有,她就要死了,可她深爱着的那个他,依旧谨守着他的道心,惜语如金。
那时候,天道不全,地府混乱。她不甘心,竟凭着一丝元神不昧,凭着她的苦修道行,挣脱了六道束缚,以轮回重生而神识不泯的方式,重返了人间。
可惜,当她长大仇人,捡回了记忆。她听说,前朝已经覆灭,而那个男人却是功德圆满,飞升仙界了。
他功德圆满了么?
他还欠着我一腔的深情,他凭什么功德圆满?
从此,她再不入轮回!
从此,她一世世转生!
她在苦苦等待一个机会。
生死之间里,她已经得到了一个关乎天地的大秘密。
她知道,天地如磨,番番轮回!
如今,人间又一次大劫将至,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机会,她要求取一个飞升的机缘!
她要去上面的世界看一看,她要找到那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她只想问一问他,天上究竟有什么好?难道比得上她在的人间?
……
陈玄丘停住了吹奏,悠悠余音袅袅,抬眼看时,嘉鱼姑娘已满脸泪水。
陈玄丘有些意外,他喜欢这音乐,但前世毕竟听过见过,实未想到一首感情丰富的音乐,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着多么强大的感染力。
嘉鱼姑娘清醒过来,伸手拭了拭腮边的泪,微笑道:“陈公子于音乐一道,造诣竟如此之深,这是一首……能唤醒人前世记忆的乐曲。它叫什么名字?”
陈玄丘道:“它叫……《故乡的原风景》”
“故乡的原风景啊……”嘉鱼悠悠地念了一句,有些辛酸之意。
“承蒙姑娘救助照料,陈某现在已经痊愈了,这乎曲子,就当作陈某对姑娘的谢礼吧。”陈玄丘站了起来:“在下已叨扰许久了,也该告……”
陈玄丘刚说到这儿,一个青衣小婢迈着细碎的步子,急急走进厅来。
“什么事?”嘉鱼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
青衣小婢垂手禀道:“小姐,定安门上,有人悬挂血书,向人挑战。署名处只有一只鬼首,人人都说,这是正被通缉的鬼王宗向陈公子发起的挑战。”
嘉鱼讶然看向陈玄丘,陈玄丘目光一凝,问道:“那血书上写些什么?”
青衣小婢回答道:“陂陀坡上,邀你一战!既决生死,也销恩怨!今夜三更,不见不散!”
嘉鱼挥挥手,青衣小婢悄然退下。
嘉鱼目光闪烁,道:“鬼王宗这样公开向你挑战,不怕姬侯派大军围捕他么?”
陈玄丘摇摇头:“他是料准了姬侯不会阻挠这场决斗,又没有别的办法找到我,所以才这样公然向我发出挑战。
因为,他很清楚,在姬侯心中,他王庆死不死的其实并不重要,姬侯只是需要一个姿态,让姬国百姓满意。姬侯恨其不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嘉鱼眼波流动,缓缓地道:“鬼王宗行事,素来阴险狡诈,他既然选定陂陀坡作为决战地点,必然已经有所准备。你,会去迎战么?”
陈玄丘笑了笑:“我若不去,天下之大,又去哪里挖出这只老鬼?他想我死,我,也想他死啊……”
很快,岐州定安门上,又有一匹白布悬下哗然垂下。那白布上墨迹淋漓,只有一行大字:“寄好尔之狗头,吾当踏月来取!”
第85章 四方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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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城门高三丈三,上边悬挂着两张条幅,一左一右,于“定安”两字两侧。
两张条幅都是以一匹完整的白布为底,一张上写着红字,一张上写着黑字。
红字写的是“陂陀坡上,邀你一战!既决生死,也销恩怨!今夜三更,不见不散!”下边绘着一只狰狞的鬼首。
黑字写的是“寄好尔之狗头,吾当踏月来取!”下边很对称地画了一口剑,剑锋所向,正指着那只鬼首。
剑无名,锷上有古拙的纹饰,不太多见,但是显得异常别致。
整个岐州城都为之轰动了,大街小巷,士民百姓,人人传扬,一个个兴高采烈,跟过大年似的。
生死决斗这种事,本就是人民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
更何况参与决斗的两个人,都是时下姬国的风云人物。
两个人现在都是姬国通缉的要犯,不过百姓们本能地站在陈玄丘一边。虽然官府传出的消息说,陈玄丘中了鬼王宗的邪术,现在已经入魔,他在谷园曾大开杀戒,杀害了许多公卿大夫和无辜的士卒宫婢,此人嗜杀成性,已不可救药,必须要
予以诛杀。不过,无论是从陈玄丘的颜值、还是他入魔的原因、以及鬼王宗一贯的臭名声来说,大家的立场理所当然地在陈玄丘一边,都恨不得他能把王庆杀掉,让鬼王宗彻底消失
。
至于你宫里死了多少人,坦白讲,对百姓们来说,距离太遥远了,这种感受远不及他们自己活在鬼王宗的淫威之下,那种压迫感来得强烈。即便公卿大夫们也是一心巴望着陈玄丘能胜。司鱼华大人一家老少死的太惨了,他们岂能没有一点兔死狐悲之意?至于说陈玄丘在谷园大开杀戒,呵呵,真相如何,旁人
不知道,他们还不清楚么。陈玄丘将与鬼王宗宗主王庆的一战,在进贤院里同样引起了热议。这些文贤武贤,现在已经颁布了职司官阶,但是尚未正式赴任,一听这个消息,他们都聚集到了大厅,
或喝茶、或饮酒,议论纷纷。
“我听说岐州城尹已经下了命令,将于今晚实行宵禁,不允许百姓们夜间出城,前往陂陀坡观战。”“百姓们就算想看也不敢去啊。鬼王宗的王庆,在他们心里无异是一方鬼王,一个真正的鬼王。他们哪有胆子云谁敢去陂陀坡?这宵禁的命令,怕是给你我这样的人所下的
吧?”
“哈哈,这样一场大战,我是断然不会错过的。他那城禁能禁得了平民百姓,哪里禁得了郭某?郭某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试问天下,又有何人能阻止我的步伐?”
说话的这位,当然就是天下修真四大世家中的那位郭家少主了。
以郭家的底蕴与实力,实在没有必要把他们的少主都派出来,在这样一个诸侯小国做什么世俗中的官员,也不知道郭家是怎么想的,竟然放任自家少主前来进贤。
郭少主一贯看不清自己的实力,自我感觉那是相当地良好。但是如今不是擂台比赛,必须单打独斗了。郭少主身边有郭家的四大客卿高手护侍,这四个人虽然声名不显于外,可论实力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这四人护侍左右
,郭竹说这句话,基本上还真不算是大话。
夏浔听了,艳羡地道:“夏某从小学文而不习武,以前也不觉得什么。可如今见了郭兄的风采,才觉得若能如郭兄这般纵横人间,那才洒脱。”
郭竹听得很舒服,拍拍他肩膀,笑道:“你不必着急,待郭某观望了今夜之战,明日再把详情说与你听。”
夏浔喜道:“多谢郭兄。以郭兄之见,陈玄丘与王庆一战,谁能赢呢?”
众人也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纷纷注目过来。
郭竹仰天大笑三声,把几案“啪”地一拍,斩钉截铁地道:“这还用问么?胜的必然是陈玄丘,王庆,死定了!”
进贤院中无论文武,听他掷地有声的判断,尽皆诧异。虽然也有人看好陈玄丘,但鬼王宗宗主实非常人,谁也不敢如此武断。
郭少主这般肯定,究竟有何凭据?尤其是,大家可是都知道,当初陈玄丘与他是有过节的,他竟然如此看好陈玄丘?
你别看之前谷园一战,陈玄丘所向披靡,可那时王庆投鼠忌器,他则毫无顾忌,又占了偷袭的先机。真要是正面相斗,生死胜负,殊难预料啊。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大道宗”的李青蝠更是向他拱一拱手,虚心求教道:“还请郭兄一示高见。”郭竹道:“这有什么难以判断的。那陈玄丘能受我琅珰寒月珠一击而不死,还能假作碎了丹田瞒过本公子。可见,他的功夫着实不凡。我看,应该有我六成功力了吧,他去
对付一个走尸解之道的宗门门主,焉有不胜之理?”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夏浔,懵懂地拱起手来,心悦诚服道:“郭兄高见,夏某叹服!”
……
姬侯宫中,朱红色的宫门大开,一抬步辇,抬着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颤悠悠地走进了宫中甬道,厚重的宫门在她身后又缓缓地合拢了。
姬侯小睡刚起,正拥着一位新纳的美人儿,吃她剥的葡萄,忽听女官传禀,南子夫人回宫了。姬侯立即撇下那位美人儿,匆匆赶向南子所居的柯梦宫。那位美人儿才纳进宫来不足三个月,正是新鲜感十足的时候,眼见南子夫人即便是跟姬侯呕了气,没有旨意就敢擅自出宫,回娘家小住,如今一回宫来,姬侯不但没有半
句责怪,竟仍是如此宠爱,不由暗暗心惊。
入宫前娘亲再三叮嘱,姬侯面前可以争宠,但唯独有三个人,万万争不得,连念头都不要有。
一个是正室夫人太姒、一个是有姜夫人,还有一个,就是南子夫人了。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今后须注意再注意,万万不可恃宠而骄,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哎呀呀,夫人呐,你可算是回来了,呵呵呵,消气了没有啊?你看你看,你不喜欢鬼王宗,寡人如今这不是颁下诏命,下令剿灭了么?寡人这可都是为了你呀。”
姬侯迈着小碎步,腆颜凑到南子身边,抚须陪笑道:“夫人,你现在满意啦?”
南子一双美目向他微微一横,轻哼一声,抬起骄傲的下巴,款款地向内室。
姬侯搓了搓手,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急忙向左右做了个赶人的动作。
旁边侍侯的众寺人、宫婢们会意,立即退出殿外。
“夫人呐,等等寡人呐,夫人……”姬侯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似的,步履轻盈地追进了内室。
南子正在梳妆镜前卸着头上的珠饰。
美人对镜,纤腰欲折,裙儿绷紧,盈盈圆圆一个臀儿。侧面看去,那婀娜的S曲线,宛如引人入胜的一道风景。
但原本一脸猴急相的姬侯,一俟进了内室,却马上直起了腰,步伐稳重了,脸上也换了一副肃然神色。
“南女士,你离宫这段时间,宫中发生的事,你都知道吧?”
女士,他竟不称南子为夫人,而是称为女士。
女士这个称呼,后世也经常用。但基本上是用在比较隆重的场合,向大家介绍身份尊贵、而且他不算熟悉的女人。
其意境倒与这上古时候相仿。但是,在这个时代,能被人尊称为“女士”的人却极少,因为这时候的“女士”用法,更贴合它的本来意境,即女中之士。
女而有士行者,方为女士。一个女子,她有男子一般的作为和才华,身份地位不逊于士大夫,方可敬称为“女士”。尤其是这句“女士”出自姬国国君之口,自然更不寻常。
南子懒洋洋地回答道:“满天下都知道了,你说我知不知道呢?”
姬侯叹气道:“寡人本来对鬼王宗是寄予厚望的,谁曾想,大业未行,鬼王宗的精锐,就竟被一个陈玄丘给灭了个干净。”
南子漫不经心地拔除着发髻上的饰物,淡淡地回答道:“我早说过,你欲谋天下,不可倚仗鬼王宗这等旁门左道。”姬侯轻叹道:“鬼王宗可以役使鬼物啊。寡人兵微将寡,所以想,一旦举事,战争伤亡必然重大,以鬼王宗的术法,可以将战死之兵以役鬼之法重新投入战斗,那该多好。
”
南子道:“这样役使出来的鬼物,白天不敢现身的,只能夜晚作战,先天便受到很多拘束。而且,你以为大雍就没有修道之士?诛鬼之法,并不稀奇。若是你的兵,知道他生前要受你驱使,做了鬼你都不放过,而鬼卒一旦战死,就是真的灰飞烟灭,你就不怕你
那些阳世兵卒对你离心离德?”姬侯苦笑道:“咳!当然啦,寡人器重鬼王宗,也是因为鬼王宗对寡人还有些其他用处。只是如今……这些自然谈不上了。寡人已经下诏追捕王庆,可是以他的神通,只怕
很难觅到他的下落。”
南子把珠饰都除下来了,手中正拿着一支牛角梳。一头秀发披散在两肩上,中间拢着一张雪白的精致小脸,显得特别柔婉。
听了姬侯这句话,她诧异地看了看镜中倒映出来的姬侯,问道:“定安门的事情,你还不知道?”
姬侯呆了一呆,道:“定安门发生什么事了?寡人刚刚在午睡。寡人觉轻,所以一旦睡着,身边人是不敢惊扰的,倒还不曾听说什么。”
南子微微一笑,一边梳头,一边便把鬼王宗的王庆约战陈玄丘的事说了一遍。
姬侯一听,登时两眼放光:“好!好啊!哈哈哈,太好了!王庆要死,陈玄丘更该死!”
姬侯突然脸色一正,上前一步,向南子长长一揖,正容道:“寡人请南女士出手,为寡人诛杀他们。”
南子盈盈起身,淡淡地道:“我可不能去。你知道那天,陈玄丘从你的谷园离开后,去了哪里么?”
姬侯茫然道:“去了哪里?”
“他受伤了,伤的很重。如果无人施救,他就死定了,是我救了他。”
“什么,你……南女士,你是我姬国的供奉啊,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寡人恨他入骨?”
南子转过身,一头丝顺柔滑的长发,中间笑靥如花:“他要灭杀鬼王宗,那就是替我出气。我欠他人情儿,所以救他一命。”
“那……现在人情也还上了啊,你为什么不能去陂陀坡。”
“因为他要杀的是鬼王宗的宗主,我怎么好意思对他下手?你去找姜道人吧,我相信,他很乐于替你出手。”
南子姗姗地走到衣架旁,伸手取下一套丝制的柔软睡袍,漫声道:“我要更衣了,你出去吧。”
“你……好吧!”姬侯跺了跺脚,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南子慵懒的声音:“把门儿关上!今晚要去看戏,我现在要补个觉先!女人缺觉可不好!”姬侯恨恨地拉住了障子门,但即将合拢的时候,却还是赶紧使了一把反作用力,把门轻轻关上了。
第86章 步步生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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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深,汤少祝从外边一闪而入,进了房间。
茗儿已经回房了,秋相邻的两间木屋,殷受和汤少祝就住在这间。
灯下,殷受正跪坐在榻边擦刀。
他的剑鞘已经擦好,就放在案几上。
剑鞘上一面“锯鬼”,一面“辟邪”,那铜字也被他擦得锃亮。
汤少祝不像殷受那么粗心大意,身体稍好时,他就开始每晚出去巡视了。
一则是汤少祝不放心,怕有山中执役发现他们这里有人居住,另一方面也是想从这些执役的言谈中侧面打听到一些消息。
汤少祝走到殷受身边,稍一犹豫,才道:“今夜,我去城中探听一下消息吧。”
殷受不耐烦地道:“你探听个屁啊,我白天都打听不到消息,你晚上去了就能打听到了?人家都睡了,你打听个鬼啊,不许去,明儿我再进一趟城。”
汤少祝沉吟道:“嗯……我可以摸进某位大夫家中,逼问一番,或许能打探到些什么。”
殷受撇嘴道:“不要说某位大夫了,就连姬侯都不知道我大哥下落呢,你能打探到什……嗯?”
殷受突然抬起头,狐疑地盯着汤少祝,把手中的刀放下了:“你是不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汤少祝刚一迟疑,殷受就已断然道:“不要瞒我,你根本不会说谎,你脸上就差写着我有事隐瞒了。”
汤少祝苦笑一声,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刚才,偷听到山中执役们聊天,说到了一些关于陈玄丘的消息。”
殷受大惊,连忙道:“有他的消息了?你快说,什么情况?”
汤少祝道:“我听他们说,鬼王宗的宗主王庆在定安门上挂出了挑战书,陈玄丘已经决定迎战,要在今晚三更,于城南五十里的陂陀坡,与王庆决一死战!”
殷受左手抓刀,右手抓鞘,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沉声道:“走,咱们马上去陂陀坡,给我大哥助拳。
“三王……三少且慢!”汤少祝下意识地向门口看看,小声道:“鬼王宗宗主一身道行高深莫测,连我都不敢轻言胜他,况且如今是他主动邀战,他必然已经有所准备,陈玄丘此去,恐怕是凶多吉
少。”
殷受急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要去啊!他一个人不行,这不是还有兄弟么?”
汤少祝苦笑道:“我的意思是,因为他有所准备,虽然他的埋伏中,没有把我们考虑进去,但此去也必然十分的凶险。所以,我打算,我一个人去!”
殷受瞪眼道:“那我呢?”
汤少祝道:“你留下,如果我明日归来,一切都好。如果我没回来,说明我没救出人,自己也折在那儿了,你千万不要犹豫,马上带着我师妹,一起返回大雍。”
“不行!要回你回。那是我大哥,他在那拼死拼活,我先溜了,不当人子!”殷受一甩手就否决了汤少祝的提议。
“咣当“一声,门推开了。
谈羲茗蛾眉挑起,气愤地道:“好啊师兄,你竟然打算瞒着我?不行!玄丘哥哥既然要与人决斗,我一定要去!”
汤少祝着急地道:“师妹,此去十分凶险,我去是为了救人。你去,万一不济事,反要拖累我们的行动啊。”
谈羲茗道:“师兄你这是瞧不起我的本事吗?我师父可是连我爹都极推崇的高人,你要是不服气,咱们俩先打过一场。”
“你们不要吵了!”
殷受忽然眉头一耸,迟疑地道:“不对!我大哥一向智计百出,能智取从不力敌。就从他假装丹田碎裂,以文选贤士的身份参加选贤大会,就可见一斑。”
谈羲茗道:“不错!他当初可是连我都瞒过了呢,特别聪明!他可不像一个喜欢蛮干的人。”
殷受眉头挑了挑,道:“他此前在哪儿养伤?为何自始至终不与我们联系呢?此番又为何一反常态,接受王庆的挑战?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怀疑……”
谈羲茗急道:“你怀疑什么?”
殷受又想了想,道:“我怀疑陈大哥已经给我们留下了什么暗示,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汤少祝,那定安门上的挑战书和应战书究竟怎么写的,你详细听听。”
汤少祝见谈羲茗也在眼巴巴地看着他,无奈之下,只好把那两幅悬挂在定安门上的挑战书、应战书的内容都学说了一遍。
殷受沉吟地道:“寄好尔之狗头,吾当踏月来取。嗯,从字面上看,是没有什么玄虚的。”
汤少祝苦笑道:“本来就没有什么玄虚,我看,是你们想多了。”
殷受不相信,摇头道:“不可能,大哥不可能不对我们有所交代。他纵然不来寻找我们,这样轰动的事情,也定然会想到我们有可能打听到,他怎么会没有交代?”殷受在房中缓缓踱步,自言自语:“我幼年时,曾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位妖界大圣,当初拜师时,他那师父在他头上敲了三下,背手而去。他便悟出是让他当夜三更后
宅相见。陈大哥若是有所暗示,一定会比此人还要隐晦。”
汤少祝和谈羲茗都呆呆地看着他,两人都想不出这句话能隐藏什么含意。
殷受走来走去,走去走来,谐音?字数?好像都没什么特别的。
殷受越想越不得其法,心情愈加烦躁,忍不住牢骚地道:“大哥究竟想对我说什么呢,他奶奶的,总不会是九浅一深吧!”
谈羲茗呆呆地问道:“什么是九浅一深?”
殷受想也不想,信口答道:“九浅一深,右三左三,摆若鳗行,进若蛭步。九为数之极,喻意其多,倒不必拘于九。”
汤少祝是个纯洁的好孩子,听了也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一种步法么?”
“嗯?啊!没什么没什么!”殷受停了下来,大声道:“我也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了!管他娘的鸡蛋大鸭梨,任你千招来,我只一招去罢!咱们就直接杀去陂陀坡,先杀王庆,再救了大哥逃出姬国去
!”
谈羲茗兴奋地道:“早该如此了!你我各自准备,一刻钟后出发。”说完,谈羲茗就推门而出,匆匆回房准备去了。
两刻钟后,汤少祝和殷受裹扎了双腿,背着刀剑,站在茗儿房前,犹如一对门神。
殷受焦躁地道:“女人家着实麻烦,还没收拾停当么?”
殷受抬手就要敲门,此时天际一轮明月,悄然跃现。
殷受的手指还没叩到房门,房门就开了。
茗儿一袭白衣,俏脸含霜,背负一口长剑,站在他们面前。
茗儿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又看了看背刀提剑的殷受和汤少祝,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殷受顿足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就换件衣服的功夫,怎么还把事儿给忘啦?我们要去陂陀坡救陈大哥啊。你快着些吧,再去晚些,陈大哥的决战都结束了。”
茗儿目光闪烁了一下,沉声道:“好!我们出发!”
陂陀坡上,日落月升。
王庆披着一件猩红色的法袍,端坐在一具白骨椅上,双手扶着光滑的天灵盖扶手,闭目凝神,一动不动。
在他周围,不时旋起一阵阵阴风。
这只是他身体内偶尔外泄的阴气,尽管只是不经意间外泄的阴气,刮起的旋风也足有五丈之高。
远远近近,已陆续有人出现在土原之上。他们生怕引起王庆的误会,因此站得甚远。
还有一些人,也不知使了什么秘法或法器,居然从平地上冉冉升起,升到与土原齐高的天空,悬停于空中观战。
王庆对此一概不理,只管闭目冥神,调养身心,他要以最佳的状态,迎战陈玄丘。
三更将至,陈玄丘还是杳无踪影。
四下和空中观战的人群渐渐骚动起来,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陈玄丘不会是言而无信,晃点了王庆一回吧?
他既然接受挑战,就不应该失信于人,否则从此天下间,也就再没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了!
突然间,远处一阵隐隐的大地震颤,旋即声音和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仿佛有几百头大牯牛,正发了狂地一齐奔跑在大地上,令大地震颤不已。
众人愕然向远处望去,就见月色之下,一道人影,宛若流光驰来。
那人每一步落下,身后都涌起一片一丈多高的浪花,那是泥土形成的浪花。
一朵朵激荡而起,宛如一朵朵盛开的夜莲花。
一朵朵丈余高的泥浪花翻滚于空,尚未平息落下,他的身影就已呼啸赶至,冲向五丈原上。冉冉而上,步步莲华!
第87章 那风一般的少年啊,是真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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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你终于来了!”王庆从白骨王座上缓缓站起,他没有刻意提音呐喊,但是整个土原之上,尽人皆闻。其声如洪钟大吕,足见心头压抑的仇恨之深。
“来吧!与老夫决一死战,你毁我宗门之仇……”王庆沉声说着,目中怒火越烧越是炽烈。
“少废话!看我杀你!”
陈玄丘说“少废话”三字时,还在高原腰部,“看我杀你”四字说出,他已出现在高原之顶,脚下一步不停,疯狂的大牯牛般冲向站在白骨王座前的王庆。
百步之外,一剑如刀,当头斩。
陈玄丘一脚蹬下,身后轰然一声,溅起一大团泥土,仿佛孔雀尾巴开了屏,四溅炸射。
陈玄丘双手持剑,悍猛无匹地冲向王庆。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劲装,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近百步的白线,只一瞬间,剑已至王庆头顶。
郭竹站在空中,啧地一声赞:“此人平素温润如玉,娴若处子。这一动起来,真像……真像……”
郭竹迟疑了一下,只觉陈玄丘静动之间差异太大,但一时却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了。
王庆嘴角噙着冷笑,起身迎战陈玄丘,但是当陈玄丘一剑劈到他头顶时,他却呆住了。
这不对啊!
这不符合套路啊!陈玄丘明显跟他有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不停下来,先把他的血海深仇痛诉一番,然后两个人缓缓拔剑,先试探性出招,待把对方的功力和出手风格了解透澈之后,才是
正式激战之时啊。
动手,都该是这样子的啊!
你见过你邀了别人决战,答应与你决战的人先是迟迟不至。而在即将到了约定时间的时候,他却急吼吼地冲上来,拔剑就砍,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的?王庆在这土原之顶做了重重准备,也做了种种预判,甚至推演过如果姬侯派兵围剿怎么办,如果陈玄丘这个狡猾的小贼故技重施,扮作观战之人悄悄摸至原上偷袭他怎么
办。
他唯独没有想过,这个人会一阵风儿地跑上山来,连说话时都吝于停下,片刻不停地就冲过来。
陈玄丘一路奔跑,气血奔腾,身体的协调性在这一刻已经形成了一种玄奥的韵律,把他的力量和速度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这一剑劈出,其势如虹。
王庆骇然一振双臂,两条大袖甩开,仿佛一只飞鸟般腾空而起,避开了这势若雷霆的一剑。
王庆身后涌现出两道月华一般的透明翅膀,竟让他的身体暂时停在了空中。
但陈玄丘根本没理会他,王庆此时才发现,陈玄丘要劈的是白骨王座的位置。
他在那位置上,陈玄丘劈的就是他,他闪开了,陈玄丘就劈那王座。
陈玄丘没有丝毫犹豫,一剑就劈了下去。
“蹦~~”一声巨响,白骨王座异常结实,竟只崩飞了一片白骨碎片。
王庆看了好不心疼,这白骨王座可是他祭炼的极厉害的一件法器,竟尔在这一剑之下有了伤损,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材料才能修复。
“鼠辈大胆,老夫……”
王庆身后两道透明羽翼一振,一双大袖也是一拂,眼中青芒暴射,一对巨大的鬼手就从凭空出现的两团氤氲鬼气中探了出来。
但是下一刻,他就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整个人都懵掉了。
陈玄丘一剑劈下,被白骨王座弹起,然后他就刷地一下,长剑借着反弹之势,直接还鞘了。
王庆两只鬼爪自空抓下时,陈玄丘已经一把扛起了他的白骨王座,跑了。
陈玄丘,就这么跑了!
白骨王座地面的埋伏被触发了,无数道白色的触手从地面上升起,就像蘑菇生长时的菌丝,它们张扬着,海葵一般徒劳地抓捕着面前的空气。
王庆的两只鬼爪凌厉地自空中拍下,也拍了一个空。
陈玄丘就跟救火似的,急吼吼地跑上山,一刻都没停,然后扛着一张白骨椅,跟后边有几百条野狗正在撵着他似的,从土原的另一侧跑下山去了。
依旧是……一步一莲华。
王庆呆滞在空中,四下里围观之日之战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觉得自己的大脑一阵混乱: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这个……究竟算不算陈玄丘已经应战了?
要说不算,他来了!
他不但来了,而且还主动发起了进攻,那一剑之威,连王庆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可你要说算是决战,他没砍到人啊,他扛着人家的椅子跑了。
南子小姐风中凌乱了。
南子小姐换了一身男装,正混在土原顶上观战的人群中。
一身男装的她唇若凝朱,目秀神清,肌肤细腻,白里透红。
如果说陈玄丘是红颜祸水,她才是祸国殃民,就算富有四海,无数美女可予取予求的帝王见了她,只怕也要被掰弯。
但是此时,她那张小嘴毫无风度地张成了O形,再呆滞片刻的话,怕要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正当王庆和无数观战者个个呆若木鸡的时候,王庆突然心头有所感应,不由得身形一晃,失声叫道:“不好!”
他从空中一下子落在地上,突然舌绽春雷,放声大骂起来:“陈玄丘,你这无耻狗辈,有种与老夫决一死战!陈玄丘,老夫恨不能寝而之皮,食尔之肉啊~~~”十余里外一处河畔,陈玄丘抡着白骨椅子,“轰轰”地不停砸着,一块大石头被砸碎了,就再换一块。终于,在接连砸碎六七块巨石之后,那张白骨椅轰然一声,碎成了一
地白骨。
不少骨片溅落在河中,被潺潺流水飘浮而去。
“陈玄丘,你该死,你该死啊!”王庆站在土原顶上,气得簌簌发抖,可他不敢追上去。
他把所有能用得上的法器,全都埋在这土原上了,包括他平时珍而重之随身携带的法器。
你想想,他连自己那张白骨座椅都搬上了五丈原,难道是为了显得威风一些?
当然有所图!
陈玄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是因为他知道,这土原之顶,王庆一定做了准备。
他占优势的是速度和近战,那就要想办法发挥自己所长,岂能被王庆牵着鼻子走。
他虽然不懂道术,可他没少见师兄师姐们使用啊。他们在“诱捕”陈玄丘的时候,也埋过法器。既然知道大概的用法,陈玄丘就有应对之法。
这张白骨椅的出现,倒是不在陈玄丘的预料之中。
不过他一剑斩下,竟然劈不开这张椅子,就知道这绝不只是用来坐的一件家具。
反正他本来就要冲过去的,为什么不扛走?
王庆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直到成为鬼王宗宗主,在他漫长的人生岁月中从未像今天一般无助。他该怎么办啊?
决斗对象扛着他的椅子不知去向了。他在土原之上埋了很多法器,难道他能当着这么多的人,讪讪地挖出他的法器,然后灰溜溜走人?
王庆正不知所措的当口儿,站在空中的郭竹突然惊喜地叫起来:“他来了!他来了!他又回来了!”
王庆定睛一看,可不!陈玄丘又回来了!依然一步一莲华,他肩上扛着……他肩上扛的,是个什么东西?
第88章 这一夜,星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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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呼啸而来,待他冲上土原,众人终于发现,他扛的竟是一块奇大无比的大石头。
陈玄丘目前为人所知的有两项专长,一个是肉体强大,一个是速度飞快,如今都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块大石头上,缠着韧性极大的几根藤条,陈玄丘到了山顶,就把那大石头往王庆当头一抛,一把揪住缠绕在一起的几根藤条。
王庆纵身一闪,大石头铿然一声砸在地上。
陈玄丘用力一扯,抡起那块石头,又向王庆当头砸去,口中大喝道:“看我以力破法!”
古往今来,人们常津津乐道于以少胜多,孰不知在历史长河中,百分之九十九的胜战,都是因为力量更强。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方法与技巧都不值一提。
当然,陈玄丘远没有达到可以无视一切、以力破法的地步。而且王庆以道术发起攻击,只是驱力方式不同,它同样属于一种力。
两相比较,王庆所掌握的力,要比陈玄丘的力强大的多。
可问题是,王庆所掌握的力量,需要时间来酝酿发出,而陈玄丘所掌握的力量,更简单、更直接、更粗暴。
“轰隆~~”
陈玄丘的攻击触发了一处埋伏,一座白骨的牢笼从地下扶摇升起,骨刺的利箭向圈起的白骨牢笼内激射不已。
但它中间,不是陈玄丘,只有一块半人多高的大石头。
陈玄丘抓着藤条,用力左右一甩,那块大石头就摆荡起来,将一座白骨牢笼喀喇喇地砸开来。
王庆双手虚空一抓,两只巨大的鬼爪从虚空中探出,带着强劲的绞合力道,抓向陈玄丘。
陈玄丘纵身后退,那块巨石被王庆虚空凝结的巨掌一把抓住。
陈玄丘用力一扯,藤条绷得笔直,竟然拉不动那石头。
陈玄丘再次奋力一扯,“绷”地一声,藤条断了。
王庆狞笑一声,陈玄丘已然不退反进,一脚踹在那大石头上,大石头在地上砸滚着撞向王庆,一路触发了许多机关,骨矛攒刺、矛牢圈禁、阴风阵阵、尸毒飘散……
王庆双手一合,望空一举,那空中合拢起来的一对巨掌,登时化作一口巨大的长刀。
“开!”
王庆合并的双掌一劈,空中那刀也随之斩落,一道墨一般的刀芒掠过,把那块巨石一刀切成两半。
王庆狞笑一声,右手一拳击出。
空中那口刀立即刺向陈玄丘,半空中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铁拳,无形的劲气连空气都扭曲了。
陈玄丘一剑点去,铮地一声,剑尖触及那道术所化的巨拳,有若被实质的巨拳击中一般,剑身深深一弯,复又弹直,陈玄丘已被撞得倒飞出去。
王庆一张口,九点如墨的黑光顿时从口中遁出,望风化作九只骷髅头,尖啸着扑向陈玄丘。
只是稍稍给了王庆一个攻击的机会,他的打击便接踵而来,快得如箭矢纷飞,根本不给陈玄丘喘息的机会。
陈玄丘的符箓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机会发出,否则不等他把咒语念完,打击就已临体。
他的龟壳倒是可以一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玄丘却迟迟没有使用这连天雷也能抵挡的护身甲胄。
陈玄丘大喝一声,剑换左手,右手一指点出。
“真武惊神指。”
一根手指点出,迎面扑来的一颗吱吱怪叫的骷髅头登时粉碎,陈玄丘又是一指,点向第二颗骷髅头。
王庆眼见骷髅鬼头被他所破,根本不为所动,立即发动了埋伏在陈玄丘左近的一道埋伏。
“轰”地一声,一道雷电光柱从地上升起,在空中扭曲如蛇,泛着紫红色的光,缠绕向陈玄丘的身体。
世间有阳雷阴雷,自然也有阳电阴电,鬼修之人虽然最怕阳电阳雷,但是却能驾驭阴雷阴电。
那道阴电猛然蛇一般缠住了陈玄丘的身体,陈玄丘一声痛楚的大吼,全身骨骼顿时霹呖啪啦一通响。
陈玄丘身子一僵,就要击毁第五个骷髅头的手指也僵硬地停在空中。
王庆精神大振,猛地蹲身,双手往地上一抓,各自握住一团泥土,霍然往上一提。
陈玄丘左右地面上,立时轰隆隆地升起两根泥土的巨柱。
那泥土的巨柱在空中一阵扭曲,化为两尊身高三丈,肌肉虬结的鬼夜叉,手提钢叉,栩栩如生。
鬼夜叉刚一成形,下身仍是泥柱,还未化作双腿,王庆就迫不及待地驱使那鬼夜叉奋力一叉扎向陈玄丘。
陈玄丘奋力一扭身子,那一叉刺空,扎在了陈玄丘身旁的地面上。那里正好是一块岩石,陈玄丘战斗中尽量选择了这种地形,因为这种地方对方不宜设置埋伏。
这时那鬼叉一叉子下去,坚比钢铁的石头,竟然一叉插碎。
另一只鬼夜叉离得较近,使叉刺来不方便,猛然就是一掌拍来。陈玄丘刚被电得浑身麻痹,哪里来得及闪避,被鬼夜叉一掌拍在后背上,整个身子“咔”地都向前一折,也不知是不是脊柱拍断了,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便软绵绵地寂然不
动了。
那鬼夜叉一把攫住陈玄丘,把他高高举了起来。
陈玄丘仍旧软绵绵地耷拉在巨掌中,手中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陈玄丘抽搐了一下,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鬼夜叉攫着陈玄丘,把他慢慢举向王庆身边。
王庆感应到陈玄丘气息已绝,不禁咬牙切齿地诅咒道:“陈玄丘啊陈玄丘,老夫法宝尽出,使尽了解数,就不信治不住你。
你放心,纵然你已经死了,老夫也会善加利用你的。我会剥了你的皮,做一套褥子!我会抽出你的骨头,制成法器!
我会重新炼制白骨阴阳椅,把你的天灵盖镶在椅面上,天天坐在老夫的屁股底下。你的灵魂,老夫也会抽出来,绞进白骨灯蕊,用尸火日日炙烤……”
四下里观战的不乏一些听到讯息赶来的江湖门派高手,可这些人中约有四分之一是来自进贤院的人,都是进贤院的武选贤,他们都曾目睹过陈玄丘的谷园之战。
所以,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王庆还在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已经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软软地耷位鬼夜叉手中的陈玄丘,在接近陈玄丘的刹那,突然腰杆儿一挺,跟一条泥鳅似的从那鬼夜叉手中蹦了
出来。
“噗噗噗噗……”
陈玄丘轮起一对铁拳,先是两记铁拳击打在王庆的耳轮后边,便是有一身横练功夫的人,只怕也捱不了陈玄丘这样两记重拳,更何况是不修肉身的王庆?
王庆登时天昏地暗,神智迷乱了。
紧跟着,陈玄丘就把王庆当成了一个人肉沙包,拳、掌、腿、脚齐发,疯狂的打击如同连珠炮一般,拳掌着肉噗噗作响。
王庆的身子站立着,不管他要倒向哪个方向,陈玄丘都会或拳或脚往那边打一记,让他始终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
“老……老天爷……”李青蝠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当他看到陈玄丘在一息之间,一连打出九记重拳,九拳全都打在王庆的面门上,王庆的鼻子已经被打平,完全看不见了,心里禁不住一阵发
毛。
“噗噗噗噗”,陈玄丘的打击还在继续着,长拳、短拳、指掌、肘击、飞脚、鞭腿,拳拳落实,脚脚着肉。
围观这一战的人个个看得心惊肉跳,郭竹趁人不注意,咕咚一声,悄悄吞了口唾沫。终于,陈玄丘拳脚一停,围观众人刚刚松了口气,就见陈玄丘一托王庆腋下,把他往空一抛,王庆的身子刚刚窜起到空中,陈玄丘已一把抓住他的足踝,然后就“噗噗”地
摔打起来。
李青蝠颤声道:“王……王庆一身的骨头,怕是早就碎了吧?他……他还要摔打什么?”
郭竹想表现得自己更淡定,于是笑了一声道:“莫非想要做肉丸子?哈哈……”
“哈哈”一出口,晦涩沙哑,难听之极,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土原一角,南子眸波一闪,突现恍然之色:“我明白了!”
南子脸上顿时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这王庆的肉身已经被陈玄丘打得稀烂,可他还在一刻不停地摔打,竟是担心王庆的神魂太过强大,担心王庆的元神脱离肉身逃逸时,他这个只是肉身强大的人无法追杀击
灭。
所以,他用了这样一个看起来笨拙可笑,却也行之有效的办法。
王庆的元神,现在只怕已被摔打得浑浑噩噩,不知天上人间了吧?
只要他的元神还未离开肉体,当然就要受制于肉体的影响。
陈玄丘抓着脑袋已经摔得稀烂的王庆,“呼呼”地又在空中抡了几圈,复又“吧嗒”一声往地上一掷,一把抄起了他用符箓祭炼过的那口宝剑。
夜色之下,就见王庆的尸身之上,突然跳出一个比王庆小了三四号,但形容相貌完全一样,已经具备了实体感的小王庆。
郭竹顿时惊叹道:“王庆的元婴已经大圆满!马上就该进入炼神返虚之境了!”
话犹未了,就见那钻出王庆尸身的小王庆,摇摇晃晃、踉踉跄跄,跟喝醉了酒似的,原地转了个圈圈,打着晃儿四下一看,忽然挣扎着飞了起来。
可他飞起来后却没遁向远方,而是瞄准地面一头扎了下去。噗地一声撞在地上,然后迷迷瞪瞪地又爬起来……
围观众看客虽然知道这王庆恶毒无比,死不足惜,也不由为他暗叫一声惨!这简直……太惨不忍睹了!
陈玄丘举起了他的剑,“嗖”地一下劈了下去。“噗”地一声,王庆正摇晃着寻找方向的元婴,被陈玄丘一剑就劈成了两半,“蓬”地一声,王庆的元婴破灭了,瞬间化作两道光束射向夜空,然后在半空中炸成千万点雪花
,纷纷扬扬,自空洒落。
若非是王庆这样元婴大圆满的境界,换了旁人一旦被斩,也不过是化为一阵阴风灵气重新回归天地,只有他这等境界的人,才能化作这样实质性的灵气雪花。
此时气象,已经有些几近于因为他的身陨,引得天地感应了。
众人抬起头,望着漫天飘飘洒洒、一闪一闪的蓝色晶莹雪花,不由惊叹不已。
土原之下,汤少祝、殷受和谈月茗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殷受一边跑一边发牢骚:“我就说抓个向导抓个向导,你们不听,这路迷的,也不知道我们还来不来得及。”
汤公子分辩道:“三少,我们这一路走来哪见过人啊。要带向导就得从凤凰山带,可要带着那么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我们现在都到不了。”
殷受没好气地道:“怎么就到……咦?下雪了?”
殷受突然驻足,讶异地抬头,只见天空中纷纷扬扬,有一朵朵雪花落下,每一朵雪花都一闪一闪的,如诗如画,美仑美奂。
汤公子和谈月茗都是修道术的,他们抬头一看,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土原之上,有修道有成的大高手兵解了。
谈月茗身然娇躯一震,伸手指着雪花纷扬的夜空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汤公子和殷受定睛一看,就见一只乌蓬船儿大小的紫皮葫芦,自那夜空中冉冉飞来,一头扎进了那星星点点、如梦似幻的雪花夜空当中,飞向土原之顶。
第89章 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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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绞尽脑汁,终于杀了王庆,心神一懈,疲惫感顿时油然而生。
他的实力实际上是不如王庆的,但是即便如此,他的护身三法宝也一样都没有动用过。
因为他自保却是有余的,这一战王庆占了地利,可也因此拘束住了自己,远不如陈玄丘机动。陈玄丘大不了一走了之,你王庆再厉害又能如何?有本事你追我呀!
可他此来应战,不是为了亮出自己全部的底牌,叫无数围观者从此摸清他的底细,然后无功而返的。他的目的,是杀王庆。力不如人,便当辅以智。
陈玄丘冒险又装了一回死,他那原本用于逃命隐匿时,可以完全泯灭一切生息痕迹的独门功法,可以让他完美地伪装死亡状态。
不过,如果当时王庆多一个心眼儿,让泥夜叉一叉子叉下去,他也就装不下去了。好在王庆自信的很,察觉到他已生机全无,便信以为真了。
陈玄丘这才有机会贴近他,并出其不意,一套组合王八拳,活活抡死了王庆这位老师傅。
陈玄丘喘息着,想呼吸调匀,立即离开。
对于王庆身上的战利品,陈玄丘并没有太大兴趣。
鬼王宗的道法都太过阴毒了,王庆身上的法器可想而知都是些什么东西。陈玄丘的纳戒中,现在还藏着鬼王宗两大箱子可以役使亡魂为兵的符箓呢,陈玄丘原本是打算用作证物呈给姬侯的。现在没这个必要了,他打算销毁,他不想成为一个“做
鬼也不放过你”的人。围观众人暗自惊叹于陈玄丘这等别出心裁的杀人手段,有人在心中复盘整个决斗过程时,竟越想越觉得陈玄丘今夜一战看似莽撞冲动,内中竟是每一步都做了精心设计,
似乎暗含他之前所书的兵法精髓。
这时,漫天星光般的雪花中,一只乌蓬船儿大小的紫皮葫芦飘然而至。在场这些人,罕有能御器飞行的,就连那郭家少主,目前所表现出来的也只是用法器爬云,爬到与土原等高,在此观战。所以对这突如其来的御器高手,众人都不免有些
惊讶。
就见那紫皮葫芦飞至原顶,便向地面冉冉落来,葫芦上边,一个身穿宽洒道服,头挽道髻,大袖飘飘、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正负手而立。
此人面似银盆,目似朗星,虽已中年,飘逸潇洒之态仍能迷倒不少的青春少女,正是西极海叟,飞熊先生。
众人顿时恍然,飞熊先生名满天下,拥有一件飞行宝贝,于他而言应该不难。
姜飞熊飞到原顶,距地面还有七八丈的距离,便朗声一笑,纵身跃了下来。
姜飞熊双手负于背后,冉冉地飘落于地,衣袂飘飘,发丝飞扬,恰似乘风而去,如此风范,令人心折。
飞熊先生来了!
众人立即想到了姬侯对陈玄丘的那道追捕令,顿时心头一紧,飞熊先生这是来抓捕陈玄丘的么?
纵然是站在姬国立场上的人,此时竟也隐隐生出一种不想让陈玄丘被抓的念头。
实在是因为陈玄丘用智用勇,竭尽全力,甚至不惜犯险装死,才击杀了鬼王宗王庆,太不容易了。
人们都希望能看到英雄,都希望能看到一个人历尽艰辛后终有所获。
他们每一个人,何尝不是在付出无尽辛苦,追求着他们的人生大道?
姜飞熊甫一落地,那船儿大小的紫皮葫芦便嗖地一声缩为两尺多长,自空中飘然落下,挂在了姜飞熊的腰畔。
姜飞熊大袖飘飘,洒然一笑,道:“鬼王宗王庆,终是死在你的手上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陈玄丘警惕地退了一步,沉声道:“飞熊先生此来何意?”姜飞熊抚了抚颌下微髯,淡然道:“你已入魔,杀性深重。在谷园之内,曾杀戮无数。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因为你今日诛杀了王庆这个邪魔外道,便一笔钩销
?”
陈玄丘懒得跟他分辩自己在谷园之内不曾枉杀一人,那毫无意义。你永远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又怎么能让一个有意泼脏水给你的人,承认他是在泼脏水?
陈玄丘哂然道:“这么说,飞熊先生打算出手了?”
姜飞熊叹息道:“姜某一向识才、爱才。你终究不失为一个少年才俊,只要有万一的可能,驱除掉你身上的魔性,姜某又何忍下手诛杀?”
姜飞熊眉头一展,慨然说道:“这样吧,只要你束手就缚,姜某便不杀你。当着这许多英雄之面,姜某以一身清誉作保,会劝谏姬侯饶你不死。”
我信你个鬼!
陈玄丘冷笑:“然后呢?”
姜飞熊道:“姜某会囚禁你,然后走遍天下,为你寻找驱魔之法……”
姜飞熊这番话颇有盅惑性。因为他太有名了,名声也是一种力量,而且是一种可以作用于人心的力量。
现场不知多少人都相信了姜飞熊的这番惺惺作态,心中都期盼陈玄丘能点头答应。
这样的话,应该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陈玄丘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地举起了他手中的长剑,懒洋洋地道:“你说我有魔性,我便有魔性!你说要为天下苍生而囚禁我,那便囚禁我!
一旦落入你手,我生也在你,我死也在你。或许,某一天,当我肯为你所用,心甘情愿地成为飞熊先生门下走狗的时候,就是陈某魔性被驱除的那一天了吧?”
南子负手站在人群中,翩翩然仿佛浊世佳公子。
听到陈玄丘这番绵里藏针的话,目中不由泛起一抹异采。
姜道人深不可测,连她也难知根底,只是一见此人便暗生忌惮。她不相信陈玄丘对付得了这个人,他既不肯降,只怕就要死在姜道人手上了吧?
忽然间,南子心中生起一抹淡淡的悔意。
姜飞熊涵养甚好,一点也没有被陈玄丘这番满是讥诮的话所激怒。他脸上的悲悯之色反而愈加浓厚了:“哎!你入魔实在是太深了,可惜了姜某一番苦心……”姜飞熊轻轻叹了口气,道::“姜某以卜、相之术闻名天下,交手过招的事儿倒是不多。罢了,今日便为你破例一次,姜某只出一招,你若破解得了,老夫就此袖手,还要
劝说姬侯放过你,你看如何?”四下众人一听,心中都想,这姜飞熊终究是爱才,这是有意要放他走啊。你的本领纵然比鬼王宗王庆高明多多,只一招,怎么可能擒得下他?更何况,世人皆知,西极海
叟卜、相双绝,却从未听说他擅长打斗啊。
陈玄丘举着剑,故意做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实则早已在准备逃走了。
他和姜飞熊无仇无怨,和他拼什么命?
更何况,面对着姜飞熊,他总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虽然旁人都觉得姜飞熊气度非凡,陈玄丘却总觉得这位仁兄是戏台上的朋友———虚情假意的。
但是此时姜飞熊竟然说只出一招,陈玄丘不由怦然心动。
他就不信了,凭着他还没亮出来的几张底牌,以及他的独门逃跑功夫,会连一招都挡不下。
陈玄丘精神一振,立即一拉马步,剑尖斜指向空,沉声说道:“好!你出招吧!”姜飞熊一抬手,就从腰间摘下了那只紫皮葫芦,拔下塞子,葫芦口儿对着陈玄丘,洒然微笑道:“陈玄丘,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第90章 鲸吞万物一只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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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汤少祝和茗儿刚刚冲到山上,就见土原之上,陈玄丘拉着马步,一剑高举。对面姜道人仙气飘飘,含笑而立。
意料中陈玄丘与王庆的殊死决战场面并没有出现,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陈玄丘没有发现他们,听了姜道人这句话,陈玄丘心头怦地便是一跳。
旁观众人都露出了愕然之色,什么鬼?你喊他一声?喊就喊了,答应就答应了,又能怎样?
倒是有些见多识广的人,知道南疆巫蛊之术中,有些法门是要受法者答应的,难不成姜道人也懂得这种术法?
陈玄丘听了姜道人这句话,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前世看过的《西游记》。如果那些神话传说确有依据来例,只是后人道听途说,有所变化,然后把那些人物、故事以及诸般法宝、法门,编入了一本小说,那里边多多少少就还会有一些真实的影
子。
那里边,与此刻最相仿的一幕,就是金角大王要收了孙悟空那一幕了。
曾有人说,这等施展宝贝的方法,只有咱们中国文化才独有,因为有些西方人那名字实在太长,有的长达几百字,在他们的神话传说中,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法宝。比如你说:帕布罗.迭戈.荷瑟.山迪亚哥.弗朗西斯科.德.保拉.居安.尼波莫切诺.克瑞斯皮尼亚诺.德.罗斯.瑞米迪欧斯.西波瑞亚诺.德.拉.山迪西玛.
特立尼达.玛利亚.帕里西奥.克里托.瑞兹……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这名字你都不可能记得全。但是,陈玄丘可是记得他读过的那个故事里边,其实是不分真名假名长名短名的,只要他叫了你,你应上一声,便会被那法宝收取。
在陈玄丘想来,大概是他唤你的姓名,只是为了给他的法宝标记一个定位。所以你做出反应,那便生效。
陈玄丘怎么肯上这个当?不管他唤的是陈玄丘还是玄丘陈,陈玄丘都压根儿不想应声儿,他只哈哈一声笑,然后……调头就跑!
四下围观群众见了登时愕然:你又跑?你就是答应他一声又能怎样?这是跑上瘾了么?
不料,陈玄丘只是哈哈一笑,姜道人手中那只紫皮葫芦,便突然喷出一团氤氲紫气,呈螺旋之状,向外喷射。
那紫气一出,立时形成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漩涡,已然纵身逃出七八丈远的陈玄丘被那劲力一吸,呼地一声悬停到了空中,整个人打横儿被摄向紫皮葫芦。
陈玄丘正发力跑着,只觉身子一轻,登时一阵天旋地转。他抬眼四顾,就见四下里尽是紫气星云,氤氲流转,仿佛有千万里之广,余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陈玄丘顿时惊骇莫名,心中只想:“该死的,敢情老子哼唧一声都算啊。你那小说也不写的明白一些,我作为一个穿越者的优势福利呢,你他娘给我贪污了啊?”
四下围观者骇然看着,就见那股紫色云气,把陈玄丘一把攫了回来,急速旋转着吸向葫芦口儿。
陈玄丘越是接近葫芦口,身形便越加缩小,及至被吸到那葫芦口儿时,眼力稍逊的都已看不见陈玄丘的身形了。
陈玄丘身在其中,却未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缩小,他抱怨吴承恩的念头未了,眼前已是陡然一暗。
就见最后一缕紫气缩回了紫皮葫芦,姜道人一把插上塞子,哈哈大笑起来。
“放他出来!”茗儿一见大惊失色,利剑不假思索便出鞘挥去,一道白虎庚金剑气,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沟,嗤然一声,飙向姜飞熊。
“嗯?”姜飞熊眉头一皱,旋身一转,那道剑气贴身而过,击中了远处一方巨石,“轰”地一声,那块石头便被击得粉碎。
好厉害的剑气!
姜飞熊眼见一剑之威如此威猛,不由目光一凝,看向茗儿。
这时殷受已经握着刀,咬牙切齿地逼近过来:“马上、放我大哥出来!”
姜飞熊目光一闪,他一直以为陈玄丘是独自一人,想不到他竟还有同伴。既然是陈玄丘的那同伴,那么……姜飞熊杀心一动,左手一旋,地面上立时气流涌动,迅速凝成了一个半实质的巨人,那巨人的下体部分仍然是旋转的气流,上半身却呈现出魁梧强壮之态,狞笑着探出一
只大手,抓向殷受。
殷受铿然一声拔刀出鞘,正要挥刀向那气漩巨手劈去,一旁传来汤少祝一声大喝:“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敕!”
一道阳火神雷从殷受身旁“轰”地一声席卷而过,阳火神雷击中那只风精灵的巨掌,将那风气所化的巨人登时炸碎,化作一股龙卷风,呼啸着卷出了土原。
汤少祝缓缓上前,拱了拱手,沉声道:“飞熊先生,别来无恙!”
姜飞熊曾周游天下,亦曾前往中京拜见过大雍天子,当时还曾与大雍太师坐而论道,那时汤少祝就在一旁侍奉。
姜飞熊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汤少祝身份,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惊喜讶然神色,道:“哎呀,竟是汤少祝,你我中京一别,该有两载了吧!汤少祝怎会在此?”
汤少祝道:“中京有一邪修宗门,盅惑官吏,亵渎神祗。汤某自中京一路追杀过来,到了姬国。”
四下围观群众一听,这又是一个狠人。
陈玄丘把鬼王宗杀了个精光。
这位追杀万里,从大雍中京一直不依不饶地杀过来,竟然也是要追杀人家整个宗门。
难怪他是陈玄丘的朋友,这可不就是‘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么?
姜飞熊讶然道:“能触怒奉常寺,劳动你汤少祝出手,想来那邪修宗门定是做下了神人共愤之事,却不知是什么门派?”
汤少祝淡淡地道:“从今往后,世上已经再也没有这个宗门了,提来无益。飞熊先生……”
汤少祝话风一转,肃然道:“陈玄丘乃是在下的朋友,我不知道他因何事得罪了先生,能否请飞熊先生看在家师的面上,饶他一次。”
姜飞熊笑道:“莫要说是尊师的面子,便是你汤少祝开了金口,姜某只是一介江湖散修,又岂有不遵从的道理。”茗儿听了脸上一喜,却听姜飞熊叹息一声,又道:“只可惜,这陈玄丘乃是姬侯下令缉捕的凶顽,已然下令一旦遇见可着即诛杀。姜某方才本也想放他一马,奈何他不肯就
范,所以么……”姜飞熊拍了拍腰间的紫皮葫芦,惋惜地道:“此瓠名曰鲸吞,可吞天下万物,却向来只进不出。那陈玄丘一入此瓠,便是老夫想放他出来也做不到了。一时三刻之内,他就
会化作一滩脓水,普天之下,再无人能救得了他。”
“什么?”汤少祝听了,脸色顿时一变。
他这才是第一次看到陈玄丘,就只看了一眼,陈玄丘就钻进葫芦去了。
但三王子和小师妹却与陈玄丘情谊深厚,如果陈玄丘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他二人岂肯甘休?
殷受果然大怒,厉声叫道:“你放屁!怎么就会死了,你快放他出来,否则,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茗儿没有说话,但她手中的剑已经慢慢扬了起来,一头青丝无风自动,发尾上扬,使得那张白皙的俏脸,看起来有如魔女临凡。
姜飞熊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姜某一向以卜、相之术行走世间,于搏击一道实在了了,也就只有那么一两种护身的法门,不得已而用之。
姜某并未打诳语,一入此瓠,确是有死无生,再不可能生还了。不信你且拿去瞧瞧。”
现场在上百号人盯着,姬侯此时尚未谋反,所以有大雍奉常寺的少祝在此,姜飞熊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手了,除非他有本事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个干净,不留一个活口。
因此,姜飞熊故作大方,扬手就抛出了腰间的紫皮葫芦,大大方方地把这至宝抛给了殷受。姜飞熊如此风范,倒是令在场众人为之心折。
殷受接过葫芦,立即拔下葫塞儿,先猛力摇了摇,又倒过来颠了颠,葫芦里没有一点响动,也没有什么东西掉出来。
殷受不信邪,又用力拍了拍葫芦底儿,里边还是没有什么东西出来。
殷受又把那葫芦嘴儿凑到自己的眼睛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往里瞧,乌漆麻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茗儿见他这番动作,心中焦急不已,一把就抢过了葫芦,道:“我来!”
茗儿把那葫芦往空中一抛,一剑就向那葫芦凌厉地斩去。
汤少祝见了心中一惊,真要是弄坏了姜道人的法宝,只怕他不肯甘休,那时只怕自己的身份也难以令他产生顾忌了。
汤少祝急忙阻止叫道:“不要莽撞!”
姜飞熊却是哂然一笑,道:“由她去!”
茗儿狠狠一剑,劈在那紫皮葫芦上。方才她那一剑,只是剑芒激射,就把十数丈外的一方巨石劈得粉碎,但此时这一剑劈在那紫皮葫芦上,竟连一个印儿都没斫出来。
那悬空的紫皮葫芦被她一剑劈中,滴溜溜地凌空一转,便飘向姜飞熊手中。
姜飞熊只手一伸,接住葫芦,葫芦口儿对准殷受,又喝一声:“封!”
殷受拿在手中的葫芦塞子便嗖地一下飞过去,正塞住那葫芦嘴儿。
姜飞熊把那葫芦往空中一抛,仍旧化作乌蓬船儿大小。姜飞熊纵身一跃,便稳稳地站在了葫芦上面,向汤少祝拱了拱手,朗声道:“此子乃是姬侯下令诛杀之人,姜某此番前来,亦是受托于姬侯,这就回去复命了。汤少祝,后
会有期!”
姜飞熊说罢,那葫芦嗖地一下,就向岐州城方向飞去,速度比起来时,何止快了一倍。
“狗贼,你不要走!”
殷受一声大骂,刚举起刀来,茗儿已“嗖”地一声,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茗儿拔足疾追,堪堪追到土原的另一侧沿边,那姜飞熊已乘着葫芦飞得无影无踪,哪里还追得上。茗儿提着剑,呆呆地站在土原边上,一时心乱如麻:“他这就死了?我……我要如何向妹妹交代!他怎就死了?”
第91章 葫中天地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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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先是眼前一暗,似乎极速通过了一个极狭长的空间,然后眼前突然一亮。
那种亮并不明显,可是与先前完全的黑暗相比,却已算是足够明亮了。
陈玄丘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他正在高空之中。
自高空看下去,地面如同一碗凝结的粥。
在他身边,云层翻滚,雷声震震,一道道闪电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被触发,电光闪烁,如龙似蛇,雷声旦旦,震耳欲聋。
一道纯紫色的闪电狰狞扭曲着,突然向急坠而下的陈玄丘追射过来。
“不好!”陈玄丘一拍腰间挂着的龟壳挂饰,那龟壳一下子飞出,化作屋顶大小一片龟壳,稳稳地罩在了陈玄丘的头顶。
“轰~~”
雷电炸响,先前陈玄丘曾以符箓引动了天上神雷,炸在上边也浑然无事的那只大龟壳,却在这一记天雷之下,一下子炸成了一片片的,四溅着飞落开来。
虽然被龟壳挡了一记,闪电不曾打在陈玄丘身上,可是陈玄丘的发根眉梢都有发炸发紧的感觉,眼见师兄所赠的护体法宝竟然就这样子被毁去,陈玄丘不由大惊失色。
此时又一道紫色闪电夭矫如龙地向他扑来,陈玄丘不由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他把眼睛一闭,只等被那闪电炸成齑粉,却不料就在这时,他的胸口突然一振,颈间那枚玉佩竟放出无数道毫光,一个“价”字透衣而出,迎向那道闪电。
这个“价”字金光灿烂,迎风便长,化作三丈长宽的一个大字,轰然迎向那道粗有丈许,长有十余丈的雷电。
陈玄丘察觉有异,睁眼一看,恰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迎向雷电。
陈玄丘一直对他用以充当相亲信物的这枚玉佩有些怀疑,怀疑它另有用途。
因为,当父母的固然会被孩子戴一把金锁,或者一块玉佩,再刻上“吉祥如意”、“长命百岁”、“福禄双全”一类的吉祥话儿,谁会在上边刻一句“价值连城”?
可陈玄丘这块玉佩上,刻的就是“价值连城”。
当初,他师父把玉佩交给他时,曾说:“为师捡到你的时候,襁褓中只有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
他不是在说这块美玉如何珍贵,而是因为这块玉佩的刻的字,就是“价值连城”。
现在,陈玄丘终于知道它是如何的“价值连城”了。
它的作用,居然依旧是度厄消难,助他逃生!
他那爹娘,究竟是有多怕他死掉?还是说,究竟有多少人想让他死,所以他的父母在他一出生,就如此煞费苦心?只见那金色的“价”字一出,那道看着威势无比骇人,似乎一座大山都能炸开的紫宵神雷,轰击在那个“价”字上,竟连个火星儿都没溅起来,像个屁似的,“噗嗤”一声就哑
火了。
可无形的劲气能量,还是一下子逸散开来,陈玄丘只是受了那劲气余波一撞,就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
陈玄丘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而且在缓缓移动。
陈玄丘突然想起了那道雷,还有胸口飞出的那个金字,他急忙往胸口一摸,玉佩还在。
陈玄丘松了口气,这才注意观察四周。他发现,入目所见,一片荒芜,没有看到一棵植物、一幢建筑,一道水流,甚至一块石头。四野茫茫,除了黄沙,一无所有。
那黄沙是平坦的,不像是沙漠中的沙子那样,有丘有坳有起有伏。
诡异的是,所有的黄沙都在向着同一个方向流动,他之所以也在缓慢移动,就是因为他身下的流沙正在托载着他的身体一起向前移动。
天空是灰蒙蒙的,虽然这片天地里有光线,但是天空中却没有太阳,也没有星辰和月亮,不知道那光源发自何处。
这里,难道是葫中世界?
陈玄丘有些不敢置信,像纳戒那种可以开辟一个小空间、储放物品的宝物,在人间已是极罕见的宝物。而且纳戒也只能储放死物,不能储放活物,其中不存在空气。
可这里……这里不但有大地,有天空,还有风和雷电,这是一片可以孕育生命或者说可能即将孕育生命的小天地啊!
以陈玄丘所知,人间界就不该存在这样的宝物,就算是在仙界,不是一方大能也不可能开辟自己的小天地,而且就算那神仙开辟的小天地,也不可能有这么广阔吧?
这里虽然没有生物,天也灰蒙蒙的,但是灵气极其充沛,比青萍山那种未受世俗污染的地方还要浓郁的多。
陈玄丘坐起身,他身下的流沙还在缓缓向前流淌着。
陈玄丘不动,就这样四顾地等待着,他相信,终有一个尽头。
许久许久,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沙坑。
沙坑大约有千丈方圆,沙坑边儿上矗立着一方一丈多高的石碑,那石碑的石质晶莹如玉,上边书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小吉祥天”。
石碑之后,就是那个方圆千丈的巨大沙池,沙池怕有百丈之深,百丈之下的地面犹如一块巨大的磨盘,正在极缓慢地旋转着。
流沙向水一样地流淌下去,加入那缓缓旋转的磨盘,渐渐从巨大磨盘中间几十丈方圆的沙眼再度渗下去,也不知道流向了何方。陈玄丘一眼看去,就感觉这巨大的旋转沙盘,似乎是这一方天地的中枢所在,它在吞噬着此间的一切,如果自己摔下去,纵然摔不死,也将与那无尽的黄沙一起搅入那沙
眼。
一念及此,陈玄丘心胆俱寒,在经过那块石碑的时候,奋起余力突然向旁边猛然一滚,一下子滚到那块石碑的基座上。
石碑基座不宽,只能坐下一个屁股,他的双脚就趟在流沙中,仿佛淌在流水里。
流沙仍在滚滚向前,水一般倾入沙池,他却幸运地避免了被抛进沙池,化作这一方天地养分的下场。陈玄丘探头看看咫尺之外,那百丈沙坑底部磨盘般旋转的地方,心有余悸:如果他不是正好摔落在这块石碑的一侧,只怕无论怎么努力,最终的结果,都只能是摔落到那
沙池底部了吧?
当然,若换一个人来,只怕在空中就已被那可怖的神雷炸得粉碎,根本没机会落到地面。
即便落到地面,如果不是恰巧落在要经过这块石碑的流沙地上,你能反向奔跑抵消流沙力道多久?一天?三天?十天?最后还是要在无尽的绝望中,力竭而死。
流沙从四面八方,仿佛流向深渊的湖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泻进沙池。将它们能够搜罗到的一切送进去。
沙轮的磨盘则把卷送进来的一切辗磨粉碎,再反哺给这方天地。陈玄丘倚着石碑坐着,呆呆地看着,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物体缓缓流向沙池。那是被炸碎的一块龟甲,约有脸盆大小。陈玄丘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它随着流沙,卷
落于百丈之下的沙池。
“我真是幸运啊,这九死一生的……”
陈玄丘说着,转身看向那块石碑,忽然发现石碑上涂鸦一般,有些凌乱的小字。
若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那刻字根本没有损坏这石碑分毫,应该是把用来刻字的兵器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磨损了,才在上边留下了字。
因为那字的颜色根本与石碑的质地不同,大概只有在这种一切近乎恒定的世界,那字才得以保存下来。
“洪荒不记年,混元道人,丧命于此。”
“阴阳老祖,丧……”这位仁兄,连一句话都没写全。
下一位图省事,歪歪斜斜地在混元道人的留言后边,加上了自己的名字:百臂魔神。
还有一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陈玄丘隐约看清有一个猿字,还有一个魃字。
这些人也是执着,秉持着“雁过留声,人死留名”的原则,硬是挣扎着要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这些名字,陈玄丘一个也没听说过,但是看这名字,个个都貌似很厉害的样子。
尤其是那位先写下洪荒不记年的,洪荒时代的人,只要已经身陨,又有几人能名留至今?
陈玄丘摸了摸怀里,他的唢呐已经在被那只鬼夜叉一握之下破碎了,陈玄丘用那唢呐上的金属部分,在石碑上狠狠地划了一下,竟连一道印儿都没留下来。
陈玄丘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一颗心越来越沉,仿佛和刚才看到的那片龟甲一样,一起沉入了百丈沙池。原来,不只有一个幸运儿和我一样,找到了这块寄身之地。可他们最终还是葬身于此了。我的本领比他们弱了不知多少倍,我要怎么出去?我要……怎么活?
第92章 混沌六魂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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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吉祥天,一片荒芜地。
荒芜到那对为了能让他们的儿子活着,为他设想了种种逃难可能的变态父母,都没想过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陈玄丘的《造化不死经》中有许多野外求生技能,可是这儿……用得上么?
陈玄丘把意识投入纳戒,搜检着里边储放的各种东西。
哎!一箱箱的黄金有什么用?早知道的话,全换成大饼了。
最后,他从中取出一个小口袋,打开看了看,里边有一百多粒黄豆大小的丹丸。
这是辟谷丹,陈玄丘在青萍山的时候炼制的,保质期三年。
这也是《造化不死经》中对他提出的要求,身上常备辟谷丹,随用随补充。显然,虽然他那对受迫害妄想狂的父母虽然对眼下这种奇异的地貌不曾有所预料,但也考虑到了逃难途中,或许有时候无法取得食物或者不方便取用食物,还是做了一番
考虑。
一颗辟谷丹就能撑七天,这一百多颗辟谷丹,就能撑七百多天,两年多了。
两年后如何,他现在没想,想了也没用,总不能因为绝望就自杀吧?
况且,他并不晓得这只紫皮葫芦对姜飞熊来说,真的就是个只进不出的宝葫芦,此时姜飞熊也真的认为他已经化为一滩脓血了。
这只宝葫芦存世已不知几千几万年,姜道人当然不可能是它的原主人,他也只是宝葫这一代的持有者而已,对于宝葫的奥秘,其实了解的也相当有限。
有了辟谷丹,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抑制对水的需求,当然,并不是说就不用喝水了。可这地面上虽然没有一滴水,但是天空有雷电啊!既然有雷电,怎么可能不下雨?
陈玄丘仰头看了看天,这地面全部由砂子组成的,下雨也存不住,不过他有纳戒,大不了……把纳戒当成储水箱。
一切考虑停当,陈玄丘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第二天,他就把这块石碑周围包括基座,全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了,因为闲着没事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探索这块石碑。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则躺在石碑顶上,为了不让自己睡觉的时候摔下去,还来不及爬起就被流沙送进大坑,他把衣服都脱了,只留了一块兜裆布,其他布料搓了根绳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自己绑在碑顶。
第三天,他开始尝试探索这块不毛之地。他迎着流沙流动而来的方向,拼命地向前奔跑,直到再也跑不到,便往流沙上一躺,任由流沙把他送回来。
他一天比一天跑得远,他从纳戒中取出几锭金饼子,搓成了一根根金针,在石碑基座上摆放成刻度指针的样子,每天跑一个方向,已经探索过的方向就把金针收起来。
第十天的时候,下雨了。
这一方小世界中没有任何污染,所以从天而降的无根水纯净无比,还带着丝丝甘甜。
陈玄丘已经渴得嗓子快冒烟儿了,他仰着头拼命地喝水,然后想尽办法搜集雨水,他甚至抓着衣服搓成的绳子,冒险悬在沙池上用纳戒接流过来的雨水。
直到纳戒内的空间全被雨水灌满,那些金饼子银锭子全都泡在了水里。
至于那两箱子鬼门宗的符箓,他怕弄脏饮水,全都取出来丢进沙池了。
据说银离子对身体是很有益的,所以银制茶器、酒器很受欢迎。
想必泡着三大箱子银锭的无根水,对身体更有益吧,陈玄丘是这么想的。
因为头几天的时候,他每天跑那么远,累得精疲力竭,所以趴或躺在石碑顶上睡觉的时候,一觉醒来,完全没有一柱擎天的感觉。
但是从他开始饮用这雨水开始,他每天早上都是被胀痛弄醒的,他甚至有一种感觉,用刀剑他在这石碑上刻不了字,可要是用他的……他觉得,能行!
大概一个月后,只穿着一条兜裆裤,近乎赤身裸体的陈玄丘头发就更长了,胡子也开始长起来。十八岁的他,已经开始长“毛”了。每一个刚刚走向成年的孩子,面对渐渐出现的一些成人特征,都会既新奇又惶惑,有时还会羞涩于身体发生的变化,会悄悄向人掩饰这
种改变。
陈玄丘也不例外,所以,当他还在青萍山上的时候,他的颌下第一次出现了细细的茸毛时,他马上就小心地揪住,偷偷拽掉了。摆成刻度的金针在一根根地减少,今天要搜索的方向,是这一侧的倒数第三根刻度。等这一侧全都搜索完毕,他就要在另一侧摆上刻度,绕过那口沙池,去探索另一边了
。
只不过,探索另一边对他来说,将更加困难。因为,他要绕过沙池就要耗费相当大的体力,同时,他还不能任由流沙送他回来。每一次探索他都要适当保留一点体力,当流沙把他送回沙池附近时,他要再跑回这一边
。
陈玄丘看了看石碑基座上的刻度指向,便纵身向前跑去。
奔跑,奔跑,无尽地奔跑,流沙则与他相向而来。
今日的探索看来依旧是徒劳的,陈玄丘一路跑去,没见过一棵树、一株草,没见过一个活物,哪怕是一只蚂蚁。
天空中紫色的雷霆在翻滚的铅云间不时炸响,似乎今天又要下雨了。
看那天空的模样,很像是他想像中鸿蒙初开、万物尚未诞生的新世界。
难道要冲到那云宵之上,找到那个葫芦口儿才能出去?
陈玄丘不会御空飞行,更何况,他相信在那石碑上刻字的前辈们,应该是会腾云之术的,那又如何,他们还不是死在了这里?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山川河流,没有草木虫兽,茫茫天地间,除了不时炸响的神雷,就只有他那一道孤独的身影。
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陈玄丘觉得疲倦了。沮丧地往流沙上一躺,仰面看着雷云翻滚的天空。忽然间,他理解了创世之神的选择。
他一直不理解,好好活着不好吗?创始之神――盘,为什么非要开天呢?现在,他懂了。
如果他现在有一柄利斧,如果他现在有开天之能,哪怕劈开这一方天地的那一刻,他就会陨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举起他的斧头。
不然,生的意义何在?
这儿,真他么的太无聊了!
“嗷!”陈玄丘突然不动了,流沙还在滚滚而去,他却被定在了原地。
陈玄丘佝偻着身子坐起来,他肉身固然强大,可一个男人最要害的地方毫无防备地被狠狠撞击了一下,那也吃不消啊。
陈玄丘抽着冷气看向沙土地面,愕然发现在他裆部位置,竟然卡着一只黑黝黝的枪尖儿。
陈玄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在这片混沌天地中,现在哪怕能够看见一块石头,他都能兴奋老半天。
陈玄丘想把那东西拔出来,却发现它牢牢地卡在流沙里面。
那枪尖儿不长,下部还有一个碗状的东西,就像剑的剑锷。
陈玄丘用双手抓住那小碗,奋力一拔,一下子仰面摔倒在流沙上,身子立即继续随着流沙继续向前移动着。
那东西终被他拔下来了。
陈玄丘定睛打量手中之物,还是没看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两尺多长的杆儿,杆顶有一个碗状护罩,碗中矗着一个枪头儿般的东西。
碗状物下边有两个小铁环,同样黑漆漆的。这两个铁环儿上也许原来是拴系什么东西的,因为陈玄丘发现那铜环上竟然还有丝织物的残留。
看这器物的岁月痕迹,也不知在这儿扔了几千几万年了,上边居然还有丝织物的残留,可见当初拴挂在上边的丝织物也不是什么凡品。
那黑漆漆的杆儿上,似乎还有一行古拙的小字,由于糊上了细沙砾,一时看不分明。陈玄丘躺在流沙上,任由流沙载着自己流向沙池方向。他从纳戒中取出利剑,用剑刃刮去了铁杆儿上黏着的细沙,赫然看见一行古拙的小字:混沌六魂幡。
第92章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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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魂幡?这是什么玩意儿?名称中有一个“魂”字,难不成是鬼王宗那一类下乘小道宗门祭炼的什么法器?一想到这可能是鬼修宗门的法器,陈玄丘顿生鄙夷之意。
鬼王宗宗主王庆身上的法器,陈玄丘弄死他以后,都懒得去翻,何况这只幡儿,烂得都只剩杆儿了。
要不是这个世界里除了那块碑就只剩下沙子了,搞得他现在看见点什么都当成宝贝,陈玄丘早把它扔到一边儿去了。
陈玄丘重新回到了那座“小吉祥天”的石碑之下。
现在就连他赖以存身的这块石碑,他闲极无聊时,都仔仔细细地看过无数遍了。你能想象,他现在就连那块石碑上似乎天然生成的那些纹路都记下来了么?
这该是何等的寂寞,才能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来?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新鲜玩意儿,哪怕它看起来就像个垃圾,陈玄丘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快乐的捡垃圾的。那六魂幡的杆儿已然是锈迹斑斑,陈玄丘在这葫芦天地中已经待了很久,他知道这里的气温和气候近乎是恒定的。没有什么起伏。他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想叫一样铁器
生锈是多么困难的事,更何况这幡杆儿还是一件法器。没多久,他又发现,这幡杆儿非铜非铁,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打造而成的,不仅格外沉重,而且质地坚硬无比,饶是如此,它竟然还出现了锈蚀。以此推断,这杆六魂
幡岂非几千几万年前就已在这里了?
这样一想,陈玄丘对这件六魂幡就更感兴趣了。
他坐在碑座上,双脚淌在流沙中,伸手一掬,就像掬水一般,掬起一捧细沙,就开始打磨这件幡杆儿。
陈玄丘很有耐心,他甚至不敢打磨的太快,因为一旦这打磨幡杆儿的活儿也干完了,他又要陷入孤寂无聊的叫人发疯的日子中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玄丘每天继续探索这一方小世界,有空就打磨幡杆儿。
他骑在石碑上,铺上一层砂子,以沙为水,以碑为石,就开始磨。
那石碑质地坚硬的不可思议,正是一块最好的“磨刀石”。
从此,在这片空无一人的荒凉大地上,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一个近乎光着屁股的少年,骑在一块大石碑上,手里抓着一件东西,在碑顶旋转打磨着,犹如磨刀。
陈玄丘不知道,他手中拿着的竟是一件在天庭上界,也会让无数神明为之疯狂的先天宝物,无数年前,它更是属于一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只是它在这里已经有无尽的岁月,时间的威力,是连先天宝物的神性也能一点点侵蚀掉的。
他更不知道,被他骑在胯下的也是一件先天宝物,它是用来镇压这一方小天地,催生衍化新生命的关键。
包括这里滚滚的流沙都不是凡物,就像息壤之土,仅仅一小块就能衍化一方大地,这片小天地中的流沙虽然没有九天息壤那般了得,但也非同一般。
等到这一方小天地孕养成熟,它们就可以化为大地之基,横亘十万里。
不知多少天后,幡杆儿终于打磨得锃亮。
整根幡杆儿呈暗金色,崭新锃亮的颜色,放着微微的毫光,看着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陈玄丘打磨的很仔细,就像一个有强迫症的匠人,整只幡杆儿没有留下一片死角,就连那碗状的东西,都被他利用石碑的尖角磨得发亮,再不见一点锈蚀。
成就感带来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陈玄丘又开始觉得无聊了。他打量着那幡杆儿,忽然灵机一动,似乎……他可以把这幡杆儿改造成一支唢呐啊?
他是有配件的,之前碎掉的唢呐零件还在他的怀中。
这幡杆儿中间有管道,把那枪头状的幡尖拔下来就行了,幡杆底部是不通的,那可以截断一块。最难的应该是在这幡杆儿的管子上边凿出孔来,这工具并不好找,不过……
陈玄丘看了看石碑顶上锋利的三角,谁说它坚不可摧的,磨砺那小碗儿的时候,就把一个尖磨秃了,不过这碑上下加起来,还有七个尖儿。
说干就干,陈玄丘立即兴致勃勃地行动起来,先易而后难,他决定先把那幡杆儿不通气的底部一小部分截断。石碑基座有四条长长的沿儿,正好用来截断幡杆儿的基座。
陈玄丘忙碌了一天,才磨开小小一道的缝隙,陈玄丘觉得有些疲倦,就把自己绑在石碑顶上,睡着了。
一抹白光一闪,从那石碑中竟走出一个少女,十六七岁年纪,雪白的一张小脸,眉弯嘴小,头挽双鬟,娇憨可爱,一副小家碧玉模样儿,穿着一袭玉色的宫裙。小姑娘一瘸一拐地在石碑基座上坐下来,颦着秀气的眉儿,揉着自己的大腿,抱怨道:“哎哟,人家的大腿都快给他磨秃噜皮啦,这人究竟什么时候死呀,简直是人家命里
的克星。”小姑娘掀起裙子看了看,大腿上有一道发青的淤痕,她撇撇嘴,都快要哭了:“人家是器灵啊,又奈何不了他,还怕被他发现给吃掉呢,这可怎么办。上一个家伙不吃不喝
地熬了三千年才死,也没他这么能折腾啊。”
小姑娘叹了口气,双手托腮,呆呆地看着流动的黄沙,喃喃地道:“还要多久,我才能衍化天地啊,等我能衍化生命了,我就是这一方天地的天道意志,到时候……”
小姑娘恨恨地握起了小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我就命令我制造出来的生命,把他给抓起来、绑起来,在他身上磨,磨剪子、戗菜刀,我看他疼不疼!”
陈玄丘忽然咕哝了一声,小姑娘吓得惊跳起来,一瘸一拐的,一头扎进了石碑。陈玄丘揉揉眼睛,往碑座上看了看,喃喃地道:“幻觉!哎,我都产生幻觉了。不行,我一定要吃好睡好,没事就给自己找点乐子,我不能疯,总有一天,我会逃出去的。
”
陈玄丘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换了个趴睡的姿势,再把绳子重新系紧,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翌日,陈玄丘无望地又探索了一个方向,一无所获地归来,马上抓起那只锃亮的铜管儿,把实心和空心位置的边缘对准石碑锋利如刀的一条棱儿,嚓嚓地继续磨起来。
也不知又磨了几天,他只知道他的胡须和头发变得更长了。他正用力磨着,那铜管儿嚓地一声断开了,陈玄丘正在用力,差点儿收力不住,把他的漂亮脸蛋戳在碑沿上。
石碑上幻现出一张少女的漂亮脸庞,脸上露出一副很遗憾的表情,然后迅速地隐没了。
陈玄丘欣喜地举起两截铜管儿,忽然发现,铜管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陈玄丘晃了晃铜管儿,往手中一倒,竟从铜管中掉出两枚玉珏。
玉珏不大,仿佛两枚耳环大小,由纯白色的美玉磨制而成,上面有云纹隐现。
两枚玉珏甫一落入掌心,立时有一股神念传入了他的识海。
那股识念在他识海中化为一个个金色大字纷至沓来,旋即于识海之中排列成了一篇金光闪闪的大道经文――《无为经》:
“夫虚静无为者,万物之本也。夫无用之用者,万物之祖也。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无用之用,方为大用……”PS:我发现真就宝刀未老诶,近一万四了。当然,累也是真的累,但是偶尔冲刺,还是颇能一拼的,求点赞、月票!
第93章 我欲乘风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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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么一件已经报废的法宝,内中竟还另有乾坤。
但凡大道至理,都是秘之又秘,所谓法不传六耳,指的可未必是第三个人的一双耳朵,那想瞒过太容易办到了,而是指还有天一只耳,地一只耳。
天地不像人类一样会用生就的两只耳朵去听,但你只要写刻下来,天地便能有所感应,涉及大道至理的东西,便会遭天所忌,为你带来无穷祸患。
因而,不形诸于文字,口口相传便安全很多,而更高一层,便是这样以神念传授,这就是“心心相映”了。
所以,以玉珏记录,传之后人,这种方式就是为了避免被天地窥知,只有人心,虽在方寸之间,却完全属于你自己,便是天地也无法窥测。
这种传授方式倒不是为了省事,所谓法不可轻传,哪有因为是怕你记不住,才研究出这么一种传承方式,填鸭一般硬灌给你的?
一个人若是记性都差到这等地步,蠢到无可救药,便硬灌给你又如何,你还是领悟不了。
陈玄丘先看的便是这《无为经》的总纲。内中言语古拙,比如: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却不知无用之用也。
陈玄丘细细品味,这不就是在讲辩证学么?
一颗树,怎么才叫成才呢?
高及百丈,笔直冲天,木质坚硬,内蕴清香,此等大木,应该是大才。
高及数丈,扭曲歪斜,但硕果累累,可为人食,此为中才。
矮小纤细,木质疏脆,但易成劈易燃烧,此为小才。
是这样吗?
这篇经文认为,那要看从什么角度去看。
对要用到它的人来说,它们就是才。
可对它自己来说呢?
它因为高大笔直,木质坚硬,不生蛀虫,内蕴清香,因而被人伐去,造宫殿、制家具、做棺材……
它因为硕果累累,所以被人栽植于院中,剪去它的枝干,迫它多多结果,果实刚一成熟,就被人生生摘去。一旦不大生果子了,就会被人刨了根,重新栽上新木……
它因为矮小疏脆,容易砍伐,容易燃烧,所以哪怕是一个小孩子、一个老妇人,拿一根绳子,都能把它折断,捆起,拿回家去烧掉。
对它自己来说,它这算是有用呢,还是无用呢?
恐怕在这种情况下,它越是不易靠近,越是不能成为大才、中才、小材,越是遭人嫌弃,才能“因不材而得以终其天年,这岂不是无用之用,无为而于己有为?”三十根辐条汇集在一个车毂上,有了毂中的虚空,才有了车子的功用。和泥制作陶器,有了器中的虚空,才有了陶器的功用。开凿门窗建筑房屋,有了室内的虚空,才有
了房屋的功用。
所以“有”给能够带来便利,而“无”可以成就功用。
最终这《无为经》总结出一个道理:无利人之用,乃利己之大用。
大道三千,俱可抵达彼岸,恰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部《无为经》就以这一道理,无中生有,悟出一篇大道法门。
总纲之后,就是一篇篇以《无为经》的道意所创就的一门门功法神通。
陈玄丘看着这部真经,一时呆住了,这是……修仙法门?
不!不对!这哪是修仙法门啊!
这部经中,从炼精化气到炼气化神,再到炼神返虚,最后聚虚合道,共十二重境界,竟然只占了整部经文三分之一的体量。
陈玄丘在神念中再往下看,只看到第一个金字,就仿佛是一道山岳凌空压来,几乎压得他神魂俱灭,骇得他急忙抽离神识,逃出识海,再不敢多看一眼。
他道行不够,那真经接下来三分之二的内容,他连一个字都承受不住。
但是,陈玄丘已经可以想象,这部经文不只是讲如何修行成仙,后边三分之二的内容,必然是飞升仙界之后的修行法门。
如此一部奇书,究竟是什么人所著?可惜后三分之二的内容,陈玄丘连一个字都看不了,他只看了一个字,被那字上金光炫目,还没看清楚,就险些神魂俱灭,更不要说跳到经文结尾去看看那著书之人的名
讳了。
练不练呢?
师父说我与仙途无缘,如果修行,会大祸临头。
去他老木的!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大祸可临?
陈玄丘看了看四野,一片黄沙,茫茫无际。
闲极无聊时,他甚至冒险想唤来那位妖娆多姿的白七爷,白七爷当初赠给他的传讯法术还能用一次。
这传讯法术,白无常本来是说,等他决定离开姬国时告知她一声,到了目的地后再告知她一次。
但此前陈玄丘为了应付考试,想查阅天下地理,已经用了一次。
可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召唤到白无常,陈玄丘隐隐明白了,这里应该是一方独立的小世界,地府根本无法与这里相通。
那就练吧!
死猪不怕开水烫!没准儿练成了这道术,能够御空飞行,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陈玄丘就不再四处探索这块流沙之地了。
他每日修炼《无为经》,觉得枯躁乏味,或是身心疲惫了,就打一趟拳脚,练一套剑术,再不然就骑在“小吉祥天”头上,继续磨制他的唢呐。
葫中不知岁月长,当囊中的辟谷丹只剩下最后三颗,陈玄丘近乎绝望的时候,终于练成了腾云之术。
神魂可以滋养气血,气血也能反哺神魂,阴阳互补,终成大道。
陈玄丘原本就肉身强大之极,已经练成冰肌、玉骨,只是还未到血如汞、髓如霜的境界。
而这《无为经》上所载的功法,又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修真法门,他一旦修习,前期与强大肉身相匹配的道术,自然是水到渠成、进境神速。
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啊!陈玄丘激动万分。
石碑器灵“小吉祥天”比他还要激动,这个整天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王八蛋终于要滚了啊,普天同庆!
陈玄丘整了整衣衫,颇有仪式感地抱了抱那块石碑,轻叹道:“亏了你,使我在此有一块寄身之地。如今,我要走了……
小吉祥天心道:“快走快走,屁话忒多!”
陈玄丘道:“永别了!虽说此间寂寞至极,几乎把我逼疯,却也给了我一份莫大的机缘,我会……永远记住这里的。”小吉祥天默默地道:“我也会记住你的,等这一方天地孕育成熟,化作莽荒世界,本姑娘就役使生灵,把你拘来,拿你磨剪子,拿你戗菜刀!我就问你疼不疼!我还要骑在
你头上睡觉,王八蛋!”陈玄丘一动念头,以神念驱动肉身,冉冉升起。
第94章 一曲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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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乘风驾云啊!
这,就是往来青冥啊!
陈玄丘越飞越高,看着愈来愈远的粥粥大地,心情无比激动。
但是随后他就发现,他走不了啦。
他本想着,他有“价值连城”在身上,来时那一个“价”字挡了一记神雷,此后再看那玉佩,那个“价”字已黯淡无光,想来是已经失去了神效。
如果其他三个字都有相同的效果,那他就能闯过雷区。
可是,等他渐渐升高,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机会去尝试趟雷,因为距那雷区还有百丈之高,他就已经飞不上去了。
尚未练到聚虚合道、飞升成仙之境,那就只能陆地飞腾,又怎么可能腾于云之上,往来青与冥?
陈玄丘终于走了,小吉祥天高兴的啊,跳出石碑直扭大秧歌,都快美出鼻涕泡了。
忽然之间,她就感应到,那人又飞回来了。
小吉祥天嗖地一下跳回石碑空间,可把她愁坏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飞啊,你倒是飞啊,一直往上飞,不要往两边看。飞过去,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我保证,这混沌神雷能把你轰成渣渣。
是了,他道行不够,连飞入雷云都做不到,真是……一百斤面做块糕点,废物点心啊!
躲在石碑中的小吉祥天,一边焦躁地咬着手指甲,一边暗暗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没关系,他就剩三颗辟谷丹了,我最多再熬一个月,他就嘎屁了!”
飞不上去啊!
我终究,要被埋葬在这片天地中了么?
尘归尘,土归土。
陈玄丘仰面躺在石碑顶上,呆呆地看着天空。
天空中铅云密布,翻滚不休,就如石碑中吉祥小姑娘的脸色。
又要下雨了吧?
陈玄丘摸了摸囊中,只剩下三粒辟谷丹了。
陈玄丘惨然一笑。
他坐起来,摸出了那根“混沌六魂幡”的幡杆儿,上边有七个孔早就磨好了,相应地,石碑上下剩下的七个碑尖儿,也被他磨得圆润了。
所以这剩下的最后一个孔,始终还未磨好。
陈玄丘在它对准一个还有些棱角的石碑尖尖,开始一圈圈地旋动起来,神色木然。
终于,在又服下一颗辟谷丹后不久,最后一个孔也磨好了,陈玄丘没有如往昔一样露出欢喜之色。他很平静地取出怀中全部已经零碎了的配件,开始装配起来。
苇哨、气牌、侵子、杆和碗……
每个部分都被陈玄丘顺利组装起来,暗金色的管上,八个圆润的小孔,还有五个古拙的小字:混沌六魂幡。
陈玄丘轻轻摸挲着唢呐,不知道这幡儿是什么年代,为什么人所有。想来,也是被这葫芦当时的主人所害,才遗落至此吧。很快,我就要追随他而去了。陈玄丘骑在石碑上,缓缓将唢呐举到了唇边,慢慢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道高亢、嘹亮、悲怆的声音,裹挟着直击灵魂的悲凉,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骤然响了
起来。
咔喇喇~~
一道惊雷响起,大雨倾盆而落。
陈玄丘没有停下,反而把唢呐扬得更高,吹得更响,它那凄婉悲凉、高昂激越的声音,似乎连暴雨倾盆的声音都掩盖了过去。
随着那唢呐声,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从陈玄丘紧闭的双目中遏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那高亢的唢呐声就像他发自肺腑的愤懑与不平。
一声唢呐,一腔悲凉。
陈玄丘把他所有的辛酸、痛苦、仇恨、不甘与舍不得,尽数注入了这一曲唢呐中。
他没有注意到,随着这唢呐声,一团混沌之光开始出现,渐渐化为黑白两色,翻滚氤氲中,又变成三原色。
渐渐的,五色、七色、十色,无穷无量的彩光涌出,亿万道霞光照射,将这亘古以来一片土黄、从无第二种颜色的大地,染得五彩缤纷。
暴雨倾盆下,心神专注中,陈玄丘更未注意到,他身下的那方石碑似乎痛苦难奈地颤抖起来。
它诡异地痛苦扭动着,左扭、右扭,努力想挣扎逃离似的。
先天宝物想孕育出器灵,尤其艰难,就像越是身具大神通的仙神,越难孕育后代一样,这是天道规则为了维系世间平衡所制定的法则。
这一方“小吉祥天”,在这一方小天地中也不知滋养了多少万年,才刚刚拥有了灵智。作为这一方天地唯一的生灵,她从不曾跟其他任何智慧生物打过交道,以前有人被收进这方天地,她也只是如对待陈玄丘一般,默默观察,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中汲取知识
。
虽然她是如此伟大的先天灵宝所诞生的生灵,却一样有恐惧心,本能地担心被发现,既而被扼杀。
因为她虽然拥有操控这一方天地的伟力,却没有自保之力,就像“虫后”可以驱使无穷尽的凶狠战虫不顾生死地为它战斗,但它自己却不具备战斗技能。
她的神魂还太弱小,作为一个从无到有,刚刚诞生不久的生灵,元神还不稳定,甚至谈不上完善。
要知道,一个人类婴儿一出生,就是已经合乎天道规则的生物。
可这碑灵,却是开天辟地以来独一无二、前所未有的一个生灵,它需要在成长中,一点点完善自己的生命印记。
而此刻,陈玄丘吹响的这曲震撼心灵的唢呐,是经由混沌六魂幡这件先天灵宝制成的乐器吹出。
六魂幡究竟是什么法宝?
它是用符印祭拜后,连天道圣人都能祭杀的法宝,是专杀神魂的至宝!此刻的陈玄丘,根本没有力量催动这件至宝的神力,但是这件至宝蒙尘千万年,刚刚重见光明,第一次被外力催动,所以灵气外溢,就如灵石所化的孙悟空刚刚诞生时一
样,异象频生。
以此神器之力催发的可以直击神魂的力量,哪里是这个尚未完善自身生命印记的小生灵所能承受的?
她和之前的陈玄丘有些相像,肉身强大,神魂脆弱。
这唢呐第一次吹响,由于神器力量本能地逸散,她快要被吹得魂飞魄散了。
“我受不了啦~~”
正专心吹奏的陈玄丘正顶着雷声旦旦,暴雨倾盆,吹得畅快淋漓。
忽然间,一声稚嫩、凄惨的叫声传来。
也不知道是从识海中传来,还是用他的双耳听见的,实在是因为此时雷声雨声唢呐声,纷纷夹杂在一起,从而无从分辨,
咦?
陈玄丘一动念,才睁开眼睛,就看到身下这方石碑左右剧烈地摇晃着,把基座周围的沙土撼动得翻涌如浪。
陈玄丘差点儿被颠下碑去,赶紧一把抱住石碑,就见那石碑一阵剧烈的摇晃,竟尔拔地而起,仿佛一枚火箭似的,呼啸而上,穿过云层……器灵小姑娘实在受不了这魔音穿耳了,于是,她发了疯似的冲宵而起,只想逃出这天地……
第95章 报仇百里如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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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山深处,小木屋中。
这几日殷受和谈羲茗的心情都不太好。
尤其是谈羲茗,当时虽然悲恸,但是看起来倒也还能够克制。当晚回山后,汤少祝不放心,还曾想前往师妹处探望,宽慰她一番,却发现师妹住处窗子开着,师妹正伏案书写着什么,虽然偶尔也会抬手拭一拭眼角,情绪却还算稳定
。
汤少祝也就放心回去,专心安慰殷受了。
谁料,及至天明,茗儿却突然大放悲声,哭得不能自己。
殷受说,这定是因为她之前过于悲痛,一时不能接受陈玄丘的死去,所以迟至此时方才发作。不如由着她哭泣,让她的悲恸渲泻出来,便不会因为大悲大恸而伤了身体。
汤少祝道心坚定,从小在奉常寺中修行,情感方面哪有什么经验,听三王子说的头头是道,汤少祝便从善如流,果真不去劝说,由着茗儿放声大哭。
三王子说的还真对,茗儿虽是哭得两眼如桃儿一般,情绪却像是好了许多,虽然两眼都肿了,但气色倒比之前那样阴郁看着舒服多了。
可是叫人头疼的是,茗儿接下来就声言要去替陈玄丘报仇,三王子居然也跟着起哄。
次日夜里,茗儿甚至还偷偷一个人潜出了岐山,想独自杀往岐州城,幸亏汤少祝警醒,被他及时察觉,把人带了回来。
汤少祝和陈玄丘没有打过交道,彼此之间谈不上个人情谊。
在他想来,姜道人打着姬侯的幌子,不管他们编排给陈玄丘的罪名是不是真的,在姬国官方已是如此定位了,那么他做为大雍奉常寺的神官,就不能出面干涉授人口实。
他现在只想尽快返回大雍,把姬侯有反心的消息禀报天子。
今天已是从陂陀坡上回来的第三天,陈玄丘已经死去两天一夜。殷受和茗儿的心情都平静了许多。
汤少祝决定先劝说三王子一番,只要三王子接纳了他的意见,茗儿那边就好办了。如果茗儿仍然不肯离开,那他就动用师兄的权威,直接绑了她走。
总之,要把师妹安全带回中京。
“三王子,这里是姬国,姬侯身边异人无数,那姜道人更是他极为器重之人。就只一个姜道人,我们也未必能打败,更何况一旦出手,姬侯岂会坐视?”汤少祝诚恳地劝说道:“三王子,国事为重啊!姬侯有心谋反,这个消息,一定要尽快禀报天子,让天子有所准备。何况,一旦姬侯造反,朝廷发兵来剿,那时三王子你可
以请缨统率,一样可以为你的朋友报仇啊!”
汤少祝向殷受长长一揖,道:“三王子,请惜此有用之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先回中京,再从长计议吧。”
殷受沉着脸道:“如果我不跟你走,你是不是也要绑了我离开?”
汤少祝顿首道:“臣不敢!”
殷受眼珠一转,缓和了语气,道:“罢了,我们就先回中京,这个仇,我早晚要报。只是,谈姑娘那里,只怕不好说服。”
汤少祝喜道:“只要三王子答应,师妹那里,我去劝说!”
汤少祝兴冲冲地赶向茗儿住处,却见茗儿正蹲在门外草地上,望着灌木下的一丝野花发呆。
汤少祝上前唤道:“师妹。”
茗儿幽幽地道:“我和他初相识处,是在一座湖泊边,那儿也有一座小木屋,小木屋外也有这样的灌木,灌木下边也长着这样的小花。”
茗儿伸出手去,轻轻抚弄了一下那沾着露水、颜色艳丽的野花,道:“你看,这花儿依旧生得好好的,可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汤少祝叹息道:“师妹,姬侯已生反心,一旦起事,生灵涂炭,可不知道要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我们姑且返回中京,把此事禀明天子。到时候,天子必然有所行动。那姜道人既与姬侯作了一路,到时候,自然也难脱一死!”
茗儿没有回头,只是恨声道:“仇要自己报,那才快意!”
“可是……”
这时,殷受走了过来,汤少祝回头看他一眼,又回过头来继续劝说师妹:“可是报仇也该量力而……”
“噗!”殷受一记手刀,潇洒地斩在了汤少祝的颈上。
汤少祝慢慢转过身,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殷受大惊失色:“竟然不倒?”
殷受跳起来,抡起刀鞘,“啪”地一声,狠狠拍在汤少祝的头顶,汤少祝两眼一直,摇晃了一下,便缓缓倒了下去。
茗儿扭头看见,惊跳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
殷受道:“这人碍事的很,不敲晕了他,咱们如何去报仇?”
殷受拖起汤少祝,把他拖进灌木丛中,扯过几把藤萝,掩得更密实了些。
茗儿跟上来道:“怎么不把我师兄放进屋里?”
殷受道:“万一有执役巡察至此,发现了他呢?还是这儿更安全。”
殷受做好伪装,自丛林下走出来,对茗儿道:“走,咱们去岐州城,找那姜道人,为陈大哥报仇!”
茗儿爽快地道:“好,我们走!”
殷受一看她当先向外走去,忍不住道:“哎,你不带上剑么?”
茗儿摆手道:“带剑做什么,我最擅长的是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神功,带着剑反而碍手碍脚的。”
殷受心中一诧,记得她之前动手,颇以她的白虎庚金剑气为傲啊,怎么这会儿又成了带着剑碍事了?这姑娘有时候古古怪怪的,是了,她白天黑夜判若两人!
殷受也未多想,眼见茗儿催促,便赶紧追了上去。
今日,是姬侯将所选文武贤士授官封爵,分赴各地就任的日子,而且坊间传言,今日姬侯还要拜立一位国相。
国相就是太宰,只不过大雍的宰相称为太宰,各诸侯国便以国相称之。
这对姬国来说,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因为四百多年来,姬国一直未立国相。四百多年前,姬国得授封国时,曾由大雍派过一任国相。此后,大雍与各诸侯国之间的君臣章程渐趋成熟,大雍便不再委派国相,各诸侯国有的会自行任命国相,有的则
干脆放弃了这一职务。
毕竟大部分诸侯国国力微薄,疆土有限,国君本来也没多少事,不需要再设立一个国相。
可时隔四百多年,姬国竟然要再立国相,如此大事,自然轰动四方。
岐州城内,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拾掇得干干净净。
那沿街摆地摊儿的、走街串巷的货郎、到处乞讨的乞儿,俱都不见了人影。
街上行人大多新衣新帽,等着与国同庆的盛大时刻。
殷受和茗儿,便于此时进入了岐州城。
二人虽觉城中气象有些不同,却也懒得打听。此前姜道人是住在宫里的,二人轻车熟路,便往姬侯宫中赶去。
第96章 复仇二人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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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今天似乎有什么大喜事要举行,处处张灯结彩,一队队宫娥捧着器皿匆匆来去。
殷受和谈羲茗躲在一处假山后面,四处张望一阵,谈羲茗道:“姬侯的宫殿不小呀,那姜老贼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殷受沉吟道:“姬侯虽然重视姜道人,但他毕竟是外臣,后宫应该不可能,前朝是视政理事之所,也不可能。
前后宫闱之间有一些宫殿,国君上朝视事中途,可以在那里休息、用餐、更衣。有时候,亲信大臣晚上来不及离开,也会安排在那里休息,我们往那里搜搜看。”
谈月茗前十八年只有晚上才能出来一会儿,实在没什么经验,便道:“好,我们往哪儿走。”
殷受道:“跟我来!”便引着谈羲茗悄悄走开了。
……
进贤馆距离姬侯的宫廷并不远,相距不足千步。
进贤馆最大的一处院舍中,姜道人一身月白道服,仙气飘飘,正与姬侯对坐论道。
两人论的不是修行者对于天道的领悟,而是关乎天下局势的人间道。
姬侯道:“先生以为,寡人如今将这些贤士分付于各地,筹措粮草、兵马诸般事宜,还要多久可以举事?”
姜道人微笑道:“姬侯若要举事,随时都可以,但若时机不宜,则诸事难行。”
姬侯道:“那么,何时诸事皆宜,适合举事呢?”
姜道人伸出一根手指,悠然道:“姬国四百多年的经营,国力雄厚,一可行。”
姜道人又伸出一根手指,道:“姬侯大贤之名天下皆知,诸侯拥戴,二可行!”
“大雍天子背天下诸侯而行,重用奴籍之人,不得人心,三可行。”
姜道人徐徐伸出第四根手指,道:“姬侯欲兴兵,还需要一个大义名份!方有四可行!”
姜道人伸出第五指手指,道:“姬侯揭竿之时,最好是大雍内忧外患,顾此失彼,此五可行!”
姜道人把五指狠狠一抓,说道:“若有此五行,则看似庞然大物的大雍王朝将不堪一击,天下皆为碎卵,唯有姬国是众生救星,天下的归属自然不言而明。”
姬侯听了兴奋地道:“可这大道名份如何取得?大雍的内忧外患何时出现?”姜道人微笑道:“姬侯以为,姜某这些年来周游天下,都做了些什么?我在东夷早已布下一子,只待东夷生乱,将大雍的注意力吸引到东边,便为姬侯制造了机会。至于大
义之名……”姜道人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姬侯,拍了拍腰间的葫芦,淡淡地道:“这陈玄丘,可以使罪杀之。若大雍天子不给我们制造一个大义名份,我们就不能如对付陈玄丘一般,炮
制一个么?”
姬侯听了恍然大悟,急忙离席,拜服道:“寡人得遇先生,真如虎插翼,如鱼得水也。寡人今日册封先生为姬国国相之后,我姬国的生死存亡,就全要托付给先生了。”
姜道人赶紧搀起姬侯,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姬侯怎可行此大礼!姜某受印之后,就是您的臣下了,这等大礼,万万当不起。”
姬侯满脸笑容地道:“先生,寡人有一爱女,名曰浅陌,先生是见过的,姿容才华,也还有些。
先生周游天下,为寡人奔波,至今孑然一身,没个伴侣,寡人深为不安。
寡人想把小女浅陌嫁与先生为妻,侍奉先生寝居,也好让先生没有后顾之忧,专务于国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姜道人听了不由怦然心动,那个浅陌他是见过的,确实殊丽不凡,何况又是姬侯的爱女,身份尊贵。
可是,姜道人转念一想,又有些动摇了。
他纵然接受册封,成为姬国国相,其实地位也相对超然。可一旦做了姬侯的女婿,对姬侯就要以父子之礼待之,人伦大礼不可废,对他便有诸多不便利。
想到这里,姜道人搪塞道:“姬侯美意,姜某感激惶恐。只是一旦拜相,寸功未立,便先迎娶公主,恐惹天下非议。
况且,姜某在天下间结交了许多奇人异人,在姜某劝说下,他们都有意扶保姬侯。可一旦姜某成了您的女婿,对于姜某曾经的说词,恐他们又生疑虑。”
姬侯听了忙道:“先生老成谋国,所言甚是有理,是寡人思虑不周。这样的话……此事暂且搁议,待我姬国兴兵,先生立下了赫赫战功,寡人再来锦上添花。”
二人说罢,相对抚掌大笑。
……
殷受和谈羲茗绕到姬侯宫廷里中间部分,左右一张望,殷受便道:“你往左,我往右,一俟发现姜道人踪迹,以纸鹤联系!”
谈羲茗答应一声,便向右边闪去,殷受也一矮身,向左边摸去。
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
南子坐在浴桶中,雾气氤氲,朱颜真真,香肩削露,楚楚动人,透着几分我见犹怜的忧郁气质。
她拿起小瓢,舀一瓢水,往肩头浇下,凹凸有致的曲线,在水下显得温柔而流畅,透露出十足的女人味,成熟优雅的风韵令人迷醉。也不知是她用了什么脂膏,还是身上天然带来的香气,那种淡淡的、品流极高的清新香气,仿佛含苞待放的花朵,极为淡雅,却又叫人忽视不得,罕有男子抵抗得了这种
气息的诱惑。
忽然想起葬身于姜道人宝葫芦之中的陈玄丘,又想起他那日吹奏的那首令她心动的《故乡的原风景》,南子不由怅然叹息一声。
人生啊,多少遗憾,终究……也只是化作淡淡的惆怅,填入人的回忆。
忽然,珠帘一响,一个虬须大眼的男人提着刀,一头闯了进来,一眼瞧见室中风景,那男人顿时呆住了。
南子与殷受四目相对着,殷受眼中不禁露出了惊叹的神色,喃喃地道:“想不到西方撮尔小国,竟有如此佳人!若是换个所在,殷某必然是弱水三千,只想瓢你一个!”
南子的蛾眉带着难言的危险感,微微地挑了起来。
殷寿赶紧道:“哦!我是说,只想取你一瓢!”
旋即他又摇摇头,不舍地自语:“可惜了,我是不能好女色的,尤其是我今日来此,乃是为了……”
殷寿说着,就已纵身向前扑来,想趁着这美人儿大声喊叫前,一记手刀把她劈晕。
南子手中正拿着瓢儿,剩下的半瓢水顺势就向殷寿一泼,那水甫一离瓢,就化作一道绵绵长长的水亮丝线,“嗖嗖嗖”地就把殷寿给缠了起来。
刹那功夫,殷寿就被那水亮的丝线从头到脚,纺锤一般细密地裹起,鼻子眼睛都看不见了,他“咕咚”一声,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南子哗啦一声从水中站了起来,款款拾阶而出,挂在衣架上的丝质软袍倏然飞起,落向她的胴体。
那丰腴匀称、侬纤得度的身子,白皙粉嫩、娇艳欲滴,曲线曼妙,诱人之极,细腰腴胯,动魄惊心。
只可惜这一切美景儿都只如惊鸿一瞥,旋即便被罩在丝袍之下。
一对雪足,轻盈地点着地面,南子反手一招,桶中便跃出一道水柱,化作一柄冰剑,落在她的手中,南子随手一剑,就向地上那具被裹得密不透风的“木乃伊”刺去!
第97章 岐王宅里寻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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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
晶莹剔透,还有水光流动的水剑突然顿住了,那剑尖距殷受的眉心已只差分毫。
殷受被捆成这副模样,真是想要像蛆似的扭动一下都不可能,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呜声。
南子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殷受掉在地上的那口刀上。
刀鞘上赫然写着“锯魂!”两字。
南子突然手一扬,那水剑又化作了一道水流,落入浴桶中。
南子一伸手,地上那口刀就飞到了她的掌心。
她的柔荑轻轻抚摸着刀鞘上的“锯魂”两字,手腕一震,刀在手中翻了个面,另一面赫然是“辟邪”两字。
南子的右手轻轻滑到刀柄处,也不知触到了哪里的机关,只听“锵”地一声,宝刀出鞘。
南子双手一分,竟从刀身中又拔出一口剑。
左手刀,右手剑,寒光隐隐,削铁如泥。
南子喃喃地道:“果然是锯魂刀、辟邪剑!”
她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地上直挺挺的那根“纺锤”,唇角轻轻抽动了几下:“原来你是他的后人!跟你的祖先一个德性,一见了我便神魂颠倒,不知所谓。”
这句话说完,南子眸中忽然闪过一抹忧伤。
大殷太祖殷无极,算得上是人间一代枭雄了,雄才大略,豪勇无双。
他一生只为一个女子痴迷过,就是她――南子。
可天意弄人,南子喜欢的却是前朝的那位奉御神官。
为此,南子理所当然地站到了前朝一边,与殷无极一方作对。
饶是如此,有一次她落入殷无极手中,那个一见她就会变成傻瓜的男人……终究还是放过了她。
而她,也像殷无极一样傻,她无怨无悔地继续追随着那位一心问道,无欲无情的奉御神官,直到身死道消!
南子闭了闭眼睛,把剑还于刀中,再把刀还入鞘中,扔回那根“纺锤”身边。纤长灵巧的手指勾住腰间的丝带,浅浅一系,便又现出了葫芦般的曼妙体态。
几百年过去了,她每一次转生,一旦成年,得以拾回记忆,最不能忘记的,都是对那位神官的不甘心,却也不曾忘却曾经的风风雨雨。
她欠殷无极一个人情,殷无极的后人,她不能杀!
她在此间沐浴,是因为她刚回宫,马上就要举行拜相大典,她和有姜夫人是要陪同太拟夫人一同参加的,若再折返后宫未免太费时间。
如今她要赶往前殿,哪有闲暇处置这个愣头青的刺客。
那一夜,她在陂陀坡上见过这个人,知道他是陈玄丘的朋友,此番摸进宫来,分是是想杀姜道人。
南子叹了口气,从角落里摄来一口箱子,一抬手,就把殷受摆了个“看瓜式”,装进了箱子。
捆着殷受的是她以法力抽出的水丝,自然可以随意调整。
南子漫声道:“姜道人的道行,连我都不知其深浅,你还想去找他报仇?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么?听我一句良言,今日放你一马,就莫再回来了!”
说着,箱盖儿砰地一声关上。
南子走到殿门口,提高声音道:“来人!”
片刻功夫,两名宫娥,两名寺人走进来,这是她的心腹。
南子道:“去,把里边这口箱子丢到郊外去!”
南子没有解释为什么,这四人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恭应一声,两个寺人便上前抬起箱子,与两个宫婢一起走了出去。
……
谈羲茗把西配殿各处宫中都搜了一遍,始终不见姜飞熊的身影,却也不见殷受与她联系。
谈羲茗心中好不诧异,她寻了一处有些偏僻的宫殿,纵身跃到高高的横梁上去,这才放出一只纸鹤。
那纸鹤飞出很久,也不见殷受回信儿,谈羲茗心中更加纳闷儿了,纸鹤明明找了去,说明他在啊,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谈羲茗想了想,又放出一只纸鹤,唤道:“小受受,你在哪里?”
待那纸鹤振翅飞去,谈羲茗立即追了上去,蹑着那只纸鹤,想要找出殷受的下落。却不想,那纸鹤竟飞出宫廷,展翅飞向了城外。
谈羲茗一路追着,越走越是诧异:“小受受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跑到郊外去了?”
……
宫门大开!
宫门右侧前首,是太姒、有姜,还有假夫人南子。
三位夫人盛装而立,为国迎贤。
考、发、鲜、旦等十大公子,肃立其后。
宫门左侧前首,是三公,后边是众公卿大夫,也是冠冕整齐。
千步之外,遥遥相对的进贤馆大门洞开,披红挂彩。
拜相授贤大典,开始了。
地上铺着红毡,姬侯与姜道人并肩而行,来到进贤馆门口时,无数百姓已拥挤在长街上看热闹了。
一辆牛车驶到进贤馆前,姬侯突然朗声道:“寡人治理姬国,非士贤攘助,不足以国富民丰,百姓安乐。
故,寡人求贤若渴。今有诸贤,为我姬国所用,更有名满天下的飞熊先生愿意辅佐寡人。寡人为示诚意,当为飞熊先生拉车,迎入宫廷!”
众人一听尽皆震惊,姬侯乃一国之君,竟要亲自为姜飞熊拉车,载他到宫廷拜相?
姜飞熊一听,也是连连推辞,谦逊不受。
姬侯哪肯答应,下令赶车的寺人卸去黄牛,他亲自走过去,那辔头搭在自己肩上,朗声道:“飞熊先生,请登车。”
姜飞熊长揖到地,大声道:“飞熊万万不敢接受!”
姬侯大声道:“飞熊先生若不登车,寡人就一直站在这里。飞熊先生欲要我姬国上下在此苦苦等候么?”
众贤士见了也是大为感动,哪怕他是作戏呢,一国之君把礼贤下士表现到如此程度,也是令人感动啊。
夏浔忍不住上前劝道:“飞熊先生,您的德望,我等无比仰望。国君如此礼遇,全是一片赤诚,飞熊先生,我看您就不要推辞了。”
“是啊是啊,飞熊先生,你就不要推辞了。”众人纷纷解劝起来。
姜飞熊露出为难之色:“这……哎……好吧……”
姜飞熊苦笑着走过去,先向姬侯施了三个长揖,这才告罪一声,登上车子。
姬国百姓一看国君与即将成为姬国宰相的飞熊先生之间,君臣竟如此相得,国君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他们姬国百姓过上好日子啊,一个个不由热泪盈眶。
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号啕大呼“君上贤明,姬国之福啊~”
姬侯就在万千百姓的呼喊声中,绷紧了肩头的辔头,正要奋力拉动车子。车上“蓬”地一声巨响,姜飞熊腰畔的葫芦塞子应声飞出,正打在姬侯的后脑勺儿上。
姬侯再如何健壮,也是七旬高龄了,奋力拉车本就吃力,再吃这葫芦塞子一敲脑壳,登时一阵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冒,“卟嗵”一声,就摔了个屁墩儿。
紧接着,姜飞熊身畔紫气一闪,喷薄出一团氤氲的紫雾,落在牛车前面。
姜飞熊大吃一惊,这葫芦怎么自己启动了?
进贤馆前,正整理衣冠,准备随行于车后,步行前往宫廷的众文贤武贤们也是一脸愕然。
就见车前一团氤氲的紫雾渐渐散去,现出一块高高的石碑,上书四个大字“小吉祥天!”
石碑旁站着一个人,赤身露体,全身上下就只一块兜裆布。
看这人年纪似乎不大,浑身肌肉线条流畅,皮肤紧绷,只是头发飘飘,胡须蓬乱,仿佛一个野人。
这野人一手提着一支暗金色的唢呐,一手扶着石碑,赤着一双脚站在那里。
姜飞熊瞠目结舌,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还真不清楚他这只葫芦究竟是一件什么宝物,他甚至不知道这只紫皮葫芦的名字。
他离开师门时,师尊传了他这只葫芦,只教了他收纳之法。
师尊说是这只紫皮葫芦已蕴养了千万年,即将大成。他此行下山应劫,特意把这葫芦授他,一则用以防身,二则一旦收纳了什么有道之士,也可用以蕴养此宝。
可眼前这一人一碑是什么玩意儿?难不成是从我的葫芦里喷出来的?
陈玄丘此时也看清了眼前的人,这不是姜飞熊么?啧!两年未见,他倒是一点也未变老!陈玄丘分了分自己满头的乱发,向姜道人露出了他的脸儿来:“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有几分……像从前?”
第98章 道,生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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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骑在“小吉祥天”头上,穿越雷云时,不由万分紧张,他调集了全身功力以应变,紧紧抱住石碑不放。
这一方世界都服从于“小吉祥天”的意志,又怎么可能会对她发动攻击?所以陈玄丘安然通过。
之后就是无尽虚空,那是绝对零度的极寒虚空。不过,陈玄丘凝运全身功力护体,倒是没觉得寒冷,因为这虚空连一丝空气都没有,也没什么物质去吸收他的热量。
尽管如此,在这样的虚空中多呆片刻,便是大罗金仙也承受不了。幸好“小吉祥天”冲上去的速度极快,这极寒虚空转瞬即过。然后,他就骑着小吉祥冲出来了。
这是小吉祥天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
一,是个很奇妙的数字,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一”,是万物之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你第一次造出文字来,天道会降下功德加身于你。
你是高考状元,那就一朝成名天下知,但没人记得第二,哪怕他只差你一分。哪怕他实力未必比你弱,将来的成就可能还会超过你。
第一次的感情,也最是叫人难忘: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那遁去的也是一。绝不会出现大道五十,天衍四八,遁去个二,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陈玄丘得到的这支混沌六魂幡,虽然已是作废的一件无上宝器,但是被他改造使用后,仍是一件极为恐怖的法宝,只是现在的他,其实是没有力量驱动的。
就像一个吃奶的娃儿,他爹往床上一躺,你让他从他爹身上爬过去都难如登天,他能给你来个百米冲刺么?但陈玄丘这是第一次吹响它,第一次重新被唤醒,神器自发不平之鸣,神力外逸,直摧灵魂,以致于还是初始小生命的吉祥根本承受不了。可陈玄丘若是再吹第二次,就
没有这效果了。
陈玄丘的师父一直阻止他修炼元神,自然有着不可说的重大原因。
可机缘巧合之下,陈玄丘还是练的。
不过,他练的这《无为经》乃是世间最奇妙的一门功法,以无用为有用,从无中生有,这种玄奥功法,便是天道意志都感应不到。
可是,陈玄丘是葫中世界得到它的,也是在葫中世界修练的。
这葫中世界,作为刚刚诞生的一方小天地,与这大千世界的大道规则是不同的,它还不完善。
如果说这大千世界已经具备完整的三千大道法则,那这个吉祥天小世界现在最多具备三百大道法则。他在三百大道的小世界中修炼,突然进入三千大道的大千世界,就像一条小沟渠与一个大湖泊忽然连通了起来,那一刻它是要先补充不足的。容量上且不管,水平面至少
会保持平齐。
陈玄丘冲出“鲸吞万物葫”的刹那,自身就需要这么一个调剂平衡的过程。
这个过程很短,只是一刹那。
二十刹那才是一瞬,二十瞬才是一弹指,刹那无常,当真短到了极致。
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中,陈玄丘的元神气息还是逸散了出去。
它不是风,吹不动一根头发。
它不是气,没有任何的气味变化。
它也不是光,不会引起哪怕刹那的明暗变化。
但三界之中,却有无上大能,以其磅礴浩瀚、无边无沿的神念,能够捕捉到这刹那的灵机。那是一种感觉,无法以言语形容,玄之又玄。
三十三天之上,在夜摩天与夜变化天之间,有一处钟灵宝地,那儿有一座极其古朴自然,与周围自然景致浑然一色的建筑。
这幢建筑群中,最为宏大的就是一处丹房。
丹房中,一位白发白须、衣着朴拙的老者,正盘膝守在那只大如房屋的巨大丹炉前。
就在陈玄丘冲出鲸吞万物葫的瞬间,他蓦然张开了眼睛,眸中露出一抹疑色:“这神念的波动……”
丹炉中真火熊熊,丹房中渐渐散发出了烧糊的味道。两个正打盹儿的丹童醒过来,顿时大吃一惊。
可是他们一瞧他们家那位大老爷,浑然不觉他已炼坏了一炉宝丹,他正盘坐那厢,掐指演算,口中念念有词。
……
在魔罗界与阿修罗界之间,有一片仰望其高,不知几千几万里的雄伟大山,在这大山的最高处,有一处无比宏伟、气势雄浑、极尽庄严的辉煌宫殿。那至宏至大无比辉煌的宫殿静室中,一位周身清光氤氲,脑后九色光轮轮番显现的黑发黑须中年人,正在闭目冥想,突然双目一睁,两道神光透眸而出:“这神念感应……
难道是他?不,不可能!”
他再想感应一下,却已捕捉不到任何气息。
中年人轻轻摇了摇头,或许只是参悟大道时心魔的滋扰吧。
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
这是一方小世界。它不属于三界,它只是它的主人用无上神通开辟出来的一个洞天世界,就像“鲸吞万物葫”中衍化诞生的小吉祥天世界。
这一方洞天,叫做锦绣天。锦绣天自成一方天地,它的主人,是一个霓裳的美貌女子。她正倚在白玉榻上小憩,突然秀眉微微一颦,微微张开眼来,可那种奇怪的感觉稍纵即逝。她什么也没有再感应到。于是,她只是哑然失笑,翻了个身,手托香腮,复又
沉沉睡去。
……
西极无尽之海中,有一处极乐圣境。这极乐圣境中,处处金光氤氲,法莲丛生,仙气缥缈,至圣不凡。
都说西方贫瘠,但这极乐境中,灵气却充沛到了时常会下上一场灵雨。
一处灵雨形成的灵潭中,有金色鲤鱼嬉戏于丛丛莲味之下,有两座硕大无朋的金莲立于水上,两朵金莲上各自盘坐着一位缁衣道人,一个面色疾苦,一个面黄身瘦。
二人同时睁开眼睛,面黄身瘦者把他淡黄色的眉毛微微一蹙,沉吟道:“师兄,也感应到了?”
面色疾苦的道人脸上愁苦之色更浓了:“为兄本以为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可若师弟也与我生出了同样的感应,只怕……”
面黄身瘦者问道:“师兄现在可还感应得到?”
面色疾苦者苦笑道:“寂若无波古井,没有感应了。”
面色疾苦者沉吟道:“或许只是你我偶生心潮,杞人忧天了。”
面黄身瘦者正色道:“大意不得。”
面色疾苦者点了点头,忽然漫声唤道:“摩诃萨!”
立时便有一位侍者在他二人身前闪现,此人脑后一道光轮大放光明,有无穷无量的智慧之光在其中吞吐。
池中一尾尾锦鲤都欢喜跳跃起来,似乎被那智慧之光一照,竟尔受到了点悟。池中一朵朵莲花也为之盛开,在灵水之上轻轻摇曳。
面色疾苦者道:“吾方才有所感应,似是来自下界。轮回大劫将生,不可生出意外。你且往人间一行,静观世态。”
那侍者向面色疾苦者双手合什,颔首称是,一转身,便化作一道祥光,投向人间去了。
……姬国进贤馆前,姬侯呆坐在地上。他后脑勺挨了那一击,脑子伤了。此时他那症状就跟中风似的,一只手臂不停地划着圈圈,嘴歪眼斜,唇角还一抽一抽的,说不出话来
。
姜道人呆坐在车中,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你是何人?”
咦?我都拨开头发了,你都认不出来?
陈玄丘很诧异,他也不想想此时的他,跟两天前还风靡岐州万千少女的公子形象反差有多么大,一时之间,谁认得出他,谁又敢把他当成他?
陈玄丘放下头发,摸了摸他的络腮大胡子,清咳一声问道:“你,听说过随身老爷爷么?”
姜道人更愕然了:“什么随身老爷爷?”
“没听过啊?”
“实未听过。”
陈玄丘突然一把抱起那块色比美玉,质比金坚的大石碑,纵身一跃,当头砸下:“那今儿小爷就叫你认识认识!”
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出手?姜道人大骇,一时来不及应对,急忙一纵身,便从车中翻滚出去。姬侯拿来表演求贤大戏的关键道具,就被陈玄丘一石碑,砸了个稀巴烂。
第99章 一力降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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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把石碑充作武器,一碑砸碎了那车,接着横向一抡,呼啸着扫向姜飞熊。
这么沉重的家伙,一旦挨着了,只怕要被拍成肉饼,也只有陈玄丘这等神力,才能运用自如。
不过以前陈玄丘出招过于威猛,和他的气质总有些违和,此时一副野人形象,倒是般配的很。
姜道人再度一闪避过,大叫道:“一起擒杀此獠!”
众武贤一听,立时各掣兵刃,一起扑将上来。
此时他们都已接受了姬国的官职,是姬国的臣子,自当为姬国效力。
而且姜道人马上就要拜相,将要成为姬国国相,他们的上司,哪能眼看着自家相爷被人追杀。
一时间,众人各出奇招。
一口桃木神剑凌空刺来,“咔嚓”,迎声而折。
七口诛心钉凌厉地射来,陈玄丘把碑一竖,相当于四五面大盾叠在一起。
“当当当当当”,诛心钉尽数射在碑上,碑中器灵小吉祥暗嘻一声,觉得有点痒痒。
“闪开!我来!”一名铁塔般雄壮的大汉大喝一声,两柄重有百斤的乌金玄铁八棱重锤一记劈山式,向那石碑狠狠砸来。
陈玄丘一记托天式,将那碑横着迎了上去。
两柄垂锤“当”地一声砸在碑上,碑中器灵小吉祥大喜,这两下按摩得舒服,力道恰恰好,可比那坏人拿着样东西在她身上磨来磨去的舒坦多了,再多按几下才好。
可惜那大汉虎口一麻,两柄大锤就弹了出去,呼地一声飞上半空。
宫门前,南子不经意地一皱眉,向前一步,扶住太姒夫人,边走边道:“前方大战,姐姐不如回宫中等候。”她扶着太姒走出两步,那两口大锤就遥遥飞来了,一口锤一下子砸碎了金水桥上一直矗立在石栏上的石狮子,另一口锤则正砸在太姒夫人先前立足处,把在场所有人都惊
出一身冷汗。
太姒夫人本还想说她就要在此等候国君,这时也不敢多说,赶紧答允一声,便往宫中转移。快七十岁的老太太了,倒是健步如飞。
郭竹眼见如此一幕,不屑地冷笑一声:“都是一群废物!看我的!”
郭竹一抬手,就祭出了他的琅珰寒月珠,奋起全部功力,将它化作直径三尺有余,乌沉沉一颗宝珠,当头就向小吉祥天砸去。
“当”地一声,琅珰寒月珠被磕飞了。
器灵小吉祥勃然大怒,她感受到了一抹威胁。
这颗珠子的力量丝毫不足以伤她,因为催运宝珠的郭竹实在有够废物。此人握着一手好牌,却是个‘点金成铁’的高人。
可这颗珠子毕竟是法宝级别,如果由真正高手使用,未必不能让小吉祥的神魂受伤。小吉祥是洞天世界诞生的意志,全部知识包括语言,都来自她以前对吞入小吉祥天世界的生灵的观察,她的心性还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孩子。一俟察觉这宝珠有可能
会对她造成威胁,马上存了灭杀的念头。
陈玄丘只觉手中一震,一把没抓住,那石碑竟腾空而起,主动追向那颗琅珰寒月珠。
“当~~”又是一声巨响,琅珰寒月珠被磕得嗖地一下飞上了天空,那石碑立即追了上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陈玄丘惊咦一声,这东西还真是好宝贝儿,居然会主动攻击敌人!
虽然个头儿太大,扛着费事。可陈玄丘自觉穷酸,一直也没件拿得出手的宝物,当下就存了据为己有的念头。姜道人一见陈玄丘石碑脱手,顿时大喜,探手往空中一抓,一只淡蓝色的精灵顿时成形,上半身雄壮无比、肌肉块垒,下半身如同一股龙卷风,使得它的身子倏进倏退,
来去如风,快到无可琢磨。
陈玄丘一边躲避那些武贤人的偷袭,一边抵挡这蓝精灵的攻击,自始至终不曾动用法术。陈玄丘只以武力示人,就是为了麻痹姜道人,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姜道人狞笑着大手一握,那只蓝色精灵十指箕张,指尖锋利如刀,就向陈玄丘叉去。此时四下都有武贤们的兵器袭来,姜道人是看准了时机,叫他无从躲避。
不料,陈玄丘脚下一跺,喝道:“遁!”整个人竟“嗖”地一下没入了地下。那刀枪剑戟、蓝精灵的十指,尽数刺了个空。
姜道人大吃一惊,此人竟然会遁术,而且还是五行遁术中最难练的土行遁术!遁术并不是一门很好练的道术,尤其是土遁。君不见《封神榜》中一个土行孙,就仗着这么一门本事,也能在无数奇人异士中占有一席之地,还因此强娶了个如花似玉的
老婆么?
严格说来,驾云也是遁术,此外气遁、光遁等,都是比较常见的遁术,也是比较容易练成的遁术。
以五行元素施展的遁术是最难练的,而这最难练的五行遁术中,尤其难练的就是土遁。想找到一门土遁的功法都难,就更不要说高明土遁之术了。
陈玄丘在那洞天世界中,最苦恼的就是流沙不断流向沙池,每次他想探索这方世界,光是为了抵消那流沙的作用力,就耗费了大把力气。
因此,在那《无为经》中发现有五行遁术后,他直接选择了土遁,一直只是专心苦炼这一门遁术,如今只是略有小成,并不算高明,但已可以在危急关头发挥作用。陈玄丘往土中一遁,没入时已经盯了姜道人一眼,记住了他的位置,一没入土中,立即奔向姜道人的位置,向上一冲,嗖地一下,就出现在姜道人的背后,一剑劈向他的
天灵盖。
姜道人只觉脑后生风,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他的高人形象了,马上一个“懒驴打滚”,贴地滚了开去,刚滚出两匝,便百忙中一拍葫芦,念动法诀,大喝道:“收!”小吉祥驾驭自己的神体将那琅珰寒月珠击上高空,趁着它的主人尚未反应过来,连连撞击上去,最后更是缩小了身体,凝炼成一尺多高一座碑石,“砰砰”地连连砸击,让
那琅珰寒月珠上都隐隐露出了一丝裂隙。小吉祥大喜,正要奋起余勇,彻底毁去这颗宝珠,突然一股莫可抵御的吸力涌来,嗖地一下就把她吸向地面。那颗隐隐诞生了一丝神识的琅珰寒月珠偷得一线生机,立即
遥遥逃去。
吉祥大怒,她是葫中世界的意志,与那宝葫芦是一体的,自然受制于人。
“是谁坏我好事?”
吉祥自空中飞下来,一眼看见正“懒驴打滚”的姜道人,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奋力挣开那葫芦的吸力,就要砸向姜道人,把他活活镇压。
孰料,姜道人想要收的却是陈玄丘。
他之所以能控制宝葫芦,靠的就是吉祥天这块石碑。这件镇压之物,才是最初得到这宝葫芦之人,祭炼之后放入葫中的镇压法宝,他要靠控制吉祥天,才能驱动宝葫芦。
如今吉祥正在空中踢球,他哪里收得了陈玄丘?眼看就要进球得分的吉祥被他唤回,大怒之下只想砸死他了事。
发现收不了陈玄丘的姜道人急忙又滚了几匝,陈玄丘听他喊了一声“收”也是唬了一跳。
待见他宝物不灵验了,陈玄丘顿时大喜,心中隐隐也明白问题应该出在那块石碑离开了宝葫芦。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
趁你病,要你命啊。
陈玄丘立时抢步追上,一剑再向姜道人刺去。
空中,一方石碑重新变成丈余大小,当头镇压下来。
地上,陈玄丘挺剑疾刺,誓要一剑杀了姜道人。眼看姜道人必死无疑,他忽然大叫一声,祭出一面杏黄小旗儿来。
第100章 凤凰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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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道人祭出那杏黄旗,立时化作了两丈多高的一杆大旗,矗在姜道人头顶。
杏花旗上金光氤氲,顿时涌现出一朵朵金色莲华,翻涌生灭,无穷无量。
那石碑高约丈余,自空中落下,甫一接触到那朵朵金莲,便每进一寸就慢十分,只进得数寸深浅,便在空中滴溜溜乱转,再进不得分毫。
它在空中乱转,乃是因为使力向下,却为金莲毫光所阻,是以只能原地打磨。
陈玄丘这边一剑刺出去,更是破不了那无穷量金莲花的阻挡,剑尖被阻,比那石碑还要不济,根本寸步难进。
陈玄丘发起狠来,一收宝剑,纵身一跃,把那石碑抱起来,狠狠抽向那杆大旗。
小吉祥被他这般粗暴使用,心中也自恼怒。可是,这位器灵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陈玄丘一个人。
他一吹起那唢呐,魔音穿耳的痛苦实在是太可怕了,吉祥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她却不知,只有在洞天之中,陈玄丘吹响的那第一次,才会让她痛不可当。若是再来一次,那就毫无影响了。
陈玄丘抱着石碑一次次砸下,那威势纵是一座山岳怕也要砸平了,唯独拿姜道人没办法。
姜道人一瞧这般模样,不禁哈哈大笑,爬将起来,手捻胡须,复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皎然无尘的模样。
四下里众武贤人一瞧姜道人法宝无数,此时竟然立于不败之地,纷纷大喜,也鼓起余勇,向他打来。
内中只有两人划水。一个是郭竹,郭竹抻着脖子望空而看,石碑回来了,他的灵珠怎么不见回来?
郭竹用心神联系他的宝珠,愕然发现那颗宝珠正以奇速飞行于高空,看那方向,竟是奔着郭氏山庄去了。
琅珰寒月珠怎么跑了?难不成是被父亲大人召回去了?
没道理啊!
郭竹慌了,哪还顾及要在姬国做什么官,他根本就不想来,是他父亲说姬国将有一场大造化,要儿子来此谋一份大机缘。
此时郭竹一声招呼,喊上他的四大侍卫,就向宝珠逸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另一个划水的就是李青蝠,李青蝠觉得自己跟陈玄丘甚有眼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所以,他只舞着剑,在一旁喳喳呼呼,上窜下跳。汗比谁流的都多,其实一剑也没攻到陈玄丘面前。
……
谈羲茗追着纸鹤到了郊外,在一条小河边发现了一口箱子。
纸鹤停在那箱上不动了,茗儿心中好不诧异,上前一把掀开箱子。箱子一开,内中捆缚着殷受的无数丝线顿时化成了水。
茗儿见殷受坐在箱子里,两只脚撑着两边的箱沿儿,上半身向下俯着,似在看着他自己的裆部,衣袍全都湿了。
茗儿立刻捏着鼻子退了两步,嫌弃地道:“噫~,你尿了啊?”
“我尿个鬼啊,这是洗澡水!快拉我一把!”
殷受气极败坏地说着,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
茗儿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裹在手上,把殷受从箱子里拉出来,赶紧丢了手帕,再闻闻手上,确实没尿骚味儿,这才放心。
茗儿道:“你怎么钻进箱子里去了,哪儿来的洗澡水?你到这儿干什么?”
殷受叹道:“一言难尽。咱们回城,我要寻那女人晦气!”
茗儿疑惑地道:“什么女人?”
殷受一招未出就被人制住,如此狼狈相都让茗儿看见了,他哪肯多说,只顾闷着头儿赶路,甩开两条大长腿往城里跑,茗儿急忙一溜小跑地追上去。
二人刚刚赶到城门处,就见一骑快马从城中狂奔而来,后边还有四骑快马,人人手中提刀,个个杀气腾腾。
殷受大惊失色,立即一拉马步,拔出锯鬼刀,豪气干云地叫道:“殷某在此,尽管放马过来!”
那马上骑士果然放马过来了,他手指远方,大叫道:“往那边飞了,快追!”
骏马呼啸而过,紧跟着又是四匹快马紧追而去,地上溅起了一片尘土。
殷受灰头土脸地从尘土中跑出来,咳嗽着道:“原来不是抓我的。”
……
进贤馆前,陈玄丘虽是越战越勇,他也使出了道术,还想以土遁之术偷袭姜道人下体,可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会被那不断翻涌的金莲所阻。
其实这法宝的使用,也要消耗姜道人的真元,可是比起陈玄丘的消耗之大,那就微乎其微了,姜道人耗得起,陈玄丘可耗不起。莫看陈玄丘钻出紫皮葫芦时竟惊动了几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但那并不是说陈玄丘现在的功夫有多高,而是他修炼了道术,道术是以神魂御力,他的神魂如今已经不再全
然受肉身拘束,所以刚出宝葫芦时,神念之力逸出了一丝,被极为熟悉他神念的几个大能感应到了。
“不成,这样下去,力气耗尽,我要被留在这里了。尤其这坚不可摧的石碑,似乎妙用无穷,我得把它弄走才是。”
想到这里,陈玄丘顿生退意。
姜道人有杏黄旗护身,根本不怕他攻破自己的防御,便默运神念,从附近一口水井中,汲取来一道水流,凌空化作了一条银龙,驭使银龙向陈玄丘扑去。
陈玄丘见此,假装惊惧力竭,脚下一个踉跄,向外逃出几步,突然一个疾旋身,脚尖一挑,将正痴痴呆呆坐在地上的姬侯挑向了姜道人。
姜道人大惊,连忙伸手来接,陈玄丘早已盘算好了角度,姜道人一把抱住姬侯,腰间的葫芦吃姬侯身子一撞,丝绦绷断,摔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出好远。
陈玄丘一手拖着石碑,伸手一摄,就将那葫芦擎在手中,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姜道人大惊失色,这可是师尊赐下的宝贝,若是落在他人手中,如何向师尊交代。
情急之下,姜道人一把扔开姬侯,五指向前一抓,空中那条银龙便咆哮着向陈玄丘扑去。
宝物到手,陈玄丘就想开溜,这时殷受和茗儿却已赶来。陈玄丘刚刚转身就看见二人,不由一呆,失声大叫道:“小受受,茗儿,你们别过来,快跑!”
陈玄丘右手捉着葫芦,左手拖着石碑,一时还不知道该如何把碑收回葫芦,只是发力向前狂奔。
殷受一听那亲切的称呼,不由得虎躯一震,失声大叫道:“大哥,是你吗?”
虽然陈玄丘此时这副模样茗儿认不出来,可她对陈玄丘那魂牵梦萦的声音却是极熟悉,登时喜极而泣:“他是玄丘哥哥,玄丘哥哥没死!”
二人更是不要命地向陈玄丘跑来。姜道人失了宝物,整个人都要急疯了,猛一捶胸口,一口心头血喷出,那空中银龙登时染上一层血色,竟然散发出了淡淡的真正龙威,猛然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咆哮,向陈
玄丘俯冲下来。
“罢了!”
陈玄丘大叫一声。他“贪财”的很,但他可不是守财奴,该花就花,该用就用,毫不犹豫。眼见神龙扑击之威,自己或可用手中石碑搪上一搪,殷受和茗儿却有生命之险,陈玄丘果断祭出了
凤凰羽。
被他珍藏的凤凰羽毛自纳戒中飞了出来,陈玄丘打一个响指,一蓬火焰便将羽毛笼罩其中。
轰然一声,一只火凤凰腾空出现了,一双火焰巨翅缓缓展开,凤首高昂,一声长唳。
陈玄丘把葫芦往左肋下一挟,腾出右手一个虎扑,抓住茗儿腰带,将她抛上凤凰背。那火焰所化的凤凰犹如实质,似乎感应到了,凤目一瞥,鸟喙便叨向陈玄丘。
陈玄丘刚把殷受抓起来,自己就被巨大的凤凰一口噙住,凤凰的火焰巨翅一振,便凌空飞了起来。
进贤馆前,无数的百姓仰望着,就见一只巨大的火凤凰振翅而起,直上长空。后边一条银色的巨龙衔尾急追。
这一幕画面若叫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只怕要以为这就是“龙凤呈祥”。
只是空中有一个不合时宜的惨叫声大煞了风景:“我的妈呀,我怕高啊,你弄死我吧,我好怕呀!”
火凰一声凤鸣,一振火翅,瞬息万里,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天尽头了,空中火红的余焰,宛如天边燃烧着的一片晚霞。
银色长龙一头扎进了火凰余焰之中,顿时被分解了身形,化作了一场瓢泼大雨,淋漓而下。是日,岐州城上,有凤凰游!
第101章 望~苍天!四方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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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云,自西方无尽之海的上空冉冉飞来。
云朵飞至内陆上空,忽见一道火红的遁光,自西而东,横亘万里,所过之处,云气激荡,一道破空的气痕久久不能弥合。
那道白云之上顿时传出一声惊咦,站住了。
云上,一位月白袍子、眉眼恬淡的尊者,脑后有一道光轮,有无尽智慧之光大放光明。正是极乐境那位苦脸道人派出的摩诃萨。他站在云中,盘算地道:“有人借凤凰羽遨游万里,往中京去了。尊师命我观世间动态,却未言明究系何事,既然中京在动静,我正好往中京一行,也可看看我昔日神游中
京时所收的那个弟子,也不知她如今学业如何,可有懈怠。”
想到这里,尊者举袖一拂,便化作一位慈眉善目的白发道人。
只是他这一举袖,竟从袖中跌出一尾金鲤鱼。那金鲤鱼落在云上,不停跳跃,忽然一纵,化作一个葛黄袍子的大汉,形貌粗犷,憨态可掬。只是原本鱼唇旁的两抹鱼须,化作了两道长须,仿佛两根鼠须一般,有些可
笑。
幸好此人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倒也不见猥琐之意。
这金鲤鱼一化作人形,立即纳头便拜,口中道:“承蒙尊师点化,修成人形,弟子感激不尽。”
摩诃萨先是一呆,继而面露欢喜之色,合什赞道:“大善!你是灵池锦鲤所化?”
那大汉毕恭毕敬,顿首道:“正是,弟子于灵池灵液中修炼多年,今日承尊师无量智慧之光沐浴,忽然福至心灵,因而跃入尊师袖中,随尊师来了人间。”
摩诃萨的性子好为人师,要不然他当初神游中京时,也不会随手就收了一个人间女孩儿为弟子了。
一听这憨态可掬的大汉所言,又见他诚挚恭谨,摩诃萨心中也自欢喜,便道:“既如此,你与贫道有缘。你可有名姓?”
那大汉道:“弟子初萌灵智,没有名姓。”
摩诃萨道:“你是鱼身所化,便以鱼为姓,以示不忘根本。看你憨态可掬,又是受吾智慧之光点化,为师便赐你一个名字,叫做不惑。
你可为本座寄名弟子,为师再赐你一个法号:灵感。”
那鲤鱼精刚刚修成人形,一时哪理解得了这么多,只听得晕头转向,他牢牢记住了“鱼不惑”三字,虔诚礼拜道:“弟子谢过尊师。”
摩诃萨展颜道:“你既藏身于本座袖中出了灵山,可见你必有因缘于尘世未了,去吧,记得不许行任何不法无良之事!”
说罢,摩诃萨一抖袍袖,好为人师的摩诃萨信手收的这个便宜徒弟便一溜跟斗地翻下了云去。
摩诃萨驾起云光,便向中京方向遁起,瞬息便已千里之外。
鱼不惑一路翻滚着落向尘埃,在空中大叫道:“师父,我是鸟儿,不是鱼啊。不是,我是鱼儿,不是鸟儿,我不会飞呀!”
鱼不惑又往尘埃下坠落片刻,忽地喃喃自语道:“不对呀,我已化形,有了道行,我应该会飞的啊,可我要怎么才能飞呢?”
可怜这鱼不惑刚刚化形,对自己的一身神通还未掌握,又碰上个好为人师却明显不怎么负责任的迷糊师父,他又呆呆地下坠片刻,这才开始凭着本能尝试飞行。
“我飞!”
“我再飞!”
“我三飞!”
“我飞飞飞……我会飞啦!”鱼不惑终于摸索出了飞行之法,只是一路坠下,其速甚急,这时已近地面,他施展的飞行之术也只是驾风之术,小道而已,一时止不住身子,砰地一声,一个倒栽葱就插
进了地里。
幸亏这一要飞,卸了许多的力道,不然他一颗脑袋怕要摔成“剁椒鱼头”。
鱼不惑直挺挺地插在土中,两条腿竖着,半晌,双手用力一撑地面,一下子从土里钻了出来。
他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脑袋,原本只是憨厚的样貌,这时那眼神儿却明显有些呆傻:“我是谁?是了,我叫鱼不惑。嗯……我从哪儿来,我要去哪儿?”
鱼不惑敲了敲自己的大脑壳,始终想不起来。
他一抬头,见天空一道弥久不散的火红流云,直指远方,便朝着那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
岐山深处,一座不知名的山庄。
山庄花草茂盛,风景雅致,一看就是隐士所居。
只瞧那仙气缥缈的样子,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处毫无阴森鬼气的所在,竟然就是鬼王宗的总舵所在。
总舵中,地面上完全就是一座普通的隐修庄院,但是在后宅女眷居所的庭院中,却有一口深井。
表面看来这就只是一口水井,可是一旦跃入其中,却似进了一个无底洞,浅浅水层之下,坠入之深,仿佛直抵黄泉。
这庞大的地下空间,才是鬼王宗真正的总舵所在。
地下空间里,有一处由万年玄冰凝结的洞府,可这冰雪洞府中有一汪池水,居然没有凝结成冰。
在那水池之上,数片莲叶簇拥着一朵白色莲花,那碗口大小的白莲花晶莹剔透,仿佛冰雪雕成的一般。
鬼王宗总舵的五六位黑袍弟子,跪伏于地,朝着那株莲花,正默默祷念什么。
忽然,那莲花大放光明,幽幽白光涟漪般闪烁着,一瓣瓣莲花缓缓张开,里边竟然睡着一个白衣女子。
那莲花只有碗口大小,睡在其上的女子身材小巧得仿佛一只精灵,但那莲花一开,迅速变大,沉睡其中的女子,身材也随之变大,最后化为常人大小。
看她身材跌宕起伏,宛然一副好山好水,容貌也是极美艳的,只是她的眉间有一点殷红,似是被利剑刺穿的痕迹,看着着实叫人怵目惊心。
若是远看,那点殷红就似点在她眉心的妆饰花钿,倒也更增艳美。可一离近了看,那里分明是血肉模糊的一个孔洞,就实在骇人了。
莲花一开,那女子似有所感,一下子苏醒过来,翩然坐起。
跪在岸上的众黑袍人大喜,急忙叩首,叫道:“弟子叩见老祖!”
这白衣女子,赫然就是鬼王宗的开山祖师。
当然攘助大雍夺取天下,却因战死而转修了鬼道的那个人。白衣女子没理会众人的膜拜,她激动的哈哈大笑起来:“‘天菁水莲宫’终于蕴养成熟,我王舒窈可以重返人间了!南柯,小贱人!待我出山,杀尽你的后人,灭绝南氏一族,消我心头之恨,哈哈哈哈……”
第102章 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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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舒窈兴奋地狂笑几声,这才把凌厉的目光投向众人:“本座何时苏醒,这天菁水莲又将于何时成熟,你们是不知道的,为何能早早迎候在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舒窈凤目一闪,沉声道:“你们宗主呢,他为何不来?”
这时,她那眉心血洞,仍旧血迹浸染,那处伤,似乎是永远不会痊愈似的,看起来极是骇人。为首的一个黑袍人激动地叩首,号啕大哭道:“老祖明鉴啊,我鬼王宗遭遇了一场大劫,宗内精英尽数丧命,宗主……和王东坛主,他们这一对老祖您堂侄一脉传下的后人
,俱都在这一战之中被人杀了,神魂俱灭啊!”
“什么?”王舒窈勃然色变,虽是极艳媚的模样,透出的狠戾之气,却充满怨毒之意。
为首的黑袍人泣声道:“老祖啊,您若再不出手,我鬼王宗休矣。”
他身后几个黑袍人听到痛心处,也是不禁哽咽不已。
王舒窈脸色铁青,沉声问道:“你说清楚,究系何人毁我基业,可是南氏一族的人么?”
黑袍人抹了抹眼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王舒窈叙说了一遍。王舒窈听了顿时大怒,厉声道:“本座本想着,一旦可以出山,第一个就去寻那南氏晦气,把南柯那小贱人的家族杀光灭绝。想不到世间竟另有狂妄之辈,竟然对本座的根
基与后人下此毒手!好!好得银!那个人叫陈玄丘?”
为首黑袍人道:“正是!”
王舒窈冷笑地道:“好!南柯后人,就暂且寄着他们的那颗项人上头吧,本座先去寻这陈玄丘,取了他的狗命!”王舒窈伸出纤纤玉指,往她身下莲台凌空一点,冷笑道:“天菁水莲宫如今蕴养成功,我纵是阴身,也可行走于阳光之下,再不必畏惧天雷之劫,试问世间,还有谁能挡我
!”
王舒窈身下那朵莲台被她一指,顿时缩小了,凌空飞起,化作一道流光遁入她的眉心,被那永不干涸的血液一染,花瓣顿时白里透红,愈增几分艳丽。那白里映红的娇艳荷花就贴在了她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这一来,倒真像是在眉心贴了一个妆饰的莲花花钿,谁能想到,其下竟有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只是看她容颜便
只觉娇媚,再无骇人之感了。
王舒窈把云袖一舒,沉声吩咐道:“尔等闭了山门,不必出山走动,只等本座回来!”
说完,王舒窈便纵身跃起,往着远处冉冉而去。
……
陈玄丘被凤凰叨走了。
可他临行之前,与殷受、茗儿的一番对话被众人听在耳中,谁还不知他就是两天前被姜道人收进葫芦,本该已化为一滩脓血的陈玄丘。
此人……还真如鬼王宗王庆所咒骂的:“你个打不死的鬼啊!”
他居然又活着出来了!李青蝠心想:“难怪我觉得这野人面善,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原来竟是我的岐山同学啊。啧啧啧,这陈玄丘还真是了得,你看他,连逃命都逃得彩霞满天,龙凤呈祥,这轰
轰烈烈的,太叫人羡慕了!”
姜道人失去了宝葫芦,一时失魂落魄。
不行,这件事万万不能禀报恩师,万万不可让师尊知道。师尊原本就不甚喜欢我,所以才让我放弃修行,来此主持人间大劫。
若是师父晓得我无能,连护身法宝都丢了,必然会派人取代之。不能说,绝对不能说。我得另寻机会,夺回葫芦!”
想到这里,姜道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先捺下心中焦虑,打起精神解决眼前之事。
陈玄丘一走,太姒夫人便率领南子、有姜,十位王子,以及众公卿大夫们急急地赶了过来。
这些人再加上那百余位文武贤士,还有四下无数的围观百姓,俱都看着进贤馆门前的姬侯。
姬侯坐在地上,面容扭曲,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他一手撑地,另一只手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停地画着圈圈,如同扶乩作图一般。
夏浔一见,不由惊叫道:“不好了,国君这怕是伤了脑子?”
姜道人脸色陡然一变,立即提高嗓门,大声道:“姜某曾将占、卜之术传于国君,想不到国君于占、卜之道上的天份竟如此之高。国君这是福至心灵,突有所悟啊!”
姜道人说着,大步赶上前去,一把搀住姬侯,牢牢地扼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再继续哆嗦,含笑说道:“姬侯向道之心,令人钦佩,只是此时实非悟道之时,国君醒来!”
姜道人向姬侯背上一拍,暗使巧劲儿,让姬侯下意识地点了几下头,看在旁人眼中,就似他方才真的悟道入迷,此时才被姜道人唤醒了似的。姜道人一指地上曲曲弯弯、交错混乱的那些线条儿,惊讶地道:“啊!这似乎是伏羲八卦啊!不对不对,大有不同,难道国君将伏羲八卦再作推演变化,创出了一门独到的
学问了。”
众人一听,赶紧低头看那手指画出的图。
嗯……如果那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的线条,也算是图的话。
众人之中很少有研究卦相的,所以谁也不知姜道人所言是真是假,只是看那混乱线条的卖相,这是卦相?太玄奥了吧,这一团乱麻似的东西,它真不是乱画的?李青蝠福至心灵,突然大叫道:“不错!我看出来了,这图似八卦而非八卦,可它正是脱胎于伏羲八卦!国君定是认为伏羲八卦太过于晦涩难明,不宜叫世人掌握。国君才
对其进行推演。”李青蝠指着姬侯因为中风,手脚抽搐而涂抹出的一团乱麻似的线条,用不容质疑的声音道:“此图于伏羲八卦之上,推演了不下七八层,我看国君这是想推演出一个‘姬侯八
八六十四卦’,造福世人呐!”
“是这样吗?”姜道人看了看地面,啧!圆得这么好,人才啊!
太姒夫人深深地看了李青蝠,开口问道:“卿是何人?”
李青蝠忙行礼道:“大道宗,朝天峰,大道朝天李青蝠,见过太姒夫人。”
太姒夫人点了点头,原来是浅陌那孩子的同门,这一来更觉亲切了。这孩子很好,脑子灵光,又是浅陌的同门,可以大用。回头把他留在朝中吧,就不必派往地方了。
太姒便道:“国君被陈玄丘那逆贼摔伤了足踝,行动有些不便,你来搀扶一下。”
李青蝠答应一声,赶紧上前,搀住了姬侯的另一边身子,便急急随着一众文武回转宫廷了。
姬侯被送进后宫,他是七旬老人了,先被木塞儿击中后脑,又被陈玄丘踹了一脚,接着又被姜道人摔了一次,病况愈发地重了,此时吱吱唔唔的,已经不能言语。
倒是那手,依旧不受控制地抽搐,想来还在研究他的“姬侯八八六十四卦”。
太姒夫人夫妻情深,见此担忧不已,急忙密召郎中进宫医治。
可姬侯虽是这般模样,前朝的大事也不能就此不了了之。
太姒夫人便作主,命令公子考暂摄国事,主持拜相以及封授百官事宜。
国君拉车请贤入宫的把戏,这时自然是顾不上了,大家都已经进宫了,难不成再回去重走一遭?
大殿之上,公子考代父拜相,草草举行了一场拜相礼。
姜道人面上故作云淡风轻,跪接了相印,心头却是恨意悠悠,如在滴血。
原本是何等风光的一场大事啊?
姬侯敬贤,飞熊乘车,这是要载入史册,流传万世的啊。
可如今,全被那陈玄丘给毁了!
还有我的鲸吞葫芦,这宝物务必得尽快取回来。虽说那陈玄丘不知使用之法,也破坏不了那只葫芦,在他手中形同废物,可这事儿一旦被师尊知道可不得了!
陈玄丘!姜道人捧着印,挤着笑,咬着牙,就像正在嚼着陈玄丘的骨头。
第103章 玄丘,祸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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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以凤羽神游,顷刻间万里之遥,待他落下凡尘,那火凤凰一声长鸣,复又化作了一片羽毛,只是羽毛的颜色黯淡了许多,显然上边附着的神力已经耗尽。
陈玄丘暗道一声可惜,虽然此羽已经无用,却也不舍丢弃,便以神念驱动纳戒,把它收了回去。
这时他才放下殷受,殷受立刻跟喝醉了似的,向前踉跄几步,跪在地上大吐特吐起来。
茗儿落在地上,欣喜地刚要上前与陈玄丘说话,忽然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被吹得乱糟糟的像鸟窝一般,顿时“哎呀”一声,急忙背转身去。
她可不想把自己难堪的一面让陈玄丘看见,赶紧背身整理。
那块石碑被陈玄丘抓来了这里,心里暗暗叫苦,这个狠人还不打算放过她么?
趁着陈玄丘一个没留神,石碑“嗖”地一下逃回了葫芦,打定主意从今以后再也不出来了。
陈玄丘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葫芦据为己有,想先把它收进纳戒,却发现纳戒根本不能收入此宝,纳戒只是普通的空间法器,哪能收得了这等衍化一方世界的至宝。陈玄丘就把葫芦挂在了腰间,想着有空再仔细琢磨一下。他拴挂葫芦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掌背上的印记,不禁想起了白无常的叮嘱,她说过,若是有朝一日陈玄丘离开姬
国,记得告诉她一声。
在葫芦世界中时,陈玄丘曾想与白无常取得联系,却未成功,所以印记还保留着一次使用效果。陈玄丘伸手一抹印记,掌背上毫光一闪,陈玄丘的意识就进入了那个熟悉虚空,白影一闪,白无常出现,依旧是那副妖娆样儿,只是白无常姑娘淡淡地看着他,脸上不悲
不喜,神色有些木然。白无常是认得陈玄丘的,虽说陈玄丘此时在意识空间的形象与外界的一样,也是近乎赤身露体,但白无常是魂灵界的一位鬼帅,察看一个人的特征主要是神魂,自然识得
他是谁。
陈玄丘笑道:“七爷,又见面啦。好教七爷知晓,在下已经离开了姬国,现在……已经快要到达中京了。”
陈玄丘情急之下望东而飞,但是具体方向必然会有所差迟,他又不知中京所在,没可能落脚处就在中京。
而且,这凤凰羽一游万里,实际上他现在已经飞越了中京的位置,处于中京之东了,待他打听明白道路,他还得往西赶,才能抵达中京。
陈玄丘虽然不清楚这些事情,却可以断定必然早就远离了姬国,进入了大雍地界,这是勿庸质疑的。
“真的?”
原本一脸木然的白七爷大喜过望,一把扑上来,紧紧握住了陈玄丘的手,开心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哎呀,你看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蓬头垢面的,我就说姬国凶险吧?你的运势在大雍呢,离开姬国就对了。
我会想你的,不是,蒲儿会想你的。玄丘啊,从此山高路远,相逢无期,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呀,免得蒲儿挂念。”
白七爷眉开眼笑的,陈玄丘也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不过看她这么开心,还不时的嘱咐自己,陈玄丘也有点小感动。白七爷又向他殷殷叮嘱一番,翻来覆去的,大意就是:你从此就一劳本实地待在大雍好了,千万不要到处乱走了。大雍才是你的福地,你就在那儿生根发芽吧一类的话语
。
白无常交代完了,把陈玄丘的神念送转肉身,自己也一转身遁出虚空,回到了地府。
白无常在地府里有一幢一进五出的宅院,风景倒也秀丽。
只是地府景致与人间不同,起码那植被就不同。红色的植物比较多,带刺儿的植物比较多,还有食人花生长期间。水池里的鱼不露出牙齿的时候,还是蛮有观赏性的。白无常落在院中,心花怒放,实在按捺不住,先“啪”地打了一个响指,便踮起脚尖,蛇一般扭动着身子,欢欢喜喜往前走猫步儿,口中唱道:“世人都怕~鬼来缠,孰晓心
魔~才更难赶。鬼不害人~人自害,好鬼好鬼比坏人~更可爱~~,啦啦啦啦啦……”
蒲儿闻声迎上前来,欢喜地叫道:“七爷你已经知道升迁的消息了呀,看把你高兴的。”
白七爷扭腰摆胯,兰花指扬在空中的妖娆造型顿时停在那里,愕然问道:“升迁?升什么迁?”蒲儿叽叽喳喳地道:“咦,七爷你不晓得么?阎君府刚刚送来了公文,说是七爷您劳苦功高,酆都大帝下了调令,要荣迁您去大雍,那儿可比这里宽广了不知多少倍,你开
心不?”
白七爷的腰“咔”一下,她一把扶住了蒲儿,满面痛苦:“你……你扶我一下,我腰好像扭了……”
……
殷受吐了个天昏地暗,看见前边有一条溪流,忙踉跄奔去,掬水漱口。
等他回来时,呸呸地吐着唾沫,道:“这儿的水怎么有点咸啊,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茗儿终于捋顺了头发,回转身来,欢喜地道:“玄丘哥哥,你那天不是被姜道人拘进葫芦去了么,你怎么又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
陈玄丘叹道:“哎,一言难尽,这两年多,我……”
殷受愕然道:“什么两年多?你……不是才消失两天么?”
陈玄丘看看二人模样,如果是两年的话,一点变化没有,确实有点离奇。
陈玄丘迟疑道:“我是……两天前被姜道人收进葫芦的?”
茗儿和殷受一起点头:“是呀。”
陈玄丘咝地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看腰畔的葫芦,自语道:“两天前,原来这葫中世界一年,如同人间一日。”
殷受和茗儿不解其意,追问道:“什么葫中世界?”陈玄丘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被收进葫芦,里边却是一片荒芜的空间,我在里边苦苦寻找出路,今日刚刚出来,当时姬侯正要拉着姜道人不知在搞什么鬼,我们就大
打出手了。”
茗儿道:“陈大哥,你刚才用的那是什么神通,我感觉我们飞出好远啊,这是哪儿?”
陈玄丘道:“那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逃命法宝,可惜只能使用一次。我们现在,应该在大雍境内了吧。”
陈玄丘顺着那道溪流往前方看看,一座起伏的丘陵横亘在溪流那边。
陈玄丘道:“走,我们翻过去瞧瞧,寻到了人,再打听一下这是何处。”
三人趟过小河,登上那座小丘,站在丘上往前一看,群山环绕,一座港湾,碧波万顷,沙滩如月。就如陈玄丘初下青萍时所见过的海滩。只是这里没有船只,没有渔网,更没有船娘和渔夫,只有两个皂服吏役站在沙滩上看着海面,那沙滩甚好,绵延入海百步,仍然不算太深,可以清晰地看清海水下的沙滩
。偌大的游水胜境中,就只一个少年,穿着红肚兜儿,正在海中嬉戏。
第104章 海边初遇‘苍胡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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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人,我们过去问问。”茗儿一指海滩上的两个皂役,欢喜地说了一声。
殷受恍然道:“原来这是海边儿啊,我说怎么淡水都有一股咸腥气。”
三人下了丘陵,走到那沙滩上。
沙滩上两个皂役一见有人过来,立即按住了腰刀。
其中一人大声叫道:“我家少爷在此嬉水,闲杂人等回避。”
殷受神气活现地走上前,大声道:“回避个屁!我来问你,这儿是什么地方?”
“赶紧滚!再不走得罪了我家少爷,有你好看的。”两个皂役迎上来,毫不客气地骂道。
殷受呆了一呆,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敢叫我滚!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这儿,这儿……”
殷受指了指海滩和丘陵:“这都是我们家的!”
两个皂役互相看看,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小子疯了。”
“赶紧滚吧,老子不想欺负你一个疯子,再若不走,就打得你跪地喊爷爷。”殷受气极,突然一转身,向跟过来的陈玄丘长长一揖,肃然道:“陈大哥,小弟对你一直有所隐瞒,实是因为出门在外,师尊曾吩咐过,不管对谁,万万不可透露我的真实
身份。所以……”
殷受陪笑道:“现在已经回到雍国了,我也就不必那么小心了。”
陈玄丘愕然道:“真实身份,你不叫殷受么?”
殷受道:“殷受自然是殷受,但是只有家里人,才熟悉我的名字,至于外边的人么,他们通常叫我……”
殷受慢慢转过身,再度面向两个皂役,挺胸腆肚,威风不可一世:“他们叫我,三王子!”
两个皂役惊愕地对视了一眼,再度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笑死我了。哎哟,这个疯子可真逗。”
“我说,先别急着撵他走了,这人太好玩了,留下解解闷儿,哈哈哈哈……”
殷受被他们笑得先是脸皮子发红,继而发紫,眼看就黑了。
当着陈大哥的面儿,第一次表明真正身份的效果,貌似不太好啊……
……
水里边,那个少年皮鲜肉滑,眉眼俊俏,若非胸前平平,简直就是一个俊俏的小姑娘。他一边嬉水,做着天真活泼之态,一边暗自沉吟:“师祖行事忒也小心了,人间大劫将至,师祖明明就是那执子奕棋之人,偏偏还要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诸般谋划,
好不隐秘。
姜师叔远赴西方去布局,好歹他行事自由,活得也算爽快。可我呢,我“苍胡颉”随侍师祖多年,一向谨小慎微,不敢稍有逾矩。
如今投胎转世,来到人间,本想着可以逍遥自在一番了,谁知却还要受制于那个李总兵,整天唤他爹爹,受他管教。”岸上,陈玄丘、殷受和茗儿走到两个负责看护少年的皂役面前问路的情形,少年只是瞟了一眼,便又低头思索:“师祖早已布局,将那李总兵的两个儿子收入了两位师叔门
下,成为他的徒孙。
将来一旦姬国起事,师祖只消派那李总兵的两个儿子投入姬国一方,还怕这李总兵不倒戈相向,掉过头来去对付大雍吗?他舍得跟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刀兵相向?虽说这陈唐关位置重要,更有镇关之宝,但师祖要我投胎转世,做这凡人的儿子,在此图谋之举,也嫌太谨慎了。罢了,如今只能依法旨行事,立一份大功德,待我历劫
结束,重返上界,与李家的这分血缘又岂能羁绊得了我?”
想到这里,那少年将身上一道火红的长绫摇动起来,登时波翻浪涌,红蓝相间,甚是好看。这少年看似在戏耍,孰不知这红绫实在是一件宝物,岸上几人瞧他模样,只是在嬉水,可这是他自家所用的宝物,他又如何不晓得这宝贝的厉害?却故意晃动红绫,任那
法宝的威力直入东海,搅得大海深处暗流汹涌。
岸上,陈玄丘听到殷受自认是大雍王朝的三王子,心中顿时惊诧不已,他倒不曾怀疑殷受说谎,只是没想到自己在姬国结识的这位兄弟,竟然有这样强大的背景。
我这是抱上大粗腿了么?”茗儿听了殷受的话,心中也是一惊,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暗暗思忖:“小受受竟是大雍三王子?爹爹要给我说亲的那个王子就是他啊?瞧那傻兮兮的样儿,我才看不上呢。
还是我玄丘哥哥……”
茗儿扭头一看陈玄丘,陈玄丘此时的模样儿比起殷受三王子来还要不如,茗儿不禁掩口笑道:“玄丘哥哥,我来跟他们解说,你快下海去洗个澡儿吧,看看你身上……”
陈玄丘低头一看,这才省起自己自出了葫户,一直就是赤身露体的状态,若非茗儿提醒,竟然不曾注意。
陈玄丘苦笑一声,道:“失礼!失礼!”忙转身趟进水中,以海水沐浴身体,又用道术剃去胡须,削理头发,毛发就先装进纳戒里。
衣袍虽然没有,待沐浴完毕后,他可以先用道术幻化一套,只不过道术衍化只是为了蔽体,不能持久穿着。
那水中少年一见陈玄丘下水,不禁勃然大怒,隔着老远便叫:“呔!你那野人,好大的胆子,你弄脏了这海,叫我如何嬉水?”
陈玄丘一瞧那少年,啧!眉眼俊俏,要不是胸前一片飞机场,简直就是一个美少女,比起本人,不遑稍让啊。这少年模样讨喜,所以说话虽然无礼,但只是爱洁,陈玄丘也不甚生气,便解释道:“你我相距远着呢,波涛来去,哪里就会弄脏了海水,你看,我连头发胡须都收了起来
,不曾落在水中。”
少年气恼大叫:“这是我家的海,滚出去!”
陈玄丘一听颇为不喜,道:“少年,这海怎么就成了你家的?”少年傲然道:“某乃陈唐关李镜第三子娜扎是也!我爹乃陈唐关之主,我说这片海湾是我的,那它就是我的,你看本少爷在此嬉水,可有一人敢下来共浴,给你脸不要脸的
狗东西,那你就去死罢!”
少年一语说罢,就从颈上摘下一个银光闪闪的圈儿来,望空一祭,便向陈玄丘劈头砸来。
咦!小小年纪,他竟然懂得道术!
陈玄丘听到“陈唐关“三字,就已经感到不对劲儿了,虽然塘唐两字不同,可从读音上,他也听不出差别。
再一瞧此人一言不合就祭出了法宝,这红绫、这银项圈儿,怎么越来越有一种熟悉感呢?
仓促间,他也来不及多想,马上举起身边在海水中飘浮不定的那只葫芦,向那银项圈儿迎去。
他知道这只葫芦乃是坚不可摧的宝物,倒也不怕撞坏了它。
那葫芦中的器灵小吉祥,一直在关注着外边陈玄丘的动静。她跟着陈玄丘一下海,马上就感应到了那个少年的气息,心中顿时涌起一抹极其厌恶、极其憎恨的情绪。
那不是因为对一个人没眼缘儿,所以一眼望去便会产生的厌恶感,而是一种仿佛彼此间有着夙世冤仇,所以一见之下,便既厌且憎的感觉。
可她本是先天器灵,何来的前世?陈玄丘举起葫芦迎去,正合器灵小吉祥心意。陈玄丘只是搪,可两者相碰的刹那,吉祥使那葫芦猛力一磕,“砰”地一声震天响,把那银项圈儿都磕得有些变形了。ydfmZz96mT/6DW2w/SFOM5U0SBbJf3l4bR90P6XHQP2KnBRC9hrXM9LgR6aHukFZh2TWvicZ0qEms38YcwNsaA==
第106章 扫地莫伤蝼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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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扎还未发现自己的法宝已被磕得有些变形,一瞧他的宝圈竟被对方一只葫芦就磕了回来,也是暗吃一惊:此人不简单啊。这宝圈乃是他的伴生法宝,平素可作项圈,也可作为手镯配带,可大可小,坚不可摧,奇硬无比,投掷而出能暴击万物,威力至大,与他那条绫子合在一起正是一对,喻
意天圆地方。
其功用与郭竹那颗寒月珠差不多。
此等宝物竟被轻易磕回,这野人……
此时再瞧陈玄丘,胡须剃了,头发理了,倒不像个野人,容颜且还俊美的很。
但娜扎一见反而更增厌恶,他左手一接宝圈,右手从海水中一抽那道红绫,就要抽向陈玄丘。就在此时,海水翻涌,浪花从海水中簇拥出一个妖怪来,看他模样,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手持大斧,外型与陈玄丘之前见过的鬼夜叉相仿,只是颜色蓝蓝绿
绿的,乃是水生种。
他把大眼一扫,看定了手持红绫的娜扎,便大声问道:“兀那女娃儿,你使甚么作怪的东西,把我海水映红,龙宫撼动?”
娜扎被人说成女孩儿,不禁勃然大怒,跳起脚来骂道:“你个畜牲又是甚么鬼东西,也配与我说话?”
那水夜叉好生与他问话,孰料这小孩子忒没家教,竟然张口就骂人,不由恚怒,喝道:“吾奉主公点差,乃为巡海夜叉,怎么骂我是畜生?”
巡夜夜叉分水跃上,一把就向娜扎抓来。
娜扎冷笑一声,他这一脉传人,俱都继承了祖师的观念,最是看不起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
除了人和先天神灵,此等生物,便是一样拥有了灵智,修成了神通,在他这一脉弟子眼中,也是天生下贱,不配为之为伍。
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巡海夜叉,也敢顶撞于他,娜扎登时杀心又动,喝道:“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也敢器张,死去!”
他纵身一闪,避过一抓,左手一扬,那宝圈儿脱手飞出,明晃晃地就向巡海夜叉的头上砸去。
“不会错了!这他娘的就是哪吒闹海!”陈玄丘心中暗道。
这个世界与陈玄丘所知的那个神话世界似是而非,其实包含着一个比天还大的至大秘密。
只是此时的陈玄丘当然不明白其中缘由,饶是如此,眼前这一幕他再熟悉不过,却是立即就明白了。
以他所知,接下来这位戾气深重的少年就会依仗法宝,打死这巡海夜叉。东海三太子敖丙带兵上来捉拿凶手时,又会被他一圈圈打死,还剥了人家的皮、抽了人家的筋。
如今陈玄丘就在眼前,岂能让这一幕发生。这巡海夜叉长相是丑陋了些,可一样能人言、有灵智,谈吐比这少年还要礼貌一些,这要当着他的面被打死,而且是在他预知了这一切的情况下,陈玄丘的良心可过不去
。
“慢来慢来!”
眼看那宝圈就要砸在巡海夜叉头上,那莫大威压下来,巡海夜叉李艮暗叫一声惨:“我命休矣!”
此时突然一只晶莹剔透的大手伸来,一把抓住了娜扎的宝圈。
陈玄丘趟着海水,颠颠儿地跑过来,一把接过宝圈,那空中大手登时化作海水落下,泼了娜扎一身。
娜扎抹了把脸,茫然抬头,就见陈玄丘语重心长地对他道:“扫地莫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呢。”
若是西方极乐境那两位大能听了,想必会大感欣慰:此子与我西方有缘呐!
娜扎以神念驾驭这宝圈,岂是普通人能拿得住的,眼见陈玄丘一把攫住,心中也自凛凛。
那巡海夜叉李艮逃得性命,急忙闪开一些,向陈玄丘一看,知道自己逃得性命亏了此人,忙向他施了一礼,道:“在下巡海夜叉李艮,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艮向娜扎一指,道:“此子用那红绫异宝搅动海水,致使我龙宫摇动,水族不安。我主龙王,派在下上来一探究竟。不意此人竟然随手杀人,太也嚣张。”娜扎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冷笑道:“胡说八道,这红绫,不过是我嬉水拭身之物,一条普普通通的绫子,算是什么宝物了。你这妖怪诚心取我性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
娜扎理直气壮地向陈玄丘道:“你也看到了,我这绫子在水中晃动,可有掀起过多大的浪头?你在旁边都没有感觉,他却说我撼动了龙宫,岂不是胡言乱语。”
李艮大怒道:“你这女娃儿好不狡猾,旁的不说,就你刚刚那一圈子,就险险砸破了我的头,若非这位公子出手搭救,我已然命丧你手了。”
娜扎大怒,跳脚儿道:“该死的狗东西,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男的!”
陈玄丘安慰道:“男不男女不女的也没甚么,旁人要说,任他说去,你看我也常被人说,我就从不曾为此杀人。”陈玄丘一边说着,一边突发奇想,咦?这哪吒后来不会真的变成女孩儿了吧?他那师父用莲藕化身将他复活时,总不会还特意用莲梗儿给他剪个小JJ安上?灵珠子人间一
行,为的是反商啊,又不用给他娶老婆。娜扎不理陈玄丘,只对李艮道:“我这圈儿只是随身一件饰物,打在你头上,也不过是略生痛楚罢了。不信你看他,我这圈儿连他的葫芦都打不破。你这妖怪还说自己不是
胡言乱语编排理由?”
娜扎说着,心中暗暗焦虑,东海龙王与他那便宜老爹的关系一向不错,平素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我在这里生是,为的就是离间东海与陈唐关的关系,使得两者交恶,反目成仇。将来大劫起时,李镜镇守此处,便少了一个强大的奥援,反而多了一个对手。
今日本来策划的好好的,怎么冒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坏我好事!如今可怎生是好?不管了,我只消出其不意把这巡海夜叉弄死,事情便不可收拾了。
想到这里,娜扎跳起来叫道:“快把项圈儿还我!”
娜扎既然狡辩自己这项圈儿只是一个普通的饰物,此时自然不宜催动宝圈回来,因此只是向陈玄丘讨要。
陈玄丘把手举高高,不让娜扎够着项圈儿,却对李艮使个眼色道:“这少年所言也有道理,足下不妨另去别处看看,或许是地龙翻身,撼动了龙宫呢。”
李艮听了有点想笑,地龙王翻了水龙王的宫么?
咳!他也知道这是陈玄丘有意维护,再加上刚才这少女……少年,自报了身份,乃是陈唐关总兵之子。
而自家龙主与那李总兵甚有交情,反正不曾造成严重后果,倒也不好继续为难他了。
因此李艮感激地向陈玄丘拱了拱手,道:“在下自当回禀吾主。”说罢一转身扑入海中,往龙宫遁去。
娜扎大恨,今天有这讨厌的家伙在,本来的计策自是行不通了,只好改日另行谋划。
娜扎便扑上前道:“快还我项圈儿。”
陈玄丘笑道:“不急,不急,你这搓澡巾儿且先借我用用!”
陈玄丘趁其不备,一把扯过他手中的红绫儿,刷刷刷,没几下,就在自己身上缠了几圈儿,遮住了要害。
他把红绫儿的这一头系在腰畔葫芦上,那一头儿缠在项圈儿上,卡在自己左上臂处,活脱脱就是一个网红版的敦煌飞天。
陈玄丘笑道:“在下失了衣物,你这东西反正也不值钱,不是什么宝物,且先借我一用吧。”
娜扎目瞪口呆,默运神念就想夺回两大法宝。
孰料那红绫儿一系到葫芦上,那葫芦现在是没有塞子的,内中吉祥的气息透出,立时把那红绫镇压得跟一条死蛇似的,再也挣扎不得。
而那圈儿套在陈玄丘的上臂上,除非斩断他的手臂,又如何拿得回来。
陈玄丘举步向岸上走去,茗儿见了登时两眼红心。她哪见过视觉冲击力这么震撼的网红小哥哥啊!
第107章 赚来一个‘嗳哉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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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走上岸去,茗儿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道:“陈大哥,你……你这样打扮,真好看!”说完这句话,茗儿自己的脸先红了。
殷受大剌剌地道:“嗨!其实只要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你比如我就是这样,我穿啥衣服都好看。”
两个皂吏点头哈腰地赔笑道:“三王子说的是。”
方才殷受气极败坏地从他的包裹里抽出了那口刀,亮出了他的刀中剑,剑里刀。
这‘锯鬼刀’‘辟邪剑’,乃是大雍太祖皇帝御用之宝,两个皂隶好歹也是在武将府里任职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见此刀,他们顿时蔫了,心中一阵忐忑,只怕这位王子会治他们一个不敬之罪。
好在这时候海里边三少爷跟巡海夜叉打了起来,吸引了殷受的注意力,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娜扎怒气冲冲地追着陈玄丘上了岸,两个皂隶怕他不知殷受的身份,触怒了王子,赶紧上前提醒道:“三公子,这位是乃是我大雍三王子,还不快快上前见过。”
娜扎一听那胡子拉喳的汉子竟然是最受当今天子宠爱的三王子,颇感意外。
娜扎看了殷受一眼,心中暗想:“此时万万不可得罪了他,若是惹得他不喜,向天子进一句谗言,撤换了李镜,我教在此的诸般经营,都要化作流水了。”
想到这里,娜扎便敛了狂态,上前向殷受恭敬见礼。
其实也不怪娜扎不把李镜当回事儿,私心言语时只称他的名字。
实际上他就是某一方大势力派过来的一个内间,准备将来策反李镜,只是采取了投胎转世的手段,以此拉上一层血缘关系,方便他从事罢了。
因此一来,他又岂会对李镜产生亲近感?更何况自从他出生,李镜便对他非常厌憎,便真是正常的亲骨肉,两人间的亲情也谈不上几分了。
殷受一听此人是陈唐关李总兵的小儿子,不由笑道:“原来我们已经到了陈唐关了,那却是去京不远了。走走走,这个李镜我是认得的,我们去他府上叨扰一番。”
两个皂隶一听,其中一个急忙向另一个使了个眼色,叫他腿脚麻利一些,赶紧先行回去报信,另一个则引着殷受一行人往海湾外边走。
出了这片海湾便有一处村庄出现,果然如娜扎所言,就因为他要在这里嬉水,所以百姓们才不敢前往海边来。
李总兵家的三公子,对这些小民们来说,自然是高高在上,不可不敬。
娜扎来时有车马停在海湾外边,因为沙滩上难以行车,不曾驶过来。
殷受既然来了,这车自然是要让给殷受。
殷受上了车,便招呼陈玄丘上去。
陈玄丘上了车,自然要邀请茗儿。
茗儿欢欢喜喜上了车,挤在陈玄丘旁边,心口小鹿乱撞。
车子一走,有些颠簸,彼此身子稍有触碰,她心里就晕淘淘的好不开心。
娜扎这辆车子本极宽敞,他却不愿与这几个人同坐,便骑了马,叫那皂隶坐在车辕上,一行人赶回陈唐关。
远远的,刚能看到关隘的城墙,李镜已经率领陈唐关的大小将佐们恭候在城门前了,远远见车驾驶来,赶紧迎上前来参见。
众将官一看车上走下来一位“神人“胳膊大腿半露不露的,身上裹着小少爷那条浑天绫,造型异常别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当着三王子的面,不敢露出异样。
李镜是一个对大雍极其忠心的将领。
陈唐关是中京东面的重要关隘,东面来犯之敌,一旦突破此关,便可长驱直入,直取中京。这些年来,东夷部落一向不怎么安分,时不时就要闹出点事来,因此大雍派驻在东线的将领,都是极为忠心可靠的将领,守护在中京东向最后一道关卡的人,更是大雍天
子最为信重的心腹。
是以殷受见了李总兵,丝毫不摆王子架子,彼此见了面,把臂笑谈几句,便把陈玄丘和茗儿介绍给了他。
殷受没说茗儿的家世,可是一听说这女子姓谈,李镜还是着意地多看了她几眼。
李镜把一行人刚接到府中,娜扎就按捺不住,向陈玄丘索要他的浑天绫和乾坤圈。
李镜这才知道陈玄丘没有衣服可穿,并不是故意搞成这么一副罕见的造型,李镜连忙吩咐人去后宅找夫人取来一套自己平素穿着的便服换给陈玄丘。
陈玄后到厢房换衣服,那混天绫和乾坤圈自然就还给了娜扎。
乾坤圈儿套在臂上时,娜扎用神念沟通不了混天绫,曾想沟通乾坤圈。陈玄丘感觉那宝圈不时振动欲飞,便用肌肉死死绷住,倒是因此又撑回了圆型。
陈玄丘并没想过要把人家的宝物占为己有,一则,姜道人那种人的东西,他夺了也就夺了,那是战利品,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对别人,他却不能不讲道义,巧取豪夺。用一句“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来安慰自己。那本是他极厌憎的人,自己岂能见利忘义,起而效仿?
二则,这世界隐隐然与他所知道的那个封神世界似乎有些相像,那么这娜扎是不是也有一个不讲道理且一味护短的师父呢?真要是有,陈玄丘真有点怂啊。
更何况,娜扎这些宝物,他也不大看得上。浑身叮当乱响的搞那么多挂件儿干什么?
法宝在于精和专,不在于数量。乾坤圈不就是能砸人么,陈玄丘觉得那威力还不如自己抡石碑呢。
至于浑天绫,也不过就是能当长鞭使用,还能捆人,有我腰间这宝贝厉害么?我叫你一声‘拿红绫儿的,你敢答应么?’
因此,陈玄丘很爽快地还了宝贝。娜扎眼巴巴地候在外边,一俟拿回自己的宝贝,心里就踏实多了,气呼呼地就回了后宅。
陈玄丘身边那只葫芦,其实娜扎看着的时候是有点眼熟的,可天下的葫芦大抵都一个模样,同时他也绝对想不到,姜师叔居然把葫芦丢了,所以压根儿没有怀疑。
前厅里,殷受笑问道:“李总兵,你家三公子生得唇红齿白,十分地俊俏啊,我乍一见他时,还以为是个女孩儿。你怎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娜扎,这名儿也像女孩。”李镜脸上掠过一丝厌恶,拱手道:“三王子有所不知,寻常孩子,要怀胎十月。我这孩子,却足足怀了三年零六个月,想当初我几乎以为夫人怀了一个死胎。此子生来就异
于常人,我怕他不好养活,所以起了个女孩儿的名字。”殷受道:“原来如此。陈大哥,这位李总兵乃是我父王极为器重的一位大将。他镇守的这陈唐关,乃是我中京东大门,风景殊胜,秀丽异常,更有上古流传下来的乾坤弓、
震天箭,乃是人间一等一的杀人凶器。你既来了,且不必急着去中京,我这两天带你四处走走。”
“好!只是,要麻烦李总兵了。”陈玄丘客气地向李镜笑笑。
李镜知道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就是三王子。
天子已经老迈,身体尤其不好,恐怕天年不久,到时候继承大雍江山的,必是这位三王子无疑。能有机会与三王子多多接触,自然是求之不得。李镜欣喜地道:“三王子和陈公子、谈姑娘愿意在陈唐关小住,李某荣幸之至。府里这就拾掇客房,还望三王子和两位不要嫌弃,就在李某府中小住,明日李某陪同三位游
览陈唐关。”
陈玄丘拱手道:“那就多谢李总兵了。哈哈哈,在下一口一个总兵的相称,未免显得有些生疏了,全因在下久仰你李总兵的威名,心中敬意满满之故啊。”李镜毕竟是混官场的,能官至一镇总兵,怎么可能是个粗鲁的武夫?一听陈玄丘这么说,明显是想跟他攀交。这陈玄丘可是连三王子都要尊称一声“大哥”的,这还不值得
攀交么?所以李镜打蛇随棍上,马上笑道:“哈哈,我与陈公子也是一见如故啊。可我一口一个陈公子的,也觉得有些生疏。呃……若是陈公子你不嫌弃的话,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我虚长几岁……”
陈玄丘抢步上前,一把握住李镜的双手,欢喜地叫道:“小弟见过大哥!”
李镜呆了一呆,苦笑道:“呃……二弟你真是个爽快人。”
陈玄丘满面含笑,心中只想:“这位李总兵不但行军布阵是一把好手,而且明显是有气运加身的福将。
我既然认了小受受做我兄弟,少不得要为他操点心,可不能由着娜扎那个惹祸精,把这员忠心耿耿又有本事的大将硬生生给逼到姬侯那边去。如今我跟你爹兄弟相称,就有了由头管你,把你这棵小树苗削直溜了,免得误入岐途不走正道。嘿嘿,小娜扎,等着对我叫一声‘嗳哉惜’吧!”
第108章 遥见似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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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的客舍环境很是优雅,虽然不像后世江南园林一般娴静雅致,但是胜在更具自然气息。
每间客舍都是独门独院,后边有一方庭园,站在庭院中就能看到碧波潾潾的一个湖泊。
每间房里都有一方浴池,用的就是地下温泉,水温极高,要用冷水调和,才好浸泡。
沐浴之后,一身舒坦。
晚餐则是李镜设宴款待,所用食材多是就地取自当地的海物和湖产,味道极是鲜美。
陈玄丘嗅了便觉食指大动,但他自信若自己出手,还能更加美味。只是他却丝毫没有透露自己懂厨艺的事来。
君子远疱厨,他现在可是当朝三王子的大哥,陈唐关总兵的二弟,这还不是君子么?
晚宴之后,众人于花厅品茗叙话,天色渐晚,便体贴地送他们回房歇息。
说是天晚了,其实按现代时间来说,不过晚上九点半左右,这个时代的人普通睡的早。
陈玄丘却了无困意,他也不忙着休息,把桌上的灯挪近了些,便开始研究他那只葫芦。
这玩意儿无异是一件宝物,但是要怎么驱动,他现在还一无所知。
陈玄丘捧着葫芦左看右看,毫无头绪。
他拍拍葫芦,一指窗台上那盆花,喝道:“收!”
葫芦不为所动。
陈玄丘想了想,又一拍葫芦,喝道:“请宝贝转身!”
那葫芦还是不为所动。
陈玄丘大挠其头,正困惑间,一只猫儿从窗台上探出头来,冲着他喵呜了一声。
陈玄丘“嘭”地一拍葫芦,对着那猫儿道:“我叫你一声小猫儿,你敢答应么?”
那猫儿“喵呜”一声,调转身子往地上一扑,飞跑开不见了。
“还是不行啊,看来应该有口诀配合的。可惜了,难不成我要回姬国去,绑了姜道人,逼问他的口诀?”
陈玄丘大感失望,看看那葫芦还没有塞子,这么露着个口儿,总觉得不妥,便从桌布上撕下一圈儿来卷了卷,胡乱往葫芦上一塞。
那葫中世界里,吉祥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自从她萌生神识,意识到自己是这葫芦世界的意志,所见所感的哪一任持有者不是把她当成宝贝,毕恭毕敬的?
这人居然拿块破布当葫塞儿?
陈玄丘刚把塞子塞好,正要去榻上休息一下,那布团“砰”地一声,就被喷了出来。
“咦?这葫芦挺有灵性的啊?”陈玄丘来了兴趣,他左右看看,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便去院中走了一遭。
不一会,陈玄丘拿着一截树枝回来,用剑削了削,做了块黄杨木的木塞儿,往那葫芦上一塞,“砰”地一声,又被喷了出去。
“布的不行,木头的也不行啊……”
陈玄丘沉吟起来,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书案上放着一块玉镇纸,质地着实不错,纯白美玉制成,粗细也相仿,只是有棱有角。
陈玄丘取过镇纸,“啪”地掰下一块,用道术变出个搓子,一时搓得玉粉簌簌落下,很快就把那掰下的一块玉石,打磨成了一头粗些一些细些的一支玉塞儿。
陈玄丘把那玉塞儿往那葫芦口上一塞,瞪大眼睛看着,葫芦很安静,这回终于没有再把塞子喷出去。
陈玄丘松了口气,看来这只葫芦也是识货的,晓得玉石更珍贵。
葫中世界,吉祥感受着那玉石塞子传来的气息,倒是有些亲近感,终于不再发脾气。
吉祥之前的岁月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沉睡状态,毕竟她的神魂还很弱,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的活动,现在保持了这么久的清醒状态,便有了睡意。
陈玄丘这厢躺在床上还没睡着,葫中世界,吉祥已经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吉祥竟尔做了一个梦。
她本是石碑器灵,顽石无心,何来梦境?
今日却不知为何,她竟然也有了梦。
在梦中,这世界经历了天、地、玄三个太古时期,在玄古和黄古相交之际,她诞生了,那时她只是一块石头,一块普通的石头。她经历了黄古、宇古、宙古、洪古、荒古五大漫长的太古时代后,又迎来了远古的八大时代,直到盘以无上伟力破开了这一方世界,让它有了天,有了地,让这世界进入
上古时代。
她,开始拥有灵识。她只是一块顽石,靠着悠长的生命,渐渐领悟了一些粗浅的神通,可以化为人形。可是没有名师点化,终究得不到大造化,只是凭着顽石本体的漫长生命,浑浑噩噩度日
。
直到某一天,出了一位大圣人,他并不计较一个人的出身来历,也不在乎一个人的高低贵贱。他有教无类,广收门徒。
她也欣然前往海上仙岛拜师,受到师尊教化,渐渐拥有了一身神通本领。
那时的日子,真是悠闲自在啊。
她自在山中修行,也不滋事生非。
她采了一朵碧云,一朵彩云,化为两个童女,与她朝夕相伴,每日采露撷花,炼丹修行。
直到有一天,碧云童女无端被人一箭射死,朝夕相处,她早把碧云当成了姐妹,因而含恨出山,去找那人算帐。
她也没想要那人偿命,人死不能复生,她也只想要那莽撞人来山上祭奠碧云,于灵前道一个歉。
可那人却蛮不讲理,抢先动手,打不过她时,便逃去洞府唤出了他的师父。
他那师父道貌岸然,一看就是一位修道有成的高人。
她依然重申,只要那凶手徒儿向自己枉死的童儿道个歉便不再追究。
可这师父却和他那徒儿一样地不讲道理,只一味偏袒徒弟,还嘲讽她是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根本当不得他徒儿一礼。
两下动起手来,那师父一样不是她的对手,便回转洞府,取来了一样宝物,将她镇压其下,用九道火龙以真火炼她,任凭她是天生一块顽石,也要被活活炼死。
睡梦中,吉祥的身子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九条火龙侵身,烧得她痛不欲生的痛苦,是如此真实。
她明明是含冤受屈的一方,却被人倚仗势力,蛮横欺压,那诉不出的冤屈悲愤,让她的心都快要气炸了。
这要怎样的恶人,才能如此蛮横霸道,才能如此蛮不讲理,将他人性命视如草芥一般啊!
梦境中,吉祥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炼出原形,化为一块石头,接着就连那石头也被炼成了灰烬。
那大恶人取了法宝,领着得意洋洋的小恶人扬长而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来,吹散了那团顽石炼化的飞灰。
她最后一点不甘、悲愤的神念,附着在那飞灰上,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漂去。
她飞过高山,也飞过大泽。她飞过平原,也飞过大海。忽然有一天,懵懵懂懂的她飞过海上一座灵气充溢的岛屿时,忽然有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望空伸来,让她那无所凭籍,飘忽不定的、一点不甘、悲愤的灵识所附的飞灰,
轻轻落在了他的掌心。
吉祥,似乎听到了悠悠一声长叹……
娇躯猛地一震,吉祥一下子惊醒了。
我怎么会做梦,还是这样一个怪诞的恶梦!
我是碑石所衍生的器灵啊,我不该有前世才对!
吉祥惊诧茫然地坐起,伸手一抹,发现不知何时,她已满脸是泪。
榻上,陈玄丘一跃而起。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陈玄丘喃喃自语着,赶紧下了床榻,重新点起灯,匆匆端到书桌前放下,扯过一张纸,手执笔杆儿,闭目回想起来。
他在枯躁的葫中世界时,为了避免苦闷无聊到发疯,无事可做时,曾把那方石碑上的花纹都一遍遍描画着,完全记了下来。方才他躺在榻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若有所悟,那不是石上的花纹,那是以无上道法刻在那块石碑上的道意。只要把它们理解了,换译成相应的咒语,他就能完全掌握这
只鲸吞万物葫,把它彻底据为己有!陈玄丘睡意全无,匆匆推演起来。
第109章 舍得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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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仔细破解着“小吉祥天”碑上所载的一条条道纹。大道之纹也算是一种文字,若能识得这种文字,再把它转化为自己能够理解或使用的文字或语言,就能转换成一种可以调动大道力量的咒语或符箓,以其激发道纹共鸣,
从而使用这种力量。
但是天上地下,识得道纹者能有几人?
很多威风不可一世的高手,那本领也只是一代代地由师门传承下来,他会使用,知道在使用某一道法时该如何结印,该吟颂什么法诀,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便是如此。
而陈玄丘得到了那部上古时代的《无为经》,经中却有道纹注解,所以他能看明白。
须知,那部《无为经》实是至高无上的道术法门之一。
其实陈玄丘一直有一个疑问,师父说过,他与仙路无缘。
这也就罢了,他现在虽然修道略有小成,其实也还是凡人,并没有成仙,所以他也不知道将来是不是真的就不能修到大乘圆满,渡劫成仙。
但师父还说他若擅修道术,将会招来杀身之祸,陈玄丘就不太明白了。
他现在就修炼了道术啊,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还认了一个总兵官当大哥,收了一个三王子做小弟,很风光啊,哪来的大祸?
他却不知,世上也就只有这部《无为经》,以其化无用为有用,以无为为有为的独特法门,才能隐蔽住他的元神信息。
否则,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部功法,他只要一修练,立即就能被三十三天之上某几位禁忌的存在所察知,然后……
结果就是,世上再无陈玄丘了。
陈玄丘仔细破解着那碑上的道纹,渐渐明白了这只“鲸吞万物葫”究竟是什么宝物,心中的惊喜越来越强烈。
让它变成乌蓬船儿大小,乘着它遨游飞翔,使它变大变小,这些只是区区小术而已。
这只葫芦真正的作用其实只有一个:自辟空间,蕴养一方天地,直到形成一个小千世界。
等那小千世界蕴养成熟,开始诞生生命,掌握这只葫芦的人进入其中,便是这一方小千世界的创世之神。
而那块石碑,则将成为操纵这个小千世界运行的天道意志。
这小千世界中不管有亿万生灵,不管修成了何等了不起的存在,只要他还没能力超脱于这一方世界之外,那生灭就只在葫芦主人的一念之间。
葫芦主人不但可以进入小千世界,成就其中的至高神位。他在外面这个大千世界中,也可以借用小千世界的力量。这等宝物……便是大罗金仙也要眼红吧?可惜的是,这只葫芦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代就已产生了,虽然最初在这葫中开辟一方世界的那位大人物,把葫中世界的时间设计的很快,葫中一日,葫外一年,可要把它
蕴养成熟,仍然不知道还要多久。
或许,等我都化成灰灰了,这个小世界还在慢吞吞地形成之中吧?
陈玄丘沉吟地想。
至于用这葫芦吞摄他人,却不是这个葫中小世界自带的技能。
对这葫中小世界来说,开辟一方天地,自成洪荒宇宙,那是何等威能?
用它抓人?简直岂有此理。
与这等无上威能相比,摄人囚杀这等技能实在是连小道都算不上。
而这摄人的本领,乃是由它现在的真正掌控者施加于其上的一条道锁。
陈玄丘既然能破解葫中道纹,自然也明白了它的用法。
现在,陈玄丘也可以像姜道人一般使用这个法宝葫芦。但是,施加这条道锁的人,等于同时在这葫芦上施加了一道神念印记,这道印记若不抹去,只要施加印记的人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查一查这葫芦下落,只一动念,就能察
觉它已落入他人手中。
那时,这人就能利用这条道锁,夺回葫芦的控制权,将它轻易取回。
陈玄丘想要把这葫芦据为己有,必须得抹去这道印记。否则,于他而言,不过是借用而已。借用多久,完全取决于施加这条道锁的人什么时候察觉它已易手。
怎么办?要不要抹杀那条道锁?陈玄丘心中挣扎起来。这葫芦对他而言,目前最实用的功能,应该就是它唤名摄人的妙用了。只要不搞到尽人皆知,在他抱着葫芦喊自己名字的时候,连个屁都不要放,那他在人间几乎横趟啊
。
陈玄丘实在不舍得。
可是,不抹杀这条道锁,它随时可能易手,说不定就在下一刻,就从他眼前凭空消失。怎么办?如果把这只葫芦比喻成一台计算机,那么这葫芦就是硬件,最初的拥有者则在那块石碑上施加了道纹,建立了一套操作系统安装进去,让这一方石碑驱动这葫中世界运行
,成为这一方小世界的主导意志。
施加这条唤名摄人道锁的人,则是在人家的操作系统上安装了一个应用软件,这个软件具备摄人的能力。
而姜道人,既没有设计系统软件的能力,也没有设计应用软件的能力,他只会机械地使用。
陈玄丘也不具备设计系统的能力,目前来说,他跟姜道人是一样的菜鸟,只明白怎么应用。
但他进入过葫中世界啊,他看到了那碑上的道纹,并且进行破解了。
现在他就等于拥有了这只葫芦的一个后门程序,他已经看到了系统最高权限的使用命令,他虽然不会设计,不会创造,可他会抹杀、会删除、会破坏啊。
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无数倍。
要不要抹杀那人留下的道锁?
好不舍得啊!就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么?
陈玄丘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心中好不挣扎。
娜扎捉着两条青蛇,探头探脑地出现在客舍,瞧见这厢还有灯光,便偷偷摸了来。今天真是好气,被这恶人劈手就夺了师父赐给他的宝物,还把他的浑天绫拿去缠在了身上,害得一向好洁的他,回来后用火把那红绫儿煅烧了一个晚上,心中这才舒坦了
些。此人据说是三王子的好兄弟,还跟李镜那蠢蛋称兄道弟了。也是真佩服那李镜,海里的大长虫他能称兄道弟,这凭空冒出来的一个野人,还是个暴露狂,他也能称兄道弟
,啧啧!
这人杀是不能杀了,吓吓他,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娜扎想着,鬼头鬼脑地藏在树后,微微探头,向那灯光亮起的窗中一望,就见陈玄丘端坐窗前,双眉倒竖,目光炯炯,咬牙切齿。
娜扎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头来,心道:“他干什么?难道我被他发现了?”
娜扎刚想到这里,就听“砰”地一声拍桌子声,然后陈玄丘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真的不想这么做,是你逼我的呀!若我真是无可选择,那也只能当断则断,辣手摧花了!”娜扎本来就心虚,一听这话只吓得一哆嗦,手一松,那蛇本来被他掐着身子,缠在他的手腕上,这时突获自由,嗖地一下,就冲着他的嘴唇狠狠咬了一口!
第110章 风林戈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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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扎不敢出声,双手乱舞,拼命地挣扎,另一条小青蛇早不知道被他甩到哪儿去了。
娜扎踉踉跄跄地就跑出了客舍。那小蛇咬住他的唇珠不放,娜扎也不敢硬扯,就带着那小蛇,滴沥当啷地逃回了自己的居处。
客房内,陈玄丘毅然拿定了主意:抹杀那人留下的道锁印记!不然,这葫芦随时会不翼而飞。
那姜道人丢了葫芦,会不禀报这葫芦的真正主人么?
自己用不了也罢了,一旦再落回那姜道人手中,反而成为他害人的利器。我用不了,也不能让恶人拿去为祸!
想到这里,陈玄丘毅然将神念探入葫中,调用石碑上的道纹印记,将那条道锁抹杀。
道锁禁锢一抹,陈玄丘放下了一件大事,心中好不轻松。如今他熟知碑上道纹,掌控之力尤胜于姜道人,就把那葫芦变得更小,系在原本坠挂巫马师兄赠给自己的小龟壳的腰带位置,把它当成了一个小饰品挂在腰畔,倒是不那
么显眼了。
随后,陈玄丘宽衣解带,登榻睡觉。
躺在榻上,陈玄丘犹自在想,那姜道人被我弄得灰头土脸,必然恨我入骨。不过,他远在姬国,又受封为姬国国相,恐怕很难来大雍寻仇。
既如此,我已经抱上了小受受的大粗腿,此去中京,就可以悠游自在,纵横无阻了。有了小受受的帮助,我想打听苏护家人的下落,也就容易多了。
苏护……
陈玄丘原来虽也觉得这名字耳熟,但并没有多想,重名实在不算什么。
直到现在,他来了陈唐关,见到了一个李镜、一个娜扎,意识到这个世界与他记忆中的封神世界虽然似是而非,却大有关联,所以想得不免多了一些。
苏护……
他若生下的遗腹子是个女孩儿,不会就是艳绝天下的苏妲己吧?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女孩儿,她该有多美?
要知道,苏妲己本来就艳绝天下,虽说那故事中有九尾狐盗用其身的传说,可就算是真的,借用的也是她的姿容本体,所以美绝天下的仍然是这位真正的苏妲己本人。
陈玄丘想要想象一下她的样子,却不期然地想起了凤凰山上的那只小凤凰。
那是唯一曾令他怦然心动,有了初恋感觉的女孩儿。
那个一身如火的小女子。陈玄丘不由自主地从纳戒中取出了那根已经失去神性的羽毛,举在面前,悠悠一声叹息,我长得真就那么不耐看么?这个小妮子,要是像茗儿一样喜欢我该多好,我会马
上答应她,立刻拜堂成亲,明年就抱大胖小子……
……
汤公子背倚在山间一棵歪脖子树下,旁边拴着一头驴子。
驴子“昂啊昂啊”地叫了几声,汤公子也不管它,汤公子啃了一口干馍,又拔下葫芦塞子灌了一口水,抻着脖子将馍咽下,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明儿就该出岐州地界了,得找地方买匹好马,速度会比驴子快太多。
如果换了好马,他估计三天就能跑出姬国地境,然后一路向东……
他要尽快赶回中京,三王子和小师妹已经被人救走,他们安全了,自己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他唯一的使命,就是尽快赶回大雍,把姬国图谋不轨的消息禀报天子。
汤公子只知道殷受和谈羲茗被人救走,离开了岐州,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跑出去究竟有多远。
瞬息遨游一万里这种事,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汤公子又咬了口饼,缓慢而有力地嚼了起来。
……
姬侯宫中,太姒、有姜、南子等人默默地站在榻前。
姜道人一手为姬侯号着脉,一手轻轻捋着胡须。
半晌,姜道人放开手,站了起来。
太姒赶紧道:“国相,姬侯情况如何?”
姜道人道:“夫人放心,国君用药及时,现在情况已好转许多,言语能力和神智会慢慢恢复的,只是这右手不断抽搐的毛病,恐怕……”
姜道人轻轻摇了摇头。
太姒夫人愁眉紧锁,道:“国君自有国君的威仪体面,国君若是上朝的时候手臂抖动不停,岂非让百官笑话?”
姜道人安慰道:“慢慢来吧。现在幸有公子考代摄朝政。为安民心,等国君恢复一些,让国君远远与百官见上一面就是,平素还是在宫中静养便好。”有姜夫人道:“民间传言纷纷,说是国君已经傻了,那日在地上抽搐乱画的一幕,许多百姓都看在眼中,当日虽有国相机警,代为掩饰,可是很多人还是不信的,包括一些
公卿大夫。”
姜道人眉头一皱,又慢慢舒展开来,道:“臣于占卜一道浸淫多年,颇有一些心得,却一直奔波忙碌,不曾有暇书写整理。
这样吧,臣可以把我钻研伏羲八卦的心得逐步总结整理出来,以国君的名义刊印成书,传之天下,介时自然可将流言压下去。”
太姒夫人和有姜夫人一听喜动颜色,连连称善。
要知道,一旦把这样一门高深的学问形诸于文字,刊印发行天下,那就不是替姬侯掩饰的丑态那么简单了,那是要传诸万世,留芳千古的。
即便对当世来说,姬侯竟能有如此大德,竟然可以演化伏羲八卜这等高深的学问,也会更加壮大他的声望气势,对姬国招揽天下英才是大有帮助的。
姜道人竟将这样的功德让与国君!感激之下,太姒夫人竟向姜道人拜了下去,慌得姜道人忙把太姒夫人扶起。
双方又攀谈几句,太姒才带着有姜和南子向姜道人告辞。
天色已晚,姜道人就在前殿后宫间那几幢可以充作宠臣暂时居所的所在休憩,倒是不必出宫了。
姜道人拱手送三位夫人离开,以神念悄悄对南子道:“南女士,姜某有事,尚请一叙。”
南子神色不动,先与有姜一起送了太姒夫人回宫,再与有姜夫人各自作别,回归了自己的柯梦宫。
南子卸了妆饰、袍服,假意入室休息,随即施展道法,遁光来到了姜道人的居处。姜道人正立在室中等候,见她来了,便拱拱手,道:“南女士,你我皆是辅佐姬侯,求大功德之人。如今姬侯这般模样,我又已受封国相,势必不能稍离,要留在姬国主持
大局,脱不开身。”南子并不奇怪他为何知道自己并非姬侯的夫人,而是他的护法人。就凭姬侯对姜道人无比的信任,她就知道这姜道人必然来历不凡,姬侯也必然把自己的真正身份告诉他
了。
南子颔首道:“不知先生有何事托付于我?”
姜道人目光一闪,道:“两件事,不过两件事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不必奔波两处。”
“你说。”
“敢请女士前往大雍,监察中京动静。我担心姬侯这边的动向,已经令大雍有所警觉,我们要监视天子有何决断,也好早做应对。”
南子颔首道:“好!那另一件事呢?”
姜道人道:“女士若到了中京,一旦陈玄丘也去了那里……还请女士帮忙,为姜某夺回那只紫皮葫芦。那葫芦虽非什么紧要的法宝,却是姜某恩师所赐,不容有失。”
南子霁颜道:“小事一桩,既如此,我明日一早便启程赴大雍。这边善后之事,便麻烦先生了。”
姜道人拱手道:“分内之事,理所应当。”南子嫣然一笑,羽袖一殿,翩若惊鸿,便消失在姜道人的斗室之中。
第111章 但使妖娆能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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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殷受睁开眼睛,刚抻一个懒腰,忽然看见一条青绿色的小蛇就盘在自己枕边。
殷受瞪着青蛇,青蛇也瞪着殷受,咝地一吐舌信儿……陈玄丘在院中打了一趟拳,茗儿早早起来了,就站在角落里看着,待陈玄丘收拳吐气,便笑吟吟地迎上来,拍手道:“陈大哥,你这拳脚真是威猛,每一拳每一脚都有若霹
雳炸响,和你平时斯斯文文的样儿真是大不一样。”
陈玄丘笑道:“家师这一脉的武功,一向走的是刚猛霸道的路数。你是没见过我大师兄使这套拳法,那才真的是步步霹雳,拳拳雷霆。”
二人正说着,“吱呀”一声,殷受的房门开了。殷受手里提着一条软绵绵的小青蛇,一出房门,顺手就往草丛里一丢,笑呵呵地对二人打招呼道:“陈大哥、谈姑娘早。我一觉醒来,竟发现枕边盘着一条蛇,你说巧不巧
,这胆很明目的,我才吞下去,就觉得神清目明,清醒了许多。”
陈玄丘讶然道:“你竟生吞了蛇胆?小心着些啊,这要不小心弄破了,可是苦的很。”
殷受两眼一亮,道:“陈大哥你也吃过么?”
陈玄丘道:“我在山上的时候经常吃。”
茗儿抿着嘴巴,一想剖蛇吃胆的画面就觉得好恶心。
不过,玄丘哥哥既然说他也吃过,这反感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了。
李镜吩咐厨下为他们准备了一些虽然清淡、却也丰盛的早餐。
殷受大概是吃了蛇胆之故,胃口大开,光是他最爱吃的鸡蛋,就一气儿吃了四个炒蛋、四个水煮蛋,外加两个蒸蛋糕。
早餐之后,李镜仍是一身常服,笑道:“车马已经备好,这陈唐关名胜古迹实也不少,李某便陪三位一起去逛逛。”
李镜四下一看,沉下脸来,向身边家将问道:“娜扎呢,快找他来。”
李镜虽然不太喜欢这个三儿子,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骨肉,有帮扶他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他位至一镇总兵,这一辈子基本走到了仕途尽头。如今三王子驾临陈唐关,这么大的机缘,当然该留给儿子。
他长子和次子都随异人修行,从小在外,这个亲近未来天子的机会,怎么能让小儿子再错过呢。
李镜一向以军法治家,家规严厉。他让娜扎与他同去,娜扎还真不敢违拗,过了一会儿,忸忸怩怩地还是来了。
茗儿一瞧娜扎的模样,便奇道:“咦,这才一夜的光景,你这嘴唇怎么了?”
娜扎放下遮在唇上的手,瞪起眼睛道:“我遮着你都看得见?”
李镜一瞧儿子唇上肿起一个红通通的小包,瞧着……嗯,有点像三瓣嘴儿。
李镜不禁愕然道:“你这是怎么了?”
娜扎讪讪地答道:“唔,我昨夜睡觉,梦见在逮一只大王八,一扑就翻到了地上,结果王八没逮到,嘴唇却磕破了。”说着,有意看了陈玄丘一眼。
茗儿听了不禁吃吃直笑。
李镜心中叹气,这孩子,实在顽劣,不省心呐,如果是另外两个儿子,怎么会在贵客面前这般出乖露丑。
李镜当着三王子的面不好苛责他,便忍气道:“你随为父,陪伴三王子、陈公子和谈姑娘四处游览一下。”
一行人乘了马,离了府邸不远,便见到了昨日在后窗外可以看到的那片湖泊,湖水澄净,碧波荡漾。
湖畔芦苇随风,野鸭出没飞翔。
这一路行去,小湖套大湖,大湖又套湖,仿佛九曲连环一般,风景实是雅致。李镜骑在马上,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里共有大小数十个湖泊,此地百姓称之为团泊。至于地下热泉,倒是只有李某府中才有一眼,三位昨晚可沐浴过么?那温泉泡过,
再抚肌肤,会觉光滑许多。”
茗儿摸了摸自己小臂上的肌肤,还真如李镜所说,那细腻的肌肤质感,比平素更显幼滑细嫩了些。
再往前去,便见一座大庙矗立在那儿,庙旁便是阡陌百亩。道路另一侧,则有农舍数百幢,显见是个繁华的村庄。
陈玄丘疑惑道:“那是什么庙宇?”
李镜向前一看,道:“哦,那是共有三座庙,分别是娲皇庙、真武大帝庙还有龙王庙。据说它们的历史相当久远了,至少也有上千年之久。我们去瞧瞧。”
李镜一边引路,一边道:“因为这里是江河入海口,又有每半个月一次的大集,到时候四面八方,十数万百姓,都会聚集来此,最是热闹。所以曾有许多庙宇建在这里。
不过后来年久失修,又常有百姓盗取大木砖石,运回家去自用,便有很多庙宇破败消失了。如今只剩下这三座庙宇,殿宇风格甚是古拙,倒可一观。请!”
眼见到了庙宇前,李镜下马,邀请几人入内一观。娜扎乃‘苍胡颉’神珠修成人形,按照他悠久的寿命,现在只算是十几岁的一个少年,来到这人间还是十几岁的一个少年,玩心自然重些,跟着大人规规矩矩地走路,心里不
耐烦之极。
一瞧他们要进庙去游览,娜扎暗暗松了一口气,便故意落在后边,未随他们进庙,待他们进去,自己就往旁边田埂上玩耍去了。
陈玄丘几人随着李镜首先进了最大的那座娲皇宫,里边只有一个无精打采的庙祝照料,那庙祝四十出头,瘦小枯干,眼皮总是抬不起来的样子。
这里果然久不见香火了,显得十分萧条。原本雕梁画栋的殿宇,色彩盘剥,殿柱皲裂,上首一张香案也是光秃秃的,香案上前便是娲皇圣像,金身上落满灰尘。李镜道:“我大雍四百多年的江山,代代贤王垂拱而治,天下无事,四海升平,徭役不兴,年谷丰稔。百姓们既无战乱之苦,又无天灾人祸,安乐太平,无所求也,也就少
有祈神求仙贡献香火的事情了,这诸神庙宇自然也就冷清了。”
庙祝没精打彩地道:“大老爷说的是,只是苦了我这等人,连点油水都没得。三处庙宇,如今只小老儿一人照料,前年上收了个小徒弟,也受不得此间清苦,跑掉了。”
李镜等人都是便装前来,所以那庙祝只晓得他们是富贵人家,却不知道真正身份,才敢这么说话。
李镜笑道:“那又有何不好?你瞧你正当壮年,做些什么事挣不到一口饱饭吃?偏要在这里等别人施舍,不事生产,只管伸手,没人照顾时,自然没你的饭吃。”
这边李镜跟那庙祝说着话,殷受却走上前去,抬头看了看那殿上的娲皇神像,虽然满是灰尘,保存尚还完好。
瞧她眉眼,端庄秀丽,芍药笼烟,依稀与他那日在姬国后宫中,一见便让他神魂颠倒的美女相仿。
其实这娲皇像与那南子长相倒未必相仿,只是都属于妩媚成熟的风韵美人儿,容颜气质自然多少有些相仿。殷受情不自禁,便指着那娲皇神相大声赞道:“世间美女百态千姿,我却只喜这种端庄秀丽成熟妩媚的。若我能得此等女子,定要求父王赐我为妃,宠之怜之,呵护珍爱!”
第112章 无名却是有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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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羲茗撇嘴道:“你又不知她性情如何,人品怎样,只觉得生得好看就这样说。还总说自己老实。”
殷受理直气壮地道:“男儿本‘色’!只有写在牌牌上,供在供桌上的男人,才会真老实呢。我一直说的可是我不能好色,不是不好色。”
谈羲茗道:“有什么区别吗?”
殷受欲言又止,只是摇头。
谈羲茗撇嘴,嘟囔道:“故做神秘。”
陈玄丘看着那神像,也觉容颜甚是俏丽,心中便想,这神像是工匠自行想像的么么?如今这年代,神人之隔似乎并没有那么远,这庙宇若真如李镜所言建立了数千年之久,没准真是当初有幸神人真身的塑造出来的,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副模样岂非就是女
娲本人的长相了?
众人在外面看,这庙宇不小,可进去一瞧,空空荡荡,也没什么可看的。简单走了一圈儿,便又来到毗邻的第二幢庙宇。这里是真武大帝的神庙,里边破败的更加厉害,那庙祝不时嘟囔着香火不盛,李镜与这几人从衣着上看都是富贵之人,但从几人相处的情况来看,明显李镜才是主人,其
他人是客人。
所以这庙祝便盯上了他,眼光倒也毒辣。
只可惜李镜虽是性情极豪迈的一个武将,却有一个小毛病:这位仁兄比较抠。他觉得不该花的钱,那就一文都不舍得花。而他觉得不该花的地方……还真挺多的。
殷受一瞧那真武大帝,长发披散,金锁甲胄,脚踏五色龟、蛇,手按长剑,眼如电光,威猛无比。
大帝身后还站着两位娉婷而立、英姿飒爽的俏生生的侍女,不由对那两位侍女着意地看了几眼。
眼看游历即将结束,如今又已回到了大雍境内,戒备心没那么重了,这位三王子便有点放纵自己了。
陈玄丘瞧这大殿更加破败,心中甚觉无趣。只是因为他那真武惊神指、真武裂神拳中都有真武两字,他使用师姐给他的符箓,施展咒语中也含有真武二字,想着或许本门传承与真武大帝有些渊源,所以着意地看了
几眼。
那大帝威猛无比,和他那位有些逗逼的师父显然相去甚远,陈玄丘便没了兴趣再看,所以也未注意大帝身后侍立的两个仙家侍女的长相。
他本欲转身离去,忽然想起自青萍山一别,再未见过的师父,不由微微怅然,便对仍然冲着李镜喋喋不休的庙祝道:“取一柱香来,我要礼拜真武上帝!”
庙祝大喜,忙道:“好好好,却不知公子你是要烧一柱高香呢,还是随意敬献点心意?”
茗儿抬手就扬出一锭金饼子,砸到了庙祝手中:“少废话,我陈大哥要上香,自然是上高香,快些取来!”
庙祝一瞧手中金饼子,只喜得眉开眼笑,一边答应着奔向侧殿去取香,一边把金饼子放进嘴里使劲咬了一口,验一验真假。
稍顷,那庙柱扛着一柱香来了,还真是高香,碗口粗细,一人多高。
光是为了引燃那高香,就直接动用了八根蜡烛。
高香引燃,插进香炉,陈玄丘就上前三步,在那面满是灰尘的蒲团上跪下来,双手合什。
面前高香袅袅,真武上帝威然而立,陈玄丘跪在面前,双手合什,闭目默念的却不是屹立于上首的真武上帝,而是他的师父。“师父啊,弟子下山已经很久了。十八年相处,一朝离别,徒儿好想你,也想念大师兄和两位师姐。虽说,以前你也不大管事儿,一年才露一次面,基本是大师兄代师授艺
,可徒儿还是想你……”
……
玉京山,玉京宫。
北极镇天真武玄天大帝高坐上首,正向门下弟子讲道。忽然语音一停,静默无声。
道音缈缈,紫气氤氲。
巫马有熊和两位女弟子满清音、叶离正用心倾听,忽觉师尊声音停住,三人抬头望去,就见大帝端坐于宝座之上,面露微笑,悠然不语。
叶离忍不住道:“师父,何事忽然面露微笑。”
真武上帝慨然一叹,道:“你们那小师弟,正在凡间上香敬我。哎,我这关门弟子,不得已遗落凡间,为师真是有愧于他呀。”
巫马有熊和满清音、叶离听了,也是齐齐一叹。
站在叶离蒲团边儿上的小弟子无名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道:“师父,我才是你最小的弟子啊。”
真武大帝微微一惊,看着无名那幽怨的小眼神儿,捻须道:“啊,无心啊,师父是无心的……”
“师父,我不叫无心!”
“呵呵,师父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无悔啊……”
“……”
“也不对么?是了,无度啊,无畏?无恙?嗯……无常?啊!师父想起来了,无情啊……”
“师父啊,你这也太无情了吧!你给我取的名字不是叫无名吗?”“对对对,无名,无名。无名啊,不是为师有意忽略你,真是很奇怪,你就是有一种了不起的天赋,很容易就叫人遗忘你、忽略你。你那小师兄,亦非寻常人,但为师起码
知道他为何有异于常人,而你……”
真武上帝轻轻摇头,苦笑不已。
无名咬了咬嘴唇,忽然道:“师父,我想下界,去寻小师兄。”
真武大帝一呆,道:“这是为何?”无名道:“师父,徒儿在青萍山的时候,和小师兄每日爬树嬉水,有趣的很。如今在这上界,好不乏味。师父和师兄师姐还老忘了我,吃饭也不叫我,讲道也不叫我,你看
,连蒲团都忘了摆放我的,亏得我自己记得讲道的时间,及时赶来……”
真武大帝和巫马有熊、满清音、叶离,俱都露出惭愧之色。
无名道:“师父啊,我不想修成神仙,更不愿意住在这天上,我想下界去陪小师兄,哪怕人间岁月匆匆,不过百年光景,只要活得有滋有味儿,徒儿也开心。”
“这……”真武大帝捻须沉吟片刻,一挑眉头,道:“好,你去吧,你有如此神奇的天赋,为师相信,一定有它的缘由。或许,还关系到你的身份,你且去吧,人间一番历练下来,也
许……可以找出你的身世之谜。”
无名大喜,连忙拜倒在地,叩头谢恩道:“是!那弟子且听完这番讲道,再收拾一下,便下界去。”
真武大帝一抬手,一道清光便射入无名眉心。
无名一呆,道:“师父,你做什么?”
真武大帝道:“无极啊,为师封了你一分神识,封住的只是诸般禁忌,免得下界之后,你不慎泄露出去,于你并没有伤害,不必担心。”无名都懒得纠正师父又叫错他名字了,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谨遵师尊法旨!”
第113章 玄丘抢办葫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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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在真武大帝神像前上了一柱高香,心中却是默敬了师尊,行礼已毕众人便往外走。
那庙祝得了一锭金饼子,登时殷勤的不得了,忙屁颠屁颠引着众人再去看那龙王庙。陈玄丘等人本以为这龙王庙必然更加破败,却不想进去一看,金身是新贴的,殿上廊柱色彩也还新鲜,一应器物时常上油维护,不见皲裂,倒比娲皇庙和真武大帝的庙宇
还要体面些。庙祝笑道:“咱们这儿是入海口。百姓们种地,要指着龙王风调雨顺。这庙前每半个月有一次大集,其中不少货物就取自大海或从海上运来,为求风平浪静平安来去,也要
上一柱香。小的就指着这龙王庙活着呢。”
陈玄丘听了好笑,不过只是好笑,却无取笑之意。在百姓心中,原本就是与其生活越是密切越关心啊,这是人之常情啊。
你要在我们村子边儿上修一条国道或是辟一条运河,我却毫不关心,我更关心海湾局势、关心非洲野生动物保护,那我不是有病么?
不过,普通人礼敬龙王爷,他们却不必。
这年代,龙族的地位并不高,也就只能唬唬老百姓了。
四灵神族中的凤族和麒麟族因为稀少,所以地位仍是尊贵无比。玄武一族同样稀少,可能因为卖相不好,提起的人也不多。
只有龙族,遥远上古时期,曾是四灵之首,威震三界,现在这些龙族远不能和他们的祖先相比。
众人只伫足一观,便从后门儿走了出去。
庙祝殷勤地送他们出去,指点道:“诸位请看,那儿就是入海口,一边水黄些,一边水蓝些,界限分明,可以一观。”
前边一片浩荡,极宽一条大河,大河再往前去便是海湾,果然水域上蓝黄界限分明。
众人向那河边一看,却见有六个人站在岸边,正在指指点点,似乎在争论什么,娜扎就站在其中。
众人急忙赶过去,就见两个船夫,一个船娘,还有一位锦袍华衣的中年人,身边带着一个小厮,另外一个就是小公子打扮的娜扎了。
娜扎正揪着一个年轻船夫,挥起小拳头喝道:“你这腌臜小人,竟敢贪墨他人财物,事主找上门来,还敢狡辩。”
被他揪着衣领的年轻船夫一脸惶恐:“我没有啊,我真没有,小公子不要污赖好人。”
娜扎喝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乃陈唐关总兵李家第三子,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拿进官府去问罪,三木之下,不怕你不交代,到时悔之晚矣。”
那年轻船夫旁边的小船娘一听,吓得卟嗵一声跪到地上,叩头道:“小公子息怒,拙夫真的不曾贪墨他人财物啊,这人污蔑拙夫,求小公子作主。”
娜扎气得脸都红了,冷笑道:“你夫妻二人牙尖嘴利,就是不肯交代么?好好好,我家的家将就在那边,待我让他……”
李镜赶来,扬声问道:“三儿,何事吵闹?”
娜扎扭头一看,便松开了那船夫,笑道:“小爷给你们脸面,你们不要。这回好了,我爹来了,他可是陈唐关总兵,你们如今就是想善了也不可能了。”
那位锦袍人一听来人是陈唐关总兵,微露讶然,忙向李镜揖了一礼,道:“中京马钰,见过李总兵。”
李镜向这几人一扫,问道:“你等何事争吵?”
那锦袍人不卑不亢,从容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带着小厮渡此河往中京去,雇了那年青船夫摆渡,不料过河后,把包裹忘在了船头。
他发现后,立即赶回渡口,又寻了那个年老的船夫将他们摆渡回来,寻到了这对夫妻。
这对夫妻见失主寻来,颇不情愿地归还了包裹。此人点捡包裹时,却发现其中原有一百五十锭金饼子,居然只剩下五十锭了,因而向船夫索要,两下便争吵起来。李镜向那老船夫询问,他确是在河边接营生时,见到这对主仆匆匆赶来,神情焦急,说是有包裹遗落在了对岸渡船上,内中有很多金饼子,这才摆渡他们回来,在河畔寻
到了这对小夫妻。
那小厮口齿伶俐,说的更加清楚,金饼子本是由他背着的,乘船时就放在船头,结果过了河便忘记了。内中确有一百五十锭金饼子,被这夫妻藏起了大半。
那锦袍人一脸矜持地道:“总兵大人,在下马钰,乃启王子的门客,路经贵地,却不意发生了这种事情,还要麻烦总兵大人主持公道,实在抱歉啦。”
殷受听了不由看了他一眼,心道:“原来这人是我大哥门下。”娜扎平时总被李镜看不上,这时替人主持公道,不免得意洋洋,自觉扬眉吐气,道:“怎么样?亏得我路见不平,这两个刁民,竟想贪墨贵人财物,该当严惩,以儆效尤。
”
那对小夫妻一听这锦袍人竟是一位王子的门客,和这总兵老爷岂有不官官相护的道理,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那小船娘卟嗵一声再度跪倒在地,叩头大呼道:“总兵老爷明鉴,他……他不是好人。我丈夫捡了包裹,说与奴家知道,我夫妻二人就在这里等候失主。谁料这位马老爷回来了,拿回了包袱,原本也是极欢喜的,还向我们道了谢。可他见了奴……奴家相貌,便生了歹意,转口说财物不对了数目,要我丈夫把奴家送与他抵数
。”
李镜看了这小船娘一眼,十七八岁年纪,一身蓝色粗布裤褂,长辫子盘在头顶,干净俐落。虽然肤色略黑,却是相貌甜美,身材窈窕。
那马钰眉头一皱,不悦地道:“你们这对夫妇当真刁蛮,马某说的是若拒不还钱,便把你夫妇二人拿去抵债,原本也只是吓吓你们,怎么就成了我觊觎你的美色?”李镜在自己的辖地出了这样坑人的百姓,自觉颜面无光,正要开口说话,陈玄丘瞧他脸色,知道他也信了马钰所言。若是让他先说了话,自己再出面否定,李总兵势必脸
上无光。
陈玄丘的情商多高啊,所以他抢先一步,越众而出,未语先笑,打个哈哈道:“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就由陈某来为你们评一评这个理儿,如何?”
马钰听了顿感不悦,我都亮明身份了,你们不赶快惩办这对刁民,还要给我们评理?我堂堂启王子的门客,难道要拉出来跟这两个贱民一起评什么道理?
马钰向陈玄丘淡淡地一瞥,冷冷说道:“我与李总兵在此说话,却不知你是何人,居然想出面料理此事?”
李镜微显尴尬,介绍道:“这位陈兄弟,乃是本官的挚友。”
殷受挺起胸膛道:“他还是我大哥!”
马钰向他淡然一扫,突然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这……这人莫非是……他不是出京游历去了么?说是要游历三年啊,这才两年半,他怎么回来了?
茗儿看了陈玄丘一眼,红着脸上前一步,期期艾艾地道:“他……他也是我们谈家的贵客。”
那马钰不认识茗儿,可是有资格只说一句“我姓谈”的,而不做更具体介绍的,那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谈家啊。
马钰的眼睛瞪得更圆了。那小船娘远比她那木讷的丈夫机灵,一瞧这模样,如何还不知道这位俊俏公子不但有向着他们说话的意思,而且身份尊贵,赶紧扑上前去,一把抱住陈玄丘的大腿,乞求
道:“请公子为我夫妻主持公道。”
陈玄丘弯腰扶她起来,笑吟吟地道:“别急,别急,陈某今日就替我李大哥代劳,审一审你们这桩葫芦案!”
娜扎一听,顿时瞪起了眼睛:“他说啥子?他管我爹叫大哥!那我岂不是要叫他一声叔叔了。啷个神头儿,他咋个办到的?”陈玄丘微笑地看了他一眼,小子,你算是血统论的忠诚拥戴者了吧?今儿叔叔就教教你如何做人!”
第114章 神探陈玄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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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看看老艄公,突然问道:“你载了这两位客人,从对面过来时,这对夫妻在什么地方,他们在做什么?”
老艄公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他们夫妻正在岸边,望着我们这边。”
“见你们出现时,他们有何动作?”
老艄公道:“这小哥儿远远就冲我们招手,只是水上风大,我也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待到了近处,才听他说过一句‘客官你可回来了。’”
殷受和茗儿不禁对视了一眼。
陈玄丘微微一笑,又问道:“这水边哪条船是你的。”
老艄公指了指自己那条船,陈玄丘道:“你的这条船,比这小哥儿的船似乎要好上许多,也大了些。”
老艄公骄傲地道:“老汉水上操劳了大半辈子,若还置办不下一条好一点的船,岂非太无能了么。”
“你这船,价值几何?”
“嗯,三百文总是要的。”
“他那条破船呢?”
“呵呵,最多也就值一百二十文吧,这是极公道的价了。”
陈玄丘问完了,又转向那个年轻的艄公:“你与妻子,住在何处?”
年轻艄公怯怯地向不远处指了指,那是窝棚般的一个住处。
陈玄丘道:“可有孩子?”
年轻艄公道:“小人才成亲六个月,还没有孩子。”
“可有父母亲人?”
年轻艄公摇摇头,黯然道:“小人母亲早丧,父亲出海打渔时遇风浪而死,小人从此不愿出海,这才做了艄公,已经没有亲人了。”
“哦?如你所说,你地无一垄,房无一间,又无亲眷,怎么会娶得上媳妇儿,还生得颇为俊俏?”
那小船娘忍不住道:“公子有所不知,奴家……”
陈玄丘打断她的话说道:“让你丈夫自己说。”
年轻艄公惶恐地道:“这……这几年东边不太平,常有逃难的百姓逃过来。我娘子,就是从东夷逃来,举目无亲,后经乡亲们说合,我们便做了夫妻。”
陈玄丘点点头,又转向了那个小厮。
娜扎实在忍不住了,向他大声问道:“喂,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斧子的,到底在问些什么鬼东西,你会不会问话呀?”
李镜大怒:“混账东西,你怎么对长辈说话呢,要唤叔父。”
娜扎瘪了瘪嘴儿,没有说话。
陈玄丘笑问道:“怎么,我与你父是同辈论交,当不得你称我一声叔叔么?”
眼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娜扎自悔多嘴,迫于无奈,只好含糊地叫了一声:“苏苏!”
心中却孩子气地想,我叫的不是叔叔,我叫的是‘苏苏’,反正我没吃亏。陈玄丘哈哈大笑,道:“那‘苏苏’就教你一个乖。你听这老艄公所言,他载着两个客人从对岸过来时,这对小夫妻正在河畔等候,远远看见他们便扬手招呼,那时这老艄公
还听不清他的声音呢。
可见,这小哥儿捡了财物后,并没有躲藏闪避,而是主动等在原处,远远见了失主回来,立即主动招呼,也不曾否认对方坐过他的船。”
娜扎想想,似乎有道理。可那船家与失主双方言语大不一致,那失主如此体面的一个上等人,那船夫却是一个贫无立锥之地的贱民,怎么可能是那失主诬陷船夫。陈玄丘又说道:“老艄公刚刚说过,他那船值三百文,小哥儿这船只值一百多文,你再看他岸边的窝棚,除了锅碗瓢盆、一铺一盖,哪还有别的东西,全加在一块儿,也不
值两百文,一块金饼子剪个角儿下来,都比这些值钱。他们又没有亲人长辈孩子拖累,如果真捡了一百五十锭金饼子,有心贪为己有,天下之大,逃去哪里不能逍遥快活?尤其他那妻子本就是逃难来的,便再换个地方又如何
?可他们逃了么?”娜扎听到这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帮错了人,可又实在不想向陈玄丘认输,忍不住辩解道:“也许他们胆子小,又贪心。想占好处,又不肯逃跑呢?他们藏起了一些金饼子
,再还人家一些,这样大家就很难认为,他们贪了人家的钱了。”
马钰立即道:“小公子聪睿!我乃堂堂启王子府上的门客,怎么会做出那等恩将仇报的事来呢。”
陈玄丘微笑道:“我还不曾问完呢。”
他又看向那小厮,问道:“你确定,你的包裹中,原有一百五十锭金饼子?”
小厮脚前摊开着一个包袱,几十锭金饼子,在阳光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那小厮目光闪烁了一下,旋即坚定下来,大声道:“绝不会错,我和老爷一起数过的,一百五十锭,一锭不多,一锭不少。”
陈玄丘微微一蹙眉,摸着下巴沉吟道:“那么,会不会是你们半路上的时候,已经不小心被人做了手脚,窃取了其中一百锭金子,而你们不曾发现呢?”
小厮失笑道:“公子你有所不知,这包裹一直是小人背着的,从海边码头下了船,便背在身上,一路走来,从不曾有片刻离身,只在这船上才遗忘了。”
娜扎冷笑,陈玄丘话风松动了,这小子显然是发现那船民夫妇无从洗白,这是要给他自己找台阶下了。
谁料陈玄丘听了这句话,却“啪”地打了一个响指,大喝道:“好!”
小厮一呆,愕然道:“好什么好?”
陈玄丘道:“你低头看。”
众人都往地上看去,就连娜扎看了也是一惊。
地上包袱里那金饼子明显变多了,似乎比原来多了两三倍,堆在那儿,小山一般。
陈玄丘笑吟吟地道:“这是我用道术衍化出来的,每一锭金饼子,与你原来的金饼子大小、重量都不差分豪。不过,它只能持续一柱香的时间,然后就会消失。从码头那儿走过来,应该不只一柱香的时间了吧?我也不为难你,你就背起这包袱,在我们面前走一柱香吧,若你走得
动,你差多少金饼子,我陪给你。”
“什么?”那小厮和马钰听了顿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陈玄丘一扬手,不知道又从哪儿变出一枝香来,香头儿燃着,香烟袅袅。
陈玄丘道:“海边潮湿,烧得不快啊,来,我帮你吹吹,烧得快些。”
陈玄丘鼓起腮帮子呼呼地吹那线香,又朝小厮使着眼色,插空儿催促道:“快背啊,别耽误功夫。”
李镜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刀之上,神色森然:“没听见我兄弟的吩咐么?背!”
那小厮打了个哆嗦,蹲下身子想系起那包袱,可那包袱里一下子变成了三倍的金饼子,哪里还系得上。
那小厮费了好大劲儿,勉强打个死扣儿,想再提起背到身上,却又根本提不动。
这时候,娜扎终于明白自己被人骗了。
这孩子脾气极其不好,一俟明白真相,顿时火冒三丈:“好啊,你们竟敢骗我,今儿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小厮听他一吼,更加害怕,弯下腰去用双手抱那包袱,勉勉强强往上一抱,包袱坠裂了,金饼子哗啦撒了一地,小厮也踉跄一下,趴在了地上。
“该死的狗贼!”
娜扎冲出来,一脚踹向那马钰腹部。
这孩子没轻没重的,马钰只是一个凡人,他这一脚踹过去,怕不要立刻踹死了马钰。幸好陈玄丘早就知道娜扎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急性子,立时抢上一步,一伸手就抓住了娜扎的足踝,笑道:“你这孩子性情太也急躁了些。马钰先生乃启王子府上的门客,身
份尊贵,怎么会做出这等无良的事儿来呢?”他看向马钰,微微一笑,道:“以你的身份,想来不会说谎。可这船家小哥儿这么诚实,自然也没说谎。既然你们都不曾说谎,那么他捡到的这个只有五十锭金饼子的包袱
,定然不是你的。你失落的包袱,可自往别处去找。”
马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讪讪地道:“公……公子说的是,这个包袱不是我的,对!不是我的。我们这就告辞,告辞!”
马钰转身就走,那趴在地上装死的小厮赶紧爬上来追上去。
老艄公一瞧生意又上了门,赶紧欢天喜地的追过去使船。
马钰上了船,小厮便急声道:“老爷,咱们的金子这就不要啦?”
马钰恨恨地道:“诬陷他人乃反坐之罪。金子会充公,我们还要坐牢。不舍了又能怎地?赶紧回中京,三王子回来了,须得早早禀报启王子,让他早做防范才是。”
陈玄丘目送马钰主仆离去,转向李镜笑道:“李兄,这金子既然找不到失主,不如就赐与拾得包袱的船家夫妇如何?”
李镜欣然道:“贤弟所言有理,这船家夫妇拾金不昧,理应嘉奖。”
李镜便转向船家小夫妻,微笑道:“本官就赏你们五锭金饼子,你们骤然暴富,且莫挥霍无度,今后还当节俭度日才是。其余的金饼子么,来人呐,拾起来,充作军资。”
娜扎的脚脖子还被陈玄丘抄在手里,一腿悬空,金鸡独立半晌了。
眼见便宜老爹如此举动,不由暗骂一声:“龟儿好夹,抠迷抠眼的!”娜扎复又抓着乾坤圈,瞪着陈玄丘,跃跃欲试地喝道:“还不放开我的脚?”
第115章 乾坤弓上震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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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笑道:“你答应我不追杀他们,我就放开你。”
娜扎心头一跳,他被那马钰主仆气的不行,还真想偷偷跟一去弄死他们,怎么这家伙会猜到的?
娜扎干笑道:“苏苏开玩笑了,人家虽然很生气,但也不会轻易杀人的。”
在李镜心中,自己这个三儿子虽然性情顽劣,却也不至于动辄杀人,便道:“叔父的教诲,你谨记在心就是了,辩解什么,没大没小的。”
娜扎心中好气,却只能捏着鼻子认错:“是,苏苏的话,孩儿记住了。”
陈玄丘一笑,这才放开娜扎,道:“身份尊贵,不等于品格高贵。世间一切生灵,都是如此。
所以,我们与人来往,需要观察他的行为,品咂他的言语,从而判断他的人品,来确定可交还是不可交,是不是值得敬重,而不该凭着他的出身与家世。”娜扎本能地就想反驳,可是想起方才那马钰主仆的行为,又不禁气馁,只是不甘心地道:“那人祖上,定然也不是什么真正高贵的人物,后来机缘巧合,爬上了高枝罢了。
”
陈玄丘微微一笑,若有深意地道:“那么,今日落魄狼狈、身份卑贱的人,又何尝不可以是以祖上曾十分高贵,只是某一世时失了机缘,从而破败下来的呢?”
李镜和殷受同时看了他一眼。
李镜想,难怪三王子视他如兄,这位陈公子不但道法高明,而且为人宗旨与我王十分投契,三王子自然与他情投意合。殷受却暗自高兴,陈大哥一贯的看法与父王的想法十分吻合。父王用人,向来唯才是举,不忌出身,便是奴隶,真有大才也会重用。陈大哥到了中京,父王必会重用他的
。
众人重新上了马,复往前走。坐在马上,娜扎左顾右盼,似乎陈玄丘方才说的话,他已全然忘在脑后,可是经过一片田地,看见在田间劳作的百姓时,娜扎却突然道:“苏苏,按你的说法,那所有人都
该平等喽?我们现在骑着马儿,悠然地走在这里去看风景。你看他们,却是汗流浃背地在田间劳作。若依照你的说法,我们是该换上短袍,到田地去,与他们一般劳作呢?还是配给
他们华衣和骏马,让他们像我们一样,去到处游赏?”
陈玄丘深深望了娜扎一眼,倒不介意他的挑衅,反而暗自高兴。就怕他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只要他心里也在核计这些事,就比不想强。
陈玄丘道:“我从不认为,应该给所有人相同的待遇和绝对的平等,也从不认为,在未来的某一天,有人能将其实现。所有人若什么都一样了,那谁还求上进呢?
各种生灵先天就有种种不同,又如何能谈得上绝对的公正平等呢?但是莫要抱着与生俱来的偏见,不因出身不同而岐视一些人,这总该能做到吧?”
陈玄丘道:“须知,出身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而品行,却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娜扎在心里跟他抬杠:“胡说,我的出身就是可以选择的,不然哪有那么巧,我就正好降生在李镜家。”
只是,抬杠归抬杠,他却不得不承认,陈玄丘这番话是大有道理的,尤其是经过了今日之事以后。
一行人游览大半日,又走了几处景致,便返回陈唐关。
到了关隘城下,李镜便道:“三王子,陈贤弟,谈姑娘,我在陈唐关上设下了晚宴,咱们今晚在关上用餐,观山望海,眺视云霞,如何?”
殷受道:“你是主,我们是客,自然是听你安排。”殷受说完,兴致勃勃地对陈玄丘道:“大哥,这关城之上,有一张乾坤弓,三枝震天箭,乃上古神明所遗,是陈唐关镇关之宝。据说那箭一旦射出,可自动追踪所射的目标
,十分的利害。”
李镜苦笑道:“三王子所言虽然不假。只是这张神弓,如今供在陈唐关上,却也只是用来镇压气运罢了,并不能真个用它来御敌。”
殷受纳罕地道:“这是为何?”
李镜无奈地道:“此宝弓非有缘人不能拉开,末将镇守此关以来,也曾想使一使这张宝弓,可惜,一样拉不开。”
殷受奇道:“竟有此事?那我倒要试试看了,我只手可扛鼎,力可挽九牛,我就不信还不拉开一张弓。”
娜扎一旁听着,暗中撇嘴,三王子旁的本事没看到,吹法螺的功夫却是不浅,呜呜呜地只管吹牛皮。
李镜这么一说,激起了陈玄丘和殷受等人的好奇心,众人登上城楼,先去城楼中看那震天弓。
城楼中一张石制的供桌,上首供着乾坤弓,下首供着三枝箭。
那宝弓黑黝黝的,卖相并不好,可一看就是极沉重、极结实的强弓。
至于那三支箭,枝枝如拇指粗细,同样是黑黝黝的质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料制成。
殷受瞪着眼睛,仔细看看那弓,伸手一抓,向上一提,不由眉头一皱,道:“好沉的弓!”
他提了一把力气,将那弓一把提了起来,身形急忙一稳,咋舌道:“当真好沉,只拿这弓来砸人,都没几人吃受得起了。”他又从供桌上拿起一枝震天箭,转身走出箭楼,站在碟墙处,看看远处白云缈缈,认箭搭弦,便想一试,口中还道:“李总兵,我力气大得很,这箭若射出去,怕是不好找
回来啊。”李镜道:“自古传说,这震天箭可自行锁定目标,而且还会自动飞回持弓人身旁,若果真如此,就不用担心。若它做不到,那所谓神弓也就只是无妄的传说罢了,丢了一枝
箭又有什么打紧,三王子尽管一试。”
殷受大声道:“好!”
殷受说完,把弓一举,双目一嗔,大喝道:“开!”
那弓吱呀一声,仿佛早就锈蚀了一般,弓弦一动没动。
殷受不信邪,又用力拉了两下,憋的脸都红了,那弓弦还是一动没动。
殷受泄气地对李镜道:“李总兵,你这弓有问题,那弦怕是直接铸在弓胎上的,根本拉不开。”
陈玄丘好奇地道:“我试试!”
可他伸手一抓,只一感觉那弓的重量,便摇摇头,不再继续尝试了。
这弓就算是纯金做的,也不应该这么重。很显然,他也与这宝弓无缘,那又何必继续露丑呢。
娜扎瞪大眼睛看着,他小孩儿心性,对这玩意儿怎么可能没有好奇,忍不住便道:“我也试试。”
殷受笑道:“你个小毛孩子乱试什么,这弓沉得要命,别再砸伤了你的脚。”
娜扎更不服气了,道:“我的力气却也不小呢,你给我!”
娜扎伸手拿弓,殷受并未向他递过去,只是想着他拿不动,自然识趣住手。
却不想娜扎一抓那弓,弓轻飘飘地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众人大吃一惊,李镜愕然道:“这乾坤弓的有缘人,竟是我家三儿么?”
娜扎抓那乾坤弓,原本也只是试试,这时自然大喜若狂。
龙王庙旁他帮错了人,自觉很丢脸,一直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时旁人都不行,只有他才是这宝弓的有缘人,把他得意的,若有是根尾巴,此时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娜扎笑嘻嘻地从殷受手中又抢过那枝震天箭,认扣搭弦,得意地道:“瞧我试射一箭!”娜弓一举弓,就瞄向了远处莽莽群山。
第116章 道友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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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讶然看着,只见娜扎两膀一较力,轻轻松松就拉开了那仿佛通体铁铸的硬弓。
忽然,陈玄丘心头一跳。
不对!他忽地隐约想起,在他看过的那本《封神榜》中,哪吒初试乾坤弓,可是曾经一箭射死过什么无辜之人,而且那人就是住在山上的。
陈玄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大声叫道:“不要射山!”
“嗯?”
所有人的都向陈玄丘看来,神气有些古怪。陈玄丘神色不变,淡定地说道:“你这孩子,还是莽撞性子。那山上万一有樵夫砍柴呢?万一有药师采药呢?就算没有樵夫砍柴,也没有药师采药,万一有隐士居于山中,
被你误伤了也是不好的。”
娜扎张着乾坤弓,搭着震天箭,瞪着陈玄丘道:“那依你……苏苏的意思,我该怎么办?往天上射吗?”
陈玄丘道:“往天下射,它还是会掉下来啊,你看街头人口那么稠密,多危险,来,你往这边射。”
陈玄丘一指海面:“往那边的天空射,这才安全。”
茗儿喜孜孜赞道:“陈大哥不但有一颗仁心,而且心细如发。”
娜扎没好气地把弓向海面上空一引,忽然两眼一亮:“咦,你们看,那里有只大雁!”
果然,海面上空,正有一只大雁翩然飞来。
大雁在这时代可是好东西,不但肉质鲜美,是餐桌上很受欢迎的一种食材,而且还是缔结婚姻时经常用到的吉礼。
殷受喜道:“好!我很爱吃雁肉的,仅次于鸡蛋!若烹调得当,再放些茱萸,那才开胃,我自己就能吃一整只。”
陈玄丘睨了他一眼,心道:“难怪他力能扛鼎,天生神力,这消耗实也不少。”
娜扎一听,更来劲儿了,说道:“看我一箭射中它!”
娜扎奋力一箭,那箭“嗡”地一声,便离弦而出。
箭矢离开弓弦约八九丈距离,速度便越来越快,开始发出震空之时,箭矢破空,轰隆隆直响,声势着实骇人。
摩诃萨翱翔在天宇之上,俯瞰大地,心中赞叹不已,这人间风光虽不及极乐境中金碧辉煌,仙云缈缈,却胜在千姿百态,变化无穷,没有重新儿的,令人百看不厌。
果然,驾云而行有若流光拂影,还是这样低空飞行,才能有所见识。
而且,他感应到,自己在人间收的那个小女徒儿,似乎气息就在这左近。再飞低些,应该很快就找到她了。
摩诃萨怕以本相飞行于空,叫人看见未免惊世骇俗,所以化作了一只大雁。
他挥动化为翅膀的双臂,悠然地掠过海面,任那海风划过他流线型的身体,真巴适哟~~
“咦?那是什么?”
摩诃萨忽然看到远处人类所造的城楼之上,有一道乌光倏然经空,直向他射来。
旋即,摩诃萨坚若磐石的神魂竟然被撼动了,让他感觉到一丝危险。
“这是什么东西?我已修成金刚法体,难道还能被这凡间之物所伤么?”
摩诃萨急忙就想闪避,身形一闪,堪堪避开要害,那乌黝黝的利箭就到了,“刷”地一下,正射中他双腿所化的尾巴。
“造孽啊!”摩诃萨惨叫一声,就从空中栽向了地面。
“射中了,哈哈哈,想不到我儿箭法竟如此出众。”
李镜眼见儿子大为露脸,忍不住哈哈大笑,难得地夸了他一句。
娜扎高兴的直想跳起来,结果被一向看不上他的李镜一夸,倒是有些矜持了。
茗儿刚想拍手叫好,忽然意识到陈玄丘就在身边,忙双手捧心,做出一副柔弱的样儿来,富有同情心地道:“哎呀,好残忍啊。”
殷受咽了口唾沫,附和道:“是啊,太残忍了。我的眼泪都要从嘴角流下来了。”
李镜哈哈笑道:“三王子既然喜欢吃雁肉,咱们就再加一道菜。来人呐,速去把雁取来。”
当下就有两个兵卒跑下城楼,骑上快马,直向大雁坠落处奔去。灌木丛中,摩诃萨已经化为人形,坐在被他砸趴下的一丛灌木中,看着大腿上的利箭,愁眉苦脸:“难怪师尊命我下山观察世态,这人间是真的乱了,凡人之兵,竟能伤我
……”
他正说着,远处两骑快马驰了过来,两个小校跳下马,大声嚷嚷地道:“好像就落在这附近了,咱们分开找。”
“不好,有人来了!”
摩诃萨忽然看见一只野鸡遛达过来,便忍痛拔下震天箭,一伸手就把那野鸡摄到了掌中。
摩诃萨对野鸡柔声道:“你这山鸡不过七八年寿命,我看你都七年有半了,大寿已近,何如做点好事帮帮贫道呢。”
做完思想工作,摩诃萨就把震天箭往鸡屁股上狠狠一插。
那野鸡痛得咕咕直叫,马上跑了出去,登时引开了两个陈唐关守卒。
摩诃萨趁机扶着大腿,一瘸一拐地逃进林中,觅地养伤去了。
……
无名听完了真武大帝讲道,回去自己住处收拾了几件衣物,打成一个小包袱,心中虽然有诸多不舍,却也不想让师父和师兄师姐们跟着他难过。
当初小师兄下山,他们就难过了许久呢。
于是,无名打起精神,做出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儿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庭院寂寂,一个人都没有。
无名呆立半晌,才苦笑一声,如此……也好!
无名还未学会腾云之术,就用仙纸符箓剪出的一只吊晴白额猛虎往空中一祭,登时化为一头真正凶猛的大老虎。
他往虎背上一骑,便向人间飞去。
晚餐的时候,师兄师姐们坐在膳堂中,先为师尊盛了一碗天宫玉田所产的仙米,待师父伸筷子开始夹菜,他们才开始吃饭。
吃完饭的时候,他们隐约觉得今天好像少了点什么,却想不起究竟少了什么。
直到叶离经过后庭院时,看到了无名的卧房,她才忽然想起:“咦?小师弟去哪儿了?怎么不吃饭呢?小孩子正发育,不按时吃饭可不是好习惯。”
……
无名先飞回了青萍山,落下去看了看。
那山中已经看不出曾经有人居住的痕迹了,但是他与小师兄嬉戏玩耍过的溪流、大木、山岩等,却都了无变化。
无名感伤凭吊了一番,站在高高的青萍山上,复又望向西方无尽之海。
师父说,他当年神游西方无尽之海时,在西海与北海的交界处,一处不大的孤岛上发现了我。
那大海之深远,以我师父的本领,也只是御神游之,怎么可能会有人生活在那里,并把我遗弃在那儿呢。
也不知,我究竟是什么身世。
无名黯然叹息一声,这才骑了白额虎,下了青萍山。
他专挑荒郊野岭行走,其行如风。
偶尔有人在野外看见,也只觉一道白光闪过,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如此奔行了一个多时辰,无名便想,大师兄入了人间道,也不知道执了什么职业,现在何处高就,我这般胡乱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呢?
得向人打听一下才对。
前方正好有一片树林,林下有十数人正在歇息。
马儿就地放开,由着它们垂缰吃草。
骑手们则坐在树下、石上,正在闲叙聊天。
这些人神完气足,一看就是有些道行的人物。
无名打眼看时,这些人正说笑着起身,牵过马儿,要继续上路了。
无名想着自己有求于人,礼数应该周到,便整一整麻丝缁袍,正一正头上发髻,缓步走出林去。
无名双手结一个太极阴阳印,高举至眉际,再长长一揖。
待他直起腰来,众人已经要跨马而去了,根本没人注意到这儿还有个人在行礼。无名忙急声唤道:“道友请留步!”
第117章 巧打误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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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骑士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不禁吓了一跳,立即警惕地向发声处看来。
就见一个黑衣道人,不过才十一二岁年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尤其是一张亲切纯真的笑脸,着实人畜无害。
骑士们戒心散去,其中一人便道:“你这少年,有什么事?”
他虽见此人只是个孩子,可是既然对自己口称道友,必然是个修真门派的弟子,倒也不敢小窥,所以平时虽然性情乖张,此时语气倒还温和。
无名拱手道:“这位道友,在下要打听一个人,却不知道友是否听说过此人,知不知道他的消息。”
原来只是个问路的啊!
换一个人的话,这骑士早已不耐烦,骂上一声,便扬长而去了。
但这少年很有亲和力,他的脾气便好了许多,问道:“你要打听什么人?”
无名道:“此人年不及弱冠,生得剑眉星目,极是俊俏。姓陈,名玄丘,却不知诸位道友……”
“呛呛呛……”十几个骑士同时拔剑出鞘,哗啦一下,就把无名围住了。
为首者沉声道:“陈玄丘?你找此人作甚么?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无名目光攸地一闪,顿时双手握拳,一脸悲愤,目中露出了刻骨的仇恨,牙关咬得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我要找到他,把他剥皮抽筋,寝皮饮血,方恨心头之恨!”
十几个骑士一听,敌意顿去,为首者便讶然道:“陈玄丘是你的仇人?”无名恨声道:“不共戴天之仇!小道本在深山修行,此番出山,是回归故里探望双亲的。孰料……他们却已死在陈玄丘手上。贫道已经走了很多地方,始终不曾打探到他的
下落……”那为首的骑士不禁生起同仇敌忾之心,恨声道:“不错!此子凶残成性,杀人如麻!鬼王宗多大的宗门啊,在我姬国传承四百多年,结果在他手中灰飞烟灭。此獠在岐州城
中也是大开杀戒,不诛此贼,天地不容!”
无名一呆,欢喜地道:“诸位道友也是陈玄丘的仇人?”
那骑士道:“我们与陈玄丘倒是没有私仇。不过,姬国出了重赏,缉捕陈玄丘及其余党,我等此行,正是得到了一些线索,正往前方追查。”
“余党?原来师兄还有了伙伴。”
无名想着,便欣然道:“如此说来,你我有志一同,不知诸位道友可否带上小弟同行?”为首的骑士歉然道:“我等已经得到消息,前方路上就有可疑之人出没,眼看就要逃出姬国了。我等要尽快追去,带上你难免累赘。况且我‘西山一窝蜂’行事,向来独来独
往,不与他人联手,却是不便与你同行了,告辞。”
“且慢!诸位纵然不带我同行,终究也是一路人。小弟这厢有些想法,倒要说与诸位道友参详。”
“什么事?”
“我观诸位,声势颇为浩大,那被追杀之人想来也是本领高强、心思缜密之辈,岂能没有察觉呢?
我觉得,他若机警,未必会沿大道而行了。诸位不妨注意隐藏行踪,稍慢些赶路,多注意左右山中小径,免得错失了机会。”
那骑士欣赏地点点头,道:“你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机巧,我省得了。”
那人一拨马头,一行十数人便一阵狂风般卷去,铁蹄践踏,山石激射,声势着实骇人。
无名看着他们迅速远去扬起的尘土,自语道:“前方也不知是小师兄还是他的伙伴。希望我这番话,能拖慢追兵,给他们争取些逃逸的时间。”
说罢,无名扬手祭出他的白额虎,一偏腿儿跨上去,便往山野中遁去。
那些人已经说了,师兄一行人正要离开姬国,那我便先出姬国,再向人打听师兄消息罢了。
那十八铁骑如乌云卷日一般呼啸而去,穿过一处山谷时,马蹄声一响,山谷中蹄声回荡,声势显得更加浩大了。
那为首者想起无名方才所言,不由眉头一皱,突然一勒坐骑,止住了战马。
他对众人道:“诸位兄弟,方才那位小兄弟所言有理,我等这般追下去,只怕隔得老远就被他察觉了。
我看,我等不如弃马登山,沿山径而行。若那人机警,正沿小径逃逸,正好追杀。若他还在大道上,我等居高临下,也能及时发现。”
一位骑士道:“大哥所虑有理,我等这么追法,只怕隔了好几里地,就先被他察觉了,那人只要随便往草坷中一藏,我等岂非就错失了目标?咱们上山吧!”
当下,‘西山一窝蜂’这十八位悍盗便弃了马匹,转而登上山径。
这些人都有一身好功夫,攀岩越岭如履平地,很快就登上峡谷高峰,循着山径向前追索。
汤少祝在前边一座镇子上正想淘换马匹,吃点东西,结果却不慎暴露了行踪。
一个税吏认出他与通缉图形中的一个逃犯相似,汤少祝连口热饭都没来得及吃,马也没来得及买,便趁那人喊人的功夫急急离开了。
逃至半途他便想到,若是有追兵赶来,他继续沿大路而行,很容易就会被追上,也不知道追兵中有什么高手,安全起见,便爬上高山,循山径而行。
此时,他正倚在一棵桑葚树下,随手摘些桑葚吃着,想着歇足了力气,便一鼓作气赶出姬国疆域,安全便有了保障。
不想树丛中一阵悉索作响,十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为首的骑士瞧见桑葚树下有一人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口量天尺,先是一呆,继而大喜:“果然被我们寻见了。兄弟们,赏金在此,快拿下他!”
汤少祝看见这十八人时便知不妙,一听他们这话,知道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由叹了口气,将手中剩下的三四颗桑葚一口丢进嘴里,握住量天尺,缓缓地站了起来。
……
小无名骑着白额猛虎正穿山越岭,走着一条直线奔向姬国之外,忽然听到晴天一声霹雳,轰隆隆地炸响开来,不由惊咦一声,止住了坐骑。
那声音因为回音鼓荡,一时辨不清方位。
无名正四下观看,忽见峡谷那一边有一道金光的色柱冲天而起,紧跟着殷雷滚滚,炸响不停。
“那边有动静,别是小师兄他们吧?”
无名心中一喜,急忙驱赶那白额虎冲向左边峡谷。
他飞快地赶到峡谷边,那白额猛虎一跃而过,便载着小无名,跨越了百丈深峡。
无名跃过峡谷时,已经听不到轰隆隆的爆炸声了,但他牢牢记住了刚才光柱升起的位置,便骑着白额虎飞驰电掣般赶了过去。
小无名冲到现场定睛一瞧,顿时便是一呆,不禁感慨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啊。”
那躺在地上的,倒挂在树枝上的,勾在悬崖边儿上的,巨石底下只露出一个头一双脚的,仔细数一数,正好十八个,可不就是不久前他才见过的那什么‘西山一窝蜂’么?
只是,十八个人虽然都在,却没一个喘气儿的。
小无名急忙驾驭那白额猛虎升到半空中,纵目向四下一望,便见远处有一道人影在林间一闪而过。
小无名大喜,连忙扬声唤道:“道友请留步!”
汤少祝隔得老远,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汤少祝远远一回头,看见一人在方才交战处乘着一头白虎腾空而起,这亮相大不寻常,心中便是一惊,定是有高手追来了。
汤少祝也顾不得耗费元气了,他身负重要使命,当务之急是把姬侯有反心的消息禀报天子。
汤公子拼着大耗精血元神,握拳往胸口一捶,一口鲜血喷出去,伸手虚空画符:“执天道、化万法,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遁~”
顷刻间便化作一道流光,飞驰电掣般离去,逃得无影无踪了。小无名遗憾的很,我不是敌人啊,可惜,却没机会说个清楚。这位道友,太不友好了。
第118章 上古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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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唐关城楼之上,夜宴无比丰盛。
经过一天的游览,大家都是胃口大开,只有娜扎闷闷不乐。
他想不通,好端端一只大雁,怎么就变成野鸡了呢?
荒郊深处,一棵树上。
摩诃萨把一条缠着绷带的腿架在树叉上,有气无力地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咬了一口酸涩的野果子,长叹了一声。
小徒弟没找到,却无端挨了一箭。
他敢确定,那箭绝非凡物,否则,是不可能伤了他金刚法体,让他如凡人一般需要养伤的。
现在他只能慢慢养伤,先把腿伤养得差不离了,再去寻找徒弟。
摩诃萨决定:这一回,他一定要安步当车,慢慢地走路,再也不在天上浪了。
人间,太危险。
……
陈玄丘与李镜、殷受杯筹交错,忙里偷闲还瞟了娜扎一眼。
这小姑娘……这小小子闷闷不乐的,吃东西都无精打采。
陈玄丘微微一笑,忽然对李镜道:“李兄,明儿一早,我们就要赶往中京了。临行之前,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镜爽快地道:“贤弟有话只管说,却不知是什么事啊?”李镜说着,心中便想,他不是要跟我借钱吧?哎呀,我也很拮据的呀。可他若开了口,我不借又不好意思。他若真还不上,他是三王子的挚友,我又怎么好意思向他讨要
。
李镜咬了咬牙,暗暗给自己设了一个底线。他要是借钱,不高于五贯的话,就忍痛借给他吧。如果高于五贯,就说自己家正修房子……
陈玄丘道:“李兄,你这位三公子,与我有缘啊。此去中京,我想把他带在身边,让他游历中京,增长见闻,不知李兄你可肯答应啊?”
李镜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不是借钱啊,那就好说。李镜的神态马上从容了起来,惊喜地道:“哎呀,那可是求之不得啊。不瞒贤弟,我家三儿,人是极伶俐的,只是太过活泼了些,西席教师都被他气跑了不下十个了,以至
于他现在读书,只能让他娘教。”
李镜说着,喜孜孜地转向正闷闷不乐的娜扎,道:“三儿,还不快上前谢过你陈叔叔,陈叔叔要带你去中京,这可是提携你啊!”
可不就是提携他儿子么?
陈玄丘是三王子的好兄弟,三王子是当今天子最喜欢的儿子,是王三子、嫡长子,未来必然的大雍天子。
自己儿子现在能跟在陈玄丘身边,就等于是跟在三王子身边,将来那就是三王子的潜邸故人。常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只待三王子登基,三儿的前途还能差了?
娜扎一听,不由大吃一惊,我在陈唐关是有任务的啊,我怎么可以去中京?
娜扎吱吱唔唔地就想推拒,李镜把脸色一沉,道:“还不快谢过你陈叔叔。”陈玄丘微笑地看着娜扎,心想:“这方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我不清楚。可这是似是而非的封神世界,大抵是没错了。你在城头试射那一箭,我既然能施加干预,让它有
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那么,我就能改变更多。”
他瞟了眼正挟起一口香椿炒鸡蛋,吃得眉开眼笑的殷受。瞧咱们小受受,多可爱一个人,他可不是荒淫无道的商纣王啊,我怎么忍心让他有朝一日兵败国破,高阁自焚?
说起那另一个版本中的李靖,处境着实是惨。
他对大商忠心耿耿,可问题是他众叛亲离啊,三个儿子,全都成了阐教左右他的人质,他能怎么办?
最后只能乖乖被人牵着鼻子走。
而这个李镜,陈玄丘觉得,或许可以不用那么悲剧。
突破口,就在娜扎身上。
这年代,就连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一言而决,李镜要他跟着陈玄丘去中京,他又如何能够拒绝?
娜扎无奈,心中便想:“好!你想带我走,我就跟你去,若能找个机会坑死你最好,若不能,我就有事没事儿地给你找麻烦,叫你厌烦了,自然会放我回来。
想到这里,娜扎便故作爽快,上前向陈玄丘叉手行礼,大声道:“谢谢苏苏。”
……
翌日一早,众人便启程回京。李镜夫妇把他们送出城外,李夫人对娜扎诸多的嘱咐、交代,听得娜扎好不耐烦。但他也知道这是做娘的关心儿子,却也只能一一应了,然后便跳上马,跟着殷受、陈玄
丘和茗儿赶往中京。
路上,茗儿摸摸怀里,心中有些奇怪。
往日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妹俩都会在手札上把自己所经所历写下来,让另一个人知道的。
可今儿早上起来,照例翻看手札,上边却只有一个点儿,仿佛想写什么,又顿笔停下了似的。
若非自己安然无恙就意味着姐姐也安然无恙,她都要以为姐姐发生了什么意外。
可姐姐为何一字没写呢?难道她昨夜有些乏了,虽然醒来,却又歇下了?
茗儿想着,决定等回京之后便写下来问问姐姐,看她如何回答。
……
陈唐关是中京的东大门,由此再往中京去,不过数百里路程。
李靖给他们准备的都是军中良驹,清晨出发,沿着宽敞平坦的官道一路驰骋,傍晚的时候,便已到了中京。
中京,天下之都。
城高九丈,巍峨壮观,隔着数十里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便能看到那雄伟壮丽的一座大城,沐浴在满天红霞之下。
待他们抵达城下,跨过长达一里半的护城河,便是一座无比宏伟的城门。这座宏大城门三座门洞中一侧较小的门洞里边,就能塞得下陈唐关那样的整座城门楼子。
迈步进去,只见一条笔直的大道,地面全都铺着青石,每日人来人往,磨得青玉一般。
大道宽有五十丈,长度怕不有上千丈,那尽头处是一处仙宫般辉煌的宫阙。
几人下了马,牵马步行,一路观赏城中风貌。
殷受眉飞色舞地向陈玄丘道:“大哥,这条街就是中京最大最长的一条街道了,名叫朱雀大街,直抵王宫。与之中线交叉的另一条大街,叫青龙大道。”
陈玄丘一听朱雀二字,不禁想起了小凤凰朱雀辞,忍不住问道:“怎么只以朱雀、青龙为名?四灵神兽只取其二,不怕另外两大神兽知道了,心中不满么?”殷受笑道:“我大雍以朱雀为图腾,这直通宫阙的大道,自然该以朱雀为名。至于青龙么,一直也是稳居四灵之位,所以这横向的大街,就叫青龙大道了。至于另外两灵…
…”殷受向四下看了一眼,忽然凑近陈玄丘的耳朵,小声道:“这可是我大雍王宫秘典中才有记载的秘闻,不能泄露出去的。我如今只说与大哥你一人知道,你可别说出去啊。
”
陈玄丘一听忙道:“既然事涉机密,就不要说了。我方才也只是随口说笑。”
殷受道:“嗳,不是机密,只是秘闻。你是我大哥,说与你听不打紧的。”
殷受小声道:“大哥你有所不知,上古四灵神兽,原本是青龙、朱雀、麒麟,还有一族,你猜是什么?”
陈玄丘脱口道:“玄武?”
殷受微笑摇头。
陈玄丘微微一讶,凝神一想,喜道:“我知道了,是白虎?”
殷受还是微笑摇头。陈玄丘愕然道:“那是什么?”
第119章 四灵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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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见陈玄丘已经想不到了,这才嘿嘿一笑,贴在他耳边,神秘地道:“我告诉你吧,天地初生之时,有四灵神兽诞生,分别乃是龙、凤、麒麟和……九尾狐!”
陈玄丘大吃一惊,道:“什么,九……”
他赶紧压低了声音,道:“九尾狐?”
殷受道:“不错!九尾狐!传说,四灵神兽中的三族,龙族、凤族、麒麟族,在洪荒时代,为争夺至尊曾大打出手,打得天崩地裂,众生受害,激怒天道。结果龙族的纯血精英几乎损失殆尽,而凤族和麒麟族则受到了天道血脉的诅咒,从此子嗣传承极其困难。只有九尾一族天生慧黠、洞澈天机,早早置身事外,得以保存了
全族。”
陈玄丘愕然道:“如此一来,岂非九尾狐一族就成了四灵之首?”
殷受道:“本来应该是这样。可是传说中,九尾狐一族因此便有了野心……”
他刚说到这儿,两人之间突然伸过来一只大碗。
陈玄丘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大汉,衣着有些破烂,生得浓眉大眼一脸憨厚相儿,偏生嘴唇上却长了两道鼠须,一边一撇,有些惹人发噱。
陈玄丘从怀中摸出几枚刀币,丢到那大汉的碗中,大汉感激地向他赔笑两声,转身走开了。
殷受继续说道:“九尾狐一族的族长就变化成妖丽女子,迷惑那人间君王,造成了人间一场大劫难,这一场大劫,不知多少仙人都牵涉其中,为此送了性命。”
陈玄丘怦然心动,急忙问道:“那后来呢?”
殷受道:“后来神明震怒,出面干预,制止了一场大劫,欲杀那九尾族长,不料九尾族有九条命,天庭一连派出多位神将,都杀不了她,最后请出神器,才将她镇杀。
九尾一族,从此被认为是不祥的妖族,被逐出四灵之列,转以玄武代替了九尾的位置。从此,先天四灵兽,就变成了龙、凤、麒麟和玄武。”
陈玄丘道:“若依你所言,玄武也算是四灵之一了啊,以神兽命名街道又顾忌什么?”
殷受道:“据说,白虎一族有意于四灵之位,东夷叛乱,就有白虎神兽暗中支持,他们瞄准的就是麒麟或玄武的位置。
你想,九尾狐一族能被黜出四灵之位,那麒麟和玄武怎么就不能被人取代呢?我朝若以他们的名字命名街道,到时再改来改去?所以,干脆不要惹这个麻烦最好。”
陈玄丘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自凛然。
殷受所说的这段上古秘辛,怎么会那段历史这么相似呢?
可是,如果那是这个世界曾经的历史,那我所处的这个与封神世界似是而非的朝代,究竟算什么啊?
陈玄丘的大脑一阵混乱,
突然,陈玄丘心中灵光一闪:如果……我所处的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似是而非的封神世界,而是封神世界的未来呢?
在这个世界中,人有轮回,难道……天道也有轮回?这是天道的轮回?
可是,为什么会轮回?
是曾经的战胜者想故伎重施,达到什么目的。还是曾经的失败者心有不甘,筹谋良久,想重新来过?
陈玄丘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一个什么奥秘的关键,只是以他所了解的信息量,现在还只能说这是一个大开脑洞的设想,既无法证实,也无法做更进一步的推测。
陈玄丘正想着,突然一只大碗又凑到面前。
陈玄丘抬头一看,还是那个魁梧的褴褛汉子,一脸憨笑地看他。
陈玄丘心中有些好笑,这人也是真不要面皮,罢了,不和他计较。
陈玄丘随手又摸出几枚刀币,丢进了大汉的碗中。
茗儿自打进了城,心里就有些纠结。当初,她是偷跑出京的,现在回来了,不回家去还能去哪儿?可……陈大哥怎么办?若是直接把陈大哥带回家去,未免太莽撞了。她一个姑娘家,这么做是不合礼数的,不但容易叫陈大哥看轻了她,她那一向严厉的父亲,若是怀疑是陈大哥勾引她逃家,
势必要责难陈大哥。思来想去,陈大哥既然跟着三王子回的京,肯定要受到天子重用,从此留在京中做官。自己与他还有大把机会见面,眼下还是先回家安抚父亲,消消他的气,以后再找机
会引见陈大哥给他认识。
想到这里,茗儿便走上前来,笑道:“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殷受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男人说悄悄话,你们女儿家不要打听。”
茗儿白了他一眼,对陈玄丘道:“陈大哥,如今既到了中京,我……得先回家去了,不然父亲大人知道了,必然不悦。唔……我改日再去找你呀,你住在……”
茗儿说着,看了殷受一眼。殷受拍着胸脯道:“陈大哥既然进了中京,自然是要住在我府上的。你要寻他时,到我府上来便是。”
茗儿点点头,又向陈玄丘歉然一笑,道:“陈大哥,那……我就先回家了。改天,明天吧,明天我就去找你。哦,对了,你的纸鹤用完了吧?”
茗儿从怀里掏出一摞纸鹤,其实陈玄丘现在也会制作传讯的纸鹤,只是姑娘已经掏出来了,却也不好再拒绝。陈玄丘笑道:“好,你虽然一直不曾说出你的真正身份,但我料来你的家世也绝不寻常,必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若冒昧登门,必然是不妥当的,那我就在三王子府上等
你了。”
说着,陈玄丘伸手去接纸鹤,不料他一伸手,一只大碗伸来,正好递进他的手里。
陈玄丘扭头一看,还是刚才那个鼠须汉子,陈玄丘不禁无奈地道:“兄台,虽然我心地纯良,挺好说话,可你也不能可着我一个人薅羊毛吧!”
浓眉大眼的鼠须汉子憨笑道:“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陈玄丘无奈地道:“我都给你两回了啊。”
鼠须汉子茫然道:“没有啊,我刚刚走过来,才向你讨饭啊。”
陈玄丘怒道:“你健忘啊?”
鼠须汉子道:“不健忘啊,我记性好着呢。”
陈玄丘心中有气,以为遇到了无赖,便冷哼一声道:“你这样子是讨不到饭的,不如我来教你。碗给我。”
陈玄丘从鼠须汉子手中抢过大碗,蹲下来在地上磕了几下,沿儿都豁了,再递给鼠须大汉,又把他衣服也撕得更破了一些。
鼠须大汉不解其意,呆呆地任他摆弄。陈玄丘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乞丐呢,当然是越惨越好。你讨饭时记得先叫人一声大爷,声音要颤抖些。人呢,不要挺胸腆肚,要弯腰塌背,对,就这样,你试试。
”
鼠须汉子弯着腰,端着个破碗,颤颤巍巍地道:“大爷,赏口饭吃吧,我快饿死了。”
陈玄丘赞道:“这就对了,去要饭吧。”
“哦!”鼠须汉子答应一声,转身走去。
茗儿感动地道:“陈大哥,你真是太善良了,对一个乞丐都这么有耐心,有爱心。”
娜扎在一旁撇嘴,心道:“善良个屁。难怪他跟李镜称兄道弟,都是抠迷日眼的货!”
茗儿与陈玄丘依依作别,便翻身上马,朝远处驰去。
陈玄丘和殷受带着娜扎继续向前走去,那鼠须魅梧汉子牢牢记着陈玄丘教他的说辞和形象,居然真讨来一些钱。
他赶紧拿钱去买了几张大饼来,欢天喜地的嚼着大饼,结果就这么一耽搁,陈玄丘刚才教给他的说辞又忘记了。
大汉很恐慌,他觉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焦急地四下一看,忽然看见陈玄丘牵着马向远处走去,依稀有些面熟。
鼠须大汉便歪着头想想,憨声地:“他很面善,定是好人!跟着他,有饭吃。”便一手举着破碗,一边啃着大饼,尾随陈玄丘而去。
第120章 神鸟鹓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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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王子的府邸位置都相近,全都在王城东边的坊里。
这里住的除了王族就是贵戚。
一路行来,殷受便向陈玄丘指点着,这是七王叔的家,那是六王姬的府,这是大王子的宅子……
一路走过去,陈玄丘赫然发现,殷受的府邸竟是诸王府邸中最大的一座。
想到殷受虽然是雍国的三王子,但他却又是嫡长子,明摆着是排名第一位的储君,陈玄丘倒是能够理解,人家是王太子嘛。
说起来,殷受兄弟行里排老三,却成为王太子,全靠他生的晚才得来的。
殷受的大哥殷启、二哥殷衍,和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并非殷受乃正室王后所生,而他两个哥哥却是妾生子。
那为何殷受就是嫡子,他两个哥哥就是庶子呢?
因为他们的母亲在生下王子启和王子衍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侧妃。后来正室王后因病过世,天子把她扶立为正室,她又生了老三,就是殷受。
天子当初本打算立长子启为王太子,结果遭到以太史为首的一班老臣严厉反对。太史大人引经据典,据理力争,认为既然有正妻的儿子在,就不可以立侧室的儿子。
虽然王子启、王子衍、王子受是一母同胞,可王后生老大老二时她不是正室,那她当时生的就是庶子。殷受是她成为王后才生的,所以殷受是王长子。
于是,小受受就成了大雍王太子。
这运气,实也逆天。
王太子游历两年多,府里一切倒打理得还好。见王太子归来,阖府上下欢喜的很,连忙把殷受迎进府去。
殷受一面叫人给陈玄丘和娜扎安排住处,一面把二人领进花厅,着人好茶奉上。
娜扎当初在上界时就没去过什么地方,那时候他基本上是以一颗珠子的形态呈现,整天待在主人的仙宫静室之中。及至转生投胎来到人间,他也只在陈唐关和他师父隐修的深山中走动过。这等富丽堂皇的人间所在,他还是头一回看见,难免好奇心起,东张西望的,人倒因此显得文静
了。
三人叙谈一阵,热水已经安排妥当,殷受就叫人送他们去馆舍沐浴更衣。
陈玄丘洗了澡,换一身宽松素袍,以丝绦往腰间浅浅一系,看看晚餐时间尚早,就踩着高齿木屐“踢嗒踢嗒”出了卧房。
庭院幽雅,假山水池,怪松奇花,瞧来倒也赏心悦目。
忽然耳畔一阵“嗒嗒”声来,陈玄丘本以为就自己住在这庭院里,扭身一看,瞧见一个女孩儿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踢嗒地走来。
同样是一件素色麻丝袍子,下边露出一双秀气的小脚丫,精致的小脸儿微微地侧着,皎白如玉。密密乌黑的睫毛,上边还挂着一滴小水珠……
陈玄丘唬了一跳,赶紧紧了紧衣衫。那美少女也瞧见了他,登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用有些中性稚嫩的声音呛声道:“有病啊你,跟个娘儿们似的,没见过男人啊。”
说着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陈玄丘一呆,原来是娜扎啊,还以为是三王子待客殷勤,给送来一个暖床的丫头呢。
真是虚惊一场。
……
殷受洗澡可比陈玄丘痛快,他大概是脱光了衣服,把自己往浴池里一扔,在水中打一个滚,身上浸湿了,便爬了出来。
陈玄丘浸在浴池中闭目仰卧,休息养神的时候,殷受已经换好了衣服,急匆匆地跑到了王太子宫最后面一处独门独院的雅静院舍中。
一个紫袍瘦脸,双目如电的老者,穿着一身高古朴拙的服饰,正坐在潺潺流水边持竿垂钓。
殷受跑过去笑道:“师父,我回来啦。”
老者瞄了他一眼,两年多未见的徒弟,看他平静的模样,倒像是昨儿刚见过似的,平静的很:“回来了啊,游历可还顺利?”
殷受笑道:“自是顺利的很,弟子还结识了一位好兄弟呢。”
老者收了钓竿,往溪畔一插,便站起身来屋中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你游历三年,不曾遇上什么危险吧?”
殷受道:“没有没有,我只管游历天下,体察民情,观鉴山水,考阅诸侯,江湖中打打杀杀的事儿,弟子是一点也掺和的。”
老者露出满意的神色,问道:“为师封在你那锯魂刀上的三道救命的禁制,一道都不曾动用过?”
“是,弟子没机会用啊,有什么麻烦,弟子一身神力,已经解决了。”
老者迈步进了轩厅。
这轩厅中有五扇屏风,每扇屏风上绘有一只神鸟。
老者袍袖一展,在榻上坐了,微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身份贵重,不去惹事生非,这是对的。”
殷受在蒲团上坐下来,道:“那是,师父的教诲,弟子一直都记着呢。”
老者乜了他一眼,道:“当真?此行游历足有三载,可曾拈花惹草?”
殷受赶紧摇头:“弟子谨记教诲,从未拈花惹草。”老者颔首道:“嗯。你若到处留情,难免留下种子,将来许多孩儿,跑到中京来认父,岂不狼狈?尤其是,他们同样是你子嗣,却连庶子都不配做,岂不是要重演你与你两
位兄长的故事?”
殷受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头痛地道:“又不是我想夺他们的位置,我大哥二哥实在是……哎,不提了,一想就纠结,一纠结就头痛。
我可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后人身上。我人生中第一个女人,必须得是我的正室,待她有了孩子,储位定了,才可以稍许放纵。”
老者嘉许地点头,指了指五扇绘有神鸟的屏风。
在他身后,是一面最大的九扇屏,屏上绘着一只神骏异常、展翅翱翔的火凤凰。左右各有两具五扇屏,分别绘的是青色神鸟、白色神鸟、金黄色神鸟和紫色神鸟。
这四色神鸟当然不全是一种纯色,其身其羽,也有其他颜色,斑斓美丽。但这四种神鸟的主色调却是青、白、黄、紫。老者感慨地道:“你看,这五色神鸟,其实都是一母所生,但这长子一脉,就是血统最纯粹、最尊贵的火凤凰。其次青鸾,再次鸿鹄,再次鹓鶵,最后鸑鷟。先与后,便定
下了诸般机缘,不可不慎啊。”
殷受道:“是!”他偷偷瞟了眼师父的紫袍,小心地问道:“师父啊,你喜欢穿紫袍,这房中陈设也以紫色为主。您的名讳又是上月下酌,这月酌……与鹓鶵的读音相同,你不会就是……就
是……”
老者脸色一沉,叱道:“放肆,胡乱问些什么。”
殷受吐了吐舌头,嘟囔道:“神神秘秘的,不问就不问,发什么脾气嘛。”
殷受嘟囔着,心中却在腹诽:“你都不知道活了几千几百岁了,从我大雍立国太祖在位时,你就是我大雍护法,能活这么久的,肯定不是人,十有八九就是神凤鹓鶵。
真是的,就算在五色神鸟之中,你的地位最低,那也是神鸟啊,有什么好自卑的,提都不许人家提一下。
老者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就惹为师生气。好了,你也请了安了,快滚吧。”
殷受道:“师父你别急着赶我走啊,弟子还有事儿问你呢。”
老者哼了一声道:“有屁快放!”
殷受赔笑道:“师父,弟子刚刚说过,游历天下时,结识了一位好兄弟。我那位好兄弟跟我一起回了中京,你要不要见见?”
老者傲然道:“老夫是什么身份?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见的么?不见!”殷受道:“呃……不见就不见吧,自我大雍开国,师父便坐镇中京了,乃是我大雍的护国法师。对于中京发生的事情,想必师父都了解的很,我那兄弟想打听一个人,快二
十年前的事儿了,我寻思只有问师父,或许才晓得。”
老者没好气地道:“老夫是什么身份?在你这不肖徒儿眼中,都快成了寻人问路的闲汉了。你要问什么人的消息?”
殷受舔了舔嘴唇,道:“呃……十八年前,从姬国清凉州,曾迁来京中一位有孕在身的夫人,这位夫人乃是姬国牧师苏护的妻子。不知老师可知道她的下落?”紫衣老者一听,不禁倏然色变,双目锐利如电光一射,沉声问道:“你那朋友是什么人,为何要问苏夫人下落?”
第120章 九尾天狐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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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一瞧师父脸色非常凝重,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儿。
他外表粗犷,行事邋遢,其实内心是个极细腻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一遇到自己在意的人,便动辄各种纠结了。
当初在冀州小客栈里,他为了要不要请陈玄丘吃早餐,都纠结了一个早上。
这时一瞧他那一向目高于顶,任谁在他眼里都是个屁的师尊大人脸色竟然转为凝重,殷受顿时多了个心眼儿。
殷受忙故作轻松地笑道:“哦,我那兄弟是苏家的一房远亲,多年不曾联络了。他父母死后,想着有这么一房远亲在姬国做官,就想去投奔,结果到了姬国……”
月酌老人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苏家的事,你就不要为你朋友打听了。他既是你的朋友,有你照拂,还怕没有个好前程么?”
殷受故作好奇地问道:“师父啊,苏家的事有什么不能打听的?师父你一向处变不惊,怎么一说起苏家也变声变色的?”
月酌老人道:“苏家么,倒是没什么打紧的,而是苏家牵扯到了另一个人,那是一个雍国的忌讳,不可提起的人物!”
殷受眼巴巴地看着月酌老人,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儿来。
月酌老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转念一想,自己若不说清楚,只怕这徒儿起了好奇心,反而去到处乱打听。
虽说以他王太子的身份,不会惹来什么大麻烦,但是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此事还牵扯到徒儿的朋友。
月酌老人便道:“这件事,为师也是后来才听说的。不过,这件事所涉及到的那个人,为师在你父亲身边时,倒是见过几次的,确实是一代人杰啊……”
月酌老人露出了悠然之色,抬头看向虚空,半晌,才低下头,又看向殷受:“奉常寺如今有位少祝,乃是奉常寺中年轻一辈的第一俊彦,名叫汤维,你听说过吧?”
殷受道:“徒儿不只听说过,还与他见过的。”
说完这句话,殷受有些心虚,毕竟在凤凰山的时候,是他一刀鞘把汤少祝给敲昏了。
阿汤哥,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可别怪我啊,反正我是把你师妹安全带回来了。
月酌老人点点头,微笑道:“在三十多年前,奉常寺出了一位年轻的神官,当时,也是升至少祝。可是这位少祝和今日的汤少祝一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呀!
那位少祝,天纵其才,仅仅三十多岁,就把奉常寺的神法修到了最高境界!诸般道经典籍,无一不通,无一不晓,一身道行之深,直逼奉常寺太祝王青阳!
此人,当时被誉为奉常寺四百多年以来第一俊杰,人人都认定,他未来的成就最少也是一任太祝,甚而有可能接手谈太师,将来继任我大雍太师之位!”
殷受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厉害么?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此人?
月酌老人道:“奉常寺上下,对他都期许甚深。谈太师更是亲自提携,时时把他带在身边,进宫谒见你的父亲,让他参理朝政。可是呀……”月酌老人摇摇头,面露憾色,道:“可惜啊,天才天妒。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偏生遇到了一生的大劫!那是一个女人,而这女人,就是曾因触怒天道被而逐出四灵的九尾
狐一族。
这个九尾狐族少女,利用她的美貌,迷惑了这位年轻神官,让他死心踏地的爱上了自己。最后竟又盅惑他叛出了奉常寺!”
殷受心道,传说中的九尾狐一族竟然还有后裔么?我还以为天道打压之下,几万几千年下来,这一族早就消失了呢,想不到三十多年前就又出现了。
听说九尾狐一族不论男女,个个俏美异常。
那汤少祝我是见过的,心志如铁。如果这位三十多年前的少祝比汤少祝还要厉害百倍,那心志该是何等坚定?这般人物,竟也被这九尾狐女所迷,那得美成啥样儿?月酌老人惋惜地道:“奉常寺培养的最优秀的接班人,被视为太师最佳继承者的少年神官,竟然与妖狐结合,背叛奉常寺,此举激怒了奉常寺所有神官,他们派人想把此人
抓回受审,不料追捕者竟连连丧命。
直到后来,谈太师亲自出手,与奉常寺太祝王青阳、亚祝安知命,还有亚祝宁尘,四大绝顶高手联起手来,才诛杀了这个叛徒。”殷受听得差点儿咬了舌头,谈太师何等厉害啊,谈太师加上奉常寺太祝王青阳,还有安知命和宁尘两位亚祝,这四人联手,恐怕就是天下的仙人下界,也有一战之力了吧
?
那位前奉常寺少祝……他得何等厉害?”
月酌老人瞟了殷受一眼,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禁微微一笑:“那位神官固然厉害,可他妻子是九尾狐族啊。
你别看九尾狐族被逐出四灵,贬成了卑贱的妖狐,可这只是名声地位贬低了,九尾狐族的天赋本领却是依然存在的。那位九尾狐女,比她天资盖世的丈夫还要厉害的。”
殷受恍然道:“原来如此。”
月酌老人苦笑道:“其实如果只是要杀他们,太师与太祝两人,持了奉常寺的镇寺之宝千机剑、镇魔鼎前去,也是绰绰有余了。
只因谈太师爱才,到了那般时候,仍然希望他期以重望的那位年轻神官能够迷途知返。他想抓活的,才动用了这么大的阵仗。”
月酌老人摇摇头,慨然道:“可惜了,那位年轻神官终是不肯回头,宁愿一死。”
殷受听得悠然神往,忍不住问道:“这位神官,叫什么名字?”
月酌老人抚须道:“他叫……陈道韵!”
殷受听得怦然心跳。
室内一时寂静。
许久,殷受才咳嗽一声,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问道:“师父,你说的这一切,跟那姬国牧师苏护,又有何关系呢?”
月酌老人道:“那陈道韵虽然倒行逆施,背叛了奉常寺。可是这等人杰,又岂能没有几个过命交情的朋友?那冀州苏护,就是他的一位生死之交。
他与九尾狐女逃逸期间,就曾受到苏护的收留。苏护还想把这二人送入西极无尽海,以躲避奉常寺的追杀。
谈太师、王太祝等人一路追杀,就是在冀州城外,将陈道韵夫妻诛杀的。苏护既然庇护陈道韵,他又安能不受制裁?
他伏法后,他那妻子被迁入中京,显然也是受到了奉常寺的制裁。老夫只知道那妇人被押入中京,此后她是死是活,便连老夫,也不知道了。”
月酌老人淡淡地道:“老夫坐镇中京,只管护佑你大雍之主的安全。余事概不关心,所以也不曾打听过。况且,此事被奉常寺视为莫大丑闻,他们也不愿张扬。”
殷受眼珠一动,叹息道:“哎,那位陈神官大好的前途,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妖女,前程尽毁呢,可惜啊!那位陈神官就这么死了?连一个血脉后人都不曾留下么?”月酌老人摇头道:“九尾狐族血统高贵,比老夫……咳!比老夫所知的凤族、龙族也不遑稍让,因而是要受天道限制的,他们子嗣传承本就极难。更何况这位九尾狐女是跟
人族联姻,想诞下子嗣更是艰难,哪那么容易?”
殷受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心中电闪,急急思量,以前我就觉得陈大哥言语有些不尽不实,他该不会……是那陈道韵的后人吧?
不会不会,不可能!
那陈道韵叛教前是奉常寺的心肝宝贝,叛教后是奉常寺的心腹大患,他的一举一动,奉常寺一定一直保持着关注。
据说那天狐一族孕育后人,比那个三年零六个月才出生的娜扎时间还长,要足足孕育九年呢,这么长的时间,如果陈道韵的妻子有过身孕,不可能瞒过去的。
这样一想,殷受便是心中一宽。但他还是有些莫名地烦乱,便暗暗思忖:“苏家的下落,我是不能帮大哥打听了。我还得想办法打消大哥的念头。不然一旦惹得谈老头儿怀疑……那老家伙一瞪眼,我都害怕的,可不能让他盯上我大哥!”
第121章 功成走马朝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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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什么都没听到,嗯!没听到。该去找陈大哥喝酒了,明儿把他引荐给父王,为我大雍效力!”
殷受走出师父的院落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一语,当他再走回前庭时,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从容。
当晚,殷受盛情款待了陈玄丘,两人相谈甚欢。
唯一不和谐的小插曲是:娜扎看见二人喝得痛快,居然有点嘴馋。
他在陈唐关的时候,是绝对没机会碰到酒的,这次难得有机会,便趁二人相谈甚欢时,偷偷拿过来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别看他是头一回饮酒,倒是颇能自得其乐,待陈玄丘二人有所发现的时候,娜扎的小脸儿已经红扑扑的,两眼发直,一劲儿傻笑,最后是陈玄丘把他扛回去的。
次日一大早,殷受便迫不及待跑来,要领陈玄丘进宫。
他昨日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那时不宜进宫。就算今日没有要引荐陈玄丘这事儿,殷受思念父亲,也会一大早进宫面君的。
陈玄丘不放心,先去看了看娜扎。娜扎的住处与陈玄丘挨着。推门儿进去一瞧,娜扎骑在被子上,小脸儿红扑扑的,呼吸倒还平稳。
陈玄丘替他拽过骑着的被子,帮他盖好,一出房门,就被等不及的殷受拉着,去到花厅用早餐了。
一大海碗餺飥,两张肉饼,六个鸡蛋,殷受囫囵吞枣般灌下肚,就眼巴巴地看着陈玄丘。
陈玄丘一张肉饼才吃了大半,餺飥才喝了两口,瞧殷受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那里还吃得下去,便推说自己饱了。
殷受大喜,一把拉起陈玄丘便往外走。外边早备好了车子,二人一登车,便直趋王宫而去。大雍不仅有直接统治着的雍国领土,分封出去的七十二路诸侯也有许多事务是需要大雍天子处理的,所以大雍的君王相对要勤快些,每个月雷打不动,必须要上三次朝的
。
今天正好是月中的这一朝,不过上朝的时间并不早,要等到日上三竿时候,公卿大夫才会姗姗赶来。
对殷受如此着急,陈玄丘颇为不解,道:“小受……咳!三王子,陛下怕是也才起吧,咱们这么早进宫干嘛?”
陈玄丘看了一眼宫门左右侍立的几个寺人,已经喊习惯了的称呼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二人此时正站在雍王宫御阶之下,已经有小内宦进去禀报了。
殷受以手掩口,小声地道:“哎呀,我赶紧带你来见父王,一会儿朝会上,父王才好委你的官职、派你的差遣呐。今天若是迟了,岂非要等下旬早朝时候?”
陈玄丘这才明白殷受的用心,心中颇为些感动。
小受受真是个好孩子呀,说起来,自相识以来,自己也没特意为他做过什么,可小受受却对他一见如故,把他视为挚友好友,对他真是好得没得说。这真是……
哎!我的人格魅力,怎么就那么大呢?实在没办法。
……
大雍天子殷羡此时刚用完早餐,一听说王太子回来了,不由大喜。
这可是国之储君啊,叫他游历天下,还不许带一个护卫,天子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可是没办法呀,那是护国神兽做出的决定。
虽说那只是一只神兽,但是自从大雍立国,他就坐镇中京,庇护着一代又一代的雍王天子。
对殷羡来说,月酌老人无异于他的至亲长辈,月酌的安排,他又怎能不听。
现在一听儿子回来了,殷羡心头大定,立即吩咐寺人:“宣!”
殷受一听宣,立即拉着陈玄丘进了宫殿。
雍天子一看自己儿子还拉着一位女扮男装的漂亮姑娘,虽说少了几分柔媚气息,多了些英朗的感觉,可那眉眼五官实在是漂亮的不像话,不由得为之一怔。
什么情况这是?儿子出去游历三年,连王太子妃都自己选定了?
雍天子顿时感到有些失落,给儿子找媳妇儿是当爹的差使啊。他都自己找回来了,他爹的成就感不就没了么?
及至儿子介绍说这是他结识的好兄弟,又把雍天子吓了一跳,世上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听了陈玄丘说话的声音,雍天子才算放心,嗯&……确实是男的。
殷受手舞足蹈地把陈玄丘在姬国参加选贤大会,三遍文章倾倒公卿,一篇文章气煞姬侯的英雄事迹学说了一遍。
奈何殷受没有讲故事的天赋,既不懂得喧染衬托,也不懂得先抑后扬,铺陈埋扣儿那是什么?草蛇灰线想都别想,多线叙事更是不懂!
再加上他语速又快,在雍天子面前说的秃噜反账的,雍天子听他说话,根本感受不到当日陈玄丘在姬国是何等的威风。
不过,虽然感觉不到陈玄丘文章的魅力,听到陈玄丘竟然放弃前程,驳斥姬侯的主张,抨击奴隶之制,年迈的雍天子脸上还是露出了欢喜、欣慰之色。
他的主张不仅受到诸侯们的非议,就算在大雍,也有一些大贵族不满,这年轻人竟然能与他的立场一致,实在难能可贵,雍天子自然感到欢喜。
“好!年轻人,你年岁虽然不高,见解却是不凡呀。”
雍天子轻咳几声,转身从博古架上就取下一柄玉如意:“寡人赏你的。”
“谢陛下!”
陈玄丘伸出双手,从小内宦手中接过玉如意,向雍天子长长一揖。雍天子起身道:“好啦,寡人该更衣上朝了。受儿,你既与陈玄丘相得,平素可多多来往。此番回了京,要学着帮寡人参理政事了。一应奏章,寡人会着人送至你的宫中。
”
雍天子说着,举步就向屏风后边走,准备由内侍们服侍着更衣。
殷受一看急了,马上跟了进去:“父王,陈大哥才华出众,很了不起的,你怎么一个官儿都不给他做呢?”雍天子张开双臂,任由几个寺人在他身前身后的忙活,看了儿子一眼,微笑道:“痴儿!他如今才几岁,寡人能赐给他多高的官儿?再者,寡人任命官吏,因为一向不拘来
历,已招致很多大臣诘难,寡人的心,累得很呐。”雍天子侧了侧身子,让寺人给他穿袍子,趁势拍了拍殷受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他是你要用的人,自该留给你来任命。你亲自任命的大臣,还怕他不感激涕零,为你效
忠吗?”
殷受扁起嘴儿道:“父王,瞧你这话说的,那我得等多少年啊?我怕寒了他的心。”
雍天子失笑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换一个人这么说,怕不是要办他一个大不敬的罪过。”
“啊!”殷受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道:“不不不,父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雍天子轻轻摇头,道:“为父明白。哎!为父体弱气虚,距大限,不会……太久了。”
这些近身寺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把自己当成了聋子、哑巴,依旧服侍着雍天子,好像根本听到这样一个骇人的消息。
那迅速淡定下来的功夫,与昨晚走出月酌老人院落的殷受一般无二。
“什么?”殷受大吃一惊,急忙道:“这不可能!父王你才六十二岁……”
雍天子莞尔道:“月酌先生,已经给寡人看过了。”
殷受一呆,突然间就泪流满面,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任由泪水嗒嗒地落下,心里一阵彷徨失措。
雍天子平静地道:“寡人的寿禄并不算短了,你哭什么。”
殷受喃喃地道:“一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雍天子脸色一沉,厉声道:“什么办法?我堂堂天子,四海之主,安能使旁门左道手段,偷生窃寿!天道轮回,生死有命,顺之自然就是了。你是国之储君,当重礼仪,不
可失了体统!”
“是,孩儿……”殷受拾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可泪水刚擦去,马上又冒了出来。
雍天子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理他,待穿戴停当,便回转前殿。
陈玄丘还候立在殿上,雍天子对他点点头,微笑道:“你很好,愿你与我儿一生相得,莫生厌弃!”
陈玄丘长揖一礼道:“陛下!王太子殿下太健谈了,臣有些话,一直没找着机会面奏天子。”
雍天子迈步向外走,缓声道:“寡人正要上朝去,你改日再说吧。”
陈玄丘道:“此事关乎社稷!”雍天子一下子站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目视陈玄丘,沉声道:“讲!”
第123章 引弓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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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公卿大夫济济一堂。
排在前列的是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太师谈琰、上大夫杨东彬等几位。
今年雍国风调雨顺,收成不错,除了东夷地区有点乱子,整个天下还算太平,所以众公卿们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儿。
今儿循例上朝,大家寻思着等王上来了,点个卯也就各自摸鱼儿去了。
不料,雍王天子摆驾临朝,登上王座后,却是面有阴霾,神色不豫。
众公卿见了都不禁暗自揣测,出什么事了,国君貌似不太高兴啊。
待百官礼毕,雍王清咳一声,自有寺人总管扬声向百官询间可有人奏事,百官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可奏,今天见天子似乎心情不好,所以都很识趣地没有开口。
雍王摆摆手道:“既如此,散朝。首相、亚相、太师、诸上大夫留下!”
众公卿听了,就知道王上必定有要事与几位重臣商议,便各自散了。
待朝堂上只剩下几位重臣后,雍王天子才道:“众卿,寡人收到一个重要消息。”
他顿了一顿,才缓声道:“西方九国诸侯长周昌,有反心!”
众大臣一听倏然变色,唯有太师谈琰跪坐于蒲团之上,神情依旧淡定。
首相沐衍惊讶地道:“国君,这消息可属实么?”
雍王道:“向寡人汇报此消息者,绝对可靠。”亚相简登隆眉头一皱,道:“国君,人可靠,并不意味着他的消息就一定属实啊。姬侯素以贤德闻名于诸侯,姬国为我大雍镇守西陲四百余载,一向勤于王事。突然之间说
姬侯有反意……不知国君有何凭据?”
雍王微微摇头,叹息道:“人证,是没有的!直接的物证,也是没有的。至于间接的物证么,原本是有一些的,可惜,在逃离姬国途中,也因故毁掉了。”
上大夫杨东彬愕然道:“也就是说,我们如今想指认贤名满天下的一位诸侯长有反心,却既无人证,也无物证?”
雍王苦笑道:“杨大夫的意思,寡人明白。身为一国之君,岂能无据而定人之罪?若此例一开,律法崩坏,天下则人人自危了。不过……”雍王的脸色凝重起来:“此人的话,寡人绝对信得过。诸君应该明白,我大雍垂治天下四百多年,任谁有了反心,也必然谨慎,哪能轻易留下把柄。寡人不是想就此治罪于
人,而是问计于众卿,如何防范万一?”
然则群臣中却有姬侯的铁杆粉丝,对姬侯推崇备至,这种人根本不相信姬侯会有反心。
上大夫江湛便不悦地道:“国君,我等是国君之臣,姬侯也是国君之臣。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便对一位贤德无双的诸侯长诸多猜忌,岂不令人心寒。”
太师谈琰突然微微一笑,朗声问道:“敢问国君,这消息可是来自王太子殿下么?”
雍王略一迟疑,便爽快地颔首道:“王太子已与昨晚还朝,今日一早,便向寡人禀报了这个消息。”谈太师道:“小女茗儿,曾拜一位异人为师,习得一身本领,几个月前,游历天下去了,也是昨日方归。据小女所言,她游历至姬国时,遇到了王太子殿下,他们都曾发现
,姬国正招兵买马,选贤任能,似有不轨举动。”
亚相简登隆失笑道:“太师,姬侯是姬国之主。招兵买马,选贤任能,有什么不妥?”
谈太师淡淡地道:“雍制,诸侯之国分三等,一等诸侯国可有三军。二等诸侯国可有两军。三等诸侯国可有一军。天子方拥五军……”
谈太师扫了众人一眼,道:“姬国兵马,名为三军,实已有四军之数!”
众大夫顿时一呆。
上大夫江湛不悦地道:“这是令媛发现的?难道姬国集合兵马,让她一一数过。”
谈太师道:“这是姬国奉常院秘密统计的数字!”
江湛不再言语,奉常寺不是他敢质疑的所在。
谈太师道:“前不久,姬侯于岐山选贤,所出的议题之中,便有一题,是非议陛下宽待奴隶之制的。
十几天前,岐州奉常院被一伙神秘人突袭毁灭,奉常院上下数十人,无一幸存,对方也是死伤无数。
姬国有一宗门,曰:鬼王宗。自姬国甫立,鬼王宗便已存在,可以说是与姬国休戚与共。姬侯与鬼王宗宗主王庆来往更是密切。
可是蹊跷的是,姬侯岐山选贤的时候,鬼王九子尽皆参会,对姬侯可谓不遗余力的支持,谷园聚贤宴上,王庆更是座上客。
可是,鬼王九子不久即被人一一杀死,此时人们才发现,除此九人,鬼王宗精锐竟早已不见了,诸位以为,那些人去了哪里?”
众大夫马上想到了突袭奉常院的那伙神秘人。
良久,首相沐衍方道:“太师所言,不无道理。可是我们没有证据,便不能对一方诸侯动手。”
谈太师微笑道:“我想首相是误会了。我们要防患于未然,未必就得马上发兵征讨,捉拿姬侯。”
亚相简登隆疑惑地道:“那太师的意思是?”谈太师道:“据小女所言,姬国上下磨刀霍霍,眼看起兵在即了。如果真是这样,姬侯此时绝不会也绝不敢离开姬国。国君可以下一道诏书,寻个由头宣他进京,若他来了
便罢,若他不来,违抗天子旨意,如何处置,也不为过。”
首相沐衍与亚相简登隆窃窃私语一番,颔首道:“此计可行。”
雍王喜道:“好!便依太师之计,寡人这便下一道旨意,宣姬侯入中京!”
……
陈玄丘与殷受乘车返回太子宫途中,殷受一直感到有些不安。
我来时跟陈大哥说的好好的,结果父王却并未许他官职,陈大哥会不会心生怨尤呢?
可我要如何跟陈大哥解释才好?难道我告诉他说,我父王天年将尽,叫他耐心再等些时间?这是人话么,真真的不当人子!
哎!父王……真的天年将尽了么?不行,一会儿我得去问问师父。父王虽然不是修道练气之士,可天下间总该有些什么天材地宝,是能够益寿延年的吧?
我就这么回去,之前的事儿提都不提,陈大哥一定心生猜忌的,可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真是愁煞人了……
殷受倚在车上,紧张地咬着小指,他的选择困难症又犯了。
眼看车子已经驶入王侯扎堆的贵戚坊,殷受心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来!
殷受马上喜孜孜地对陈玄丘道:“大哥,我父王真是格外地欣赏你啊,这许多年来,据我所知,父王只赐给过三个人玉如意,你是第四个呢。”
陈玄丘好奇地道:“哦?却不知那三位是什么人?”
殷受道:“一位乃是谈太师,一位乃首相沐衍,最后一位么,嘿嘿!就是区区不才在下我啦。”
陈玄丘失笑道:“这样的话,我倒真是受宠若惊了。”
殷受道:“应该的,姬侯识才,难道我父王就不识才么?不过,大雍终究不比姬国,大雍是中央大国,人才济济,诸般规矩更是繁琐。
我父王对我说,若随便许你一个官职,未免委屈了贤才。可若直接对你委以重任,又恐你在中京名声不显,未免会有公卿不服。所以,父王希望你先养望!”
陈玄丘诧异地道:“养望?”殷受道:“对!养望!就是今儿这里题首诗,明儿那里抚首琴。这是展示你的文才。我再帮大哥寻些高手来,大哥与他们好生斗上几场,声势越大越好,叫满中京的百姓都
晓得你的厉害!”
陈玄丘笑道:“这却不急,我打算先花几天时间,去找找苏伯父的夫人和他的孩子。”殷受赶紧阻拦道:“大哥,中京人口何止百万呐,她们是近二十年前迁来中京的,你人地两生,如何打听?这件事儿,你就交给我好了。你只管打架,咱先把名号立起来!
”
路旁茶楼上,临窗一桌,有两人对坐,居高临下,看着远远驶来的马车。
马车上,殷受正手舞足蹈、舌灿莲花地怂恿陈玄丘去打架。
窗前一人轻轻转着茶杯,沉声道:“准备动手,不惜一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看此人相貌,可不正是王子启的门客马钰么。
另一人唇边露出一丝冷笑,阴恻恻地道:“你放心!为了今天,我已精心准备了两年,设计了一套必杀五连环。就算他有九条命,今天他也必死无疑!”说着,他食中二指并起如剑,便向殷受遥遥一指!
第124章 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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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一定要杀得惊天动地么?那可未必!”
马钰对面的人笑得一脸睿智:“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因为你根本看不出他的厉害,就已丧命在他手中。
即便你已死在他的手中,旁人也只会以为他是占了天时,占了地利,占了人和,是他运气好,而意识不到他的强大!”
马钰对面的人,微笑地解说着.
他叫左言,他就是一个无智名、无勇功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厉害,更无人知道,他是天下间第一个刺师。
他不是刺客,他是刺师。
他认为,刺杀是一门学问,如果能把刺杀研究到极至,就是一门艺术,是可以让人成为宗师的。
街上,一位老妪拄着拐杖,正颤巍巍地向前走去。也许是因为老眼昏花,她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牛车。
达官贵人有钱有闲,不赶时间。而且牛走起来四平八稳,最具贵族风度,所以早上匆匆赶去王宫见天子,为了赶时间乘坐马车,归来时,却是天子御赐的牛车了。
老妪一步一挪,走在道中,距那牛车,已不足十丈距离。
窗中,左言微笑道:“我做事,向来未虑胜、先虑败,我还会虑及一败再败时该怎么办。
因为……这世上总有些人,运气会出奇地好。所以,为了保证这次行动万无一失,我准备了连环五杀。
不过,你应该没福气看到我的后续四杀了,因为……”
左言转首望向窗外,轻叹道:“他们马上就要死了。”
马钰不放心地道:“如果失败,他的戒备必然严密起来,下一回就难以动手了。”
左言莞尔道:“不会有下次的。你知道我动用的是什么杀招么?古语有云:水善,万物生。那么,水恶呢?我这一击,用的就是极其难得、极其昂贵的一枚恶水符!”
左言倨傲地道:“这恶水符,乃是搜集极阴之水、五毒之水、天一重水、蚀金之水,融汇合一,历七七四十九天祭炼而成!
便是天仙也能伤了他的金身,损了他的道行,珍贵无比。一旦发动,三丈之内,寸草不生,除非是精擅先天水系法术,否则,必死无疑!”
左言说到这里时,那老妪还在道上缓缓地往前走着,前边的牛车已经距她仅有五丈距离,车夫一边提缰减速,一边扬声唤道:“那老婆子,道边儿上走去。”
老妇人抬起头,一只手拢在耳朵上,眯着眼睛,似乎听不清,也看不清。
她另一只手拄着拐杖,杖头上赫然缠着一张黄纸符箓,她的大拇指就按在符箓上,只要轻轻一搓,符箓就会破裂,她显然已经做好了随时发动的准备。
牛车已经停下,老妪却还在靠近,四丈、三丈有余……
就在这时,路旁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我饿呀!我都一宿没吃东西啦,老婆婆你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
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憨态可掬,唇上有两根鼠须的大汉,胸前挂着一块不成形的破木板,手里端着一只破碗,一把就拉住了老太婆拢在耳朵上的手臂。
“噗啦”一声,老太婆还在往前走,那条胳膊竟被这乞丐大汉一把撕了下来。
老太婆被他扯得身子一动,拄着拐杖的左手一颤,缠在拐杖扶手上的符箓顿时破裂,一股墨绿色的浓烟哧哧地喷了出来。
车夫坐在车上,只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乞丐大汉也呆住了,怎么我一把就把人家的手臂扯下来了?这要赔钱的吧?
他刚想到这儿,手中的手臂突然不见了,掌心里只剩下一截纸剪的纸手臂,长度大小和真人一般无二,软塌塌地躺在他的手上。
乞丐大汉抬头再看,面前的老太婆也诡异地变成了一个纸人儿,哧哧冒出的墨绿色浓烟一喷,那纸人儿迅速被腐蚀掉了,变成灰烬簌簌地掉落在地上。
滚滚浓烟仿佛扣在地上的一个墨绿色的半球,迅速膨胀起来,把乞丐大汉笼罩在了当中。
车上,陈玄丘脸色攸变,沉声道:“有刺客!”
殷受一把抓起他的锯鬼刀,向两旁警惕地望去。
酒馆楼上,马钰和左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如果仍然坐在车上,再有意外发生的话,闪躲起来都不便利。一想到这,陈玄丘当机立断,立即一拉殷受,双双跳下了车子。
老牛看到墨绿色的浓烟,似乎以为是野草,往前走动了几步,不料甫一接触那浓烟,立即哀鸣一声仆倒在地。
老牛尚未倒地,硕大的牛头就已经像被烤化了的蜡烛似的变成了液体,吓得那车夫一跤滚落下来,连滚带爬地逃开。
陈玄丘目光一闪,道:“好恶毒的道法!有人以纸人持符箓,试图接近我们启动毒符,幸好被那乞丐大汉破坏了。哎,只是可惜了他一条人命……”
陈玄丘已经认出那大汉是昨日入城时曾向他讨钱的那个人,心中着实有些歉疚。
地上的牛尸被墨绿的毒气腐蚀了近半个身子,毒烟这才消解毒性,化于空中。
这时,陈玄丘和殷受愕然发现,那个乞丐竟然还站在那儿,安然无恙。
他一手捧着只破碗,一手提着纸剪的胳膊,全身笼罩在一个透明的气泡里边,正一脸的莫名其妙。
“咦?那臭味儿没有啦!”
乞丐大汉忽然发现了周围的变化,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戳,“噗”地一声,气泡破裂。
乞丐大汉向前迈了一步,用力吸了吸鼻子,顿时笑逐颜开:“臭味儿真的没有啦,这个屁放的,真是太臭啦。”
殷受见了又惊又奇:“马儿一沾这绿烟都死了,那乞丐怎么没事?”
陈玄丘目光一闪,扬声道:“喂,那乞儿,你过来。”
乞丐一听,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举起昨天被陈玄丘敲了一通儿,全是豁口的破碗,道:“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我一夜没吃东西了。”
陈玄丘道:“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咧嘴一笑:“我姓鱼,我叫鱼不惑。”
陈玄丘道:“你从哪儿来,跟谁学的本领?”
乞丐一脸茫然,憨声道:“学啥本领?我……我也不知道我从哪儿来,我都不记得了。”
陈玄丘原还以为他是位什么奇人,暗中来保护王太子的,现在看来却又不像,难不成此人真是个傻子?
陈玄丘目光一闪,便微笑道:“你很饿吗?”
鱼不惑连连点头,一脸渴望地看着他。
陈玄丘道:“好,那你就跟着我吧,只要跟着我,你就有饭吃,再也不会饿肚子啦。”
鱼不惑大喜:“跟着你,有饭吃?”
“不错!”
鱼不惑立即扔了破碗,抓起胸前挂着的那块木板,伸出一直也未修剪过的长指甲,就吱吱嘎嘎地一通刻划。
陈玄丘疑惑地道:“你在干什么?”
鱼不惑把胸前小木板翻过来,喜孜孜地给他看:“我……我老忘记事情,我就想了个办法,有重要的事情,我就记下来,忘了我就看一看,那样就忘不了了。你看。”
陈玄丘一看,就见那木板上刻着自己的模样,居然栩栩如生,旁边还刻了一行小字:“他是我的饭碗!”
酒楼上,左言深深地吸了口气,故作云淡风轻地道:“有时候是这样子的,这就是我哪怕有十足的把握,也会多做一手准备的原因。”左言向远处一看,看到走过来的一群人,微微一笑,道:“他们来了!第二杀,马上开始!这一次,他不会有机会再逃掉了!”
第125章 计划不如变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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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眉头一皱,道:“受受,这般手段,要对付的人应该是你。”
殷受的脸色很难看,喃喃地道:“就这么想要我死么?你们……就这么想要我死么?”
陈玄丘心中一动,问道:“你知道凶手是何人所遣?”
这时突然有人大喝道:“好大胆,竟敢宰杀耕牛!”
半具牛尸倒在地上,被墨绿色的毒气腐蚀掉的部分已经不见了,创口血肉模糊,鲜血汩汩地涂污了一地。
远处正有八九个皂衣人走来,一见这样一幕,登时大吃一惊,马上按着腰刀,快步跑了过来。
牛在古代是极重要的农耕专用牲畜,而农业在数千年的封建社会中始终是最稳固、最重要的经济基础。
因此,牛是受到官府严格保护的。哪怕是牛自己摔死了,生病死了,都得先报官,经官府勘察,确属无误,发一份批文给你,你才能够宰杀。
谁若敢擅自杀牛,那是要坐牢的。
殷受一瞧这些人俱都身着皂衣,腰间佩刀,另一侧挂着青竹腰牌,竟是一群“士”。
士,就相当于后来的捕快,乃刑官之属,负责执法。
从他们领口的绣边代表的官阶来看,说话的这个人是个中士,他身畔的两人是下士,其余五六人则为胥士,大抵相当于一个派出所所长领着俩副所长外加五六个警察。
羽中士说话时,其余八人已若有意若无意地向殷受等人包抄过来。酒馆二楼,左言抚须微笑道:“杀人,不一定要用最厉害的武器,而是要用最合适的武器。这九宫斩灵阵,威力虽大,却极少有人使用,几乎已被大多数江湖人所遗忘,为
什么呢?
因为‘九宫斩灵阵’不能事先预埋法器,只能由人执法盘驱动,而且它的有效杀伤范围极小,只能贴身布阵。行走江湖,谁会蠢到站立不动,任由你从容布阵?
可是,在这样一个世俗的环境里,给他们一个全情合理的身分,便不会引人怀疑。你看,他们马上就要布成‘九宫斩灵阵’了。
太子身边那个朋友或许还有机会逃脱,太子是绝然逃不了的。到时候,法阵一落,斩魄灭魂,他虽不死,却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大雍还会让他做太子么?”
太子的马夫一听这些人无礼,跳上前大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王太子殿下!你们要欺君么!”
殷受大大咧咧惯了,身边没带侍卫,可他今天是进宫面君的,因此穿着很正式。
那中士一看,神情顿时一肃,向殷受施礼道:“小臣羽佳,见过王太子殿下。小臣身为执法官,纵然当众杀牛者是太子,也要去大司寇处理论清楚才行,小臣不敢枉法!”
殷受摆手道:“嗳,这牛可不是我……”
“你们好大胆!竟连太子也想拿,找死么!”
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随之一道红绫夭矫如龙,翩然而至,倏地一下缠住了羽中士的足踝,往空中一扬,羽中士就手舞蹈地飞上了半空,倒挂在一个树叉上。
娜扎从一棵树后跳了出来,手执乾坤圈,威风凛凛。
他昨夜只尝了一口,就爱上酒的味道了。可他酒量实在不怎么样,这一觉睡到近午才醒。
待他醒来,得知殷受拉着陈玄丘进宫面君去了,娜扎便想,他是有重要使命要留在陈唐关的,陈玄丘一旦留在京里做官,那他更不知要多久才能回陈唐关,这样可不行。
娜扎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于是从太子宫出来,寻摸惹点事儿,把那陈玄丘弄烦了,就会打发他回陈唐关。
娜扎刚出来不远,就看见一群人围着殷受和陈玄丘,陈玄丘身边还站着一个傻大个儿。
娜扎赶紧藏到了树后,怕陈玄丘看见他,把他逮回府去。却不想,正听见那羽中士说话,竟似要拿下太子去见大司寇,娜扎顿时大喜,惹事的机会来了。
娜扎马上扮出一副莽撞样儿来,用浑天绫把羽佳给吊了起来,又手执乾坤圈,打算再打伤几个人,事儿闹大了,陈玄丘自然厌恶他,还欣赏个屁!
羽中士被倒吊于空中,怀中便掉出一只法盘,正磕在地上,当当地跳了几下。
陈玄丘识得法盘,一瞧顿时起疑,朝廷执法官吏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擅长阵法的修真之士才用的法盘?
这一起疑,陈玄丘就发现这些“士”正在悄悄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即便已经知道殷受是当今王太子,他们的移动也未停下。
陈玄丘警觉起来,大声叫道:“娜扎快过来,他们有问题!” 那八人一惊,晓得行藏已经败露。离那落地的法盘最近的一个“士”,立即脚尖一挑,把那法盘挑向空中,同时一甩袖子掷出一口飞刀,削向那空中红绫,口中大喝道:“布
阵!”
这八人本来是悄悄移动着,这时迅速一闪,便站到了各自的阵眼上,袖子一翻,每人手中托着一只法盘。
掷刀人大喝道:“阵成,行阵!”
八人齐齐一拨法盘,法盘旋转,哗哗直响,法盘上镶嵌的七颗黑曜石放出一道道诡异的玄光,交织在空中,织成了一张仿若实质的大网,向陈玄丘、殷受等人当头罩来。
“不好!”
陈玄丘感应到那网状玄光,似乎是一种神念力量,可以伤害人的魂魄。他虽来得及逃开,再不济使一个土遁也能避开,可受受他们三人怎么办?
陈玄丘手中现在多少也有几件宝贝,可是没有一样是能克制神魂力量攻击的。情急之下,他只能掣出那口符箓祭炼过的宝剑,看看能否应付。
陈玄丘大喝一声,一剑就向当头落下的玄光网劈去。
无效!剑锋从玄光网上斩过,没有造成丝毫破坏。
玄光网当头落下,眼看就要落到众人头顶,却突然一阵摇曳,消失了。
陈玄丘余悸未消,向众人看去。那八名伪装的“士”似乎也是一脸茫然,突然一起看向空中。
羽中士,还吊在那里。他那伙伴掷出的飞刀,根本不曾削断红绫,挑到空中的法盘他也没接住,现在向上的势头已尽,正向地上落来。
本来,他那伙伴盘算的极好,一刀削断红绫救出羽中士,羽中士接住法盘,落在他的阵位上,大阵启动,一气呵成!
可是……
空中那只法盘当啷一声落了地,这回,法盘上的一颗黑曜石都被磕了下来,咕噜噜地滚到了娜扎的脚下。
羽中士倒吊在空中,艰涩地道:“这红绫儿不是凡物,斩不断的!我被它……一缠住足踝,浑身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根本挣脱不得!”娜扎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他们是来杀人的?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第126章 窗外血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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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九宫斩灵阵缺了一人,顿告无效!
窗内,左言瞪大眼睛,一副见了神的表情。
他是修真之士,见了鬼也不会惊得目瞪口呆,只有高高在上的神明下凡,才会让他如此失态。
左言期期艾艾地道:“你看,世间果然有些人,运气好得不得了。所以我……”
马钰一探身就揪住了左言的衣领,面孔扭曲着。
他只是一介凡人,不要说法术,连武功都不会。左言一根小指就能捏死他,但现在,他却揪着左言的衣领,居高临下,气势凌人。
他的语速并不快,声音也不高,但是因为激动,舌头有些打卷儿,唾沫星子就喷了左言一脸。
“你是不是又要说,你算无遗策?你早想到了各种可能?我不管你他娘的是刺师,还是你他娘的是刺客,我只要太子死!
你知道为了炼这道恶水符,搜集四大奇水,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么?你知道招募羽佳这九位客卿,花了多少钱么?把你我拆零碎了卖,都换不回的。”
马钰狠狠一推,左言跌坐回去,马钰恶狠狠地道:“如果任务失败,你和我,都要死!”
左言整了整衣衫,冷厉地瞪着马钰:“如果我成功了,你会死!没有人可以这样羞辱一个刺师!”
二人说话间,窗外大战已起。
眼见‘九宫斩灵阵’无法催动,八名刺客当机当断,纷纷抛出手中法盘,当作暗器砸向娜扎,然后八口刀同时出鞘。
“当当当当当~~~”
娜扎挥动乾坤圈,将一具具法盘砸得满天乱飞,黑耀石四处崩溅。
可是他砸开最后一具法盘时,八口刀已经封住了他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暴雨狂风一般劈来,避无可避。
陈玄丘惊叫道:“娜扎小心啊!”
这孩子可是他向李镜开口才带来中京的。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如何向人家的父母交代?
陈玄丘一扬手就祭出了他的鲸吞万物葫,定在殷受头顶,先护住这个行刺主要目标。旋即纵身跃向娜扎,大吼一声道:“出来!”
吉祥正在她的小房子里酣睡,忽然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意念传来,她的小房子就腾空而起,穿越这一方小世界,变成一块丈余高的巨大石碑,落在陈玄丘的手中。
吉祥是一个初生的新生命,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沉睡中,这时睡意正浓,小房子呼悠呼悠的,就像荡起的摇篮。吉祥很惬意,她打了个哈欠,翻一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她与葫中小世界是一体的,做为葫中天地的世界意志,只要葫中世界不灭,她就不会死。所以浑不在意。
陈玄丘抱着一方大石碑,就向八名刺客狠狠砸了下去。
这么高这么大的一块石碑,那真是一扫一大片,攻防集于一体。可是陈玄丘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只希望娜扎能顶得住第一轮攻击。娜扎此时还不曾修成三头六臂,还没有得到风火轮和火尖枪,陈玄丘实不敢保证他能挡得住这暴风骤
雨般的合力一击。
娜扎一见八口刀困住了他的四面八方,登时把浑天绫往怀里一扯,嗖嗖嗖~,红彤彤的浑天绫绕着他的身体一圈圈儿地鼓荡扶摇,就像围着他的身体刮起了一阵龙卷风。
羽佳还被浑天绫缠着足踝呢,被浑天绫这么一甩,就像龙圈风中旋转着的一台破车。
“噗噗噗噗噗……”
八个人、八口刀,每个人在那一刹那都出手至少九次!
劈、砍、点、刺、崩、斩、抹、削、批、剞、切、推、锯、刮、旋……
就像一块嫩嫩的里脊肉放进了一台锋利的绞肉机,八个刺客溅了一身一脸的血。
羽佳瞬间被瓦解,肉身与神魂俱灭,肉沫子飞得到处都是。
“是个狠人!”陈玄丘暗赞一声,吉祥碑自天而降,轰地一声扫向八人。
劈、砍、刺、崩……八口刀落在碑上,立时崩碎,钢刀碎片漫天激射。
碑中吉祥若有感应,反手挠了挠后背,呓语一声,继续睡去。
八名刺客惊而不慌,立即取出真正趁手的兵器,再度围了上来。
殷受大喝一声,他的锯魂刀也出手了。
殷受虽然不习道术,可他天生神力,一口刀使出来,便是这些道术高手也要畏惧三分。
好在这八人的道术专注于阵法,阵法之外修习的也是武功,所以娜扎虽然一手浑天绫以柔克刚、一只乾坤圈时而执在手中,时而飞出伤人,倒也勉强能应付。
他们最头疼的反而是陈玄丘和殷受。
陈玄丘抱着一只大石碑,防也没法防,打也没法打,每每石碑扫来,他们只能闪避,这一力降十会被陈玄丘运用得炉火纯青。殷受手中持的是大雍太祖当年征战天下的宝刀,锯魂、辟邪二字可不是刻在上边充门面的,它和陈玄丘那口剑一样,都有诛灭神魂的效果,而且这刀比陈玄丘那口剑还厉
害,只要割伤,就能伤及元神。
殷受有这样一口刀在手,又是力大无穷,同样不好对付。
鱼不惑呆呆地看着他们打斗,捧着牌子看了看,再看看正在打架的“饭碗”,感觉有必要帮帮自己的“饭碗”,要不然“饭碗”若是碎了,就没人管饭吃了。
于是,鱼不惑一张嘴,吐出一个粉红色的泡泡,然后……是一串泡泡……
泡泡是粉红色的,一个个粉红色的泡泡飞在空中,很浪漫。
一个刺客没注意,头顶有一个粉红色的泡泡缓缓落下,刚一触及他的头发,就“啵”地一声破裂开来,顷刻间变成好大一滩凝胶状的东西,涂了他一身。
那刺客好不悲摧,整个身形顿时一滞,不等他挣脱出来,陈玄丘手中的石碑就凌空拍了下来。
“噗!”
那刺客瞬间矮了大半截,小腿从中间折断,跪立在地上,上身被拍成了饼状,自头颈胸腹以下直到屁股,全都不见了。
另一个刺客看得亡魂直冒,身子只慢了一刹那,就觉得后背寒气逼人,骇得他大叫一声,向前一栽,反手一棍就迎了上去。
“当”地一声响,他手中的乌铁短棍准确地与锯魂刀撞在一起,锯魂刀弹了起来,刀锋毫发无伤,刺客手中的乌铁棍却被砍出一道深深的刀痕。刺客右手地上一撑,像安了弹簧似的一下子弹了起来。结果他刚站起,空中就有一只明晃晃的银圈儿,不带一丝声息地落了下来,“噗”地一声敲在他的头上,登时脑浆迸
裂,一命呜呼。
剩下六名刺客苦不堪言,他们要防着满天乱窜的乾坤圈,蛇一般在身遭游动的浑天绫,殷受那口既杀人也杀鬼的锯魂刀……
最讨厌的就是陈玄丘手中那只往那儿一立就是天下第一大盾牌,往前一拍也说不上算是什么兵器的石碑……
这也就罢了,旁边还有一个浓眉大眼一脸憨厚、却长着两撇很猥琐的胡须,在那儿暗锉锉地吐泡泡的王八蛋!
他吐得满天都是泡泡,比春天漫天的柳絮还要烦人。
那泡泡飞在空中时就是普通的泡泡,会随风起落。可你只要一沾上,它就会变成一滩凝胶,跟他娘擤出来的鼻涕似的。
可殷受的刀碰到泡泡,陈玄丘的手碰到泡泡,却都没事,那泡泡“啪”地一声就碎了,只有碰到他们才会生效。
这还怎么打?
“撤!”
羽佳已粉身碎骨,领口绣纹显示为下士的一个刺客便成了首领,他当机立断,大叫一声便转身逃去,只一迈步,便化作一道皂色的流光,遁出了七八丈远。
“看我白虎庚金剑气!”一个有些中二的少女声音陡然响起,遁出的那道流光立时变成了两道,从向前飞变成了向左前和右前飞,又飞出三四丈远,“啪叽”一声摔在地上,一个人已经变成了两片
。
一位少女,手持长剑,发束马尾,身着雪白的滚银绫的劲装,迈着一双悠长有力的腿,英姿飒爽地走了过来。陈玄丘不由一讶:“茗儿?是月茗!她怎么大白的就出来了?”
第127章 尽入吾彀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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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儿一来,局势对剩下的五个刺客就更加不利了。
陈玄丘防御无敌,对方好不容易攒出一个大招,陈玄丘扛着石碑就冲去了。
偏生他长得肤似美玉,俏若处子,这威猛之举与他的形象反差之大,实在令人不忍卒睹,有种亵渎佳人的感觉。
殷受一刀在手,横冲直撞,有了陈玄丘这个强大的肉盾做掩护,简直是毫无顾忌,任意挥洒,杀得畅快淋漓。
娜扎一条浑天绫,一只乾坤圈,都是既能远攻又能近攻,而且近战护得周密,远攻防不胜防。
茗儿的白虎庚金剑气更是无坚不摧,一旦发出,不但迅疾而且犀利无匹,几乎没有躲避或硬抗的可能。
只是她蓄气需要时间,不能连续攻击。可是有陈玄丘、娜扎和殷受在,她被护在后边,也不怕有人会打断她蓄力。
鱼不惑则吐着泡泡助攻,这泡泡不但能扰敌,而且一旦中招,马上就能延缓刺客的速度,尤其叫人头痛。
这样的五人联手,简直就是刺客们的噩梦。
娜扎打得又郁闷又生气,你们既然是来杀人的,那就早点动手啊,谁让你们说那么多废话的。你们若一刀把陈玄丘杀了,我拍拍屁股就回陈唐关了,多省心?娜扎一生气,手中一条浑天绫就开始了反守为攻,一条红绫子穿梭往复,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满场的红光闪烁。稍不注意,那红色绫光中就会现出一个银色的圈儿来,
挨着死,碰着亡。
在陈玄丘用石碑粗暴地砸死一名刺客的同时,殷受一刀横卷,把最后一名刺客也拦腰砍成了两段。
九名乔装刺客,俱被杀光。
“茗儿,你怎么来了?”陈玄丘走近谈月茗,这才逮到机会说话。
月茗美玉似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迟疑了一下道:“哦,我……我说过今天要来探望你嘛。”
陈玄丘知道她不想让一体双魂的事儿被太多人知道,就压低声音道:“白天不是该羲茗出现么?”
月茗微微有些忸怩,道:“嗯,妹妹说,有些话儿……我来说更合适。”
月茗有些紧张,也有些心慌。
她昨夜看了手札,知道妹妹今儿一早要来见陈玄丘,心中好不纠结。
其实她已经纠结很久了,这段时间,晚上即便醒来,她不曾找过陈玄丘。
她知道妹妹喜欢陈玄丘,自己这做姐姐的怎么能横刀夺爱,那怎么对得起妹妹?对自己的良心也无法交代啊。
可是,越是克制,压抑的情感就越是炽烈。
前十八年她是白天出现,不像妹妹从小就习惯了夜晚时一个人呆着,看看话本儿,找些自得其乐的小游戏,就消磨了时光。
突然改变了生活习惯,她很寂寞。
漫漫长夜,所有的时间都拿去想一个人,寂寞与思念,对一个怀春少女来说,怎么可能不深陷情网。
这一切忍耐与压抑,在见到妹妹告诉她,要去向陈玄丘表明心迹,要请父亲出面撮合之后,立时化作了决堤的洪水。
于是,月茗给羲茗在手札上提出了一个建议:女儿家应当有所矜持,有些事,是不能由她来说、由她来做的。不如换成自己替她去见陈玄丘,问明陈玄丘的心意。
羲茗本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姐姐说的话很有道理,所以,今天她让出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不好啦,杀人啦!死了好多人呐!”
这厢的动静,不可避免地惊动了百姓,很多人闻声跑来,一看血腥的现场,又吓得掉头跑去。
陈玄丘目光一闪,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一个可疑人。
那是一个绿衣女子,现场情景把许多男人都吓得面无人色,大呼小叫。
她也在逃开,但比起这些人,神情显得太过镇定。
逃跑时,她还不时回头望来,那是一种观察的目光,就像山中警觉的小兽,陈玄丘很熟悉这种目光。
那人一定是刺客的同伙!
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抓到一个活口。这样的话,就算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也无法进行追究,暗杀还会接踵而来。
陈玄丘都不敢想象,如果不是鱼不惑突然跑出来一把扯断那道术所化的纸人胳膊,他和殷受在毫无防备下陷入那团墨绿色的浓雾,会是怎样的下场。
殷受必然化作一滩脓血,就算是他恐怕也要身死当场。那是连钢铁都能腐蚀的毒气,陈玄丘就算肉身再强大,又怎么可能抗拒得了。
如果不是娜扎及时赶来,机警地发现那九个人不对劲,用浑天绫绑了一人,坏了对方的阵法,殷受此时恐怕已经变成了一个白痴。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必须主动出击。
想到这里,陈玄丘立即大声道:“追上那个人!”
陈玄丘说罢,便率先向那翠衣少女追了过去。
殷受和茗儿在姬国时就习惯了他风风火火的性格,当下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可刚人一举步,才发现另有一个人追得比他们还快。
那人自然是鱼不惑。他的饭碗跑了,鱼不惑怎么会傻站着不动,立即如影随形,追着他的饭碗跑去。
娜扎恨恨地一跺脚,也心有不甘地追了上去。
“第三关了!”
左言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好运气不可能一直伴随他们。他们已经侥幸逃过我两次必杀之局!不然的话,当他们陷入恶水符的噬雾中时,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马钰瞪着眼睛道:“这一次呢?”
左言唇边慢慢浮起一抹讥诮的冷笑,缓缓张开眼睛:“你不会明白,一个刺师的谋划,是何等的厉害。”他端起一杯酒,却没有凑向唇边,而是忽然往窗外一泼,右手食指在空中急速画符,口中念念有词:“天皇敕日演法真,九天五色降祥云,金光皎洁乾坤照,圆满呈光地下
书。敕!”
那整个窗口,立时布起一片蒙蒙清光,仿佛一台大电视,清光中浮现出了陈玄丘等人追向绿衣女子的画面。
绿衣女子正跑向此坊与城墙相间的一块空地,那儿野草荒芜,只有三两间破败的茅屋,久无人居住了。
其中倒还有几片平坦的地面,被人开辟成了几畦菜地,菜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留种的菜还长在地里。
左言喃喃地道:“纵然是我这样心思缜密,虑事周详的人,也想不出,这一次,他们还有什么机会逃走?”
圆光术所示的画面中,陈玄丘等人已经追到那片荒地上,将绿衣少女团团围住。
左言微笑道:“尽入我彀中矣!这一次,就算有人机缘巧合揭穿陷阱,误打误撞破坏阵眼,也没有用了。此阵已然启动,就算再有人来,也只是陪死而已。”
左言斟上一杯酒,向马钰一举:“马兄可满饮此杯,静观其死了。”
马钰冷哼一声,悻悻地道:“你的大话,我已经听得太多了。”左言挑了挑眉,将酒一饮而尽:“不喝就算了。他们伏诛之时,就是你的授首之际。到时再想喝,只怕你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第128章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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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说出是谁派你来的,我可以饶你不死。”
一围住那绿裳姑娘,陈玄丘马上逼问来历。
这个人不能杀,要留作人证。
可是,他不杀,人证却可以自杀。
那位绿裳姑娘向他诡谲地一笑,脸就一下子裂开了。
她长得还算秀丽,但再漂亮的脸若突然裂开,也足够惊怵了。
陈玄丘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漂亮面孔从内向外翻卷裂开,火舌从中吐出,蚕食着她的身体。
又是一个纸人!
陈玄丘的脸色攸然一变,这纸人把他们引到这儿来,一言不发,立即自焚,那么她的用意显然只有一个:把他们引到这儿来,她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陈玄丘顿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他还不明白对方把他们引来此处究竟想怎么做,但是显然有一个大陷阱正设在这里。
“上当了,我们走!”
陈玄丘大喊一声,刚一转身,四下里空气一阵波动,便有一群手持长枪大戟,身披金盔金甲的神将,骤然于虚空涌现,密密匝匝地把他们围在了当中。
娜扎脸色一变,失声叫道:“黄巾力士。”
陈玄丘听了不禁惊咦一声,若不是娜扎叫破,他还真不知道眼前这些金盔金甲的兵将究竟是什么。
哪个门派也不会是这样一副打扮啊,除非是朝廷的兵马,可眼前这些金盔金将的兵将都是双脚悬空的,显然不是凡人。
想不到他们就是黄巾力士!
黄巾力士,又名金甲力士,乃是上界里级别最低的一种神将仙吏。
这种黄巾力士,乃是天庭、地府、人间这三界系统尚未成形,后土娘娘尚未化身六道时死掉的人类所衍化。
那时候没有六道轮回,亡灵只能游荡于天地之间,浑浑噩噩,如痴如呆。
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中一些亡灵渐渐被天地罡风吹散,重新归于天地。 另一部分却凭着自身顽强不灭的意志,承受日月精华的粹炼,渐渐凝练出了神体。
他们的神智不全,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命令,也无法继续修炼,成为真正的神将或仙人,可不管怎么说,他们终究拥有着强大的体魄和一些基本的神通。
上界的神和仙,常常喜欢拘役黄巾力士为其所用,做些洒扫侍候的杂事。他们很听话,而且因为神识不全,也不懂得勾心斗角,用他们再放心不过。
娜扎尚未投胎为人时,在师祖宫中也见过许多负责洒扫庭院、照顾果树、看护庭院的黄巾力士,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些黄巾力士虽然身属上界,可就如同一些修道之人从地府拘出的幽灵厉鬼一般,只保持着最基本的神智,只懂得听命行事。
他们一现身,就挥舞刀枪剑戟,朝着五人冲杀过来。
娜扎一句话都没有,立即舞动乾坤圈、浑天绫迎了上去。
他知道跟黄巾力士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们听不懂道理,也不会权衡利弊得失,他们没有自主意识,除非你杀了行法驱使他们的人,否则只有一死方休。陈玄丘和殷受自觉地与娜扎站成了一个品字形,将茗儿和鱼不惑护在中间,三人负责御敌,鱼不惑负责干扰,茗儿负责憋大招,虽然不曾事先演练过,五人居然心有灵犀
,配合极其默契。这些黄巾力士本领都不算太强,可问题是,他们的数量层出不穷,死掉一个,马上就补上一个,他们把四周围得水泄不通,陈玄丘五人固然不曾被这些黄巾力士攻破防御
,却也无法突围出去。
陈玄丘感到极其不安,前两次行刺虽然看着不如这一次声势浩大,可凶险却十倍于这一次。
对方既然布下连环杀阵,显然是必欲置殷受于死地而后快。既然如此,这第三次杀阵,理应比第二次更厉害才对。
可对方搞来这些人数虽然众多可武力不强的黄巾力士想干什么?难不成是硬生生地耗光大家的力气?
不行!必须得尽快离开,否则一定会有不可预料的危险出现。
陈玄丘忙里偷闲,几次打开纳戒,在里边一通翻找,却没有找到可以御敌的武器。那枚凤凰羽毛还在里边,可惜却已没有神力,否则一招“凤凰游”,必可逃之夭夭。
符箓里面嘛,那张御雷符倒是大面积杀伤性武器,可是只剩下一枚了,真要动用它么?
陈玄丘正在犹豫,心头突然灵光一闪,等等!雷?
陈玄丘霍然抬头向天上望去,天空中阴云阵阵,缓缓凝聚着,正在形成一个庞大的雷云漩涡。
陈玄丘猛然明白过来,对方这一次要用来攻击他们的,正是雷法。
这周围一定布下了一座引雷大阵,可是引雷太慢了,对方担心他们发现上当及时逃开,所以才驱使黄巾力士这些炮灰阻挡他们。
这天雷一旦落下,在场的谁也逃不了。他们还不曾练到大乘境界,怎么可能抵抗得了雷电之威?
神雷即将成形,只待神雷一落,立时神魂俱灭,在场五人,就连一点渣儿都不会剩下。
……
天界,玉京山,玉京宫。
真武大殿外立着一根高高耸立的旗杆,旗杆顶端有一个斗。
旗杆上的斗各有用处。
比如天家皇室的宫庭中也会在旗杆上设斗,用来放置杂米粗粮,饲喂鸟雀。皇恩浩荡嘛,宫里的鸟雀,也不能叫它们饿着。
举人家门口也会立一根旗杆,旗杆上也有一个斗,那叫禄斗。
朝廷发放的俸禄中,官员领的叫俸,举人领的叫禄,基本上都不是现钱,而是发放米粮,到时可以把这个斗拿下来,称量发放的禄米是否对得上数目。
真武大殿前边立的这根旗杆顶上也有一只斗,这只斗却是一只雷斗。
此刻,那雷斗中正在蕴酿一记神雷,雷电在雷斗中滋滋作响,随时会劈向下界去。
巫马有熊和满清音并肩从配殿里走出来。
满清音本来身材高挑颀长,可是站在高大威猛的巫马有熊旁边,却似小鸟依人一般娇小了。
看到雷斗中正在酝酿着的那道雷电,满清音不禁站住了脚步,说道:“咦?凡间有人借法呢。师兄,你听说没有,人间这番轮回大劫后,天庭要设立神霄玉清府呢。
据说那神霄玉清府专司生杀枯荣、善恶赏罚、行云布雨、号令雷霆。到时候咱们这只雷斗,只怕也要移交出去了,以后咱们使不动天雷,凡间也轻易借不到天雷了。”巫马有熊不屑地一笑,道:“那位天界之主对咱们师尊终究是心怀忌惮呐,谁让咱们师父是……呵呵,他这不过是拐弯抹脚地想削咱们师尊的权柄罢了,又怎样呢?我真武
一脉,又不以雷法称尊。”
满清音道:“可还是叫人心里不舒服。哎,对了,我还给小师弟画过几道御雷符呢,你说这一记神雷,会不会就是小师弟遇到了麻烦,正在动用雷符引雷呀。”巫马有熊朝雷斗上看了一眼,道:“小师弟向来性情平和,从不惹是生非,以前都是你和叶离去欺负他,你看他什么时候惹过事?何况他又不曾习得法术,应该不会招惹太
厉害的对手,哪里用得到御雷符。”
满清音笑道:“若是旁人借雷,那就不相干了,只要不是有人借了雷去,是为了劈咱们小师弟就好。”
巫马有熊失笑道:“那有这么巧。再说,我还送了他一件护身法器,便是天雷也不怕。”
“你说那只龟壳啊?”
“不错。那是我在北海游历时,玄武一族的一个小子狂悖无礼,被我一剑斩了,取其龟壳祭炼成的一件护身法宝。
玄武一族向来以防御无双著称,便是雷法也能防御,除了创世之雷,都伤它不得。可这方世界已经形成,哪里还有创世之雷?走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二人说笑着,便进了真武大殿。
……
陈玄丘发现了玄机所在,立即叫道:“不好!他们是想引动雷法,以天雷取我等性命。快杀出去!”
娜扎得他提醒,抬头一看,也是脸色大变。
他们结阵自保,本来以防御为主,这时发现不妙,立即转守为攻,想突出重围,跳出这块引雷之地。
陈玄丘剑气爆发,剑芒如雨,每走一步,必定一名黄巾力士中剑。
娜扎也是火力全开,混天绫搅得罡风四射,乾坤圈在那罡风之中四处游走,击杀黄巾力士。
茗儿吞下一粒丹药,顾不得过分催运真气会有伤元神,也是跃身上前,奋力运剑御敌。
鱼不惑虽然得了健忘症,人却不傻。他本是鱼身,原就机警,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能警觉的主儿,这时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只粉红色的盾牌,护在他和茗儿身前。
那粉红色的盾牌,怎么看都像是放大了几百倍的一片鱼鳞。
可是,黄巾力士们如过江之鲫,蜂拥而上。他们意识不全,悍不畏死,前仆后继之下,将陈玄丘等人死死地顶住,始终冲不开一条出路。
陈玄丘又用神念打开纳戒,从中急急翻找,放在其中的符箓没有一道适合眼下这种场合的,此时天空中那道酝酿良久的神雷即将劈下,陈玄丘心中好不绝望。
这在这时,远处一团乌蒙蒙的云气呼啸而来,猛然停在战阵中央,凌空悬停于四五丈高处。
云气一散,现出一个身着玄甲,发束玄冠,手提银枪的英俊男子。
他虎目一扫,顿时把剑眉一蹙,沉声喝道:“我明明感应到她的信息就在这里,怎么不见了?你们谁看到小凤儿了,快说!”
这人正是李玄龟,他那日追丢了朱雀辞,再回凤凰山寻找时,朱雀辞被陈玄丘的蒙昧天机之术隐藏了气息,依旧没找到。
后来陈玄丘把蒙昧天机术传给了朱雀辞,于是朱雀辞回转东夷时,他也感应不到。
这李玄龟倒有一份锲而不舍的精神,依旧四处寻找。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凤凰之力,从西岐横亘万里,笔直地飞去了大雍。
李玄龟急忙又追了来,可还不等他飞到地方,那气息又没了。
好在龟这东西,旁的没有,就是耐性出奇地好。
李玄龟耐心寻觅,在中京附近转悠很久了。
方才他一连几次感应到凤凰气息,顿时大喜,马上赶了来。一路上就觉那股气息时有时无,他不晓得那是陈玄丘在开启纳戒,只道朱雀辞又要振翅远翔。
这可把李玄龟急坏了,所以驾起遁光,风驰电掣地赶了来,一头扎进了阵中。就在这时,天空那道神雷终于瓜熟蒂落,轰隆一声,就往李玄龟的头顶劈了下来。
第129章 顶雷的李玄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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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儿,我李玄龟对你一片真心,想不到你竟然设计杀我!”
李玄龟悲愤莫名,仰天咆哮!
这道天雷显然已经蕴酿很久了,直到他出现,才骤然落下。
再加上之前有一道凤凰气息时有时无,待他赶到,那凤凰气息却又不见了。
李玄龟当然认定这是朱雀辞设下的一计,目的就是要陷杀他。
为了摆脱他的追求,朱雀辞竟然对他动了杀心。
李玄龟心中愤懑莫名,大声咆哮道:“可惜,你终究是看轻了我李玄龟,区区天雷,就想杀我吗?给我迎!”李玄龟猛然发出“哞昂”一声似牛非牛的震天阶怪吼,脖颈迅速变粗,然后整个身体轰然一声,变成了方圆有三丈左右的一只巨大乌龟,一片片脸盆大的龟甲如同乌铁铸成
的一般,黑得发亮。
天雷“轰然”一声,狠狠轰击在李玄龟的本体法相上,李玄龟痛呼一声,“哞昂~~”怪吼,身子陡然下沉了三尺,他不想在朱雀辞面前示弱,又奋力定住了身子。
陈玄丘、殷受、茗儿等五人站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们头顶那只黑沉沉的大乌龟,把他们笼罩得严严实实的,鱼不惑不禁惊叹道:“这只大王八,真是好抗打呀。”
天空中血红色的雷云旋转着,又是一记天雷轰然劈下,李玄龟又挨了一记重击,唇角沁出了一丝鲜血。
他狂嗥一声,大叫道:“来得好,你看我李玄龟到底怕不怕!”
李玄龟犯了拗劲儿,话刚说罢,他就奋身而起,主动迎向又一道天雷,以巨大的椭圆形龟甲猛然撞向劈下来的那道狰狞如龙的闪电。
“喀喇喇喇~~~”神雷击在龟背上,电光闪烁,电蛇狂舞,李玄龟在空中陡然下沉了有八九丈,他却打出了真火,悍然再度迎了上去。酒馆内,左言看着圆光术所显现的情景,喃喃地道:“我费尽心思,足足用了三天,耗费了无数的天材地宝,才布下这座引雷阵。足足有九道神雷啊,哪怕……有一道能劈
下去,也好。”
马钰斜着眼睛,乜视着左言,脸上只是冷笑,却也不发一语。
“来啊!来啊!你再来啊!”李玄龟狂嗥着,一次次被天雷击落,又一次次不甘心地冲起,当第九道神雷落下时,李玄龟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玄龟本体方圆数丈,吐出这一口鲜血,对地面几人来说,不亚于泼下一大桶血。
陈玄丘、茗儿和娜扎急忙一跳,就闪了开去。
殷受正仰头看得出神,没来得及闪躲,和鱼不惑被“一桶血”哗一下就浇了下去。
龟血落地,鱼不惑身上裹着一层泡泡,他伸出尖尖的手指戳破泡泡,就从里边走了出来,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沾上。
殷受站在那里,却跟一只血葫芦似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他伸手一抹脸上的鲜血,冲着天上叫道:“你恶不恶心呐!”
李玄龟没有听见他的叫声,李玄龟的耳鼓现在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因此一来,李玄龟自己的嗓门也下意识地变大了,声震屋瓦:“小凤儿,我就喜欢你这彪悍劲儿,哈哈哈哈,你想杀我是么?这回我还非要把你弄上我的床去不可了!你等
着吧,下一次,我再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李玄龟巨大的龟身在空中摇摇晃晃的,然后陡然重新化作了一个玄盔玄甲的英俊少年,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他驭起一团灰蒙蒙的雾气,便朝北海方向疾飞而去。
天雷阵一结束,黄巾力士们的使命也就结束了,一个个金盔金甲的黄巾力士砰然化作一股股黄烟,消散于天地之间。
乌云渐渐散去后,原地只剩下陈玄丘等五人,方才的一切,恍如一梦。
娜扎心有余悸地道:“这人真是好恶毒的手段,一环扣一环,若非那只大乌龟莫名其妙地冲过来,我就要被炸成渣渣了。”
陈玄丘此时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那只突如其来的玄龟,究竟是什么身份,可他追朱雀辞怎么追到这儿来了?难道小雀儿也来了中京?
这样一想,陈玄丘登时心中一热,可忽然想起朱雀辞说过她回洞府等候一个极重要的人,便又打消了这个妄念。
陈玄丘忽然又想起自己刚才曾屡屡打开纳戒,里边放着一枚凤凰羽毛,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以后要小心了,这只大乌龟长了个狗鼻子,可别动不动就把他给招了来。
殷受心有余悸地道:“大哥,我这对头,不会再有对付我们手段了吧?”陈玄丘道:“他设下的这些杀局,每一局都用了心思,简直阴恶之极,防不胜防,若非我们福大命大,几乎在第一局就已是必死的下场了。这样的三起杀局,布置起来不知
何等艰难。想来是不会再有后手了。”
殷受松了口气道:“方才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在王宫附近,必然会惊动朝廷,想来马上就要有兵马来了,兵马一到,人多势众,那刺客确也不方便再下手了。”
鱼不惑凑上来,兴奋地道:“饭碗大哥,那是不是就可以去吃饭了?”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有两队官兵成钳形呼应着冲来,两队官兵前边,都有一员武将骑马带队。
队伍浩浩荡,隔着老远就停下来整队,列阵前行。
刀盾阵、弓弩阵,长枪阵,一排排、一列列,如铜墙铁壁一般,铿然缓缓逼近。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是王太子啊!”
殷受跳着脚儿地喊,可那队伍却不理会,他们一个个的方阵整齐地向前移动着,在一箭之外蓦然停了下来,前边的弓弩阵拉弓如满月,蓄势待发。
殷受大怒:“你们疯了,怎敢对我动手?”
茗儿气道:“擦干净你的脸啊,鬼认得你现在是谁啊?”
“哦,对对对。”
殷受恍然大悟,可他现在全身都是血,殷受摊开双手看看,哭丧着脸道:“我擦不净啊,谁有手帕?”
“我来我来!”鱼不惑自告奋勇,跳上前来,冲着殷受“噗
”地吐了一口口水。
“哗~~”
一道水流,瀑布横飞一般撞在殷受的脸上,把他冲击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
酒楼,窗前。
马钰乜视着左言,阴阳怪气地道:“任何事情,都有意外的可能,世事无绝对嘛!有些人呢,运气好得令人发指,更是会以种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避过危险。
不过,左兄你乃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的第一位刺师,向来未虑胜而先虑败,行事谨慎小心,想必早有应对之策了吧。那么,左兄的第四道杀局,是否该启动了呢?”马钰这番话充满嘲讽,但左言不以为意,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口画面中,抹了几把脸,已被冲出本来面目的殷受,轻轻地道:“第四关,已经开始了……”
第130章 如露亦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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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虚惊一场。
看到那血衣人果然是王太子殿下后,几百名铁甲卫士齐齐下跪,然后把他们一行五人护送到了王宫。
殷受上殿面君,陈玄丘和其余四人则在侧殿等候。
陈玄丘忽然记起茗儿今天换了姐姐白天出来,是有事情问他,便道:“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来着?”
月茗脸儿一热,便走到殿角儿去,回眸再望陈玄丘一眼。
陈玄丘会意地跟过去,娜扎撇撇嘴,不屑地道:“装神弄鬼。”却还是好奇,拼命地竖起了耳朵。
鱼不惑站在窗口,双手扒着窗沿儿,两眼发直地看着外边,只是喃喃自语:“怎么还不开饭呢?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
殿角处,月茗有些紧张,又有些忐忑地问道:“我……妹妹与你在姬国结识,共赴患难,便……渐渐喜欢了你,她……她想知道,你喜不喜欢她……那样性情的女孩儿?”
问完了这句话,月茗的心便怦怦地跳了起来。如果陈玄丘表态也喜欢妹妹,那她就会把自己朦胧的情感深深锁起,尽快寻到和妹妹离魂的办法,把这具身体让给她,自己另寻一个寄体,从此万水千山,追求剑道真谛
。
如果万一……
月茗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陈玄丘默然,就他那情商,茗儿对他的爱意,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茗儿没有点破,他总不能主动向对方表明态度,现在茗儿终于问起了。
茗儿很漂亮,家世也很好,性情尤其的天真善良,如果能娶这样一位女子为妻,委实不算亏了他。
可是,自从凤凰山上一夕相处,陈玄丘心中对那道火红的身影便再也念念不忘了。
他更喜欢朱雀辞多一些,换作从前,他和朱雀辞再无交集的可能。以一个现代人来说,他会更理智地处理自己的感情,把这份倾慕长埋心间。
可是,他现在已经修炼了《无为经》,他知道自己连这《无为经》百分之一的功法都未学全,万分之一的威力都未掌握。
假以时日,他未必不能成就一代大能,不要说人间无敌,便是上了天界,也得有他一席之地!
所以,四灵之一的凤凰一族,他也未必就配不上。
这样的话,他追求朱雀辞就有了信心。
茗儿终究是要留在凡间的,他又岂能含糊暖昧,或者脚踏两条船,误了人家的终身?
陈玄丘看了看月茗紧张的眼神儿,却又如何残忍地开口拒绝呢?
陈玄丘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委婉表明态度的好办法。
他咳嗽一声,道:“我曾经看过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巧了,和我一个姓儿,也姓陈。他叫……陈靖仇!
陈靖仇有两个红颜知己,一个叫于小雪,天真烂漫,纯情温柔,没有一点瑕疵。另一位姑娘呢,叫拓跋玉儿,她呢,性情刁蛮,喜欢惹事生非……”
陈玄丘对月茗讲起了《轩辕剑天之痕》里边的剧情,娓娓道来,倒是颇为引人入胜。
……
大殿上,殷受一进去便是一惊,就见他的师父护国神兽月酌正沉着脸坐在殿上。父王坐在上首,殿下跪着他的大哥和二哥,被五花大绑,神情沮丧。
一见殷受赶来,雍王便道:“王儿,你无恙吧?”殷受赶紧拜倒参见,请父王宽心,然后看了眼王子启和王子衍,虽然心中已隐隐明白他们为何被抓来此,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父王,我大哥二哥他们,这是怎么了
?”
月酌冷哼一声道:“他们觊觎王位,图谋不轨,想刺杀你,如今被老夫尽数抓了来。国君,这是你的家事,如何处断,你看着办吧。”
雍王沉下脸色道:“你二人平日里诸般小动作,真当寡人不知么?如今竟悍然行刺!你们是料定了即便事情败露,只要先杀了受儿,寡人也拿你们没有办法了,是么?”
雍王重重地一拍桌子:“行刺储君,形同谋反,纵是寡人的儿子,也不可饶恕。来人,把他们拖下去,明正典刑,将其罪行诏告天下。”
殷受一听,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父王开恩,两位兄长纵有千般不是,也是父王的亲骨肉,是我的同胞兄弟啊,受儿怎能看着他们去死。父亲开恩,饶恕他们死罪吧。”
公子衍垂头丧气,公子启则恶狠狠地道:“你少来充好人!我和你一母同胞,我是长子,凭什么轮到你做太子?
这天道不公,那我就来自己讨公道。既然败了,你要杀便杀,不要假惺惺的,叫我看了恶心,”
殷受目中含泪,哽咽地道:“大哥,王法如此,不是三弟夺取。原本,这储君之位让与大哥都无妨。
可是,大哥你一向反对父王的新政,倒与姬侯等人遥相呼应,这是大义所在,关乎我大雍千秋社稷,既如此,三弟反而不能相让了。
弟弟的一番苦心,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三弟我真就是这般想的。”
说完,殷受又向雍王叩头,掷地有声地道:“父王,若是斩了儿的大哥二哥,儿一辈子都会心中不安的,万祈父王开恩,赦免他们的死罪。”雍王叹息一声道:“痴儿,罢了,看你面上,便饶过他们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启、衍二子,试图谋杀储君,即日起贬为庶人,拘于羑里,从此不得随意走动
!”
殷受大喜,连忙叩首道:“谢父王开恩。”
王子启大呼道:“我不要活着受辱,父王莫如杀了儿臣,我宁愿一死,不愿向殷受叩首称臣,杀了我吧……”
王子衍唬得脸上变色,连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陈玄丘一直说到拓拔玉儿死去,叹息道:“小雪姑娘,纯洁善良,温柔体贴,从不乱发脾气,简直完美到极点,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可在我心里,却只觉得她是一个可爱的
小妹子。倒是那位拓跋玉儿,虽然刁蛮任性,她与陈靖仇初相识时,甚至是大打一场,后来也是时不时就向陈靖仇发一通脾气,可我偏就觉得,若我是陈靖仇,定然喜欢她更多一
些。”陈玄丘说着,心想:“茗儿和朱雀辞姑娘比起来,真的是性情完美到了极点,挑不出一点毛病呢。可我偏偏就觉得,若是与朱雀辞那样的小女子长相厮守,这人生才更精彩
、更有趣。”
谈月茗听得脸热心跳,她万万没想到,陈玄丘竟然对她表白了,而且说的这么露骨。
她本来还在想,若陈玄丘喜欢妹妹,她就隐藏了心事,默默地退出。如果陈玄丘不想以妹妹为终身伴侣,她就壮起胆子,问一问他对自己可有几分欢喜。
可她没有想到,陈玄丘竟用这样一个很明显的故事,对她表白情意。
什么陈靖仇,居然也是姓陈的,他这不就是在说他自己吗?
脾气温柔,善良可爱的小雪姑娘就是妹妹羲茗了吧?
那个刁蛮任性,有些跋扈的丫头拓跋玉儿,可不就是在说我么?
初相识时,自己还真的跟他打过一架呢,还吃了亏。
一时间,谈月茗欢喜得心都要炸了。
可她一转念,想起此时还在沉睡之中,今晚必然要满怀期望地等她好消息的妹妹,心中又生不舍。
她该怎么说呢?告诉妹妹,陈玄丘不喜欢你?
这也就罢了。如果再补一刀,说他不喜欢你,但是他喜欢我。那……
一世的好姊妹,虽然如彼岸花一般花不见叶、叶不见花,从来不曾谋面,却也从来不曾稍离,她们有什么心事,对彼此都毫无保留的。
如果那样做,她们还能做得成姊妹?
想到这里,月茗便道:“我明白了。妹妹她性情纯良天真,我不能一下子告诉她,她会……受不了的。我……我只能慢慢让她冷下心意。”
陈玄丘松了口气,总算说清楚了。接下来这个大麻烦,就要由月茗姑娘去解决了,我以后再也不用那般为难地面对热情如火的羲茗姑娘了。”
陈玄丘马上向月茗长长一揖,道:“既如此,那就麻烦月茗姑娘了。”
月茗嫩脸一热,微微低头,幽幽地道:“这也是我的事嘛,有甚么好谢的。你对我,不……不用这么客气。”
……
酒馆里,马钰直勾勾地瞪着左言。
圆光术显示的画面中,黄甲力士消失时散发出来的黄色雾气也已经飘散了。
陈玄丘、殷受等五人静静地站在那块空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而对面,左言正在闲极无聊地竖筷子。
五根筷子,他一根根小心地竖起。圆头冲上,方头冲下,天圆地方,正合其理。
然后,那筷子就一根根地稳稳地立在了桌面上。
马钰忍不住道:“你的法术出问题了,他们为什么定住不动了?你在这儿竖筷子,又是什么意思?”左言竖起最后一根筷子,轻轻吁了口气,对马钰道:“黄巾力士散去时逸散出来的黄雾,其实是一种致幻的药物。在这种药物的辅助下,我的真幻如一大法,就能发挥出最
大的效用。”
左言瞟了一眼圆光术所显示的画面,淡淡地道:“不是这画面定住了,而是他们定住了。
他们此时,已经陷入我的真幻如一之境,这五根筷子,现在就是他们五个人的命。当筷子碎裂的时候,他们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马钰看看街尾匆匆闪过的一队士兵,不放心地道:“你有没有又吹牛啊?官兵都赶过去了。”
左言冷冷地道:“真幻如一境中,一念就是万年。天上地下,已经再无一人来得及赶去把他们唤醒了。所以,你最好闭嘴,别打扰我施法!”马钰马上闭紧了嘴巴,连喘气儿都放轻了许多,生怕一不小心吹倒了筷子。
第131章 天地一烘炉,清得心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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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么呆呆地站着就能死?难道等他们站到死吗?”
“他们现在站在那儿的只是一具躯壳,他们的神识已经陷入真幻如一之境,在那里边,他们的神识一旦死亡,现实世界中的肉体自然也就死亡了。”
“你竟能同时操纵五个人的神念?”
“呵呵,我没有操纵他们的神念,我只是建立了一个幻境,把他们的神念引入其中,在这个幻境中,他们之间的神识也是能进行沟通的。
虽然其他的一切人和事物都是来自于他们的想象,可是对他们五个人来说,这个幻境与真实的世界却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么,你要怎么杀死他们呢?”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们会怎么死。我若干涉太多,他们一定会察觉到异常,高明的做法当然是顺着他们的脾气秉性,任其自然发展。”
“顺着他们的脾气秉性,任其自然发展?那他们怎么才能死?”
“一点小小的、必要的外部干涉当然还是要的。我选择那个使红绫儿银项圈的小子怎么样,他年纪轻,性子冲动,更容受到盅惑。我只要用我的意念稍加干扰……”
左言又拿起一根筷子,在第五根竖起的筷子上轻轻地敲了一下,神奇的是,那根立起的筷子摇晃了一下,居然不曾倒下。
左言继续道:“让他产生一个意识,他将会得罪一个人,而这个人将是他绝对不可匹敌的一个强大对手。接下来的一切,就不需要我再进行干涉了。”左言得意地道:“这就是真幻如一境的奇妙之处了,你想让他们往什么方向发展,只需注入一道意念。他们就会以他们自认为合理的方式,主动向你想要的结果发展,端地
奇妙无穷。你知道那黄色烟雾是什么吗?上古年间,有一位大巫名曰共工,共工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个叫相柳,一个叫浮游。那浮游最擅长的就是以幻术迷惑他人的神念。想当年,
我无意中得到……”
“停停停!”
马钰打断了左言的话,诚恳地道:“等他们死了以后再说,好吗?我现在是真的不敢再听你吹嘘了,你一吹牛,我就心惊胆战,感觉又要失败的样子。”
左言冷冷地瞥了马钰一言,重重地哼了一声:“夏虫不可语冰!”
……
一晃儿,两个多月过去了。
王子启和王子衍已经被流放出京,中京再度恢复了平静。
陈玄丘一直住在太子宫中,深居简出,勤修道法。
经过那三场令人后怕的刺杀,陈玄丘意识到自己还有诸多而足,而且自下山以后,他的修炼较之从前明显懈怠了,必须要刻苦起来。
殷受托了人在帮他打听苏夫人的下落,可是苏夫人当初迁入中京并非朝廷的安排,而一个妇道人家,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也不太可能大张旗鼓,因此并不太好找。
殷受告诉他,如今已经托了奉常寺的人在帮着打听了,但还没有消息。
陈玄丘原也只是好奇,想瞧瞧苏护的女儿究竟是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位封神第一美人儿苏妲。
至于做上门女婿的心思则早已淡了,尤其是拒绝了茗儿之后,心志对朱雀辞更加坚定,对苏夫人所生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自那日他对月茗说清自己的想法后,羲茗就再未出现过。直到前两天,某一个晚上,羲茗突然造访,告诉他妹妹现在心情已经平静多了,也许明天会陪父亲来太子宫。
次日,羲茗果然来到了太子府,她是陪同父亲谈太师一起来的。
雍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很多时候为了保证精神奕奕,上朝时都要先服一碗参汤,这件事只有几位中枢大臣才知道,现在需要为太子登基提前做些功夫了。
太子与谈太师长谈的时候,茗儿就悄悄地来到了陈玄丘的居所。
今天,刚刚下了初雪,陈玄丘正在雪上舞剑。
茗儿披了一件灰鼠皮的披风,连帽边沿笼着一圈儿白色兔绒,衬着她一张雪白的精致小脸,美丽不可方物,只是隐隐透着一抹憔悴。
茗儿安静地看着,陈玄丘收剑的时候才看到她,她没有像从前那样拍手叫好,然后有些花痴地小跑过来,只是向他浅浅一笑,低声唤道:“陈大哥。”
陈玄丘心中怜意大生,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心软不得,否则这份感情就会更加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了。
他走上前去,故作爽朗地一笑,道:“茗儿妹子,好久不见了,你还好么?”
他故意忽略了那如玉的小脸上露出的憔悴,唤她的时候,在“妹子”的读音上也咬重了一些。茗儿是个很慧黠的姑娘,她当然明白陈玄丘的示意,那双眸子明显地黯淡了一下,却还是甜甜一笑,道:“也没什么啊,每天就是打坐啊练功啊,再不然就练丹啊,别的…
…也没什么事了。”
陈玄丘道:“你练的丹药,虽然卖相不好,不过效力可是着实不错。”
“那是!”
茗儿明显有了些精神,这种投其所好的话,显然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其实我不太喜欢练功法的,我喜欢练丹。不过师父传我的那功法对我练丹也有大有帮助,倒是不能搁下。”
茗儿抿了抿淡淡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又道:“丹成开炉的时候,对药效其实已经没有太多影响,影响的就是品相和气味,我性子急,每每到了这一步,总是做不好。”
茗儿说到这儿,忽然扬起眉,对陈玄丘甜甜一笑,道:“我师父可没说过,不许我把丹方传给别人,不如,我教给你啊。”
陈玄丘一呆,他的师门从不炼丹,他对炼丹可一窍不通。
陈玄丘迟疑地道:“炼丹啊,我能行吗?”
“没问题的,我只教你几种治疗内伤外伤、聚元补气的方子,只学这几样,那就很快的……”
茗儿敛了敛蛾眉,声音轻了下来:“你行走江湖,难免会遇到一些危险。有些上好的丹药,对你有帮助的。 ”
茗儿的手一翻,原本笼在怀里的一只丹炉就被她拿了出来。
拜访太子,为啥要带着她练丹的香炉?
陈玄丘的心沉了一沉,他隐隐觉得,茗儿今天来,或许是为了向他,向自己的初恋做一个告别。
陈玄丘长长地吁了口气,心口有些沉甸甸的,他点点头,柔声道:“好!”
静室里,香炉摆在了几案上。
茗儿道:“炼丹,第一步先要清理炉膛,丹炉中要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质,丹才更容易炼成。我今天特意没有清理丹炉,就是想着,从第一步说给你听。”
静室里,一榻一席。墙壁上,一幅山水。
窗儿开着,窗外就是白雪掩映的红梅。
白者赏心,红者悦目,红白相衬,跃入眼帘便是一副画、一首诗。
室中有少女如花,拢着雪裘,其颜也如画,情怀亦如诗。
她正向陈玄丘讲解着如何清净这丹炉,却不知她的心,又用怎样的方法才能清静。PS:最近系统老吞PS,所以别指着用它判断还有更与否了。嗯,还有第四更……
第132章 “放风筝”的娜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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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不敢去看那双含情的眼睛,低声道:“我去取水来。”
茗儿摇摇头,莞尔道:“有些东西,水洗不净的。我这门炼丹之术,乃是仙家上乘大道,不是用水洗炉,而是用真火洗炉。”茗儿道:“我师父,乃是一个大智大慧之人,以真火清理丹炉的法子并非我师门一家独有,但是三界之内,要说到最好的清理丹炉的法子,却非我师门这一脉莫属。其他任
何人,哪怕是圣人,都有所不及。”
这话语气似乎有些大,不过陈玄丘没有争辩,而是顺着她的意思颔首道:“术业有专攻,便是圣人,当然也有所短。”
茗儿认真地道:“我师父参天地之玄秒,悟规则之大道,终悟得这一法门,名曰‘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天地洪炉法’!”
陈玄丘忍不住想笑,说道:“茗儿妹子,你师父的功法和丹方,名字都这么长吗?”
茗儿大概是有点冻着了,鼻头红红的。她吸了吸鼻子,也有些想笑:“我师父起名字就是这样的,总是老长老长的,我小时候就怪他,什么功法都是这么长的名字,害我光是要背名字就背很久。我师父说我傻,
他说他的功法和丹方虽然名字很长,可前边都是完全相同的。”
陈玄丘恍然道:“不错,还真是,这名字跟你的功法还真是挺像。可那白虎庚金剑气为何不同?”
茗儿的唇角抽搐了几下,道:“我不爱用剑,太凶了。可姐姐喜欢。但那白虎庚金剑气,其实也有全名的,它的全名是……”
陈玄丘抢着说道:“莫非是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白虎庚金剑气?”
茗儿道:“不错。”
两个人对视一眼,忽然一起大笑起来。
这一笑,些许的尴尬和不自在便在彼此的笑声中烟消云散了。
茗儿似乎笑得肚子都疼了,笑了好久,才缓缓收住笑声,趁机擦了擦眼中的泪花,也不知道是不是笑出来的。她深情地望了陈玄丘一眼,说道:“我这门清丹炉的法门,是三界中独一无二的。除了我师父,三界中就只有我会。我不会再把它传下去了,陈大哥你也不要把它传给别人
,好不好?”
陈玄丘的心口“嗵”地一声跳,他忽然明白了,其实丹方传不传的对茗儿来说并不重要,她真正要传给自己的就是这门独一无二的清丹炉的法门。
它完全可以用别的办法代替,其实没什么大用。可它是独一无二的。茗儿知道今生她与陈玄丘无缘了,却还希望,能有一样东西,是只有他们彼此才能拥有的。
仿佛由此,也就让他们两个人,建立了一种别人无法拥有的亲密关系。
陈玄丘心头蓦然涌过一股可以把心融化的暖流,他扭过头去,望着窗外白雪压着的红梅花,轻轻点了点头。
他没有去看茗儿的脸,他怕自己只要一看,就会举手投降。
茗儿甜甜一笑,开始向他解说:“我说它独一无二,是因为这是我师父悟出来的一条大道法则。陈大哥也是修行之人,应该明白,我凡间炼气士,修练的是法术。
度劫飞升后的仙人,修炼的法门就是仙术了。仙人修成的真气称为仙力,与凡间法术形成的法力有着本质的区别。可仙术就是修行的尽头了么?又不然!仙术之上是法则之力!天道法则!高高在上的圣人,所悟的就是天道规则,所以圣人之下皆蝼蚁。因为仙术与法则之力,简直如云
泥之别。
可天道法则也不是尽头,天道之上还有大道!大道高于天。我师父以无上智慧,所悟出的这门‘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天地烘炉法’,就是以大道规则运行的。”陈玄丘听得热血沸腾,他的凡间法术还差着七八个大境界才抵达大乘圆满呢,更不要说仙界法门了,可现在讨论的居然不是连仙界众生都要仰望敬畏的天道法则,而是凌
驾于天道之上的大道规则,
陈玄丘忍不住脱口问道:“其用处如何?”
茗儿道:“不论何物,置于炉中,以此法祭炼,均可消杀,令炉中无垢无染,再无一丝杂质!”
陈玄丘:……
咳!茗儿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大道规则耶,听起来真是牛气烘烘的。
就算是圣人,悟的也是天道法则,三界之内,有几人能跳出天道,去悟得大道规则?
可是她师父依据大道规则创下的这门功法,用处却有点太逊了,除了清洗丹炉,竟是毫无用处。
茗儿揉了揉鼻子,伸出一根青葱玉指,在案几上轻轻比划起来:“陈大哥,你看清楚,我先把这祭炼的法阵传你……”
虽然没啥用,可是逼格够高,能唬人啊,好歹也是大道规则。
陈玄丘打起精神,认真学习起来。
……
京郊雪地上,一道人影飞驰电掣般冲向城门。
娜扎纵掠如飞。
他终于找到一个惹祸的机会了!
他本想着这次好好闯一个大祸,让陈玄丘罩不住他,陈玄丘那位好兄弟王太子殿下也不方便罩他,他就可以回陈唐关了。
结果,闯大发了!熊孩子兜不住了,现在得逃回家找家长哭鼻子了!
后边一箭之地,一匹雄骏的黄骠马上,一位身穿猎装,手提大刀,形容清瞿的汉子紧追不舍。
娜扎趁雪出游,打猎的时候碰到了这个人,两个人几乎同时一箭射中了猎物,为了争夺猎物的归属便发生了争执。
那人的随从傲然报出了自家老爷的身份想吓走娜扎,谁料娜扎一听对方竟是卫戍中京的五军之中的第一师师长孔九翎,而且还有爵位,竟是一位侯爷,登时大喜。
殷受身为王太子,可能最忌讳的就是和领兵的人打交道了,自己要是招惹上这么一个人,铁定被赶回陈唐关。
于是,熊孩子出手了,一箭就射飞了孔侯爷的头上幞巾。
孔侯大怒,当即一拍战马,使一杆长刀就向娜扎扑来。
娜扎夷然不惧,考虑到乾坤圈太厉害,若打死了这位师长,事情就不可收拾了,遂祭出浑天绫。
却不曾想这位孔侯爷竟然也是一个炼气士,也不知他祭出了什么法宝,娜扎只见一道红光闪过,他的浑天绫就不见了。
娜扎大惊失色,一时也不顾轻重了,急忙祭出了他的乾坤圈,不料那位侯爷手一挥,一道黄光闪过,娜扎的乾坤圈也不翼而飞了。
娜扎都快急哭了,他化形还没多少年,年纪又小,手上的功夫并不算厉害,全仗着法宝器张,如今法宝被收,她只能使出终极大招了:找家长!
娜扎落荒而逃,逃走之际还不忘回头骂上几声,只为把那人给引过来。不然他的宝贝怎么讨要回来?
那孔师长收了他两件宝贝,本来哈哈大笑的,一听他骂人,登时火起,马上一催坐骑,便追了上来。于是,娜扎就一路放着“风筝”,逃向了王太子宫。
第133章 念力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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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哥真聪明,想当初,就只这清理丹炉之法,我就学了足足五天,师父骂我笨,却又不肯传我更简单的办法,这是他悟出的唯一符合大道规则的一门道法,他卖弄的很
,不舍得放弃呢。”
茗儿看着陈玄丘,甜甜地说。
不知道她今天来,是真的想就自己的这段初恋或者说是暗恋做一个了断,还是心中不服气,犹自抱着想再做争取的念头。
又或者,是来了之后,因为陈玄丘温和的态度,她的想法又有所转变。她笑得很甜,甚至有一点稚嫩的媚。
那神情,可不像是对着一个她想要拉开距离的男子。
陈玄丘笑了笑,垂下了眸子:“那是因为你教的好。再说,我现在是成年人,你当初还是个小孩子,这么符杂的阵图,你只用五天就记下来,已经很厉害了。”
茗儿叹气道:“陈大哥,可我却不喜欢你这么聪明呢。”
“为什么?”话一问出口,陈玄丘就后悔了。
果然,茗儿的目光有些火辣辣的,声音却幽幽地道:“如果你只是学一道清理丹炉的法门就要用五天,那该多好……”
是啊,那样的话,籍着教他炼丹之术为借口,两个人就可以私相接触很久了吧?
陈玄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句话,美人恩重,无以为报啊……
他,只能装傻。
陈玄丘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已经学会了这门玄之又玄却又无甚大用的清丹炉的道法。当然,这半个时辰也是神念形成的虚无世界里的时间,在这个神念世界里,陈学丘对学识的理解、经验的培养、感情的经历,所有与神识灵念有关方面的东西,一旦回到
现实世界,这已经掌握的、经历的,都不会消失。
但是对于修行道法就没有太多帮助了,这里的一息万年,与葫中世界的时间是两个概念。
那是与大千世界平行运转着的一个小千世界,在那里边修行多少年,那就是拥有了多少年的道行,回到大千世界也是一样。
可是在这神念形成的幻境里,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里边所有的一切都是神念所化,他们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体呆站在那里,如今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到。
“嗖~”窗外白雪溅起,梅枝摇曳,一道人影挟着雪沫子窜了进来。
“不……不好了,有强敌来了。”
陈玄丘一看来人竟是娜扎,神情说不出的狼狈,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什么强敌?”
“原来你们是王太子府的客人?难怪如此嚣张!”
庭院中有人冷笑:“便是王太子的客人又如何?交出那个少年,否则,本侯把你等拿下,鞭笞至死。”
陈玄丘眉头一挑,起身就往外迎去,手往空中一扬,一口剑已然握在手中。
娜扎一开始是窃喜的,他没告诉陈玄丘来人的身份,一出去就嚣张地大叫“看我苏苏斩你项上人头。”
转过头来又告诉陈玄丘:“苏苏,就是这个恶人抢我宝贝还想杀我,你快替我报仇。”
那孔九翎也是性情暴躁了些,一见陈玄丘提剑出来,当头就是一刀。
娜扎很开心,太棒了!不管他们谁胜谁败,这个梁子都结定了,我离开中京,只日可待。
可是,很快,娜扎的沾沾自喜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陈玄丘的剑被那位孔侯爷只用一道神光一刷就刷没了。
陈玄丘砸出了他那方无坚不摧的神碑,神碑也被刷走了。
然后,陈玄丘那只神奇的宝葫芦也被一道神光刷得不知去向。
其实若在现实世界中,这孔九翎是万万刷不走陈玄丘的宝葫芦和葫中世界意志吉祥碑的,那毕竟是一方小世界。
孔九翎的五色神光其实是一门罕见的空间法术,他在两方交接时,运用法术撕开一道空间裂缝,把攻击过来的一切,通过那条空间裂缝抛到了别处而已。
可是一道空间裂缝,又怎么可能刷得走一方小世界呢?
然而此时是在以左言的神念为基础组建而成的意识世界当中。
陈玄丘自己对于空间的理解连点皮毛都算不上,而左言也不清楚他腰间那只别致的饰物小葫芦竟然是一件藏须弥于芥子的空间神器。
以左言的神念为基础营造出来的这一方世界规则自然能够引导决定双方的实力强弱。
陈玄丘的宝物尽数被刷走,不由也是慌了,只得以拳脚功夫迎上。
茗儿眼见陈玄丘落了下风,只能与人肉搏,大惊之下急忙抢上去帮忙,动用了她一向不愿使用的白虎庚金剑气,人剑合一,杀向孔九翎。
孔九翎释出一道五色神光,将茗儿连人带剑一起刷走。
陈玄丘一瞧茗儿无影无踪,只当是被孔九翎杀死了,一时肝胆俱裂,立时不要命地扑了上去。
他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地爬起来。
娜扎看着,心中的得意渐渐被一抹陌生的情绪所取代。
他说不出自己此时是懊悔还是什么,眼看着浑身浴血的陈玄丘一遍遍地被打翻在地,又一次次爬起来,不要命地冲上去,娜扎的身子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陈玄丘双瞳赤红,挣扎着爬起,一抹唇边的鲜血,再度冲向孔九翎,避开他的长杆大刀,杀至他的近前。
却不料孔九翎反手就从背上掣出一根金鞭,一鞭就抽在陈玄丘的肩头。
娜扎的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那一鞭是抽在他的身上。
熊孩子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们对自己的父母总有一种你对我好天经地义的感觉,不管你对他的爱有多热烈有多无私,他都觉得理所当然,不会承情。
可旁人邀他游玩、一起喝酒,送他件小礼物,他就觉得那他的生死之交了。更不要说像陈玄丘此时这样,为他打生打死。
眼见陈玄丘遍体鳞伤,仍如困兽一般,挣扎地战斗。
他的小腿“咔嚓”一声,那孔九翎一刀杆儿砸断,陈玄丘痛呼一声栽向地面,他单手一拍泥土,猛然窜向前去,一拳捣向孔九翎的腹部。
泪水,开始在娜扎眼中打转。
陈玄丘的一条胳膊,显然在那记金鞭之下碎了肩骨,此时又断了一条腿,可他还在拼命。
娜扎大吼一声,握紧小拳头扑了上去。
虽然,他已法宝尽失,拳脚并不擅长,但他还是扑了上去,目标正是要砸向陈玄丘天灵盖的那条金鞭。
祸是他闯的,要死,他要死在前!
这时候,鱼不惑捧着一块年糕跑了过来,憨声道:“什么事呀这么吵闹?”
一瞧他的“饭碗”要碎了,鱼不惑大惊,马上把年糕砸向孔九翎的面门,一张口一道水箭就射向孔九翎的咽喉。
殷受匆匆地赶了来,他正与谈太师和随后赶来的沐相爷说话,忽然听说客舍那边出了事情,忙向两位尊长告一声罪,便匆匆赶了来。
一瞧现场危急情形,殷受无遐多想,大吼一声,凌空一跃,成鹰扑之势,锯鬼刀于半空中出鞘,一刀就劈向孔九翎的头顶。
此人最危险,该杀?
一道神念在殷受出现的刹那,突然浮现在孔九翎的脑海中。
戏要做得真,才能迷惑殷受、陈玄丘等人。他们信以为真,才能真的被神念杀死。这就像催眠一个人,只有这个人真的被催眠了,你告知被催眠的他,他的手臂被烧红的铁钎子烫了,他只凭着意念做出的反应,就会让手臂冒出水泡,仿佛真被烫伤了一
般。
到了这一刻,该是这场戏收尾的时候了。左言的神念便直接介入,控制了神念所化的孔九翎。
此时的孔九翎已认不出殷受的身份,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此人该死!此人必须死!
孔九翎咧嘴一笑,透着一抹嗜血的味道。
他一道五色神光刷出,罩于其中的陈玄丘、娜扎还有鱼不惑刷地一下就不见了。
然后他就身形一挫,长杆大刀凌空一劈,狠狠斩向殷受的腰。
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窗内,桌上,第一根竹筷,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裹着,突然扭曲,毛刺炸开。左言唇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第134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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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打出了真火性,哪怕身受重伤,也是不肯罢休。
一想到茗儿惨死,他就心痛如绞,哪怕是爬,他也要爬过去,咬下那人一块肉来。
不料一道赤光闪过,陈玄丘眼前一黑,一拳便捣在了虚空之中。
咦?
这里的空间,与七爷白无常与他神念沟通时所处的虚无空间似乎好像。
茗儿没有死!
陈玄丘脑海中一转,迅速明白过来。
这人不晓得用了什么空间法术,把他们都给转移到一个个小空间去了。
“可是,怎么离开呢?”
陈玄丘顿时想起了他的葫芦。
记得当时他一曲唢呐,那石碑便扶摇而起,载着他冲出了葫芦世界。
陈玄丘刚才法宝尽出,只有那只唢呐还在身上。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这唢呐也能用作武器。如果拿着唢呐打人,他觉得还不如自己的拳头给力。
不过,也许它吹奏出来的声音能够破开空间?
情况危急,陈玄丘想到就做,立即取出唢呐,也顾不得一条手臂痛澈入骨,一曲高亢的《安和桥》便吹了出来。
极具穿透力的唢呐声,立即在这片虚无空间中荡漾开来。
……
酒馆,窗内。
左言双手结印,死死盯着他面前的第一根竹筷。
筷子上半部扭曲着,仿佛一只巨力握紧了竹筷,把它扭得炸裂开来,竹纤维像毛刺一般膨胀着。
意念世界中,孔九翎一刀斩下,殷受只能横刀硬挡,吃大刀一击,整个身子打横儿飞出去,将一堵墙轰然撞倒。
殷受从飞扬的尘土中刚刚站起,又是一刀向尘土中劈来。
殷受来不及举刀相迎,急忙蹬身一闪,刀锋滑过,从他大腿上削下一大块皮肉来,深可见骨。
殷受痛得大叫一声,贴地滚去,可第三刀如附骨之蛆,复又追杀过来,必欲杀之而后快。
就在此时,唢呐声在念力世界中骤然响起。
酒馆中,正在施法的左言突然一声惨叫,双手捂住了耳朵,双眼中有两首站殷红的鲜血蜿蜒如小蛇般缓缓流了出来。
对面的马钰吓了一跳,紧紧瞪着左言,运用神念建立空间耗损竟这么大么?那支唢呐的前身是混沌六魂幡,那是上古年间一位了不起的大能豁出去触怒天道,悄悄祭炼出来的一件无上法宝,他当时打算把天地间几大圣人一锅烩了的,此玉专门攻
击人的神魂。
现在它被陈玄丘改造过了,才又重新焕发了一部分威能。只是以陈玄丘如今的浅薄功力,发挥不出它万分一的实力。
尽管如此,要对付左言这位神念师,也足够了。
尤其是左言此时正全神贯注追杀殷受,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际,他根本不曾想到,在他的神念空间里,居然还有一股可以威胁到他的可怕力量。
念力世界中,孔九翎大展神威,一刀就要劈向地上的殷受。
刀风霍霍,殷受再也闪不开了,不禁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此时,威风凛凛,挥刀劈来的孔九翎“噗”地一声,化作了一团青烟,人和刀,瞬间消散,不复存在。
被困在一个独立虚无空间中的娜扎正疯狂地四处乱撞,想要闯出去。
鱼不惑在另一个小空间中,茫然地四处看看,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数了数里头剩下的四块年糕,宝贝似的捧在胸前。
茗儿正持着剑在一片虚无空间中狂奔,她想找到出路,可她没有注意到,她所处的小空间正与她同步移动着,她永远也休想走到尽头。
就在这时,空间崩裂了。
茗儿“哎哟”一声,只觉自己收势不住,似乎要冲进一团炸开的空间碎片中去。
她急急想止住身子,却突然意识还窍,一下子醒来。
茗儿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墙根下那片空旷的菜地里。
娜扎就在她对面,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一脸的泪水。
鱼不惑愣愣地左右看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摸摸怀里,登时惶然大叫起来:“我年糕呢?明明还有四块的。谁拿了我的年糕?”
陈玄丘也醒了,甫一睁眼,便有一阵眩晕的感觉。
明明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发生过很多的事情,可是地上李玄龟的那口鲜血,竟然还没凝固。
仿佛,之前几个月的时光,竟然只是一个恍惚。
陈玄丘攸然变色,沉声道:“不好!我们中了他人算计,刚刚是在幻境当中。”
娜扎看看还在哭丧着脸找年糕的鱼不惑,想起幻境中他就在吃年糕,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说道:“我们的神念是连通地同一个幻境中的!”
其实刚一醒来,他就发现不对劲儿了,但那时还以为他们几人是各自中招。
直到看到鱼不惑在他的幻境中正吃年糕,醒来后也在找年糕,他才意识到,他的幻境,与鱼不惑的幻境,是同一个幻境。
这也就是说,陈玄丘在幻境中为他拼生拼死的作为,并不是出自他的想象,而是陈玄丘真实意志的表达?
想到这里,娜扎深深望了陈玄丘一眼,心情无比复杂。
茗儿也想明白了,她也不由得深深望了陈玄丘一眼。
她还没有替妹妹问出那个问题,但她现在不用问了,在幻境中她已经问过,陈玄丘在幻境中,也已经做出了回答。
在幻境中,她已经告诉了妹妹,现实中的妹妹,自然也早就知道了。
所以,那几个月的经历虽然是假的,他们的心境变化却是真的。
妹妹在幻境中已经渐渐经受住了打击,恢复了常态。在现实中,自然也不用再担心她过于悲伤。
想到这里,月茗心中油然升起一抹小窃喜,负罪感减轻了许多。
陈玄丘竟然是喜欢她的!虽然那是陈玄丘在幻境中对她的表白,在幻境中她也已经欢喜过了,可此时想起,还是说不出的甜蜜。
几人各怀心事,唯有陈玄丘却在操心大家的安危。
他目光从茗儿几人身上匆匆扫过,看向殷受位置时,却骇然失色,失声叫道:“受受!”
……
小酒馆,二楼窗边。
桌上竖立的五根筷子,“哗啦”一下,倒下了四根。
只有第一根竹筷,虽然已经扭曲变形,摇摇晃晃的,却始终不曾倒下。
马钰攸然变色,沉声道:“你失败了?”
左言面孔扭曲的可怕,双眼紧闭着,血从眼角、耳孔中流出,犹如厉鬼一般。
他咬牙切齿地狞笑:“还没有!”
左言一伸手,就把那枝仍然竖着的竹筷抓在手中,双手一折,就把两截断筷硬生生插向自己的双眼。
马钰哪见过这等可怖的手段,吓得他连滚带爬,逃出几步才回头望来,就见那两截断筷已插在左言眼中,鲜血淋漓。
左言颊上的肌肉哆嗦着,双手在颤抖中结印。眼中流出的血,一滴滴落在他的手上,手印顷刻间就变成了红色。
左言疼得面孔扭曲,狞笑地变换着手印,沉声道:“方才那是我的念力世界,现在,才是幻象!假作真时真亦假,亦真亦幻幻即真!第五杀,殷受,给我死!”
……
随着陈玄丘的一声大喊,几人一起看去,就见殷受倒在地上,身首异处,一个黑衣蒙面人正站在他的尸体旁,手里提着殷受的锯鬼刀,刀锋上鲜血淋漓。
陈玄丘惊得魂儿都要飞了,大叫一声:“受受!”目呲欲裂,一剑就向黑衣人刺去。
殷受对念力世界的理解接受没陈玄丘和茗儿、娜扎那么快,他正站在那儿发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回到了几个月前,难道我在做梦么?
却不想他正发愣,陈玄丘突然大叫一声,一剑就向他刺来。
殷受大吃一惊,陈大哥这是怎么了?殷受无暇多想,又不想与陈玄丘打斗,立即纵身一跃,就向空中逃去。
茗儿、娜扎、鱼不惑见殷受惨死,尽皆大惊,一瞧刺客要逃,茗儿想都不想,一记白虎庚金剑气就劈了出去。
娜扎双眼一瞪,一把掷出了他的乾坤圈,浑天绫随后一扬,夭矫如龙,追向黑衣人。
鱼不惑很生气,他的年糕不见了,那下次很好吃的年糕,上边还有大枣儿呢!
于是,鱼不惑一张口就是一串水箭,水箭在空中化作一道道蓝莹莹的冰锥,旋转着向腾空而起的黑衣人射去。
殷受的魂儿都要吓飞了,他知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可他现在根本来不及解释。
茗儿无坚不摧的白虎庚金剑气马上就要把他劈成两半。
娜扎的乾坤圈正明晃晃地当头砸来。
一连串的冰箭,要把他射成筛子。
陈玄丘一剑刺空后,左手就多了一只巨大的石碑,他正抓着石碑的基座,望空反拍过来!
地面上,左言自毁双目,以南疆血祭大法幻现出来的殷受正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只待“他”完全消失,殷受的真面目就会被陈玄丘等人看清。
可是,来不及了。
可他到死,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完了!”身体腾空,升势已尽,即将落下的殷受绝望地想。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骤然响起。殷受脚下,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空间裂缝,从中跃出一个人来。
摩诃萨很开心,先前他感应到这里有人发出好几道白虎庚金剑气,发射的速度很快,威力也不小,这可是他独创的剑气,发出剑气者自然就是他那个小徒弟。
看来他这师父虽然多年不曾临凡考核徒儿,这娃儿功课倒也勤勉,不曾有所懈怠。
收了这样一个既聪明又勤快、长得还挺可爱的小徒弟,哪个师父不开心啊?
所以,摩诃萨撕裂空间就追了过来。
“当~”
摩诃萨刚一露面,头上就挨了一记乾坤圈,额头登时砸起一个大包,眼前金星乱冒。
“噗!”一道犀利无比的白虎庚金剑气自胯间袭来。
“这逆徒,要弑师不成?”摩诃萨还在昏头胀脑之中,亏得这剑气是他独创,只一动念就收了。
“嗖嗖嗖嗖”,一支支冰锥铺天盖地的袭来,虽然伤不了摩诃萨的金刚法体,却也痛楚得很。
究竟是谁!
摩诃萨怒目望去,却没看到人,就只见一块大的不像话的石碑呼啸而来,“噗”地一声拍在了他的身上。
摩诃萨“呼”地一声,就沿着一条又高又远的抛物线,飞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造孽啊~~”空中传来一声凄惨的呐喊,呐喊的人已经不见了。陈玄丘等五人,没一个看清了他的模样。
第135章 我们的英雄,小娜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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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几人眼看着空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挨了他们这么多下重击,换个人早就碎了,那人居然没事, 惨叫声中气十足地就被拍飞了。
接着,殷受落了下来,地上的那道幻影已经消失,陈玄丘见空中落下的竟是殷受,不由一惊,待其落地,再看地上,哪里还有殷受的尸体。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有些发毛。
他们的对手到底是谁,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没错,这人是失败了,但是陈玄丘等人怕是也耗尽了一辈子的好运气,才逃过了这样可怕的连环追杀吧?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此刻只怕早就死了。
陈玄丘等人心中凛凛,对那个可怕的敌人忌惮到了极点。
可酒馆中,马钰却并不明白左言的可怕。
他只要结果,他看不懂过程。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牛皮吹得震天响,结果他失败了。
他不但失败了,把自己的眼都弄瞎了。
马钰又爬了回来,咆哮道:“你这个蠢货!启王子怎么会相信你这样的蠢货!耗费了多少人才物力、天材地宝啊,你吹得无所不能,结果就这样?啊?就这样?”
对面,左言一言不发。
他默默地伸出手,突然用力一拔,从眼眶中拔出了两截筷子。
他固然够毒、够狠,却也不至于轻易对自己下如此毒手。
他之所以用了那样可怕的血祭,是因为那道唢呐声不但重伤了他的神魂,他的眼睛也瞎了,听力也大为减弱。
对一个刺客来说,眼睛瞎了,听力比常人还差,简直就跟死了差不多。
他自诩远远超过所谓的刺客,他以刺师自诩,可他现在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不知道今后该如何自处。
马钰越骂越生气:“现在,你成了一个废人,你就等死吧,王子绝不会轻饶了你,你死定了。你坏了王子的大事,百死莫赎!”
左言轻轻叹息一声,喃喃地道:“我是败了,可我败的……不服!那人,是气运所钟,我杀不了他,非战之罪也。”
左言说到这里,忽然转脸“看”向马钰,两只血肉模糊的眼窝看着马钰,令人心惊。
他笑了笑,道:“我和你说过,我不仅是一个优秀的刺客,我的造诣已经堪称一代宗师。一个刺杀宗师,岂能只思进而不思退?我做事,向来都是未虑胜,先虑败。”
马钰的眼睛亮了,双手撑着桌子,兴奋地问道:“什么意思?你还有后手?”
左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还有后手,却不是杀人的后手,而是自保的后手。”
他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扣住马钰的脑袋,五指用力,猛然一拧,“咔”地一声,马钰就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他发现自己后背衣衫上有一抹灰痕,大概是刚才逃开时在墙上蹭的。
他想拍一拍,然后,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左言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剪的小人儿,手上的血迅速染湿了纸人。
左言不管不顾,口中只是念念有词,然后把纸人往空一抛,纸人飘落,便化作两个童子。
童子无言,只一站稳,马上忙碌起来。
他们去打了水来,又寻来一套衣衫,给左言清洗了伤口,敷了药,缠上绷带,又为他换了衣裳。
两个童子来来去去的,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倒在楼梯阶上的掌柜,还有一楼地面上三个小伙计的尸体。
等他们都忙完了,一个童子就去后院寻了辆骡车,套好了辔头,牵到前门。
另一个童子则扶着左言下楼,把他搀上了车。
车帘儿放下,一个童子驾车,就向西城门方向快速离去。
……
空旷菜地处,几个人终于明白了方才的一场杀机也是那对头的手段。
这时候,两队官兵急匆匆赶来。
一想到先前的幻象,几个人有种搞不清此刻是还在幻境之中,还是回到了现实的感觉。
隔着老远,殷受就喝令他们停下,只允许他们的将领上前,疑神疑鬼地好一通盘问,他们才确定是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
一行人这才在兵将的护卫下,直接前往王宫。
因为这一番大阵仗,已经惊动了雍王。
有些与幻境中相仿,殷受去大殿觐见雍王,他们则在偏殿等候。
陈玄丘和茗儿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幻境中,茗儿在此处询问他对妹妹的心意,而他则用“天之痕”的故事含蓄作答的事情。
二人的目光不由一碰,又倏地各自移开,有种难言的滋味在各自心头滋生。
陈玄丘与茗儿方才双眼一碰,他有种不知道此时看的是月茗还是羲茗的感觉。
照理来说,该是月茗。
因为她们两个只要有一个控制着身体,另一个就陷入沉睡。
除非事先有所约定,才能出现今天这样的临时轮换。
即便如此,她们两个也不能频繁轮换。你选择了白天就是白天,你选择了夜晚就是夜晚,如果频繁更改,她们的意识就会陷入混乱,浑浑噩噩的像丢了魂儿似的。
她们小时候都想白天出来,就曾这样替换来过,结果才几天功夫,整个人就像患了失魂之症,浑浑噩噩。她们就是那时遇到的师父,是师父替她们医好了病。
从那以后,两姊妹再不敢随意变换掌控身体的时间。
所以,此时的茗儿,应该还是月茗。可为什么陈玄丘望向她时,看着她的眼睛,却像是看到了羲茗一样?
有绵绵的情意,蕴藏在那水样的眸中。
是错觉吗?陈玄丘不确定。
一阵脚步声,殷受走了进来。
陈玄丘等人忙迎上去,陈玄丘问道:“怎么样了?”
殷受回答道:“父王震怒,下旨彻查此事。又命奉常寺派八名神官随身护侍我的安全。”
茗儿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这刺客手段阴险,防不胜防。有奉常寺多名神官贴身保护,那就安全了许多。”
陈玄丘凝视着殷受,道:“你似乎心中有数,知道是谁想杀你?”
殷受脸色微微一变,摇头道:“我们没有人证物证,猜测无益。”
陈玄丘却是个眼里不揉砂子的性儿,继续问道:“是不是你大哥二哥?”
殷受的脸色难看起来。
陈玄丘道:“你是大雍王太子,能有什么仇家?放眼整个天下,也只有他们才有对付你的理由吧?毕竟,一母同胞,你还比他们小,可你却做了太子,他们不会服气。”
殷受露出痛苦的表情,道:“陈大哥,你不要再说了。”陈玄丘肃然道:“受受,你有时候性情太优柔了。我从不觉得血缘这东西,应该成为桎梏一个人的理由。血缘是天生的,你选择不了它。如果有血缘之亲,却待你如寇仇,
那就是寇仇,何谈血亲?”
殷受目光有些湿润,低声道:“我纵然舍得下对他们的亲情,我母后呢?都是她的亲骨肉,她舍得哪一个受伤?”
陈玄丘苦笑道:“这倒是了,令堂就是他们的‘人质’啊,可你若一直不想让令堂伤心,那就只能对他们一次次忍让,什么时候才是头儿?也许下一次,你就……”
殷受黯然道:“我知道,父王也很愤怒,本想严惩他们来着,是我苦苦劝住了。”殷受顿了顿,又道:“我不想让母后以泪洗面。再者,终究没有凭据,如何深究呢?这次他们计划周全,却还是失败了,我相信,父亲之后也会敲打他们。他们以后应该不
敢再用如此过激的手段……”
陈玄丘轻轻摇了摇头,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大抵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
家人之间的事,牵扯到太多非理性的东西,哪儿能简简单单以是非对错来决断呢。
娜扎站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却是都听明白了。
“是王子启和王子衍设下的杀局?王太子,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太心慈面软了,换作是我,只要你想杀我,我管你是谁,一刀杀了干净!婆婆妈妈!”
小娜扎杀气腾腾的样子,让陈玄丘看了好笑,忍不住屈指弹了他一个脑锛儿,笑道:“就你话多,小孩子家家的,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哎哟!”娜扎捂着脑袋,气恼地看向陈玄丘,有种想要跳起来踹他一脚的冲动。
可是娜扎忽然想到幻境中,他碎了一条肩膀,断了一条腿,浑身浴血,还死死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幕,顿时心又软了。
娜扎揉了揉脑袋上的双丸子发髻,想想还从来没人弹过他的脑锛儿呢。
他在上界时,那是何等庄严的氛围。在陈唐关李家,又是个不招李总兵待见的小少爷。
不过,他在外边游玩时,倒也见过别人弹脑锛儿,好像只有极亲昵的朋友之间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这样一想,娜扎心中的怒气便消了,好像……还有一点小欢喜。
殷受强作欢容,道:“好啦,这件事,我会妥善解决的,我们回府吧。”
鱼不惑大喜:“可以开饭了么?我们走!”
一群人往宫外走,刚刚出了宫门,正要过金水桥,迎面便走来两位高冠博带、高齿木屐、腰佩玉绶,形容庄严的公子。
其中一人年过四旬,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另外一人年过三旬,倒是带着些笑吟吟的表情。
殷受一见二人,眉头便是一皱,但还是站住身子,微微拱手。
那两人走向殷受,形容高瘦、相貌奇古的四旬男子向他长长一揖:“启,见过王太子殿下。”
另一个年过三旬的男子也是微笑长揖,道:“衍,见过王太子殿下。”
殷受倒不想摆谱,可他是储君,未来的天子,只能让人家先行礼。
待二人见过了君臣之礼,殷受忙还礼,这才用了家常称呼:“大哥,二哥,许久不见。”
王子启冷哼一声,板着脸道:“不可许久未见么,听说你游历天下去了,我们却要拘于中京,哪儿也去不了,想见你王太子的尊容,也见不到啊。”
王子衍忙道:“大哥,你呀,就是冷面热心,关心三弟的安危,也不能好好说话,这要是不识好歹的,还以为你是对太子殿下有意见呢。”
殷受尴尬地一笑,道:“不至于,不至于,二哥言重了。”
这货的纠结症又犯了,只要面对自己关心的或在意的人物,他就各种纠结,生怕一个不慎,让对方产生不好的感觉。王子衍笑了笑,袖着双手,对殷受道:“太子是国之储君,学习治国大道,向朝中贤臣请教也就是了,何必要游历天下呢?这是不信任公卿大臣呐,还是说就是为了摆脱束
缚,四处招摇呢?”
“太子,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士大夫中有人这么议论呐,你可是储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该有所注意,不能落了人家话柄儿。”
鱼不惑急得团团乱转,到底还开不开饭了?为什么要说这么多的废话,想吃点东西就这么难么?王子衍见殷受脸色难看,笑的更愉快了:“二哥这也是关心你呀。我刚才听说,太子遇了刺客?你看看,你堂堂太子,哪来的仇家?还不是因为你游历江湖,尽结交些不三
不四的匪类,这才给自己招来了祸事?”
“嗖”地一下,一记粉白如莹玉的小拳头从殷受身后冒了出来,一记“冲天炮”就打在了王子衍的鼻子上。
王子衍脑袋一仰,“哎哟”一声,登时鼻血长流。
紧接着,他肚子又挨了一脚,一下子摔在地上。
一个俊俏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年轻人,跳出来骑在王子衍身上,揪着他的衣领,就“啪啪”地扇起了他耳光。
“你说谁不三不四呢?你个阴阳怪气的狗东西!你这么会阴阳怪气,你怎么不进宫当寺人呢?王太子为什么遇刺,你心里没点数啊?啪啪啪……”
打人的,当然就是我们的英雄——小娜扎。
天地良心,这次娜扎真不是有心给陈玄丘找麻烦,他是真的看不惯这两个人模人样的狗东西。
先前那五次刺杀,何等凶险,他差点儿丧命其中啊!
他前世在天界,如今在人间,两世之中,都欠缺人情世故方面的历练。
就他那肆无忌惮的性子、爱憎分明的脾气,这种挟枪带棒、笑里藏刀的话儿,他能受得了?
所以,殷受还在陪笑,想着不与两位兄长逞口舌之利,等他们说高兴了自然会走。娜扎这厢已经忍不住了。
“砰!”
娜扎的小拳头打在王子衍一只眼睛上:“你笑,你笑个屁啊!你们两个狗东西,一看就是他最阴,你最坏。你笑啊,你继续笑啊……”
王子衍一只眼睛乌青,呜哩哇啦地说不出话来。
殷受大惊,又开始纠结了:
我要不要拉开他们呢?我不拉,二哥一定以为是我授意的。 可我要是拉开,娜扎明明是替我出气,未免显得我太不讲义气。
我该怎么做,才能两全齐美,让二哥和娜扎都不误会我呢?
殷受就跟推演军棋似的,不断纠结起来。陈玄丘抢步上前,一脸惊讶:“哎呀,你这孩子,刚刚被刺客吓了之后,就有点失心疯,这怎么……怎么就开始犯病了呢?你不要再打啦,那可是王子啊,你看你打得,一
只眼乌青,多不好看呐!”
娜扎一听,对啊!还有一只眼睛呢。于是,他攥起小拳头,冲着王子衍的另一只眼睛,又是狠狠一拳!
第136章 因果是个屁,谈个屁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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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惑一瞧娜扎动手,心道:“是不是赶紧打完人,就能开饭了?”于是冲上前去,也踹了王子衍几脚。
王子启气得脸色铁青,大怒道:“太子,你竟纵人行凶,殴打兄长!”
殷受急忙解释道:“大哥勿怒,小弟并未支使他人动手啊,你也看到了的,我什么都没说过呀。”
王子启指着正在拳打脚踢的娜扎和鱼不惑,质问道:“难道他们不是你的人?”
殷受正色道:“大哥,他们可真不是我手下的人!”
王子启怒不可遏:“你敢当面狡辩?”
殷受强调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怎么可以说成我的人呢,这是对他们的不尊敬,所以三弟必须得加以申明!”
王子启气得差点晕厥过去,他们爱是你什么人就什么人,这是重点么?
陈玄丘看看王子衍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这才微微一笑,上前拖起娜扎,拉过鱼不惑。
陈玄丘微笑道:“你们呐,一个患了失心疯,一个憨憨的,也就是太子仁慈,才肯收留你们。不要惹事了,快快站过一边。”
娜扎知道这是他在替自己开脱,但还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道:“你才失心疯呢,说我就没好话。”
王子启瞪着陈玄丘,阴恻恻地道:“足下虽未动手,比他们两个可阴险多了。”
娜扎一听大喜,深深看了王子启一眼,大有知音之感。
王子启道:“地上这位,乃王子衍,当今天子之次子。便是有太子护着你,也不是你能得罪的,你竟纵容这两个浑人殴打王子?”
娜扎一听他说自己是浑人,立即狠狠地瞪了王子启一眼,知己之感破灭。
陈玄丘正色道:“大王子明鉴,在下可是一直在劝阻他们不要动手啊。”
王子启不怒反笑道:“你是修行人,是么?你们修行人,不是最讲究莫结因果么?本王子怕你胡乱出头,不但修行无望,还会有杀劫临身呢。”
陈玄后诧异地道:“原来大王子是西方教传人,失敬,失敬。”
王子启一呆,面孔胀红地道:“谁说我是西方教弟子,胡说八道。”
他念念不忘天子之位,而天子之位可是人族之主。
如果他入了任何一教,上边都有教主、诸执事、师父、众师叔伯,这人族之主要受到多少人的挟制?
这也是殷受、殷启等人不习法术的主要原因。
做为人族之主,若受到诸多挟制,那就是某一教派的傀儡。
不要说当今天子绝不会把王位传给这样的人,就算其他各教大圣,介时也会出面干涉,绝不会让他升座继位。
所以,殷启得赶紧申明立场。
陈玄丘讶然道:“既然不是,大王子为何与我谈起了什么因果?那不是西方教的教义么?我习的又不是西方教的法门,你和我谈因果做什么?”陈玄丘目光一扫,瞟了眼四下已经围过来的许多公卿大臣、护城的武将等,内中有八人,一看那服饰,就与汤少祝大体相似,想来就是天子派来护卫殷受的奉常寺八位神
官了。
陈玄丘道:“我等修行,求的就是快意潇洒,超脱纵横,如果这也怕那也惧,这也不行那也不可,比普通人还要诸多拘束的话,那还修个屁的仙啊!况且,何事没有因果呢?你穿的这衣,与种桑者、织布者、裁缝、针娘们有没有因果?你就不穿了,光着?你吃的那饭,与农夫、商贾、厨子、丫环们有没有因果?你就
不吃了,饿死?
只要你还喘气儿,又怎么可能避得了因果。西方教讲因果,讲的也是善恶有报,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结恶果,而不是诸事莫为,任嘛别干,活得还不如个王八。”
“你……你……你……”王子启气得浑身哆嗦。
陈玄丘启齿一笑,一副体贴关怀的样子道:“是以,我等修士眼中,因果是个屁,屁才谈因果。
王子不是修道之人,不知其中道理,认后就莫再卖弄,谈什么因果了。陈某礼敬大王子,不会暗中取笑你,换作他人,未免……是吧?”
是吧个屁啊!你倒是没有暗中取笑,你已经当面骂上了啊!
王子启气的眼冒金星,恨声笑道:“好,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本王子领教了!”
王子启伸手扶起鼻青脸肿的王子衍,狠狠盯了陈玄丘一眼,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陈玄丘肃然一揖,道:“青萍,陈玄丘。”
王子启点点头:“很好,本王子记住你了。”
王子启说罢,搀着王子衍就走。殷受苦着脸还在那里纠结,我要不要追上去询问一下二哥的伤势呢?大哥正在气头儿上,他若不理会我,我该怎么办?娜扎是替我出气,我该道声谢才对,可我若是对他
道谢,不就坐实了他是受我指使么?我该怎么办呢?
陈玄丘一拉殷受,打断了他的纠结:“太子,我们回去吧,大家一番恶斗,都有些疲倦了,该回去沐浴更衣,好生休息一番才是。”
“喔!好!”
于是,殷受就领着陈玄丘一行人,登上天子又赐的牛车,在八名神官和一队卫军的护侍下,向太子宫进发了。王子衍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勉力睁开一点,通过一道缝隙看着前方道路,含糊不清地对王子启道:“大哥,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老三……老三以前不管怎么受我们欺
负,都不敢对我们下狠手的。
他小时候,被我们逛进山去那次,困在里面出不来,一个人在林子里撑了二十四天,全靠……爬树掏鸟蛋吃才活下来,被救出来后,都只敢说是自己淘气,误入山中。
可现在,他才出去游历两年多,回来就……性情大变了,一定是他身边那个人教他的主张,怂恿他跟我们斗。”
王子启冷冷地道:“我知道,他身边那几个人,小的小、浑的浑,真正能给三儿出主意的,也就那陈玄丘一人而已。
今日之败,关键定然也在此人身上,这个人的威胁太大了,我会想办法除掉他的!绝不能让这么个心腹大患留在三儿身边。不然,你我休矣!”
王子衍一听,努力咧开了肿胀的脸颊,牵起一抹狞笑:“干掉他,那个小的和那个浑的,交给我,我要一寸一寸地杀死他们!”
两兄弟到了御书房,便让寺人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天子很边最得宠的寺人总管赤善光手执拂尘,走了出来。
王子启和王子衍立时站直了身子,却见赤总管左右一看,把拂尘一灰,道:“统统退下!”
殿前侍卫、寺人、宫娥纷纷远远避开,王子启瞧这阵仗,心中惴惴,忙道:“启与衍,奉诏入宫面君,赤公公,我父王要见我们了么?”
赤公公道:“国君有命,尔等在此听取王命,不必进殿了。”
王子衍一听怒道:“你胡说,我们是国君之子,子要见父,你敢阻拦?”
赤公公不阴不阳地道:“奴婢不敢。国君说了,就不见两位王子了,不然的话,国君怕他控制不住,提剑杀了你们,未免伤了父子之情。”
王子启脸色一白,颤声道:“这……父王真是这么说的?”
赤公公道:“奴婢不敢假传旨意。”
王子启身子晃了一下,脸色铁青。
王子衍指着自己被打得猪头一般的头面吼道:“本王子在宫门外被太子纵人行凶,打成这般模样,你们可曾禀报我父王?”
赤公公道:“自然是禀报过了,国君说,太子仁慈,这是不想寡人加罪于他两位兄长,所以抢先动手,堵寡人的嘴啊。
寡人本想对那两个逆子施以刖刑,免得他们贼心不死,四处结交匪类,行不法之事,自取死路。既然太子一番苦心,寡人就饶过他们这一回吧。”
“什么?”王子衍登时呆在那里,作答不得。王子启吓得脸色一变,突然跪倒在地,号啕大哭道:“父王,儿臣冤枉啊,儿臣不曾做过针对太子的任何举动啊,还请父王查明真相,还儿臣以清白,否则,儿臣宁愿跪死
在宫前。”
王子衍被王子启这一哭提醒了,马上也跪倒在地,就要号啕哭宫,却被赤公公接下来的一句话,一下子呛在了那里。
“国君有命,明天就诏告天下,百日之后,太子登基!国君叫你们回去府中,安分守己,莫再生出事端。
国君说,万事皆有因,有因必有果。留善因,结善果。留恶因,遭恶报!
若就此安分,太子仁孝,登基之后,或可释尔等无罪,留你们一份富贵前程。若再不知进退,天亦谴之,寡人自然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这句话一说,公子启和公子衍都呆若木鸡。
赤公公轻飘飘地一摆拂尘,道:“二位王子,这就回吧!”说完一转身,便飘然而去。
第137章 教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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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京西郊,王室猎场。
王室设京郊猎场,为的是不忘祖先以马上取天下之功。
殷王室的后裔子弟,都会从小就随父兄在每年秋冬交接之际来此习练骑射。
启和衍安份了不过三天,便广撒请柬,邀请公卿大夫家的公子们一同前往王室猎场游射。
殷受也接到了一份请柬,他虽然在两位兄长面前常有些纠结,动辄就扮鸵鸟,可那只是性情使然。智商上他可不欠缺。
一接到请柬,联想到前几天那场刺杀,殷受便马上拿了请柬去找陈玄丘商量。
陈玄丘正静坐于卧室,修习无为道经。
这门无中生有的独特法门,大异于寻常修道之法,不过他现在毕竟还在筑基阶段,尚未接触到高深的法门,不用深入思考、理解《无为经》的真谛,一样可以修行。
他的《无为经》还在筑基阶段,但是由于肉身修炼的强大,对于神念的修行帮助很大,进境极快,而道行的加深,又反哺了他肉身的修行。
此时陈玄丘盘坐冥目,峙如山岳。但在他的内视之中,气血旺盛,奔腾不息,如大江大河,似乎都能听到“哗哗”流淌之声。
神念驱动气血,一遍遍地流淌洗涤着,他的皮肤愈加白晰。那种白有晶莹之意。而他体内的骨骼,也从自然的白色如那皮肤一般,渐渐转向晶莹光洁的质感。
血液也在凝炼着,渐渐充满凝重浑厚之意。
冰肌、玉骨,血如汞浆。
汞就是水银但练血如汞浆,并不是说要把血炼成水银的颜色,而是指它的质感,要像水银一般紧致浑厚。
一个人如果血脉贲张,气血雄厚,气力就远大于常人
。可是,练到一个极致之后,血脉就不可能继续扩张了,否则这人岂不是就像患了严重的静脉曲张似的,全是遍布膨胀的可怕的血管了?
这时,就要凝炼血液本身了。
你一滴血相当于旁人十滴血、一百滴血,那么同样体积下,你的血液可以供给你多么大的力量?
陈玄丘神识沉入体内,似乎感觉到他的骨头也在发生着变化。
不仅仅骨头本身变得更紧致、更强实,内中的骨髓似乎也在隐隐发生着变化。
陈玄丘心中一动,他的肉身修行在此之前已经修行到了一个瓶颈,迟迟难以进入髓如霜的境界。
大师兄曾说,只要他勤练不辍,应该会在他四十岁左右,迈入冰肌、玉骨、练髓如霜、血如汞浆的境界,成为武道大宗师。
可是现在随着《无为经》的修炼,显然他要提前跃入武道宗师境界了。
这时,陈玄丘感应到了殷受急急走来的脚步声,便慢慢收息,张开了眼睛。
娜扎坐在外屋桌边,双手托腮,嘟着小嘴儿,两只眼睛左、右,左、右……
浑天绫搭在房梁下垂下来,拴住了乾坤圈儿。
乾坤圈儿在他面前钟摆似的来回摆动着,他就很无聊地看着乾坤圈摆来摆去。
殷受迈步进来,咦了一声道:“你在干嘛?”
娜扎没精打采地道:“湖上不是结了层薄冰嘛,我就逗鱼不惑啊,我让他上去划冰啊,然后他就掉下去了啊。苏苏就知道了啊,知道了就说我淘气啊,淹死了人怎么办啊,罗里吧嗦的一大堆,我说我听得头疼啊,你就不要再说了,你干脆罚我禁闭得了,他就罚我坐两天的禁闭喽
!”
殷受歪着头想想,点点头道:“该!”
殷受迈步进了内房,娜扎眼珠一转,悄悄地凑了过去。
“陈大哥,你看我怎么办,想个什么法子拒绝他们?”
“为什么要拒绝?受受啊,你爹给你的,是你爹给的。你自己该争取的,也要努力去争取才行。”
“我……我还要争什么?”
“你爹给了你名分和道统,你自己要争人心,争认同。这种场合,你才应该是众星捧月的主角,你才该是主导郊游围猎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躲?你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包括你那两个哥哥,让他们所有所有的人都习惯一件事,那就是,只要你在,你就是唯一,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他们所有人,就应该围绕在你
左右。”
娜扎皱了皱眉,低声道:“我总觉得他最厉害的功夫,是他的嘴皮子!”
里边传出殷受略显迟疑的声音:“嗯……陈大哥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不是有些道理,是极有道理,有道理极了。你若能按我说的去做,达到这样的效果,他们还会心生妄想,惹出这许多事端来么?听我的,咱们马上准备,不但要去,还要
抢尽他们所有的风头!”
“风头,风头?风……哦,娜扎?”
娜扎一把拉开障子门,双手叉腰,摆出茶壶造型道:“我在坐禁闭呢,有事别找我。”
陈玄丘道:“我没事找你啊,我是告诉你,明天我们要去郊游、射猎、赛马、炙烤,你在家乖乖坐禁闭。”
娜扎跳了起来:“你们要去逍遥快活,凭什么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不行,你要不带我去,我就写信给我爹,说你虐待我!”
陈玄丘叹了口气,很不情愿地说:“你……哎,好吧,那就带上你吧,不过你得帮我准备些东西。”
娜扎得意地道:“谅你也不敢撇下我,说吧,要我准备些什么?”
京郊猎场,自那日初雪后,一连多日再不曾下雪,草场上的雪已经化净,露出枯黄的野草地。
此时的野物正在准备过冬,都是养得膘肥体壮的时候。
不过,狩猎对这些公子哥儿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形式,他们更在乎的是这个聚会、欢迎的机会。
一座大湖,湖水澄碧。湖边扎下了几十顶帐蓬,由于阳光极好,又没有风,草地上暖洋洋的,所以很多公子哥儿移席于帐外,一日独酌莫如众人聚饮,所以很多人的帐内和席上都是空的,大家
都聚到一起去了。
这个时候就能看得出号召力和人缘来。谁的帐前人最多,自然证明此人的威望和地位,在众公子中是高人一等的。
王子启与王子衍各自设下一席,两者之间隔了七八顶帐篷,两人是有意如此。
不然,若他二人共设一席,那么席前有些人就没了位置,可以心安理得地前往他人的帐前聚会。
两位王子的帐前人最多,只有极少数公子有足够的政治敏感性,选择了敬而远之。不过,王子启和王子衍如果做个比较的话,你会发现王子衍的身边聚集的人更多。也许是因为王子启年过四旬,岁数有些大了,这些公子大多二十出头,和他有些聊不到
一块儿去。
另一方面,也是他那一贯的不苟言笑,吓退了他人。
王太子果然没有来。
王子启和王子衍遥遥对视一眼,脸上颇有得色。
一处山脚下的白桦林中,陈玄丘正在教训殷受,传授后世的一项恶习给他:“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你就在这儿等着!你记住,你身份地位最尊贵,你是什么咖位啊,你得站C位啊,站C位的人就得最后出现,前呼后拥、牛逼烘烘,两眼望天,鼻孔瞧
人,排头有多大摆多大,你也甭看人,到了你就往中间站……”
“那……中间要是没地方了呢?”“挤啊!你左边拱一屁股,右边拱一屁股,就把人拱开了。再不行你扒拉他,川总就是这么做的,你下盘要稳,甭管啥场合,甭管他们正谈啥,你去了就往中间站,往那一
站你就稳住,一动也不动……”
娜扎和鱼不惑目瞪口呆地看着陈玄丘要怎么一步步教坏这个少年天子。
这年头儿讲究的是君子谦谦呐,陈玄丘怎么反其道而之呢?
陈玄丘教完了殷受,扭头又问道:“娜扎,人都到齐了么?你拿名单对一下,务必得保证咱们王太子是最后一个到的。”
娜扎嗖地一下就窜上了树顶,从怀里摸出他偷来的一份邀请名单。
偷名单,再爬到树顶去核对名单,这等小差使照理来说以他高贵的出身,本不屑去做的。
不过,娜扎没偷过东西,他觉得很刺激,现在核对名单,他也有种老师点卯的感觉,好开心。
鱼不惑没理会爬上树顶的娜扎,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旁边那辆带棚儿的大车上。他的“饭碗”说了,那车上装的就是他们今天的午饭,哪儿能不看紧一些。
第138章 先声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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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白色的毡帐一字排开。再往前去,便是一望无垠的荒原。
荒原上,已经有许多造型各异的华丽战车停在那里。
驭手、射手等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查和准备。
持戟的甲士作为战车上的第一战力,当然应该是由他们的公子担任,不过决定一辆战车战力的却是整辆战车所有人的配合。
湖畔毡帐前,柔软的蒲草席上,王孙公子们饮酒吃菜,旁边有美婢小厮侍候,乐在其中。
忽然,远处又有一辆战车轻驰驶来,荡起一路尘烟,有人抬眼望去,便欢喜地叫道:“安公子来了!”
这一席正是王子衍的一席,王子衍被娜扎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儿还没消退,只是一双眼睛已经能睁开一道缝了。
可他不以为意,倒是有些洋洋自得,把这副模样当成了战绩。
以弟殴兄,损及的是殷受的名声,殷受是太子,他被打很正常,不反抗也完全可以理解,谁也不会因此看轻了他。
战车驰近了,就见驭手、射手、侍手等俱是魅梧大汉,貌相威武,唯有中间一员银盔银甲的少年,眸如点漆,俏美异常。
再看她银甲前胸护心镜处,两侧各贲起一道曼妙的弧形,原来这位安公子竟是一个易钗而弁的女人。
在场很多公子都露出了迷醉之色,纷纷迎上前去,态度殷勤。
王子衍身边,一时只剩下他和另一个三十多岁,性情沉稳的公子了。那人乃是首相沐珩之子沐丝。
这安公子闺名安婷,乃平阳侯之女。
平阳侯这一脉一直人丁单薄,到了安公子这一代时,就只生了这一个女儿。
也就是说,平阳侯这一脉,绝了!
可是,有一日,这安公子却穿了男装,金殿面君,大胆提出,她将来不出嫁,要招赘一个丈夫,生儿育女,继承安氏之姓姓,延续安氏香火。
她将祖上为大雍王朝建立的诸般功劳哭诉了一番,打动了大雍天子,遂准了她的请求。
那时候,她才十六岁。
一时,安氏有女,犹胜须眉的美谈,名满中京。
如今,她已经十九岁了,尚未招赘丈夫,平素出入,常以男装打扮,俨然是真把自己当成安家的男丁来看待了。
在场这些公子们绝不可能入赘安府,做一个被人戳脊梁骨的上门女婿。
安婷将来的丈夫极大概率会是平民出身,他只负责给安家传宗接代也就是了,旁的作用没有。
但是,安公子漂亮啊,尤其是常做男装打扮,常与男儿接触,举手投足大有英气,同那些庸脂俗粉大不相同,岂能不激起这些公子们的征服欲?
这些公子哥儿们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她的青睐,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这并非不可能,安公子将来是要招赘的,招来的九成概率是个平民,一成概率是个虽然还拥有小贵族的身份,但家世已经败落的公子。
这样一个丈夫是降不住她的,安公子若要在外边有些风流韵事,她那丈夫敢说一个字么?
只是,安公子待人一向不假辞色,对这些公子们变着花样儿的亲近,也向来淡然处之。
可这些公子们也是贱皮子,越是得不到,还偏就越喜欢去亲近她,哪怕她肯对自己多说一句话,或者笑上一笑,他们就觉得很开心。
沐丝看着安公子跳下战车,摘下银盔,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垂下,英姿中顿时显出几分动人的妩媚,不禁微微一笑。
沐丝悠然:“彼之女神,吾之神女啊,看他们低声下气的样子,实在好笑。”
王子衍讶然看了沐丝一眼,低声道:“沐公子可是已经做了安姑娘的入幕之宾?”
沐丝微笑道:“很久以前的事了。二王子还与她有来往?”
王子衍神色一正,赶紧撇清道:“嗳,本王子是什么身份,怎么会与她行那苟且之事呢,沐公子莫要说笑。”
沐丝似笑非笑地道:“若非在下知道二王子与她有露水姻缘,又怎敢在二王子面前如此放肆呢?”
王子衍有些狼狈,却又有些紧张,清咳道:“你……怎知道的?”
沐丝笑道:“二王子有一次走的太匆忙,遗落在安姑娘榻上一件东西。”
王子衍一拍额头,恍然道:“啊!我记起来了,原来是那次……”
两人相对一看,忽然都笑起来,只是那笑容有些贼。
王子衍往安公子那边看了一眼,见安公子正被一群公子哥儿热情地包围着。
安公子倒也不失礼貌,明眸一转,每个人仿佛都被她看到了。谁若与她说话,她也颔首回应,只是脸上神情清丽高冷,始终凛然不可侵犯。
“咱们的帐子,就搭在那尽头吧。”
安公子淡淡地吩咐一声,她的随行人员就从车上搬下帐逢,拖去那一排帐篷的最右首。
原本排在最右首的帐篷主人,一见自己要和这位中京第一清贵美人儿做“邻居”,顿时喜得眉开眼笑,连忙招呼自己的下人过去帮忙。
安公子向他颔首道一声谢,却仍是吝于给他一个笑脸,可那公子已经眉飞色舞,欢喜不禁了。
王子衍远远看着,叹息道:“安姑娘若是男子,倒是一个人物。”沐公子嘲弄地道:“她这清冷高贵的样儿,很迷惑人呢。她下手的目标一定千挑万选,若非性情沉稳、身份尊贵,家风严谨,不敢暴露风流行径的公子,她绝不出手,所以
她那冰山般高不可攀的劲儿,反倒迷得这些公子们神魂颠倒了。”
王子衍既然已经被沐丝知道了他的底细,也就不用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样儿,遂嘿嘿一笑,道:“只有我们,才那知道在那座冰山之下,有一条何等波涛汹涌的地下河!”
“哈哈哈……嘎儿!”
王子衍说了句俏皮话儿,与沐公子抚掌大笑,可是才笑了三声,便来了一个倒勾,一下子噎住了笑声。
原来就在此时,远处突然出现一支队伍。
前方一队甲士,手执长戟,戈矛如林。
其后五辆华车,冠盖如伞。
再其后又有战车一辆,车舆上插着弓箭、战戈、铜戟、矛、钩、殳等兵器,好不森严。
战车之后,又有一队甲士,旌旗如林。
所有的公子都被那支声势浩大的队伍吸引住了,纷纷驻足看去。
身材高挑、一脸高冷的安公子也转身望去,看见第一辆华车上当朝王太子殷受正威然高坐,不由美目一亮,欣然叫道:“是王太子殿下来了!”安公子立刻抱着头盔,迈开一双悠长健美的大腿,浑身甲叶子铿锵作响地迎上去,在车旁站定,欠身柔声道:“安婷见过王太子殿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王太子殿
下恕罪!”
殷受乍一眼见有个俊俏之极的少年将军走过来行礼,再一听她说话却是一个女子,这时才认出,竟是安家那位女公子。
殷受看她窄窄的腰身,贲起的胸膛、修长的大腿,形成了健美动人的S曲线,不禁眉开眼笑地道:“哎呀,原来是小婷呀,这才两年多不见,你可是出落得愈发漂亮了。”
女孩儿成熟的早,安婷又是个天生功利心重、有心机的姑娘,四年以前,她就动过殷受的心思了,想把他勾搭到手,变成自己的情郎。
若未来的大雍之主是她的情人,那安家还用担心因为人丁稀少造成的衰败么?
可惜,那时我们这位王太子殿下对掏个鸟蛋、用弹弓子打老家雀、抓了虫子去钓蛤蟆一类的事情更感兴趣。
那时身体已经发育起来,姣美可人的安姑娘,在他眼里还不如突然在树干上发现的一只蝉蜕有趣。
所以,安姑娘一直不能得手,再后来殷受就被他师父赶出中京,去游历天下了。
如今却是隔了近三年的功夫,二人才得以重见。
安婷听殷受说话,似乎不再似当初一般没有情趣,不由心中一喜,忙抬起头来,向殷受娈媚地一笑,道:“殿下比起当初,也威武雄壮多了呢,是个男子汉了。”
哎呀,这一笑,那叫一个媚!
殷受心痒痒的,正想再撩骚几句,后面车上,陈玄丘“呃~咳!”一声咳嗽,殷受打个激灵,马上想起了方才陈玄丘耳提面命的交代。
对啊,我还有大事要做呢。
殷受马上收起嘻皮笑脸的表情,神情一肃,目光看向前方,伸出手去,在空中划了个圈儿,漫声吩咐道:“来人呐,本宫的毡帐,就设在这里。”
那湖呈挨着荒原,一溜儿帐篷则环湖畔搭设。殷受划圈圈的地方就在这个弧形的中心点正前方,嗯,一个很是微妙的位置。
第139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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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的毡帐,设在诸公子毡帐之前。
这一点很是令人意外,因为对于座位排序,上古时代真没那么多讲究,大家也没有那个意识。
在重要场合,按照尊卑老幼上下有序排列,是大家司空见惯、理所当然的事,甚而没人会想到它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
而且今天只是诸公子饮宴、游猎而已,是游玩。王子启和衍来了以后,也是按照顺序,把自己的帐蓬安排在先到者的旁边,没人想过要在此处与众不同。
可殷受却把他的毡帐设在了前列,这一举动立即起到了一种提示的作用:我和你,不同的。
殷受的毡帐不仅自成一排,凌驾于诸公子之上。他的毡帐也大了一大号,这大型毡帐一立起来,旁边一排的毡帐立即相形见绌,如众星捧月一般。
接着,毡帐前还立起了一根长杆,上边挑起了一杆雍国大旗,他是大雍储君,他立国旗自无不当。
众公子眼睁睁地看着,就见又有奴仆从车上搬下一大捆红毡毯,在车脚下放平,三个家仆撅着屁股推着那捆毡毯,笔直地一直推到毡帐入口,这才打开车门,放下脚踏。
殷受悠然下车,踩着那红毡毯走向他的毡帐,自始至终,足不沾尘。
众公子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哪曾见过这种排场,顿时心折不已。
安婷更是看得目飞异采,她印象中的殷受,还是一个莽撞少年呢。懵懂、赤诚、没有心机,更没有身为王太子的觉悟。
可此时的殷受,却尽显强者风范,叫她看了有种想要俯拜于他面前的冲动。
再联想到前两天在金水桥畔,太子一言不合,就指使门客痛殴了二王兄,却一点事儿都没有,那种威风、那种霸道……安公子悄悄咽了口唾沫,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潮红。她咬了咬下唇,突然举步向那毡帐走去,步姿款款,女人味儿十足,在旁人面前那种男子般的飒爽英姿,此时已全然
不见。
她走过去,下意识地避开了红毯,仿佛那是就只该王太子一人踏足的所在。
“这人不男不女的,是什么玩意儿啊?”
娜扎看着抢入毡帐谒见殷受的安婷,一脸的看不惯。
陈玄丘笑道:“你不喜欢她?”
娜扎撇嘴道:“这人显得假,说话假,动作装,连笑起来都有些做作,我讨厌。受受那家伙没心没肺的,不会被这女人给骗了吧。”
陈玄丘道:“明骚易躲,暗贱难防啊。受受将来是要做王的,各种诱惑多着呢,我们防得了一时,也防不了一世。不如就让这位安姑娘,做为磨砺他成长的磨刀石吧。”
“可是……”
“受受是男人嘛,又不吃亏。”
“嗯……”娜扎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他没有发现,以前怎么看陈玄丘怎么不顺眼。看他不顺眼时,他说话不顺眼,举动也不顺眼,往那儿一站,就各种不顺眼。
可现在,他常常觉得陈玄丘说的话有道理,对于陈玄丘的管教,也不会产生父亲李镜管教他时的那种逆反厌恶感。
鱼不惑兴冲冲地跑过来,胸前的小木牌牌一拍一拍的:“是不是可以烤肉吃啦?”
陈玄丘笑道:“可以,把烤炉搭起来吧。”
鱼不惑大喜,马上回身嚷道:“快快快,把烤炉架好,木炭抬过来,生火啦。”
马上就有两个家仆抬着一个铁架子走去,停在毡帐旁一侧,然后把一个长条铁制的东西架了上去,稳稳地卡住,那形状,像一个小了几号的马槽。
这年代,烧烤的方式还很粗陋,生一堆火,上边做一个挂肉的烤架就行了,用的佐料也少。所以,看着这分了三块功能区的烧烤架子,再看到烤架后边摆了六七个银盆儿,里边盛着研得细细的粉末,也不晓得是什么调味品,众公子就跟乡巴佬初次进城似的,一
个个抻着脖子,很是好奇。
王子启和王子衍也很好奇,他们不知道三弟在搞什么,却碍于面子,不但不肯上前,也不肯露出一丝好奇来,只能硬生生地憋着,故作云淡风轻状。
大家都跑去王太子毡帐前看热闹儿了,王子启便讪然地走到了王子衍这一席。
与王子衍同席的首相之子沐丝正苦思脱身之计。
这年代社会关系、社会架构相对简单,再加上大雍四百多年天下承平,公卿大夫基本世袭,不存在严酷的竞争环境,所以公子们的政治经验并不丰富。
只是沐丝毕竟是首相之子,哪怕耳濡目染,只接触到一点官场的事情,政治敏感度也远超一般的世家公子。
这位仁兄三十出头了,与王子衍年岁相当,聊得来。让他和未及弱冠的殷受坐在一块儿,他也没什么话题。
再加上以他对殷受的了解,这位王太子很可能不会来的,所以才选择坐到了王子衍身边。
可如今殷受不但来了,而且还用他的排场,提醒了沐公子。
王太子这是在树旗啊,他的旗已经立起来了,站不站过去,就看你的选择了。和储君的亲疏远近,可是能决定着你和你的家族未来命运的。于是,沐公子立时就想起身站到王太子帐前去,学别人一样,半真半假地在那儿好奇铁马槽做何用处,可现在王子衍身边只有他一人,就此起身举动太过明显,脸面上过
不去。
王子启一到,简直就是他的救星到了,沐公子立即起身,向王子启长揖道:“见过大王子。”
沐公子又含笑看看王子衍,一副善解人意、主动回避的模样:“两位王子聊着,沐某四下里走走。”
然后不等回答,沐丝就溜到席边儿趿上靴子,施施然地走开了。
走了几步,沐公子便身形一停,好像对那铁马槽很好奇的样子,往王太子帐前走去。
王子启一屁股坐下,原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孔,此时更是冷得可怕。
沐丝遛达到众人身边,才发现那不是铁马槽,而是一个火灶,家仆引燃了木炭,正用铁夹子一块块夹进铁槽去,如此一来,少量木炭就能均匀地散发火力。娜扎满面红光地走到铁槽后面,一双丹凤眼威风凛凛地向众人一扫,“唰”地一下,就抖开一块蓝布碎花的小围裙,仿佛扬起了战旗一般,傲娇地向众人一瞥,更把围裙往
腰间一扎。
一个家仆从放了冰的大木箱里抓出一大捧串好的肉串,娜扎接过来,就麻利地在铁槽上一根根摆放起来,手速极快,流畅自然,行云流水,极具艺术感。
在另一个时空里,这位天界灵珠子转世,后来成为三坛海会大神的人物,手中一杆火尖枪,脚踏风火轮,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此时的娜扎,脚下踏着一箱炭,手中抓着铁钎子,肉往火上一烤,烟气缭绕,口中还在吆喝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就要吃烧烤;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都在吃烧烤;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吃烧烤!我掐指一算,这位仁兄,你五行缺串啊。”
陈玄丘捂脸而去,教他如何烧烤时,特意教了他几句顺口溜,完全是陈玄丘对他的恶作剧。
没想到这傻孩子把它当成了烧烤时必须要说的话,还真说出来了,这也太听话了吧?
陈玄丘没眼睛看了,赶紧躲开,往帐中走去。说是想拿安婷姑娘磨砺一下小受受,可也得注意一个度,真把受受迷住就坏了。
娜扎丝毫不觉自己此时有何不妥,手里抓着一大捧肉串翻烤着,眉开眼笑,比他拿乾坤圈砸人时还开心:“一个人撸串,撸的是心情。两个人撸串,撸的是默契……”
鱼不惑搓着手站在一边,一脸的幸福感。
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劳动者最光荣,你看娜扎光荣的……
一个家仆从车上提了桶压了冰的大木桶来,里边满是已收拾停当的鱼虾。
鱼不惑立即抢上去,道:“给我给我,我去湖边再清洗一下。”
远处,蒲席上只剩下王子启和王子衍两兄弟了。
王子启脸色阴沉得可怕:“三弟这是在树他的威望、夺我们的人心呐,我们失算了,原想着他不会来的。”
王子衍道:“一定是他身边那个陈玄丘点拨的,我们得想办法除掉他,否则三弟有此人相助,我们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子衍咬着牙根儿点点头,一瞧鱼不惑提着一只大木桶,正兴高采烈地走向湖边,马上拍了拍手,立时就有两个家将走到近前,叉手站定。
王子衍冷冷地道:“你们去,把那落单的小子给我弄死!手脚干净些,弄个失足落水什么的……”
两个家将顿首而去。
王子启眉头一皱,道:“那人憨憨傻傻的,杀之何用。”王子衍抚着淤青的脸颊,冷笑道:“恶心恶心老三也好!”
第140章 娜扎的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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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惑哼着不知名的俚曲儿,蹲在湖边青石上清洗鱼虾。
他虽然是一只鱼精化形,可是他在未化形之前何尝不是大鱼吃小鱼这么活下来的,做为拥有了灵识的生物,他可不会把这些普通的鱼虾视为同类。
鱼不惑正清洗着,兴高采烈。
冷不防水中突然伸出两只手,一把抓住鱼不惑的左右手腕,就往水中猛地一拖。
“哎呀呀……”
鱼不惑叫声未了,就被整个儿拖进了湖底。
各公子的帐蓬是挨着湖畔搭建的,殷受的帐蓬与这湖畔隔着一排帐蓬,所以这一幕没有任何人看见。
……
大帐内,安婷正跪坐在殷受对面,巧笑嫣然。
谁说她是冰山美人儿?
她很会说话,相隔三年的生疏感,在她三言两语之下就烟消云散了。
她一颦眉、一挺胸、明眸一睐,素手撩发,每一个神情动作,都充满了迷人的女人味儿。
沐公子那句话说的是对的,彼之女神,吾之神女。
在她不想亲近的男人面前,她就是高不可攀的女神,在她想要亲近的男人面前,何尝不能化作绕指柔呢。
“太子今儿真是威风,叫人一见心仪呢。哎,只是三年未见,太子已经成长为一个堂堂男子汉了,也不知道人家还有没有机会与太子与往昔一般,同游于……”
帘儿一掀,陈玄丘走了进来,微笑道:“太子,众公子都候在帐前呢,太子不可冷落了众公子,应该出去见见大家才好。”
殷受一听,忙起身道:“好!这帐中终究觉得气闷了些,走走走,咱们出去。”
安婷也随之盈盈起身,陈玄丘向安婷微笑示意:“安公子好。”
安婷此时才看清陈玄丘模样,登时两眼一亮。
眼见殷受对此人言听计从,想起先前车前相见,似乎也是此人在后边咳嗽一声,太子便吩咐设帐,安婷心中顿时有所了然。
太子是个什么心性,做为少年时的玩伴,安婷是清楚的。太子如今能反守为攻,一改纠结优柔的毛病,恐怕十有八九是有了一个他绝对信任、能够为他拿主意的人。
那个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丰神如玉的年轻公子。
想到这里,安婷向陈玄丘娇媚地一笑,极尽妍态。
帘儿一掀,殷受走了出去,正围观娜扎烤串的众公子顿时一肃。
从小一块长大的玩伴儿,最大的问题是,在需要你们有主从尊卑之分的时候,他们中不知分寸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上位者对于这种人,总得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树立权威,建立规矩。
这方面做的最好的就是宋太祖赵匡胤了,那怕是五代乱世下来,以臣弑君夺国篡位蔚然成风的年代,他也不曾枉杀一人。
开诚布公地讲明自己的担心,杯酒释兵权,保你富与贵,还结成儿女亲家,从而在一团和气中解除大患。
对上朝时不懂规矩的,他用的也是极委婉的方式提醒。
先是撤了你们的座位,省得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朝堂上吱吱嘎嘎椅子乱响,翘二郎腿的、捏脚丫子的都有。
一看大家伙儿站着,依旧交头结耳,嗡嗡嗡个不停,又想出了加长帽翅,叫你们没法靠近的方法。
为了立规矩,又不伤和气,他也是想尽了办法、操碎了心。
如今陈玄丘给殷受设计的这一套仪式性的举动,对众公子显然也起到了提醒作用,帐前顿时一肃,大家站的也规矩多了。
殷受一看大为满意,还是陈大哥有办法,我还嫌这些排场繁琐,原来它的作用不在于显摆铺张,而是要起到教化人心的作用。
陈玄丘和安婷随在殷受背后走了出来,往左右一站。
安婷心思细腻,而且很会借势。
她独自入帐,单独面唔太子,旁人看了会怎么想?
这时太子显然要向众公子训话,她却站在太子身后一侧。于她而言,只是跟出大帐,顺势站定。但是看在旁人眼中,又会如何解读?
无形中,她就给自己营造了一层深不可测的面纱。
……
湖畔,平静的水面上。
忽然咕噜噜地冒起一串水泡。
片刻之后,水花儿一涌,鱼不惑踏水而出,跳到了岸上,身子抖了抖,就用驭水之法,把衣服弄干了。
然后,他就站在湖畔发起呆来。
“我为什么要下水呢?天已经很冷了呀,我疯了么,要下水游泳?”
鱼不惑痴痴想了半晌,忽然摸及胸前木牌,赶紧掀起来看看,上边刻的都是他需要记住的大事,嗯……没有和潜泳有关的记载。
既然没有,那么这件事想来就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
鱼不惑翘起脚儿来,从帐蓬之间缝隙张望了一眼,见好多人围在一顶巨大的帐蓬前,顿时一急,烤肉要被人吃光了,烤肉……
他忽然又发现湖畔还有一桶鱼虾,顿时大乐,你们要是都吃光了我也不怕,我这还有一桶,哈哈……
鱼不惑马上提起大桶,健步如飞地赶去,等到赶到大帐边,嗅到肉香味儿时,他连自己下过水的事儿都忘了。
湖水暗流涌动,在湖面上形成一个个小而缓慢的漩涡。远处一个慢悠悠的漩涡,突然把两具尸体送上了湖面。
他们小肚儿溜圆,四仰八叉,随着漩涡,在水面上慢悠悠地转着,一圈、一圈,又一圈……
……
娜扎的前世今生,从未有像此时一般的高光时刻。
在上界,他是一颗珠子,谁会对他众星捧月一般对待?
在李家,他是一个不受父亲待见的小少爷,又有谁会如此服贴地围拢着他这个小孩子?
这是百艺“艺人”俱受敬重的年代。这是一个高明的厨子、高明的裁缝,比一个著名的诗人更受人欢迎和敬重的时代。
大雍的太子、公子们,俱都围在他的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每递出一串烤串儿,对方都是双手接过,满脸堆笑,然后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不断地发出对他的赞美。
娜扎好开心,手里一大捧肉串时而像折扇一般打开,时而像折扇一般收拢,翻转合散,挥洒自如。
娜扎开心的不得了。
他爱上这门手艺了。
此时,一辆带厢的华车,在近百名侍卫、随从的护拥下,刚刚离开姬国,进入虞国境内。
骑在马上的公子考回首望向站在国境边儿上,正目送他远去,不断挥手的十几位嫡房兄弟,又看看站在他们中间的国相姜飞熊,咬一咬牙,拨马踏上了前往大雍的道路。
天子有诏,最终姬侯决定,去!
他很清楚,如果不去,天子就出师有名了,他料想以自己的贤德之名,只要抓不到真凭实据,天子也不敢动他。
姬国上下正为战争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他需要时间,只要再多争取些时间,姬国的机会就将更大。
鬼王宗已经完蛋了,借寿窃生之法也不能再用,他已经偌大的年纪,何不用这残年,做些更有益的事情?
反正他留在姬国,也不能上朝视事,还要找各种借口躲避群臣。他的右手就像装了永动机似的,永远都在抖个不停。
公子考以为,父亲要远去大雍了,他这个摄政没了压在头顶的那座大山,就能有如真正的姬侯,尽管父亲一日不死,他就不能真正接过姬侯的名份。可是,他的弟弟们都太孝顺了!他们当着满朝公卿的面,纷纷哭宫,强烈要求替父赴雍,当国相告诉他们,王诏不可为之后,他们又纷纷表态,义正辞严地表示要陪同父
亲赴雍。
公子考没得选择,别人是孝子,难道他就不是?他只能站出来,跪到最前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身为长子,他要陪同父亲前往大雍。
于是,弟弟们退了,他们都真挚地表示,他们之间可以争,唯独在长兄面前,他们不敢争,这份荣耀与大孝之名,理应属于大哥。
公子考是个要脸的人,所以,他真哭了,哭得很伤心。
现在,他只能寄望于国相悄悄告诉他的话是真的,希望国相做法能够起到效用,早早咒死雍王。听说雍国要继位的是三王子,大王子二王子对此颇为不平。雍国政权更迭,到时定然顾不上他,则此行,有惊无险矣,到时候,兔崽子们,莫能与之争!
第141章 太祝的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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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飞熊送走姬侯和公子考,立即赶回了王宫。
太姒夫人的宫中,已经悄悄布好了一个法坛,令太姒夫人的心腹看守着,有人将姜飞熊悄悄引来,连诸位公子都不知晓。
以魇术镇杀雍天子这件事,只有姬侯、公子考和太姒夫人三人知道。就连现在看守法坛的人,都不知道它究竟作何用处,至于建造法坛的匠人更是全部秘密处死了。
太姒夫人已经年近七旬,白发苍苍,身体也不甚好,但她仍坚持拄着拐杖,一直守在法坛前,直到姜飞熊赶到。
太姒夫人摒退左右,紧张地问道:“国相,这法术当真有用么?”姜飞熊宽慰道:“夫人放心。天子乃一国气运之所钟,有亿兆生灵念力加持,本来是绝对咒杀不了的。不过,当初游历大雍拜会雍天子的时候,臣就发现,他寿年将尽了…
…”
姜飞熊微微一笑:“如今算来,雍天子已不足一年的寿元。臣的魇术虽然还是杀不了他,却能摧发加重他的病情,以他不足一年的阳寿,如何抵挡?
人有三衰,雍天子阳寿将尽,身衰运衰,身上三朵阳火,只余头顶一簇,臣的魇术,定可促使其提前死亡。”
太姒夫人连声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她嘴里说着,心里也自凛凛,这等咒杀他人的术法,着实防无可防,太可怕、太阴毒了些。
虽说此等术法受限很多,有道行的、有气运加身的、有念力加持的人都能抵抗这术法的力量,可还是令人忌惮啊。
她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反而露出很欢喜的模样。
姜飞熊面有得色,道:“臣游历中京时,不曾见过那王太子,据说是游历天下去了。不过综合他人各处得来的消息,这位大雍太子性情优柔,最难决断。
雍天子若死,王太子升位,以其优柔寡断的性格,以国君天下皆知的贤名,他定然难下决断。到时咱们再托付几位大雍重臣说情,国君与世子必可平安归来。”
太姒夫人感激地道:“一切有赖国相了。”
姜飞熊点点头,当即就脱了鞋袜,披了头发,赤着双脚,宽一袭肥大道服,执一口桃木剑,登上法坛,开始手舞之、足蹈之,念念有词,开始作法……
……
一骑快马飞驰而至,在奉常寺前停下。
马上的骑士不待战马停稳,便飞身而下,快速拾阶而上。
奉常寺大门前的神卫正欲阻拦,却一眼认出来人正是奉常寺最炙手可热的少年神官汤唯,讶然之下,急忙让开道路,欠身施礼。
片刻之后,奉常神殿中传出一声磬鸣,声音不大,却悠扬绵绵,远远荡漾开去。整个奉常寺内,每一处地方,无论远近,都听得清清楚楚。
奉常寺九重院落的最后一重,是列代奉常寺太祝埋骨之所。
奉常寺最后一重院落中,如今只有九座石碑,每一座石碑代表着逝去的一位太祝,石碑上刻着他的生灭时间,碑的背面刻着他的生平事迹。
九座石碑掩映在苍松翠柏之前,大片空旷的地方,都是树木高大、草木葱郁,一旦进入其中,便仿佛置身于郊野之中。
太祝王青阳一袭黑袍,负手站在林中,望着藤萝密布的前方,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四周的环境浑然一体,几乎没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四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仓惶逃来。一个络腮胡子惊喜地道:“我们居然真的逃出来了,那可是奉常寺的伏妖塔呀,据说不管是何等了得的大妖,一旦囚入其中,永远都没机会再逃出来,想不到我们四人联手
,居然可以打破屏障。”
一个身材瘦削、貌相阴柔的男子道:“少废话,我们现在应该还在奉常寺中,趁着没人发现,赶紧离开。”
第三人身材魁梧,但额上只有一颗竖眼,一看就是妖兽化形,而非人类。他冷哼一声,倨傲地道:“若非奉常寺动用了镇寺法宝镇魔鼎,他们根本抓不住我。如今我既然逃出来了,他们就再也休想抓我回去!我们走,若有奉常寺的神官,正好杀
之泄愤!”
此人话音刚落,一旁草丛中突然窜出一道黑红相加的光影,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娇叱,一道蓝红相间的光束便陡然射出,正中此人竖眼。
这身在奉常寺,却根本不畏惧奉常寺神官,口气甚大的妖兽化身顿时惨叫一声,一把捂住了前额。
那光影冲出,只一招就伤了这只强大的化形妖兽,旋即素手一扬,一道道圆心呈粉红色边缘呈浅紫色的光环凌空落下,罩在那个络腮胡子头上。
络腮胡子就像当头挨了几记重锤,一个踉跄,站立不稳,一跤摔在地上。
这时那道光影一闪,一双极精致漂亮的鹿皮小靴在草茎上一点,竟稳稳地站在了半尺多高的草茎之上,似乎她的身子比一滴露水还要轻盈。
这时众人才看清,这猝然偷袭,便能连伤两个伏妖塔中高手的人,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黑色及腰长发,用一只红色金边的丝带打一个蝴蝶结儿系在脑后。
她的身子稳稳地定在那里,美丽的长发随风摆荡,将一双尖尖的精灵般的耳朵时隐时现出来,那双尖尖的耳朵上似乎还有淡淡的白色绒毛。
她穿着一套美丽的宫裙,和奉常寺神官一样,衣服以黑为主色调,但又适当地加了红色,再饰以金色的绣边。
她的容颜极美,精致的仿佛是一个丹青技艺最高明的画师,倾其一生心血,才绘就出来的一位美丽少女,所以才能美到如此极致,不见一丝瑕疵。
可是一眼望去,你会连她惊艳不可方物的美貌都暂时忽略掉,而被她的一双眼睛吸引,因为她的眼睛竟是一双蓝色的竖瞳。
她生就一双狐媚眼儿,也就是俗称的桃花眼,时时会给人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眼形天生带着一抹甜意。陈玄丘就是这样的眼形。
可这少女眼中却是一双充满魅惑的蓝色竖瞳,看起来既妖艳又美丽。
一直没说话的第四名伏妖塔逃犯是个三绺微须的中年人,他一见这少女模样,便是一呆,讶然道:“狐族?你不是奉常寺的人,为何要与我们作对?”
那狐媚脸儿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草叶之上,用清丽悦耳的嗓音娇憨地回答道:“因为我的主人,就是奉常寺中人呀!主人的敌人,自然就是妲己的敌人!”
中年人大怒:“我妖族乃天地生灵,凭什么要沦为他族的奴仆?不知自爱的小狐妖,老夫杀了你,免得替我妖族丢脸!”
那中年人摇身一变,化作一头金色巨兽,其形如猛犬,体长如猎豹,但是却有一头雄狮般漂亮威武的鬃毛。
他大吼一声,就向狐媚少女扑去。
狐媚少女娇笑一声,一双精致漂亮的鹿皮小靴在草叶上一点,便又化作一道流光,以惊人的速度闪避了开去。
金毛巨兽一边纵身扑击,一边口吐人言,道:“这小狐妖身法奇快,我们合力困住她!”
少女一边鬼魅般倏进倏退,状似戏耍,一边嘻嘻笑道:“你这金毛犼倒是好眼力,不算太笨嘛!”
阴柔汉子冷笑道:“不错,奉常寺一脉的法术虽强,却需要向天借法,施咒画符速度缓慢,我们困住她,她就要任由我们揉捏了。”
少女闪来闪去,清脆的声音忽东忽西,不可捉磨:“来呀来呀,那就让妲己试试你们的本事。”
这时,远处一声清扬悠远的磬声传来,站在林间的王青阳听到磬声顿时白眉轻轻一皱,有大事发生了,不然,不会急急以磬声唤他。
王青阳沉声道:“妲己,杀了他们!”
少女吐了吐嫩红的舌尖,笑道:“哎哟,你们惹主人生气了,那可不好意思了。”
少女一纵身,一道道红蓝相间的光环就向金毛犼当头罩去。
她素手一扬,又一束红蓝相间的光束射向阴柔男子的双眼。有了前车之鉴,这两人岂会上当,金毛犼几个跳跃,就摆脱了光环,阴柔男子咝地从口中吐出一道黑气,抵住了少女射来的光束。可是谁料少女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
。
络腮胡子晕头胀脑的刚从地上爬起来,便有一朵黑红色的火焰迎面射来,“噗”地一声正中他的面门。
那团火焰透体而入,皮肤不见有一丝烧灼过的痕迹,络腮胡子却似一下子被抽走了灵魂,生机泯灭,直挺挺的仰面倒下。
独眼妖兽放开捂住眼睛的手掌,他的独眼已经被那道光束伤了,红肿一片,泪流不止,根本不能视物。
他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却根本看不对待。少女轻盈的身子风一般掠过,他的耳畔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笑声,一颗巨大的头颅,就被少女指间射出的一道长而锋利的指甲一划,从他的颈上干净俐落地削了下来,噗通
一声掉在地上。
少女嘻嘻笑道:“主人,妲己越来越厉害了吧?”说着,她已涌身扑向那头金毛犼,一双玉手,掌心各自氤氲着一团黑红色的火焰。
金毛犼本来正要向她迎面扑去,一双可以抓裂坚石的利爪已然扬起,却突然一声怪叫:“天呐!她是九尾天狐!”金毛犼转身就逃,少女嘻嘻一笑,一条毛绒绒的雪白狐尾突然弹出,正扫在那只金毛犼的身上,金毛犼哀鸣一声,一路翻滚出去,摔到杂草丛中,仿佛受了极重的伤势,
奄奄一息,挣扎不起。
少女扑过去,双掌一按,两团黑红色的火焰透体而入,立即噬灭了他的生机。
那是魂灵之火,不伤肉身,可以直接攻击神魂灵魄。
阴柔面相的汉子在金毛犼喊出少女来历时就已脸色大变,他当机立断,马上飞身逃去,只三个纵身起落间,就已消失在远处林木之中。
少女鹿皮小靴一顿,身化流光,便追了上去。
片刻之后,少女就提着一条软绵绵的乌梢蛇从远处飞掠回来,漫不经心地摇着手中那条乌梢蛇,娇憨地道:“主人,这条乌梢蛇送给妲己好不好,人家想换一条新腰带。”
王青阳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的‘天狐经’已经小有所成了,总算不负老夫多年栽培啊。不过,若非你的血脉之力压制着他们,你也没那么容易杀死他们,不要得意。”
“知道啦主人。”
王青阳颔首道:“去玩吧,不许离开这个园子。”说着,王青阳一甩大袖,便向奉常神殿冉冉掠去,远远传来他的声音:“三天后,老夫再放四只妖魔出来,继续训练!大劫将至,早早准备了!”
第142章 奉常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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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常神殿,高大巍峨,庄严肃穆。
殿上,三十六根通天柱,从头到脚,绘满了祥云瑞兽,每根高达十二丈,撑立着一个穹顶状的殿庑。
在这样的粗大、高长的神柱之下,一个人站在那里,真如一支蚂蚁一般。
大殿正前方正上首,顶天立地一扇白屏,上边没有供奉任何神像,只有“天地”二字,每个字都比一幢大屋还大,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带着一股镇压人心的宏大力量。
“天地”大字之下,是一张十二扇的巨大画屏,画屏中心点摆着一张云床。
左右呈外八字状,还有两张云床。
此时,左右两张云床上已盘膝坐定两个皓首老者,正是左祝安知命,右祝宁尘。
少祝汤唯身着一袭黑袍,按剑跪坐在云床对面七丈外一具蒲团上。
一张猎猎风响,左右两位亚祝同时抬头向外看去,就见从大殿门外飞进来一个人,他一袭黑衣,两袖张开,衣袂猎猎生风,仿佛是一只稳稳滑翔着的蝙蝠。这只巨大的“蝙蝠”带着猎猎的风声,从汤少祝头顶飞过,即将抵达那张云床时,在空中翩然一转,稳稳地落下,盘膝坐在了云床之上,大袖随之飘落,无须展袖,正好舒
展于身体左右。
汤少祝马上顿首道:“属下汤唯见过太祝!”
“是汤唯回来了。”
王青阳脸上露出欣然之色:“玄阴鬼道门可已伏诛?”
汤少祝沉声回答道:“属下幸未辱命!”
王青阳轻吁一口气,道:“玄阴鬼道门谋害大臣,且假之以神明名义,亵渎了天神,当诛!汤少祝此行辛苦了。”
汤少祝道:“属下忝为我奉常寺一员,理当为我奉常寺竭诚效命,不敢言辛苦二字。太祝,两位亚祝,属下此番击响‘唤神磬’,是因为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当面呈报。”
王青阳目光一凝,问道:“你要说的,莫非是姬侯谋反之事?”
汤少祝先是一呆,继而大喜道:“可是三王子和谈师妹已经回京了?”左亚祝安知命道:“不错,三王子已把此事禀报于天子。不过,姬侯素有贤名,不仅各方诸侯钦仰久矣,就是朝中亦不乏公卿仰慕他的为人,三王子拿不出凭据,百官议论
纷纷,天子亦难做出决断。”汤少祝肃然道:“太祝,两位亚祝,属下也没有什么人证物证可以奉上,但是以我在姬国的所见所闻,属下觉得,姬侯确实是存了反心,如果属下估计无误的话,最多三年
,必然举事。”
神殿内顿时一肃。半晌,王青阳缓缓地道:“此事,老夫会尽快禀明天子。幸好天子得了消息后,亦已做出了应变之策。天子已下诏,命姬侯进京觐见,他若不来,天子便有理由以不敬之罪
讨伐他!”
右亚祝宁尘叹息道:“希望能顺利解决此事,莫要东北骚乱未止,西北又生是非。”
王青阳颔首道:“我奉常寺自当效忠朝廷,卫护社稷。”
汤唯道:“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我奉常寺位于岐州的奉常院,已被姬国鬼王宗彻底捣毁,姬侯现如今已决定在奉常院原址上修建民居。”
“什么?”
王青阳霍然立起,脸色骤变。
左右亚祝都有些讶异,刚刚听汤少祝禀报说,他确信姬侯要造反,太祝也没有如此失色啊!
王青阳脸色变了几变,缓缓坐了下去,沉声道:“岐州奉常院彻底毁掉了”
汤少祝道:“是!”
右亚祝宁尘忍不住道:“太祝,我奉常寺下辖三百六十座奉常院,便是毁了一座,那又如何?太祝为何如此震惊?”
王青阳欲言又止,慢慢恢复神色道:“四百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向我奉常寺,发出如此挑战!老夫安能不惊?”
宁尘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显然是王青阳临时找出的搪塞之言,不过他不肯说,却也识趣,不再追问。
王青阳目光一厉,寒声道:“鬼王宗?似乎只是西陲边荒的一个小宗门,居然敢向我奉常寺挑战,当以雷霆手段,诛灭其宗门!”
汤少祝道:“太祝,鬼王宗已经灭门!”
王青阳颜色一霁,赞道:“汤少祝不愧是我奉常寺年轻一辈中第一神官,你已将鬼王宗上下正法了?很好。”汤少祝道:“属下不敢居功。鬼王宗围攻岐州奉常院时,确实元气大伤,但是他们有备而来,而且事先用了手段,污秽了奉常神殿,不能以神殿法宝击之,属下也只能负伤
远遁,灭了鬼王宗的不是属下,而是一个名叫陈玄丘的少年。”
王青阳神色一动,道:“随三王子回京,曾入宫见驾的那位少年,似乎就叫陈玄丘。此人很是了得啊,他是什么来历?”
汤少祝道:“属下不知,师妹曾跟我说,此人乃青萍山隐仙宗弟子。”
王青阳眉头一蹙,向左右看去,宁尘和安知命都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么个门派。
汤少祝道:“此人下山前往清凉州,去寻冀州苏护,寻亲不遇,和三王子还有谈师妹相识,遂一同去了岐州。”
王青阳和安知命、宁尘同时一惊,骇然看向汤少祝。
安知命沉不住气,脱口叫道:“他姓陈,前往冀州去寻苏护的?”
汤唯一怔,道:“亚祝的意思是?此人有问题么?”
宁尘忙替安知命掩饰道:“冀州苏护,乃是安亚祝的故交,所以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惊讶。他为何去寻苏护,和苏护是什么关系?”
汤唯道:“好像是一门远亲吧,属下不曾多问。”
王青阳目光闪动,咳嗽一声道:“家长里短的事,就不要在这里议论了。那陈玄丘不是与谈姑娘相熟么?安亚祝若怀疑他是故人之后,改天向谈姑娘打听一下就是了。”
安知命欠身道:“是!”
王青阳挥挥手,道:“汤少祝,你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
汤唯恭应一声,起身退了出去。
神殿上,一时只剩下了三个人。
寂静半晌,安知命幽幽地道:“他姓陈,又往冀州去寻苏护,你们觉得,他会不会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脸色已经青了,而王青阳和宁尘的脸色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大殿上一时寂寂无言!
第143章 我有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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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阳道:“不曾听说道韵曾有子嗣啊,想来是苏家的一门远亲吧,知命,这件事,你去查一下。如果此人与道韵真有关系,又或与苏家有密切关系的话……”
王青阳眸中露出一抹杀气,冷冷地道:“那就杀了他!”
安知命沉声道:“我会尽快查清楚。”
宁尘咳嗽一声,道:“太祝,苏家的那只小狐狸崽子,你还养在后面?”王青阳道:“《天狐经》只有天狐血脉才能修炼,我既得到了《天狐经》,如此宝物弃之未免可惜,留下那个狐女修习此经,一旦大成,将是我奉常寺的绝大助力。你该知
道,九尾天狐乃上古四大灵兽神族,神通本领十分了得!”
宁尘道:“太祝,一旦她真拥有了绝大本领,又被她知道了她的出身来历,岂非反要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了?”王青阳道:“我等神通,来自神明借法,厉害固然是厉害,可是天下间,却有几处地方是禁神之地,在那里,借不到法。在那里,我等就是一介凡人,只有自行修炼的功法
才有作用。”
安知命道:“太祝说的可是天柱、地维两大圣地么?这两大圣地从不入世,我奉常寺与他们不可能有冲突。”王青阳目光闪烁,淡淡地道:“天下间禁神之地共有五处,天柱、地维只是其二,有备无患,总会有用的。至于暴露身世,倒是不必担心。昔日之事,除了你我与太师、鸑
鷟四人,世上再无他人知晓,她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王青阳自得地道:“她只知道,她是被人遗弃于山林的一只小狐,是被老夫发现,抱回抚养,救了她的性命,她如今,只是老夫所养的一只宠物罢了。”
王青阳又冷笑一声,道:“就算有朝一日她真知道了,老夫也还有一招杀手锏可以制她,你们不必担心。”
安知命和宁尘对望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不明白,王青阳贵为太祝 ,借法神功仅此于太师谈琰。
这两个人,王青阳是奉常寺的最高实权领袖,太师是奉常寺的最高精神领袖,就凭他二人再加上奉常寺偌大的势力,有什么事是他们办不到的?
安知命突然心中一动念,听说天狐一族化形为人,无论男女,皆俊美异常,太祝别是迷上那少女的美色了?
转念一想,安知命又哑然失笑,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王青阳是何等人物,他若能为女色所动,又怎么可能成为神明在人间的两大代言人之一?
再者,太祝如今偌大的年纪了,更不可能沉溺于女色。可是唯其如此,太祝为何要收养那只小狐狸,就有些叫人难以理解了。
宁尘思索地道:“鸑鷟对大雍忠心耿耿,自然不用疑心于他。可他是王室护法,王太子又与那陈玄丘交好,如果陈玄丘真与陈道韵有关系……”
安知命冷冷地道:“他就是知道了,也没有机会说给那只小狐狸听了。只消查明他的身份,我会马上杀了他!”宁尘点点头,叹息道:“陈道韵,哎!若非今日提起,我都几乎要忘了这个名字。道韵啊,这孩子,实是我奉常寺不世出的一代奇才,如果他如今仍是我奉常寺中人,该已
有了何等造诣?可惜他却……”
宁尘叹息摇头。王青阳道:“天狐一族被逐出四灵,又饱受打压,自然不会服气。天狐一族向来慧黠,喜欢智取而不斗力。那苏护身为天狐,居然化形为人,隐身冀州做一个小小的牧师,
又刻意结交道韵,与道韵成为挚友,必有重大阴谋。他更是利用朋友关系,把他的堂妹青绾介绍给道韵认识,勾引了我奉常寺最杰出的少年神官,所图一定非同小可?哎!可惜了道韵。经不住女色诱惑,堕落于魔道,老夫
也是心痛的很呐!”
他白眉一轩,振声道:“可是,不管是谁,只要背叛我奉常寺,唯死而已!”
神殿空旷,王青阳掷地有声的一句话余音袅袅,在神殿上不停地回荡着:“背叛我奉常寺,唯死而已……”
……
湖畔,众公子围在殷受帐前,十分的热闹。
陈玄丘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这些公子哥儿们平素在这种场合,也就是玩个投壶、射箭、曲水流觞、抚琴作赋,再不然就看漂亮小姑娘跳舞,别的玩法实在欠奉。
可是他们不懂,陈玄丘懂啊。
弄几个色子,咱们猜单双拼酒好不好?
教大家几手划拳令,面红耳赤喷着酒气大喊‘五魁首六六六’是不是更有气氛?
真心话大冒险,够不够刺激?
我有你没有,它玩起来不香么?
“我小时候吃过屎!”
“我二十岁尿过床。”
“我小妾偷过人,偷的还是我家的厨娘。”
众公子:“??!”
众公子头一回发现,世上竟然还有这么新奇有趣的游戏,简直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
尤其是先前被殷受的排场震了一把,令他们对殷受油然升起敬畏之心,可紧接着殷受就跟他们嘻嘻哈哈地玩到了一起,顿时又有些受宠若惊。
这恩威并施、欲擒还纵的手段一出,还怕征服不了这些人么?
娜扎坐在陈玄丘旁边,一直想找机会喝杯酒,可是每次他偷偷伸出手去,就会被陈玄丘一筷子抽在手背上,只好悻悻地收回来。
说来奇妙,他爹李镜管教他时,又有哪一桩不是为了他好?可他就是恨得牙痒痒的,觉得这个便宜老爹面目可憎。
可陈玄丘比李镜还过份,筷子把他手背都抽红了,他虽然不高兴,却也知道陈玄丘是为他好,所以虽然馋酒,却并不生陈玄丘的气。
陈玄丘喝得兴起,喊了几个人开始玩“天黑请闭眼“,一扭头瞧见娜扎可怜兮兮的样儿来,不禁有些好笑,便道:“行了,你喝点冰镇葡萄酒吧,只许喝一杯!”
“好!”
娜扎快感动哭了,赶紧把盛冰块儿的小木桶抓到面前,又把装葡萄酒的酒桶提过来。
做法官的公子一本正经地喊着:“天黑请闭眼~杀手请睁眼……”
咦?盛冰的小木桶里就只剩下六七块冰了,苏苏又说只能喝一杯。
娜扎看看那只可怜的小杯,再看看那只冰桶,眼珠一转,就把酒桶里的酒倒进了冰桶,然后捧起了冰桶……
不对!现在它叫盛了冰的酒杯。趁着抓了一张杀手牌的陈玄丘,正一脸正气地讲着他为什么怀疑杀手是鱼不惑,而鱼不惑则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时,娜扎背转身去,狠狠灌了一口
酒,真香啊……
王子启和王子衍孤零零地坐在他们席前,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望着席上一片狼籍,兄弟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这时,远处有数骑快马飞驰而来,远远的就大声叫了起来:“国君有旨,传王太子火速进宫!王太子火速进宫!”
第144章 君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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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君急召?
这种事在后世也不常见,尤其是现在这个年代。
百业粗陋,国君一个月上三次朝,那都显得特别勤政的年代。
换而言之,生活节奏太慢了!
你在这个时代,哪怕离家七十年,再回故乡都丝毫不用担心找不到路。
你的村庄可能与七十年前一模一样,就连村头老李家门口的丝瓜架子,墙头上堆的两块石头,都依然摆在那里。
门口的老柳树下,老李头可能依然坐在那儿,与人下着棋。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此时下棋的老李头,就是当年偎在另一个老李头怀里,一边用仅有的两颗门牙啃着熟杏儿,一边看着老李头下棋的那个小孙子。
国君能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急召太子入宫?
殷受脸色一变,立即匆匆奔向战马,同时大声唤道:“陈大哥!”
殷受喊了一声,陈玄丘就知道他是唤自己同去,刚想喊上娜扎,就瞧娜扎盘膝坐在席上,怀里捧着盛冰的小木桶,小脸红扑扑的,笑得跟个善财童子似的。
“一眼没看住,又喝多了!”
陈玄丘懊恼地一拍脑门,喝道:“鱼不惑,你看着他。”说完,陈玄丘飞身跃上一匹战马,便与殷受绝尘而去。八名奉常寺的护侍神官片刻不离的,只是平时隐在一侧,这时也早各自上马,护侍在殷受四周,随之一起夺路而去
。
众公子们议论纷纷,有些消息灵通的想到先前就知道雍天子似乎染了病,心中顿时一动,难道……
忽然间,他就珍惜起今日与殷受的这番“兄弟情”来。
幸亏有了这么一个好的开始,以后君臣相处,总要融洽一些。
同时,殷受一旦为王,这样的机会也不可能再有了。
王子启和王子衍瞧见殷受急急离去,再也忍不住了,急忙命侍卫过来打探,片刻功夫就带回消息,国君急召太子回宫。
两位王子对视一眼,也顾不得派人去寻找那两个先前派出谋害鱼不惑的侍卫,立即登上车驾,急急跟着殷受扬起的一路烟尘,惶惶向城中赶去。
王子衍临车时,还不忘扭头看了娜扎一眼,瞧他笑得憨态可掬,说不出的可爱。王子衍摸了摸发青的眼角,心中恨意滔天。
娜扎只觉这个世界好美好喔,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是清的,草是香的。
他坐在一大团云絮里,飘啊飘……
他现在很想玩“真心话大冒险”,听这些公子们玩的时候他就跃跃欲试了。
他想告诉陈玄丘,他特别讨厌他的便宜老爹,他也不喜欢他那个特别严肃的师祖。他想跟陈玄丘斩鸡头拜把子,不过他要做大哥,因为他其实岁数比陈玄丘还大。
哈哈哈,想想都要乐死,说出真实年龄,会吓坏小丘丘吧?小爷可是天地玄黄时代就诞生的哟。
那还是玄古时代,咦?陈玄丘也有一个玄字,你看,我们果然有缘……
娜扎正想着,飘忽的眼神儿就对上了一双恶毒的眼睛。
那是……
娜扎一下子跳了起来,拉开驾势,大喝道:“不好!魔神蚩尤的座骑出现了,蚩尤马上就会来,准备应战!”
娜扎对魔神蚩尤的座骑食铁兽那可是相当熟悉的。
因为娜扎最初本是娲皇的宝珠,后来转赠于他的师祖。
当年九天玄女、九天素女这对孪生姊妹是娲皇的侍女,负责照顾他、拂拭他的就是这对小姊妹。
后来九天玄女对娲皇的哥哥伏羲大神萌生了感情,被娲皇察觉,赶出了娲皇宫。
因为素女与玄女是孪生姊妹,担心素女留在宫中会生是非,便也一并赶走。
再后来伏羲转世,化身轩辕,成就人皇地主,玄女终于得偿夙愿。下凡嫁给轩辕,成为他数百位妃子中的老大,顺带把妹妹素女也拉了过去,一并做了轩辕的妃子。到后来,反而是素女最受轩辕宠爱,为了教化灵智尚属蒙昧状态的凡人,素女还以她与轩辕夫妻好合之道为模版,写下了一部《黄帝素女经》,传之世人,教授人伦大道
。
黄帝与蚩尤大战时,九天玄女和九天素女两姊妹亦随之一起作战。
轩辕毕竟是娲皇的兄长转世,娲皇有心相助,可她贵为圣人,囿于天道限制,不能直接降世,于是就将“苍胡颉”宝珠授予玄女。
因此,在娜扎的记忆中,对魔神蚩尤及其座骑食铁兽是有着很深的印象的。
这时醉眼朦胧的,娜扎竟把两眼乌青的王子衍当成了那只大熊猫。
王子衍登车离去,娜扎立即跳将起来,飞身跳上一匹战马,身子还摇摇晃晃的,就驭马追去,口中大叫道:“不要逃,且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众公子目瞪口呆,这粉妆玉琢的小子,俊美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内中有几个好男风的公子还曾动过他的淫邪念头儿,可这小子竟这般生猛的么?喝醉了居然追着王子打?
……
谈太师府,书房中,王青阳愁眉紧锁,正与谈琰说着话。
二人对坐于轩窗之前,窗外桂花枝斜,幽香扑鼻而来。
几瓣黄花,攒成一团,摇曳于窗口,就似杯中浮沉不定的菊花茶。
王青阳沉声道:“太师,岐州奉常院被灭,人被杀光了,这还不要紧。可是,奉常神殿也被毁了。”
谈太师神色不动,但眸中分明蒙上了一层阴霾。王青阳道:“360杀渎大阵,缺了一座,便无法施展了,而且它的方位是固定的,我们无法于别处重建。现在姬侯分明已有了反意,他甚至把奉常院原址改建为所谓的民居
……”谈太师闭了闭眼睛,又缓缓张开,道:“天下360座奉常院,俱是镇压邪祟的法宝,这件事,每一任奉常院主都知道。每一代都有360个院主知晓其事,若被有心人侦知,
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王青阳道:“可是……”
谈太师道:“可是,如果姬侯不是知道它是一件法宝,因而毁去,而是知道它是360杀渎大阵,因而破坏,那就可怕的很了。”
王青阳道:“不错!知道以这360座奉常院为法器,以我奉常寺为阵枢,可以启动杀渎大阵的,只有我奉常寺中枢要员。如果姬侯竟然知道这个秘密……”
如果姬侯知道这个秘密,那就证明,在奉常寺内部,有人私通了姬国。
一想到这一点,二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突然,王青阳眼睛一亮,道:“太师,陈道韵当年最后的出没地点,就是姬国,你说会不会是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姬侯?”
谈太师沉默良久,缓缓地道:“道韵那孩子,是老夫亲手调教出来的,深知其性情秉性。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谈太师抚了抚胡须,道:“派人去姬国,想办法买下原址或在原址上修建的房屋,如果姬侯不知道360杀渎大阵的存在,我们应该可以买下。如果不成功,那就证明有内奸
,要彻查……”
谈太师尽管这般说着,脸上忧色依然未见减少。
纵然真有内奸,天知道是哪一代有过内奸?
谈太师忽然有些心烦意外乱的感觉,这种心境,他已很久不曾有过了。就在这时,一个小厮也未请示,便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书房,惶急地叫道:“太师,宫中来人,急召太师入宫,十万火急!”
第145章 嫡庶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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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宫城,殷受就感觉气氛有些异常。
大雍是有常备军的,而此刻,除了宫城卫戍部队,还有一支武装进驻了宫城,各处的武装力量明显加强了一倍以上。
只一看那军人装束,殷受就认出,这是天子五师中的第一师,装备最为精良的一支常备军。
殷受急欲下马,早已守候在宫门处的寺人急得跺脚:“太子驰马入宫,太子快请驰马入宫。”
殷受心中更惊,不敢多想,立即驰马入宫。
陈玄丘紧随其后,因是太子带的人,而太子明摆着马上就要登基了,谁会自找不自在?
所以连查都没查,就任由两匹快马驰入宫去。
片刻之后,两辆马车又飞奔而至,王子衍那车轱辘都跑得快要脱了轴,吱吱嘎嘎直响。
到了宫前,却有侍卫与寺人往前一拦,王子启怒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不认得本王子么?”
那寺人欠身道:“两位王子恕罪,国君已有交代,非奉诏不得入宫。”
王子衍怒道:“我二人乃陛下亲子,也不成么?”
寺人悠然摇头:“不成!”
这时候,谈太师和王太祝也急怕怕快马赶来,那寺人一见又跳起脚儿来:“太师驰马入宫!太师快请驰马入宫。”
谈太师一听,晓得事情紧急,刚刚缓下来的骏马立即狠抽一鞭,向前宫中疾驰而去。
王青阳瞧这架势,知道自己是不能进宫的,便在宫门前停了下来。王子启怒气冲冲下了马,就要上前理论,这时娜扎已经骑着马远远跑来,到了近前猛一勒缰绳,指着还站在马车上的王子衍,大喊着蚩尤那头食铁兽的名字道:“阿宝!你
逃得忒快!快来与我一战!”娜扎舌绽春雷一声大喝,也是巧了,王子衍那辆车的一侧车轴“崩”地一声,就从轴承上脱落下来,马车一歪,正站在马车上的王子衍向前一扑,长袍被车子挂了一下,于
是一张脸结结实实跄在了地上。
“哎约!”
王子衍一声惨叫,鼻子就歪了。
娜扎一看,顿时乐不可支:“哈哈哈,阿宝啊阿宝,真替你家主人丢脸,我看,从此以后你也不要再叫什么食铁兽了,乖乖回山啃竹子去吧!”
……
殷受带着陈玄丘一路快马,驰到天子寝宫,就见寝宫内外,寺人、宫娥、妃嫔、郎中,进进出出,神色匆忙。
首相沐、亚相简登隆,上大夫杨东彬 上大夫江湛等几位重臣都侍立于阶下,垂手候命。
殷受目光一转,竟看到他的师父月酌老人竟然也在,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月酌乃大雍帝国的王室护法,本来,他是只负责卫护天子一人的。如今天子年迈,且已定下了储君,才命他去看护太子。
如今师父也到了寝宫前,难道父亲……
殷受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寝宫前几个寺人正翘首盼他前来,一见太子到了,也顾不上等他与几位大臣寒暄,立即冲上前来,七手八脚拉住殷受,一迭声儿地道:“快快快,太子快请入内,陛下急着
见你呢。”
殷受拔腿就往宫里走,一边走一边急急问道:“父王怎么了?他怎么样了?”
陈玄丘一见这架势,就在寝宫外停了下来。
首相沐衍等人不认识他,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也不会过来攀谈。
陈玄丘和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好聊的,便稳稳地站在一边。
片刻之后,听见有铿锵甲叶声起,陈玄丘闻声一看,眉头便是一跳。
这人……他认识!
说是认识,其实他从未见过此人,因为他所以为的与此人相识,是在那天下第一刺师左言设下的神念幻境之中认识的,只是单方面的认识。
此人,就是当初在神念幻境中追杀娜扎,杀进太子宫中,以五色神光收了他诸般法宝神通的那个中年人,孔九翎。
孔九翎面容清瞿,并不粗犷凶恶,虽然穿着全套的甲胄,威风凛凛,但眉眼仍然透着清秀,颌下三绺微髯,风度自是不凡。
他按着腰刀,身后带着四名戟士,在宫下廊上踏步而来,一脸肃然。
天子这阵仗,明显是要传位了。虽说发生夺宫、篡位的可能性十分微小,可是防患于未然,他们可不敢大意。
天子第一师奉调入宫,就是为了防范万一,孔九翎安排好各处防卫力量后,亲自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回到寝宫前。
孔九翎奉诏入宫时,月酌老人还不曾赶到,此时看到月酌,孔九翎顿时冷哼一声,鼻孔扬了起来。
月酌老人就像与他心有灵犀似的,不约而同仰起了下巴,用鼻子睇着对方。
陈玄丘肉身强大,耳力惊人,远远看着二人一副傲骄模样,各自用鼻孔怼着对方,隐约听清了二人的对话。
就听孔九翎道:“哟,这不是鸑鷟么,你还没死呢?”
月酌老人两眼望天,傲然问道:“你是何人?”
孔九翎冷哼道:“老糊涂了吧你,连打败过你的孔九翎都不认识了?”
“哎呀,原来你是孔九翎啊,我还以为是一只山鸡精呢。”月酌老人哧哧地笑:“你孔雀一族,每过99年换一次羽毛,你这翎啊,一旦掉光了,哎哟,那真是比一只山鸡还要难看。你的毛长齐了没有啊,啧啧啧,我们凤凰一族可就
没有这种烦恼。”
孔九翎冷笑:“凤凰神族?别忘了,你只是一个旁系,就跟现在连宫门都进不了的两位王子一样,一个庶子,有什么好牛气的?”
这两人,天生不对付。
月酌老人,也就是鸑鷟,他是凤凰族人。
不过呢,就像孔九翎说的,按血缘算,他和青鸾、鸿鹄等都算是庶子,只有朱雀,才是血统最纯正的嫡子。
开地辟地时,有祖龙,初凤,始麟、元狐四大神兽。
每一种神兽,最多孕育九子,九为数之极,暗合天道。
所以龙生九子,凤育九雏……
不过,太古时期,神兽交合孕育后代是比较混乱的,毕竟这些初始神兽神通虽然了得,却也是天地初成时诞生的鸿蒙神兽,同样还没有走出蒙昧。
所以龙生九子,各个不同。都是祖龙与不同的配偶所生。
凤也是如此,他的后代中,只有朱雀是凤与凰所生,其余四色神鸟青鸾、鹓鶵、鸿鹄、鸑鷟血统就不够纯正了。而另外四子血统就更杂了,其中就包括孔雀和大鹏。
因此,月酌老人和孔九翎出于一种面对纯血凤凰――朱雀特有的自卑心理,反而特别的互相鄙视。
一个瞧不起对方是个杂种,另一个瞧不起对方是个庶子,两个人互相鄙视,早成习惯了。
两个人正开启嘴炮模式互相嘲讽时,雍州城外七十里一处三岔路口,分别有两个人从不同的路口走过来。
其中一个路口走来的是一个月白道服的年轻书生,唇红齿白,面似美玉,那模样儿,一旦穿了女装,简直就是个颠倒众生的尤物。
若是陈玄丘在此处,定然可以认出,此人正是一个女子,曾在姬国曾救过他一命,还为他提供了鬼王宗王庆详细情报的嘉鱼姑娘。
当然,她的真正身份是姬国王室的护法道人—南子。
另一条路上走来的,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人,十一二岁,一袭黑袍,肤色白皙,背后挂一口剑,杏黄剑穗拂在颊上,粉嫩嫩的叫人想要咬上一口。
三岔路口有一处茶摊,茶博士生意清淡,正坐在那儿打着瞌睡。
南子走到三岔路口,在茶摊下伫足一站,一双美目左右一扫,看见那人从另一条路上走来,眸波便是一闪,打消了停下喝口热茶的念头,举步就要向中间那条大道走去。小道人很有礼貌,一见之下,急忙招手唤道:“道友,请留步!”
第146章 无风何必自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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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子一双妙目投注在小道人身上,瞧他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生得也不讨厌,神色便缓和了许多,问道:“什么事?”
小道人自然就是无名了,他自从到了雍国,便收了白额虎,一边游历世间,一边询路前行。
陈玄丘身在中京的消息,以这个时代的消息流通速度,民间还完全无人知道。
无名自从在姬国问了一次陈玄丘的消息,险些引火烧身,也变得精明了很多,不再冒昧开口向人询问,而是一看到修道之人,便刻意接近,再旁敲侧击。
如此一来,行程自然是慢了,而且最终也未打听到陈玄丘的消息,倒是因为结识各宗门的修士,听到了许多世俗界修士们的逸闻佚事,增长了见识。
每当他感觉从那些人身上已经再套不到有用的消息,他就拔腿走人。
他那天生容易被人无视的体质此时发挥了大作用,那些人根本就想不起昨天有个殷勤备至的小兄弟,今天突然不见了。
如今无名一见这白袍人,分明也是一个修士,马上就起了攀交之心。
无名年纪虽小,举止却是彬彬有礼,南子瞧了有趣,便停住脚步,等他近前。
无名道:“在下隐仙宗修士无名,见道兄举止高雅,气质不俗,颇为敬仰,有意邀足下饮一杯香茗,结识个朋友。若有冒昧之处,尚请见谅。”
南子瞧这小家伙年纪不大,说话倒像个小大人儿似的,不禁哑然失笑,眸波一转,便嫣然道:“好!”
二人步入棚下,茶博士醒来,见有生意上门,急忙打起精神为他们斟了两大碗粗茶。
二人在棚下坐了,无名便老气横秋地问道:“不知道兄何门何派,来自何方啊?”
南子觉得这孩子愈发有趣了,便笑道:“我么?家传的本领,倒不曾拜师。我是姬国人,姓南,名嘉鱼,你的名字,就叫……嗯……嗯?”
无名道:“我叫无名!”
南子道:“哦,无名么?”
无名道:“是,小道本是一个弃儿,幸蒙师父抚养长大,故而无姓,由师父赐了无名这个名字。”
二人正说着,远处忽然又有一骑快马飞驰而来,到了茶棚前丝毫不曾减速,一阵风儿便飞驰过去。
马上的骑士面罩纱巾,身着骑装,露出姣好诱人的身段,分明是一个妖娆女子。
那双艳丽妩媚的眼睛,从蒙面纱巾的上端露出来,显得格外妖娆。
经过茶棚士,女骑士向棚下扫了一眼,就只一眼,战马就已冲出七八丈远。
那女骑士忽然一勒马缰,在十数丈外停住,一拨马头,又缓缓地踱了回来。
南子正笑着与这有趣的小孩说话,突然黛眉一蹙,感到一抹浓重的杀气锁定了自己。
南子慢慢抬头,向那马上的女骑士看去。
女骑士骑着马,一步步走近了来,在棚前三丈外突然一勒马缰,停住了胯下骏马,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南子,突然开口说道:“南柯?”
南子娇躯一震,这是她四百多年前的名字,已经有多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南子的目芒顿时剑一般锐利起来,缓缓起身,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马上的女骑士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南柯,居然真的是你!我本以为,你早已死去,想不到,真的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南子听她愤懑的语气,就晓得是当年的仇家,一只柔荑已缓缓搭在剑柄上,沉声问道:“你是谁,报上名来!”
马上的女骑士伸出一只手,慢慢摘去了蒙面的纱巾。
面若桃花,百媚千娇,额头一朵小小的玉色透红的莲花钿,愈增三分颜色。
南子脸色大变:“王舒窈?你这贱人,还没死!”
王舒窈娇笑着,可眼中却满是怨毒之意:“南柯,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先你而去呢?”
南子看着王舒窈眉心花钿,疑惑地道:“你当初眉心中了我一剑,法躯毁损,居然弃了肉身,转修鬼道。
听说,凭着这鬼修小道,你居然也练至大成境界,这也就罢了。你又妄想度劫成就真仙,结果度劫失败,被劫雷所杀,灰飞烟灭了,怎么会……”
王舒窈疯狂地大笑起来:“因为,我师门曾传下一件先天灵宝,天菁水莲宫。可惜,它当时还未成熟,我只能将残魂寄养其中,慢慢恢复元气。
直到前不久,天菁水莲宫终于成熟,我以它重铸法体,如今我又可以重临人间了!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你未成就真仙,为何寿元如此绵长?当初,你固然刺了我一剑,可也中了我一记摧心掌,不可能活下来的!”
南子幽幽地道:“我不懂鬼修之法,也不想修鬼修之术,不过,我却懂得抱元守一,元神不昧的转生之术。”
王舒窈恍然:“原来你是转世重修!”
王舒窈一面说,一面自肋下缓缓拔剑:“我修成鬼仙,本想着,或许可以度劫飞升!若我能度劫飞升,找到楚梦,与你的一番恩怨,便也可以不再计较。
可惜了,我失败了……鬼修乃是小道,飞升的可能,实在是太低了呀。
既然不能飞升,我就仍是凡人,既然仍是凡人,又怎能舍去凡人的爱欲怨憎、六欲七情?
我本以为,你早就灰飞烟灭了,原想着了结大事之后,就去灭了你南家一泄心头之恨,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活得好!活得好啊!手刃了你,方消我心头之恨!”
无名看看王舒窈,又看看南子,心道:“这两个女人打死打活的,原来竟是为了一个男人么?太无聊了,也太可怕了,那男人都飞升上界了,她们还不放弃!”
王舒窈缓缓扬剑,大喝道:“昔日一剑,今日还你!”
王舒窈催马冲来,身子猛然自马上跃起,凌空一剑,狠狠劈下!
南子脸色一变,急叫道:“无天,闪开!”
百忙中扭头一看,倒不用喊,那小无名早已经远远闪到了茶棚外边。
剑光一闪,“轰”地一声,茶棚一分两半,地面上像是被犁出了一道深沟。
茶博士举着茶壶,看着落在深沟另一侧的茶嘴儿,吓得目瞪口呆。
南子拔剑向王舒窈刺去。
两个女人身形如电,旁人看去,只见电光缭绕,两道人影穿梭不定,剑气纵横,地面上不时被剑气犁出一道深沟。
无名嗖地一下又冲回来,提着那吓呆了的茶博士,远远躲到了一块山石后,探头看着这边。
茶博士吓得哆哆嗦嗦,在他身后不断说着感激的话:“无聊小兄弟,谢谢你呀,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然老汉要被那两个女妖怪杀死了呀。”
“行了行了,不用谢了,茶钱我就不给我了啊。”
无名头也不回,瞪着那两道几乎已辨识不清的身影,只看得见漫天纵横的剑光,不由暗暗咋舌:“女人吃起醋来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将来可千万不能招惑女人啊!”
“啊!”空中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南子捂胸飞退,空中鲜血迸溅。
南子一扬手,地面本还幸免于难的一只水桶就炸裂开来,里边的泉水激扬于空,化作丝丝缕缕拦向王舒窈。
南子趁机冉冉远遁,尖声大叫道:“你昔年功夫并不及我,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厉害?”王舒窈一剑避开迎面罩来的缠绵水丝,举剑急追,得意大叫道:“我以天菁水莲营重铸法身,自然胜过你这肉体凡胎。南柯小贱人,让我在你眉心刺上一剑,否则天涯海角
你也休想逃走!”
两人一前一后,冲去的正是中京城方向。眼见二人远遁不见了,无名才从石头后边站了出来。
他还没有发现,但凡被他喊过“道友请留步”的人,通常都会倒大霉。
小无名站在那儿,心有余悸:“等我找大了,一定不找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咦?我好像不用担心的,因为压根不会有人记得我嘛……”小无名顿时放心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第147章 我本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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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天子的寝宫中,殷受跪于榻前,执着父亲的手,脸上泪水不止。
“父王,昨日孩儿进宫请安时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雍王微笑道:“傻孩子,今日不知明日事,今日之生亦不知明日之死,我人族,向来如此啊。
寡人年纪大了,已是风烛残年,夜中偶染风寒,勾起诸般陈疾一并发作,如何承受得了。”
他喘息了几下,又道:“况且,鸑鷟早已说过,寡人寿止于今年。他是我大雍两大护法神兽之一,绝不会欺瞒寡人的。”
雍王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抚去殷受脸颊上的泪水,虚弱地道:“幸赖有鸑鷟直言不讳,寡人得以早早筹备,待你登基,不致于留给你一个太乱的摊子。”
殷受潸然道:“父王……”
雍王缓声道:“受儿,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亦有细腻谨慎之心。唯一的问题,就是性情优柔,遇事寡断,此为天子之大忌,寡人一直为此而担心。
我朝首相沐衍,为人端正,性情沉稳,诸般政务,你可以信任他。太师谈琰,处事果决,军机大事委决不下时,可以采纳他的意见。还有你那位朋友……陈玄丘,寡人已派人调查过了。此人在姬国时,仅凭三篇文章,便令姬侯这等因循守旧之辈,亦不惜破格提拔,欲授之以宫尹之位,还要招为主婿,足
见其才华。
他,与你年岁相当,你二人若能君臣相宜,他就是你一世的股肱之臣。新君登基,国之气象亦当一变,你可趁机授以权位,当可少些阻力。”雍王说到这里,停下来喘息休息,注视着殷受,又缓缓地道:“天下诸侯,皆曰寡人昏庸,违悖祖制。孰不知,寡人居天下中枢,瞰九洲四海。八方消息,风聚于此,没有
人比寡人更清楚……”
雍王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殷受连忙轻抚雍王的胸膛,为他顺气儿。
雍王喘息片刻,才道:“大雍乃天下最为富庶繁华之地,农奴买卖自然也是最为兴旺,如今奴隶已占据我大雍人口近半。
他们,就像是烧红的一堆炭火,只是上边封了一层黄泥,一时你是感觉不到那炽烈的火焰的,可只要不小心捅开一个小口子,有一丝风透进去,烈火,就会喷薄而出。况且,我大雍城池众多,百业发达,诸般行业皆需人口而求之不得。可苦役贱奴却拘于各处乡野,数百近千人消磨于一隅,于国、于民、于其地主,皆无益处,只可惜,
他们看不到。”
雍王欣慰地看向殷受,道:“幸好受儿你与寡人志向相同。寡人虽破除陋俗,提拔了一些有才干的奴隶做官,其实也只如在一座冰山上,敲开了一角缝隙。
寡人希望,变革之法,能够在你手中实现。不然,天下怨望,将尽集于我殷氏一族,最多不过百年,大雍必亡。
到那时候,天下,还是这个天下。诸侯,还是这些诸侯,可我殷氏,将不复存在了。
用我殷氏一族的血,消解天下怨望,浇灭那炽红的炭火,这副破烂架子……依旧还能再撑几百年,可待那火焰再烧起来时,便无人浇得灭了……”
雍王轻轻摇头,目中有一抹无奈与悲哀。
他拥有超越他人的远见卓识,却不能为天下人所理解。他知道这江山正渐渐滑向无底深渊,可他站出来大声疾呼,提醒世人改变方向,却有太多的人不信任他,反而认为他这个驾车的人昏了头脑,硬推着他继续挥鞭驱马向前
冲,他的心该有多么绝望?
殷受握紧父亲的手,沉声道:“父王,你放心!孩儿向你发誓,改制变法,一定会在儿的手中完成!”
雍王轻轻颔首,吃力地扭头,对恭立一旁的寺人总管道:“唤首相、太师、亚相与几位上大夫进来吧!”
************
雍天子驾崩了。
丧钟在宫中悠扬,声音却传不出九重宫阙。
这时的丧服制度,还没有后世那么繁琐,也没有国丧之礼。但宫中缟素,却是必然的。
当陈玄丘走向宫门外时,宫中各处,正在挂起缟素,一片萧索。
太子要留在宫中守孝,三日之后,登基称帝。他此时甚至不便出来见陈玄丘,而是由寺人总管出来,把事情交代给陈玄丘。寺人总管隐诲地向他表达了王太子的意思:登基之日,将予之以重用,介时他要出席即位大
典。
但此时陈玄丘还没有什么职司,不能留在宫中。
陈玄丘一出宫门,就看见惊怵的一幕:王子衍,正在地上爬。
娜扎用乾坤圈套在王子衍的脖子上,浑天绫编成一个辔头,缰绳提在自己手中,骑在王子衍背上,一边反手抽着王子衍的屁股,一边咯咯直笑。
“哈哈哈,蚩尤啊蚩尤,任你如何了得,你的座骑,本少爷还不是也骑过了?驾!驾!跑快点儿!”
娜扎一勒浑天绫,王子衍就面孔胀红喘不上气儿来,只能四下乱爬。
王子启脸色乌青,气得站在那儿不停地打摆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把他抓起来,给我杀了他!”众侍卫举着刀枪想要近前娜扎,可鱼不惑却站在娜扎身边,两撇鼠须一翘,就吐出一个泡泡,那些武士只要一沾上泡泡,登时就被罩在其中,刀枪也扎不破,似乎被一团
胶黏住了似的,吓得众武士只顾躲避,哪里还敢近前。
陈玄丘一瞧这模样,不由大为头疼,这孩子怎么就会惹祸呢?好歹他也是王子啊,你让他这般斯文扫地,他岂能善罢甘休?关键是,这事娜扎真的不占理啊。
陈玄丘眼珠一转,就大步走了过去。鱼不惑一瞧这人衣裳与那些武士不同,赶紧抓紧胸前小牌牌看看,只见上边第一个就画着陈玄丘的头像,旁边还写着一行大字:“我的饭碗”。后边还有殷受、娜扎、茗儿
的头像,旁边写着一行小字:“饭碗的朋友”。
鱼不惑大喜,咧嘴笑道:“饭碗来了。”
陈玄丘瞪他一眼,喝道:“收了你的神通!”
鱼不惑乖乖地道:“哦!”
鱼不惑一仰头儿,一条水柱喷上半空,便降下一阵雨来,把王子启和众侍卫淋得落荡鸡一般,那些漂浮不定的泡泡一沾那雨却消失了,困在泡泡里的人这才得救。
神奇的是,陈玄丘一路走来,却似头顶罩着一道圆柱状的透明罩子似的,没有一滴雨水落在他身上。
娜扎小脸通红,醉眼迷离的,一眼看见陈玄丘,立即雀跃地直跳,压得王子衍差点儿没趴下:“苏苏来来,我借给你骑啊!它爬得好慢啊,难怪蚩尤吃败仗,嘻嘻。”
陈玄丘沉着脸走过去,一把抓住娜扎的胳膊,把他向上一提,右腿一抬,就把娜扎横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照着他的屁股“啪啪”地就是两巴掌。
陈玄丘大声呵斥道:“我怎么会收留你们两个!啊?一个疯,一个傻!这是王子,不是猫熊,懂吗?我真是太善良了!”王子衍抬眼一对熊猫眼,悲愤地大叫:“你善良,我不善良!你休想用道德裹挟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148章 相继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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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启齿一笑,提起娜扎就走。
娜扎双手捂着屁股大叫:“你敢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
陈玄丘喝道:“所以如此顽劣,如今就得我来教训你了。”
王子衍只觉颈上一松,乾坤圈和浑天绫倏然飞去,落回了娜扎手中。
娜扎被陈玄丘提上马背,又瞪一眼鱼不惑,喝道:“还不走?”
鱼不惑就乖的很了,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饭碗的话不能不听,马上跟着乖乖离去。
王子衍爬起来,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当着这么多人受到如此羞辱,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可是,只要陈玄丘咬定娜扎是疯的,鱼不惑是傻的,他还真拿陈玄丘没办法。
因为,对于无自主能力人犯了法,究竟要不要惩治,这个问题从人类形成部落开始,就成了永恒的话题。在这个时代,更是成了政争的武器。
一向努力塑造自己贤德形象的王子启和王子衍,正是力主宽宥的一方。王子衍曾公开宣称,哪怕杀人过百,只要他是心智不全之人,也当宽宥。这不是因为他们无罪,而是因为要对他们存有怜悯之心,因为他们是左右不了自己的行为的。如
此,方有仁心,方为仁政。
现在陈玄丘一口咬定那两个人心智不正常,嗯……他们看着也确实不正常。王子衍真能气极败坏地去追究他们的责任?
挨打可以!政治立场不能丢啊!
这时,腰系孝带的寺人搬着梯子来到了宫门处,要往门楣上挂白绫。
王子启和王子衍一看,顿时色变。
宫门挂孝,这是……父王去了?
……
陈玄丘回到太子宫时,太子宫的人已经接到宫中寺人送来的消息。
坦白说,大家都很开心!
只是,雍天子刚刚过世,实在不好载歌载舞,喜笑颜开。
所以,太子宫的奴仆下人,一个个的都在努力做出悲苦的表情。
但是他们眼角儿和唇角儿都在不受控制地往上翘,所以神情都显得很诡异。
这才是正常的人性,比起他们的表现,陈玄丘更讨厌那些毫不悲伤却声嘶力竭的哭嚎。
“睡觉!”
陈玄丘把娜扎丢到了榻上,扭头对跟来的家仆道:“给他弄一碗醒酒汤。”
家仆答应一声,一溜烟儿去了。
娜扎懒洋洋地瘫在榻上,时而蜷成一团像个球,时而伸展四肢像个“大”,好像不管怎么扭动,就是找不到一个最舒服的睡姿。
陈玄丘摇摇头,道:“酒品太差了!”
陈玄丘转身出来,沿着庑廊走向自己的居住。
到了门前,陈玄丘脱下靴子,拉开障子门走了进去。
今天这一番折腾,他也有些乏了。
陈玄丘顺手拉了拉门旁的绳子,屋檐下挂着的铜铃响起了清脆的声音,片刻功夫,就有一个家仆到了门外,恭声问道:“请公子吩咐。”
正在宽衣的陈玄丘随口答道:“我要沐浴。”
家仆答应一声悄然离去,不一会儿,就有八个家仆抬了两桶热水、两桶冷水送来,一一提进内室,再悄然退下。
陈玄丘穿着贴身小衣,赤着双足,踏着原木的地板,懒洋洋地走进了内室。
墙角,壁柜拉开了一道缝隙,一双明亮的眼睛从壁柜中看到了陈玄丘,顿时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陈玄丘用冷热水调试好了水温,便脱光衣衫,赤条条地往水桶里一跳,居然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儿。
陈玄丘把身体没入水中,头往桶沿上一躺,惬意地叹了口气。
壁柜中那双眼睛微微转动着,似乎在犹豫什么,但陈玄丘毫无察觉。
也许是因为有着前世的经历,所以陈玄丘一直很喜欢享受,一点也不像一个虔诚修行的人。
那些虔诚的修士进食只是为了补充能量,沐浴只是为了洁净身体,而陈玄丘则是在享受美食的美味,享受被发烫的水拥抱着的感觉。
随着热气氤氲开来,陈玄丘忽然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陈玄丘吸了吸鼻子:“那是……血腥气?”
陈玄丘蓦然张开眼睛,一翻身,“哗”地一声就从浴桶中跳了出来。
陈玄丘踞伏于地,蒸腾的势气从他的肌肤上烟雾一般升起。
他那有力而优美的身体曲线,就像一头蓄势待扑的猎豹。
陈玄丘敏锐的目光四下一扫,忽然盯住了墙边的壁柜。
他的右手往浴桶中一探,慢慢抽回来时,一注流水就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柄水做的长剑,水光流转,看起来锋利无比。
陈玄丘一手握剑,突然向前一扑,一把拉开障子门,锋利的水剑指向柜中人。
“嘉鱼姑娘?”
陈玄丘忽然一呆,柜中蜷缩着一人,脸颊苍白,胸口有血,她已经昏迷了,苍白得几乎不见一丝血色的脸庞,可不正是曾在姬国救过他一命的南嘉鱼姑娘么?
“嘉鱼姑娘,你怎么了?”
陈玄丘一反手,那剑便化作一注流水,落回了桶中。
陈玄丘伸手探了探南子的鼻息,便把她从壁柜中抱了出来。
陈玄丘抱着南子匆匆跑到卧室,把她小心地放在榻上,这才发觉身上有些凉意。
陈玄丘低头一看,顿时一拍额头,真是昏了头了,竟然赤身露体的就把她抱了出来,幸亏她昏迷了。
陈玄丘赶紧跑出卧房,去拿他的换穿衣物。
榻上,南子“悠悠醒来”,先睁开一只眼看看,然后两只眼才完全睁开。
南子白净如玉的脸颊上,悄悄飘过两抹红晕。
她并没有晕倒,不过,在被陈玄丘发现的那一刻,她不“晕”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来个四目相对?就陈玄丘当时那姿势,不该看的只怕都要看到了,晕是解决尴尬最好的办法。
于是,陈玄丘匆匆穿好衣服走回来,南子也适时地“悠悠醒来”。
她此时必须得醒了,再不醒来,陈玄丘就要替她裹伤了。她已经嗅到金创药的药香味儿。
“嘉鱼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子知道他必然有此一问,趁他穿衣服的时候,就已想到一个完美答案。
“哎!姬侯重用奸佞,我的家族长辈为此愤而去职,挂印归乡。可还是因为赞成大雍天子释奴为民的主张,引得朝中奸佞百般猜忌。前不久,国相姜飞熊寻了一个由头抄了我的家,我家族百十口人尽数被捕,只我一人侥幸逃得性命,却被姜国相派人一路追杀,一直逃到中京。我慌不择路才避到此处,
想不到竟是陈公子的居处。多谢搭救之恩。”
陈玄丘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若非昔日姑娘救我一命,哪有今日玄丘援手之机。我这里乃是大雍的王太子宫,甚是安全,你就住在这里吧。你的伤……”
南子赶紧道:“我敷过药了!”
就在这时,太子宫大门前,出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玄衣小道人。
他抬头看看门楣上的题字,欢喜地道:“终于找到了!”玄衣小道人便举步向前,踮起脚尖儿,伸手够到门上兽环,“砰砰“地拍了起来。
第149章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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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有现代人的意识,知道伤口处理若不妥当容易感染,所以还是找到管事,叫他派来找来一个婆子,顺道还讨来两套宫装。
那管事知道太子对此人甚为看重,所以他房里为何多了个女人,很识趣地没有追问。陈玄丘等那婆子来了,便详细告诉她如何包扎,尤其要注意清洁、清理和消毒的过程,然后取出两颗茗儿所赠的丹药,叫她一颗辗碎了化在水里,用来清洗伤口,另一颗
要南子内服。那婆子依照陈玄丘的交代,帮南子重新处理了伤口,出来一看,陈玄丘还在廊下候着,忙上前笑道:“公子请宽心,那位姑娘锁骨之下挨了歹人一剑,好在未中要害,公子
赐的丹药也神奇,依老婆子看,那姑娘很快就会好的。”
陈玄丘大喜,谢过了婆子,正要入内与南子说话,忽然一个王府家仆快步跑来,远远便叫:“陈公子,陈公子,府前来了一个……”
说到这里,那人突然站住,露出一脸懵逼样儿来。
陈玄丘问道:“来了一个什么?”
那家仆道:“来了一个……来了一个……”他用力捶了自己脑袋两拳,忽然眼睛一亮,道:“来了一个小道人,一袭玄衣,背着口剑,剑长得都快拖拉到地上了。可那小道人倒是眉清目秀,白净的很,很讨人喜欢。
”
陈玄丘听了心中渐渐生疑,这形象,怎么那么像小师弟呢?
家仆道:“他还说,他来自青什么山……”
陈玄丘欢呼一声,道:“果然是我小师弟,他在哪里?”
家仆恍然道:“对对对,他说他是你小师弟,我这脑子!他就在前庭,小人未曾确定他的身份,所以没有延请至此,小人这就……”
家仆还未说完,陈玄丘已然一阵风儿地向前院掠去。
无名背着小包袱,站在前厅大堂里,正好奇地东张西望,兴奋地等着家仆传报回来。
忽然,一道人影飞掠而来,还未到他面前,便传来陈玄丘的哈哈大笑声:“无邪啊,小师兄可想死你了!”陈玄丘一把将小无名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两个圈儿,这才把他放下,喜孜孜地道:“果然是你,小师兄无时无刻不惦记你呀,师父还好么?大师兄和两位师姐都好么?你
怎么下山来了?”小无名已经习惯被人忘记他的名字了,顺口就接道:“师父和大师兄、两位师姐都很好,他们决定闭关修行,我道行尚浅,受不了闭关的寂寞,所以就跟师父说,想下山寻
找小师兄。”
无名不是有意撒谎,而是只要涉及到师父不想让他说出的秘密时,他顺口说出来的,就会是真武大帝用神念注入他识海中的相关信息。
陈玄丘并不生疑,欢喜道:“那太好了,以后你就跟着师兄吧,咱们师兄弟就在在人间界,闯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来!”
无名也很开心,道:“小弟正有此意!”
陈玄丘拉起无名的手,道:“来,去我住处,咱们好好聊聊。”
陈玄丘拉着无名穿过前堂,拐过曲廊,进入客舍。
前行不远,就是鱼不惑的住处。
鱼不惑端着一盘糕点,站在曲桥上。
他大口吃着糕点,碎沫儿掉进湖水里,一群锦鲤簇拥在水面上,争抢着食物。
陈玄丘对无名道:“这人是我的朋友,名叫鱼不惑。这人记性奇差,片刻功夫就能忘了之前的事情。”
陈玄丘说着,向鱼不惑打声招呼,朗声道:“不惑,这是我小师弟无骨,你们认识一下。”
鱼不惑带着一脸的糕点渣懵懂地望来。
无名向他招手笑笑,扬声道:“鱼大哥你好,我叫无名。”
无名?陈玄丘脸上一热,我又喊错了,真是……
无名,无名,这回我记住了。
陈玄丘道:“鱼不惑记性很差的,你告诉他名字也没用,我住处在前边,来。”
鱼不惑看着他们远去,搔了搔头,把糕点盘放在栏杆上,举起胸前小牌子看了看,就用长指甲把无名的画相刻在上边,虽只寥寥几笔,居然形神兼备。
然后,他先看看陈玄丘的画像,便用一条直线引到无名的画像边,然后刻下一行小字:“饭碗的师弟!”
陈玄丘领着无名进入自己所居的院落,路过娜扎房前时,见窗子不知何时打开了。
陈玄丘探头一看,就见娜扎不知何时已宽去了外衣,下身穿一条喇叭腿的纱料亵裤。
他头上两个发揪已经打开了,一头长发垂落下来,映着一张精致雪白的小脸,只是两眼有些发直,显得有些无神,明明眼神已经对上窗口的陈玄丘,他跟没看见一样。
他手里抓着一面铜镜,不时举起铜镜看看镜中的自己,似乎一脸的疑惑,喃喃有词一番,再举起铜镜看看,蹙着眉头,好像不认识镜中的自己似的。
无名道:“师兄,这位小姐姐是何人呀?”
陈玄丘咳嗽一声道:“这是一位小哥哥,不是小姐姐。他叫娜扎,好酒,偏又没有酒量,你看,他喝多了,就变成这副德性了。不过还好,这是文静状态。”
陈玄丘扬声道:“娜扎,这是我师弟无邪,你们认识一下。”
娜扎直着眼睛望过来,向无名傻笑一声。
陈玄丘摇遥头,道:“你已经喝了醒酒汤吧?快睡觉吧,别开窗子了,天冷,小心着凉!”
陈玄丘把窗子替娜扎关上,便领着无名继续往前走。
陈玄丘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我那床铺甚是宽敞,你且先住下,明日我再让管事帮忙拾掇个房间,今儿晚上,你我兄弟二人促膝长谈。”
二人脱了靴子,走进房去。
一个鹅黄色燕居常裙的娇弱女子,正赤着一对纤薄秀气的雪足,走到几案边,一手撑着几案,有些无力地跪坐下来,正要提过壶来倒水。
障子门儿一开,南子便扬眸向门口看来。
陈玄丘一见南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房中还有一位房客,忙介绍道:“哦!这是我师弟无猜。师弟,这位姑娘是……”
陈玄丘正琢磨该如何介绍南嘉鱼的身份,若是从头说起,未免说来话长。无名已经彬彬有礼地长揖一礼道:“小弟无名,见过师嫂。”
无名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虽说这女子穿着燕居的常裙,并不算暴露,但只一瞧见那对雪足,无名就马上垂下了眼帘。
南子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穿着一套只有在自己卧房才适合穿着的燕居常服。而这间房屋是陈玄丘的卧房,那她不是陈玄丘的女人是什么?
所以无名的判断不算离谱。
南子向门口望来时,根本没注意陈玄丘旁边还有一个玄衣少年,直到陈玄丘向她介绍,这才注意到。
南子这一看,就觉得此人有些眼熟,这时恍然叫道:“啊!你是城西三岔路口的那个少年?”
“咦?”无名听了讶然抬头,仔细一看,这人……
南子虽然换了女装,更显得娇媚不可方物。可那眉眼五官,可不就是曾在三岔路口和另一个女人大打出手的那个男装女子么?
无名白净的小脸,腾地一下就像鸡冠子似的红了,眼中气出了晶莹的泪光。
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女人在那茶棚前与另一个女人醋海生波,为了一个已经上天的男人大打出手!
而她竟是小师兄的女人!无名感觉他已经嗅到从师兄头上散发出来的青草香气了,那是大草原的味道。
第150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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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弟,我给你介绍一下。她是……”
“小师兄,她……她……她对不起你!”
陈玄丘一愣,南子一惊。
南子刚刚发现陈玄丘腰带上系着一只小葫芦,像一只小巧的饰物。与当初姜道人随身携带的那只大葫芦相差太大。
可它也是紫皮儿的,再想到姜道人那只葫芦能变成乌蓬船儿大小,乘之飞翔,不由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姜道人让我见机帮他取回的那只葫芦?”
此时无名话一出口,陈玄丘不明就里,难免发愣。而南子却是有些心虚了,这个小道人……难道发现了什么?
就见小无名脸蛋儿通红,气得嘴唇哆嗦,眼泪汪汪,就像自己亲哥被人欺骗了一样,无比的羞辱、愤怒和委屈。
无名向陈玄丘告状道:“小师兄,师嫂……不!这个女人,瞒着你偷男人!她还跟另一个女子为了别的男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小无名痛心疾首地道:“小师兄,你不知人间险恶,被这女人给骗了啊!这样伤风败德的女子,你可不能要啊。”
南子松了一口气,旋即有些啼笑皆非。
她的一双明眸有趣地看看小无名,又看向陈玄丘。陈玄丘哭笑不得,咳嗽一声道:“师弟,你误会了。这位嘉鱼姑娘,乃是我的恩人。我在姬国时曾受了重伤,幸蒙嘉鱼姑娘搭救,嘉鱼姑娘为仇家追杀,逃至此处,所以,
师兄就让她暂住于此养伤了。”
无名一听,“啊”了一声,有些羞窘。
陈玄丘向南子笑道:“我这小师弟,也是从小在山上修行的,不通世故,有些天真之语,嘉鱼姑娘莫要怪罪。”
南子嫣然一笑,道:“无妨,这小家伙挺招人喜欢的。”
无名悄悄撇了撇嘴,心想:“无妨?她也配给我乱取名字。”
……
陈玄丘原本还想与无名抵足而眠,聊一聊离开青萍山后的事情。
此时才想起卧室里还有南姑娘这位不速之客。
虽然他的住处不小,可卧榻就那么一张,三个人挤在一起……
不是,纵然打两张地铺,未免也有诸多不便,于是他还是找到了太子府的寺人管事,向他提出再安排两幢房间的要求。
殷受做了大王,那管事马上就要鸡犬升天了,开心的不得了,一听这小小要求,自然没口子地答应。
就冲大王对这位陈公子的态度,这位陈公子将来不是首相也是太师,不提前巴结着,难道还等以后么?
于是,毗邻着陈玄丘的小院儿,又有一幢客舍给他拾掇了出来。
待南子姑娘入住了,那管事看到晃到他面前,背着一口及地的大剑,一脸委屈的无名,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要安排。
管事忙又给他安排一间,回去后就开始忧心忡忡起来:坏了!陈公子明明说过要我安排两幢院落,我怎么忙着忙着就忘了呢?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忘性大,说明他年纪大了。
太子登基了,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可他居然老了……
年仅三十八岁的管事老爷黯然神伤。
无名以前住山上,后来住天上,这还是头一回睡这凡间寝室。
这可是王太子府,寝具用具自然不俗,说到享受,真比他在天上时还强几分,小孩子心性,顿时欢喜不禁。
他里里外外看了几圈儿,越看越满意。
回到卧室爬上榻去,推开窗儿一看,就见一片湖水,湖上一座曲桥,桥上一条大汉,正在吃着糕点。
“嗨!不惑兄,你还吃呐!”无名开心地向鱼不惑招招手。
鱼不惑掀起牌子来看了看,他那牌子两尺见方,挂在胸前有些引人发噱。
牌子上也没什么好记的事情,除了他的“饭碗”和与“饭碗”亲近的几人的关系图,就只有他现在的住处:王太子宫。
咳!他怕走丢了。
鱼不惑看看牌子,便也欢喜地打招呼:“无名,原来你住这儿呀。”
无名一下子呆住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死死地盯着鱼不惑,半晌,才颤抖地扬声问道:“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鱼不惑又看看牌牌,疑惑地道:“无名啊,难道不对?”
无名的眼泪涮地一下流下来了,自从师父给他起了名字,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叫对了他的名字啊。这天下间还有比鱼不惑记性更好的人么?
无名立刻一跃出窗,踏着湖水凌波而渡,上了曲桥。
无名欢喜地道:“我也喜欢吃糕,我陪你一起吃呀。”
鱼不惑如遇知音:“好!这枣泥糕可甜了,你尝尝!”
于是,一个常常被他人遗忘的人,一个常常遗忘他人的人,站在曲桥上,鸡同鸭讲,却聊得热火朝天。
……
“小姐,太师传回消息,今夜留宿宫中,不回来了。”
“哦,知道啦!”
茗儿怏怏地回答一声,伏在桌前,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窗子开着,窗外一树石榴,压弯了枝头。
桌上摊着她的手札,阳光透过石榴树,映得手札上有斑斓的阴影。
手札上有日期,那日期停在数日之前,最后一页有字的地方是九天前,上边是她的笔迹,涂涂抹抹的,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姐姐,是不是你也喜欢他?”
这是茗儿在笔记上,向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她问出的最后一句话。
另一个茗儿,没有回答。
从此再无一字,就像彻底消失了似的。
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茗儿全明白了,其实在此之前,姐姐心态的变化,就已令她隐隐有所察觉。
可她没有想到,当她问出来后,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从那天起,月茗再没在手札上留下一个字,或许……她和自己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局面吧。
可对羲茗来说,这样的状况尤其难熬。
她惶惑了。
既便知道姐姐也喜欢玄丘哥哥,她也相信姐姐不会骗她,玄丘哥哥应该是真的说过只是拿她当小妹子。
但她并未放弃,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觉得她年轻不懂事?她会成长的嘛。
可现在中间多了一个姐姐,她该怎么办呢?
从小到大,这本手札,补完了她缺失的人生,她和姐姐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然而现在,她就像是跟姐姐失去了联系,她很不适应这种感觉。
这些日子,她没有再去见陈玄丘,她相信姐姐也没有去。
在明白自己的心理,在想好如何面对彼此之前,她们两个应该都会小心翼翼地蛰伏着,避免伤害彼此。
羲茗从未如此刻一般迫切地想要拥有一个完整的自己,因为她和月茗彼此的联系太过密切,密切到了普通的同胞姊妹都远远不及,所以她们面临的问题才更加复杂。
她想拥有一具完全属于自己的身体,不会在她沉睡的时候,由另一具灵魂主导着,做着她全然不知的事,有着她完全不知道的喜怒悲欢。
然而,似乎是一出生,她就有着一体双魂的状态,小时候她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她一直以为,她生来就是这样的,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爹爹是知道她这状况的,可是以爹爹那么大的本事,也无计可施,她还能怎么办?
她的身体都可以一剑劈成两半,可她的灵魂不能啊,谁有办法帮她实现这个不可能的愿望呢……
茗儿想着,倍感失落,不禁幽幽一叹,黛眉笼起一抹寒烟。
“刷”地一下,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到了院中。
这人穿着一袭缁衣,善目慈眉。
只是形象惨了点儿,手柱一根枣木杖,一条腿有点瘸,虚点着地面。
左手用布带吊在胸前,小臂扎着校骨的木板。
头上用白布缠了好几圈儿,最后在额前系出一对羊犄角,向下耷拉着。
他甫一落地,就疑神疑鬼地左看右看,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模样。茗儿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欢喜地叫道:“师父!”
第151章 有师自西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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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西天一片殷红。
摩诃萨终于对他的小徒弟茗儿,说完了他自下界以来的斑斑血泪史。
茗儿也终于对他说明白了那日为何突然向他发剑,以及众人为何围攻师父的过程。
摩诃萨这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地方,被一群错误的对手,错误地殴打了一番,白白替人做了一回肉盾。
摩诃萨还能说什么呢?
都是缘份啊!
他也只能长叹一声:“真是造孽啊……”茗儿一把揪住摩诃萨的衣袖,娇嗔地道:“师父啊,你才教了人家一年半,就一走了之了呢,亏得人家一日三柱香,每日对着你的画像虔诚敬拜,你都这么久了才来看我。
”
摩诃萨急叫道:“慢些慢些,你轻着些,为师疼啊……”
茗儿赶紧放手,咋舌道:“师父,你不是金刚不坏法体么,也会受伤啊?”
摩诃萨无奈地道:“徒儿啊,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绝对的防御、绝对的进攻、绝对的力量、绝对的速度……其实,都是相对的。
别人不能打破你的绝对,那是因为你在这一方面,要比那个别人强大。但是,总会有人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让你的绝对变成相对。”说到这里,摩诃萨心有余悸:“就像那天那个手中挥舞着一块比门板还大的坚硬石碑的家伙,哪怕他只是一个凡人,为师既不躲闲、也不抵抗,任由他拍在我身上的话,也
一样会受伤的呀。”
茗儿欣然道:“哦,你说他呀,他叫陈玄丘,玄丘哥哥本来就很厉害嘛。对了……”
茗儿兴奋起来,又是一把抓住了摩诃萨的胳膊。
摩诃萨疼得尖叫一声,又迅速收声,吊起眉毛瞪着茗儿的手。
茗儿这才醒悟过来,忙吐了吐舌头,赶紧放手。
摩诃萨正大庄严地道:“徒儿,有话好好说,不许对师父动手动脚的。”
茗儿干笑道:“人家激动忘形嘛!师父啊,你……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是吧?你是三界中少有的大智者,对不对?”
摩诃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乜视着茗儿:“那又怎么样?”
茗儿用食指按着自己的嘴唇,撒娇地道:“嗯……徒儿……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想请师父指点迷津。”摩诃萨颜色一霁,微笑地道:“呵呵,修行上的事么?是不是对我命你修练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神功,却让你的姐姐另行修练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白虎庚金剑气,
使得你二人各有拘束,不能融会贯通,不能如臂使指啊?”
摩诃萨摸着胡须,得意地道:“为师发现你姐妹二人乃一体双魂,天下无双的独特体质,才想出了这种别致的修炼之法!徒儿啊,你们两个现在运用各自修习的功法,一定感觉远不及为师当年对你们所说的那么厉害。殊不知,等你们修至大成,为师再想办法让你们融会贯通,那时候,在这
门神通上,就连为师都不是你们的对手呀。”
茗儿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哎呀,这个不重要。徒儿是想问问师父,像我和我姐姐这种一体双魂的状态,能不能分开呀?”
摩诃萨一怔,问道:“分开?怎么分?”
茗儿并掌如刀,狠狠地一切,道:“就这么一分,然后呢,我现在这具身体,里边就只剩下一个灵魂了。”
摩诃萨道:“那另一个呢?”
茗儿一摊手,道:“所以徒儿才请教师父啊,我听说神仙是有本事为人重塑肉身的,是这样吗?”
摩诃萨哂然道:“重塑肉身,那是夺天地之造化。这等神仙手段,是随随便便哪个神仙都能办到的吗?
只有大罗金仙境以上的神仙,才能施展这一手段,而且重塑肉身,还需要一件至少是后天灵宝级别的法宝……”
“停停停!师父啊,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唠叨,人家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茗儿掏了掏耳朵,对摩诃萨道:“师父还没修到大罗金仙境吧?”
“谁说的?”
摩诃萨瞪起眼睛,傲然道:“徒儿,你面前的,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罗金仙境强者!”
茗儿登时两眼发亮:“所以师父有办法把我们姐妹分开,为我们重塑肉身喽?”
摩诃萨一呆:“呃……这个……”
茗儿双手一伸,一把握住了摩诃萨的手臂,像划船摇桨似的摇了起来。
“我不管,我就要和姐姐分开,我们都长大了,挤在一具身体里,太挤了嘛。我想看日升,我想看月落。我要和姐姐抓阄,反正我们要有一个让出这具身体……”
“停停停,不要摇了,胳膊都要断了。好好好,答应你,我答应你……”摩诃萨抗不住了,只好一迭声地答应。
茗儿大喜道:“师父,你真好。”摩诃萨满头冷汗,仰天长叹道:“我当初就不该收你这么一个顽劣的弟子,哎!还是灵感徒儿好啊,为人憨厚,性情爽直,对师父执礼甚恭。我都还没指点过他功夫呢,也
不知我那好徒儿,如今身在何处。”
茗儿不理他的唠叨,欢喜的团团乱转,喃喃自语道:“我和姐姐什么时候分开好呢呢?嗯?今天不行,我得先跟姐姐说一声,我们俩商量个法子出来。”
摩诃萨冷哼地道:“今天?当然没那那么快!你和你姐姐,是先天就共用了一具肉身,所以光是剥离一个灵魂出来,就难如登天。
更何况,为师还需要先找到一件可以寄魂化身,转化肉身的灵宝呢!”
茗儿听了,担心地问道:“听着好麻烦呢,不会用很久很久的时间吧?要是三年两年的倒没啥,要是三五十年……来不及的呀。”
“什么来不及?”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俩人挤一块儿,憋得慌。”
摩诃萨傲然道:“为师是天界数一数二的智者,要想出分离元神的办法来,并不难。只是,要寻找一件可以寄魂化形的灵宝,那可不容易,为师须得好生寻访打探一番……”
茗儿摧促道:“那师父你赶紧想,赶紧找。”
摩诃萨又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这事能急得来么?为师在上界,吃的是仙草仙果、喝的是仙露仙酿,那些食物,都是对修行大有益处的天材地宝。
只是天界从来没有厨子成仙,成仙的都是远庖厨的修行者,食物的味道,较之凡间可就差得远了。为师难得下界一趟,你这做弟子的,也不知道尽一尽孝心。”茗儿自从知道师父有办法让她和姐姐分开,就高兴的心花怒放,听师父这么一说,不由嘻嘻一笑,向他扮个鬼脸道:“好好好,师父你且宽坐,徒儿这就吩咐厨下,给师父
做些好吃的来。”
茗儿跑出去吩咐了一声,自有丫环跑到厨下去传达大小姐的命令。今日太师不回府,太师府六位大厨中的首席大厨易大胖子正闲得两条膀子难受,一听茗儿大小姐要置办一桌好酒席招待她师父,登时抖擞精神,精心炮制了一桌色香味俱
佳的上好菜肴。
此时的西方教还是道门旁支,并不忌荤腥,因而也不用有什么忌口。
一桌佳肴上来,摩诃萨一瞧,顿时眉开眼笑。就等厨子上菜这么一段功夫,这个嘴碎的徒弟已经翻来覆去向他问了无数遍关于如何将姐妹二人魂魄分开的事情,说的他嘴都干了。现在菜终于上桌了,小徒弟也消停了
。
摩诃萨眉开眼笑,连忙拿起筷子。
茗儿殷勤地给师父斟满一杯酒,摩诃萨迫不及待地挟起一箸鲜香扑鼻的河鲜,还不等他填进嘴里,就见茗儿两眼一直,转瞬就又恢复了灵动。
然后,她就一把抓住了摩诃萨的伤手,惊喜地叫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摩诃萨鼻子一酸,差点儿没哭出来。
摔啊,这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了?你能不能先放手,再说话!
第152章 迈一小步,试试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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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便是新君登基大典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空窗三天已是极限了。这年代政治风气还比较朴实,没有后世那种明明自己很想当皇帝,谁不同意都想跟人拼命,还得要大臣们一请、二请、三请,假惺惺地推辞再三,这才忸忸怩怩登基的毛
病。
殷受身着君王袍服,麻冕黼裳,接受群臣的朝贺。
至于诸侯,只有两位正好两国掐架进京告状的、还有一位年迈失聪,可大儿憨傻,想破例传位给小儿子,特来请示天子的,恰好在中京,也来参加了新王的登基在殿。
百官与诸侯俱在的大场合,只举行登基大典,不议朝事。
大典举行完毕,殷受返回后宫,脱去国君的冠冕,重新换上孝服,这才来到中殿,接见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太师谈琰、上大夫杨东彬 上大夫江湛等几位要臣。
“寡人刚刚登基,于朝中军政事务尚不熟稔。首相沐衍、太师谈琰,分别为朕掌理政、军要务。”
众大臣拱手领旨,心中宽慰,新王登基,没有大动干戈呀。
朝中人事既然仍由沐衍、谈琰领衔,便不致有大的变动。接着,殷受又道:“寡人识得一人,名叫陈玄丘。此人文韬武略,俱非常人。昔日在姬国时,陈玄丘参与岐山选贤,只凭三篇文章,一曰农事,一曰地理,一曰兵法,震慑
姬国上下,姬侯惊喜欲狂,想授之宫尹,并将公主许之。是寡人爱才,如揽陈玄丘,将其带回中京,陈玄丘一路护侍,对寡人更有救驾之功。寡人赏罚分明,岂能还不如一个西方诸侯之长?就给陈卿一个上大夫吧,授之‘师保’之
职,众卿以为如何?”
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太师谈琰等人吓了一跳。呼啦一下,几位朝中重臣全都长揖下去,异口同声道:“万万不可!”
这职位太重了!
师保,一个师字,一个保字。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师是辅弼君王、教导王室子弟的老师。
保是保护王驾,保护社稷。所以政务军务,只要他觉得影响社稷安危、王权稳定,他都有权干预。
这个职位,莫不是德高望高、资历深厚的元老重臣才能担任。
殷受如果把这个职位授给首相沐衍或者太师太琰,大家还觉得理所应当。
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授予这样的高官,未免太过份了。
首相沐衍急急禀道:“非是老臣嫉贤妒能,若那陈玄丘真有国君所言才华,乃我大雍之幸,自当重用之。
但师保一职,关系重大,此人毕竟年轻,诸般事务尚不通达,且又年纪尚轻,性情难免冲动,骤然授予如此高位,不合制度。”亚相简登隆则曲线救国,迎合殷受的心态,说道:“国君爱才之心,臣等明了。但无功不授禄,若陈玄丘骤然得此高位,公卿则目,难免心出猜忌。国君既对陈玄丘寄予厚
望,便当爱护,不能行捧杀之举啊。”
殷受一听,这么做是捧杀了陈大哥么?那就不好了。
殷受想了想,勉强点头道:“那……行吧,先授他一个上大夫。”
直接给个上大夫?
姬国是诸侯国,都没说一步登天给个上大夫啊,何况我大雍是中央大国。
不过,今日新君登基,把他的命令一条条地都给撅回去,那以后君臣之间还要不要相处了?
这时的文武公卿,可不像明朝士大夫们,一个个的跟粪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既然国君已经收回了任命陈玄丘为师保的诏命,上大夫就上大夫吧,众人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殷受一看大家没有意见了,很开心,马上吩咐殿上侍候的寺人,道:“速去,宣陈大夫上殿。“
陈玄丘三天前就接到了寺人总管的暗示,已然候在了偏殿。
片刻功夫,一位寺人带着八个宫娥,急惶惶地闯进来,那寺人指挥道:“快快快,给陈大夫更衣。”
八个宫娥捧着冠戴、衣袍、靴子、腰带、佩饰、笏板等杂七杂八一堆东西拥了过来。原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如今一瞧这位陈大夫竟然是个俊俏小生,八位俏丽宫娥憋在深宫,除了同性,只能看到一群不男不女的寺人,如今一见陈玄丘,顿时食
指大动。
趁着给陈玄丘更衣,她们这里摸一把、那里掏一下,揩油的事情自然少不了。
陈玄丘头一回知道女人饥渴起来竟如此可怕,简直如狼似虎啊,待收拾停当,他几乎是逃一般冲出了偏殿。
“陈大……卿来了,快入座吧。”
殿上,众大臣正跪坐在自己的几案后边,面前案几上摆着茶水和几样点心。
大家都是一大早就来参加登基大典的,慢节奏惯了,头一回起这么早,这时候都有些饿了。
所以殷受便赐了些茶点,大家正在进食。
其中大多不曾见过陈玄丘,所以对他满是好奇,此刻一瞧容颜……
上大夫的装束庄重华美,飘逸不俗,本来就是极为庄重大方的装束,穿在陈玄丘这么个衣服架子身上,那种华美高贵、仪表不俗的神态,顿时令众人观感大改。
做官,貌相好不好,影响可是大得很呢。
谈太师端详着陈玄丘,心道:“此人就是茗儿说起过的那个男子?嗯,貌相确实不俗,难看我看茗儿,对他似乎有些意动……”
陈玄丘礼多人不怪,先向上揖,再团团揖,每个同僚都照顾到了,这才在刚刚新加上的一张几案后边跪坐下来。殷受待陈玄丘入座,这才收回目光,沉声道:“先王殡天,一旦停灵期满,就要归葬王陵。诸般仪制,自有有司负责。寡人却想有一项改变,先王于此,也是赞同的。这,
也算是告慰先王在天之灵吧!”
众臣都有些讶异,殡葬之礼自古传承,一代代地都有完善,祖宗成法不可改的观念,在这个时代同样没有。
之所以废奴的想法遭到巨大阻力,说到底,还是利益的问题。
所以,国君如何有什么想法,能让仪制更加庄严神圣,那自然不是不可改的,却不知国君想在殡葬仪制上,改变些什么。
陈玄丘见这年代的大臣谒见君王的气氛还挺随和,大家都在喝茶吃点心,也没有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便有样学样,提过茶壶来,为自己斟了一杯。
他刚拿起一块小点心,就听到殷受这句话,顿时心中一动,霍然抬头,向殷受看去。
殷受跪坐于上首,同样正在看着他。
两个人目光一碰,陈玄丘立时读懂了殷受目中的含义。
他曾不只一次在殷受面前表达过对于人殉的愤怒,也曾对他说起过蒲儿的故事。
难道……
……
奉常寺内,一架高阁。
王青阳负手于上,远眺大雍王宫,阳光下,只看见一片金碧辉煌,亮得耀眼。
王青阳喟然道:“少年天子,今日登基,如日初升,光照万里呀……”
他嘴里说着赞美的话,眸中却露出一抹难言的意味。
沉默片刻,王青阳道:“安知命查那陈玄丘底细,可有了消息?”
高阁一角,一名神官欠身道:“安亚祝已经派人探查了,想来还需一些时日,才能查到消息。”
王青阳点点头,突然一展双袖,迎风猎猎,飞向后山九碑丛林之中。
王青阳如大鹏展翅,自空而落,双足稳稳地踏在地上。
“主人!”
青葱丛林中闪出一道人影,轻盈地飘落在草茎上,巧笑嫣然:“准备放出妖怪了么?妲己已经准备好了。”
王青阳一笑,说道:“今天不杀伏妖塔中的妖怪,他们被关久了,没有野性,不好玩。”
妲己漂亮的大眼睛顿时晶晶发亮:“主人要放妲己出去玩吗?”
王青阳笑叹道:“不愧是天狐一族,真是冰雪聪明!”
“呀呼!”
妲己雀跃地一声欢呼,凌空翻了一个筋斗,仍旧稳稳地落在那纤细的草茎上,兴奋地道:“主人,请尽管吩咐妲己,要杀谁呢!”王青阳微笑地道:“他叫陈玄丘,我要你把他的脑袋,带回来给我!”
第153章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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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殷受掷地有声地说道:“寡人决定,自先王开始,废除人殉之制!”
殿上众臣顿时鸦雀无声。
废除人殉?
要纠正一种风俗很难的。
在场的都是朝之重臣,不会一惊一乍、大呼小叫扯些没用的。
他们听到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权衡它的利弊得失。
天下间一直遵循着“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礼制。
人殉之制,早已深入民心。
太子刚刚登基,根基未稳,就骤行先王都不敢逾越的一步,这……
如果这么做,会令天下豪绅地主、公卿士族尽皆不满吧?
怨声载道的结果会是什么?
太师谈琰脸色凝重地道:“国君,兹事体大,老臣以为,当慎重其事……”
“若有朝一日,我能镇守一方,牧守一地,一言而定人间制度,必废除奴隶制度与人殉之俗!”
想到当初,他摸着蒲儿枯草似的头发,对她发下的这句誓言,陈玄丘心口一烫,霍然站起,学着太师谈琰的样子,捧笏上前,深施一礼,振声道:“臣,附议!”
谈太师睨了他一眼,心中略感欣慰,听说这个年轻人在政见上也是赞成废奴的,不过这么看起来,行事还蛮沉稳的嘛。
不管是古制还是常俗,想让人们接受,可以从现在就开始吹风,用上三五百年功夫,潜移默化的使大多数人都认同了,那时再推行,便再容易不过。
治大国若烹小鲜,现在么,未免操之过急了。
却听陈玄丘道:“臣以为,大王所言,高瞻远瞩。废奴抬民,实是不得不行,不可不行之策。”
谈太师脸色一黑,敢情这货附议的是国君之言啊!
马屁精!
果然是靠着阿谀奉承、拍马溜须才得到国君宠幸的奸佞小人呀。陈玄丘侃侃而谈,直接照搬他在姬国岐山选贤大会上所写的那篇《论奴疏》,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奴隶之制当初如何出现,曾有哪些好处,如今为什么不再适合大雍天
下,说的有理有据。
今天议的不是废奴,而是废除人殉,不过向大雍重臣兜售自己政治主张这么好的机会,能错过?
陈玄丘趁机挟带私货,等这些说完了,才绕回正题。
这等事么,因为牵扯到很多人现有的利益,得有个缓冲期,但是废除人殉,却是当务之急。
为什么呢?
陈玄丘又逐一讲起其中利弊得失来。
谈太师听了也不禁面露惊容,咦?原来这小白脸儿竟还是个有才华的马屁精。
殷受本来就赞成先王主张,又因临终受命,答应父亲,在他有生之年一定完成这件事,这才难得没有纠结,一登基就果断宣布要废除人殉。
当然,这也是一个试探。这就是一个突破口,是政治博奕中的关键一环,保守势力退了一步,再退下一步就容易很多。
如今听陈玄丘分析,竟然还有如此之多的好处,是他之前完全没想到的,殷受不禁血脉贲张,拍案而起道:“寡人心意已决!”
亚相简登隆还欲苦谏,首相沐衍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新君登基,锐气十足,不宜锉其太过。”
简登隆气极道:“沐相,这会招来天下怨望啊。”
沐衍淡淡地道:“不只是怨望,攻讦必然如狂风暴雨,扑天盖地而来。国君抗不住的,叫国君吃一个亏,从此以后能谨言慎行,未必不是好事。”
简登隆想了想,又默默退了回去。
几位上大夫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首相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与其在这里苦谏,在新君登基的第一天就闹得君臣失和,不如让事实来教训国君,使他清醒过来。
于是,四十九天之内后,废除人殉的旨意,迅速传达了下去。
旨意要传遍大雍,传遍各诸侯国,各诸侯国再传达到城镇乡野,四十九天已经是不能再快的速度。
而先王要停灵四十九日,这第四十九天,也正是先王出殡之日。
所以,新王新法,便定在了这个时间正式执行。
……
待众大臣退下,殷受单独留下了陈玄丘。
虽因父亲之死,殷受面容悲戚,但今日顺利走出了第一步,废除了人殉,殷受还是感到很高兴。陈玄丘道:“小受……大王啊,没那么容易的。这习俗已沿袭了千百年之久,在许许多多人心中,已经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如何
努力……”陈玄丘发现自己说秃噜嘴了,再说下去,有变成豹脸奸臣的倾向,便咳嗽一声,道:“要改变人心,比搬山还难。更何况,一定会有人推波助澜,向国君施压的。颁下旨意
,只是开始。”
殷受一听,又纠结起来,道:“啊?那……我该怎么办?”
陈玄丘正视着殷受,说道:“只要正确,只要是到了该施行它的时候了,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殷受纠结道:“可首相常说,治大国若烹小鲜……”
陈玄丘截口道:“治大国若烹小鲜,可是如果大王你不是在治国,而是在救社稷,还能若烹小鲜吗?重症,当下猛药啊!”
陈玄丘向宫阙外棋盘状的一座座城坊挥了挥手,说道:“臣廷议时已经分析了时局,臣以为,历四百余年,现在的大雍,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一个病人,苟延残喘,还能捱一个月。如果这时给他下一剂猛药,他有可能会马上死,也有可能被救回来。你是要捱上这一个月就去死呢,还是想赌上一把?”
殷受想起了父亲临终的嘱咐。
人所站的位置不同,代表的利益不同,看到的境界不同,选择和认识自然也就不同。就如鲁肃劝孙权,江东人人俱可降曹,唯独你不能降一样。
天下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没了活路的农奴,就像一盆红红的炭火。
若任它烧下去,天下诸侯、公卿士族或者都可无恙,可他殷氏王族,却是架在炭炉上的那口锅,水烧干的那一刻,就要把这口锅烧漏了。
到那时,人家换一口盛满了水的新锅,他殷受就要变成一口被抛弃的破锅了!
殷受慢慢握紧了双拳,沉声道:“我要赌一把!”
陈玄丘拍了拍殷受的上臂,欣慰地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男人嘛,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那我就陪你,搏上这一回。死了鸟朝天,不死咱万万年!”
四下里,十余位俏生生地立在那儿的小宫娥,都悄悄红了脸庞。就像一朵朵初绽的海棠,春风拂来,便晕了花瓣。
第154章 幻境先看海变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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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除人殉的消息传开了。
异地他乡此时还无人知道,但中京城里,却是尽人皆知。
要知道,今天可是新王登基大典,全城瞩目。这个时候,宫里明颁的新王第一道旨意,哪能不立时尽人皆知的道理。
王子启和王子衍不情不愿地参加了登基大殿,结束后刚刚换回孝服,怏怏地前往灵前守孝,骤然得知这一消息,两位王子大喜若狂。
二人一抹脸上的泪珠,也不管那还在盆中烧着的黄纸了,拔腿就往勤政殿跑。
及至跑到宫门口,两人才骤然发出一声呼天呛地的呐喊,一跤仆倒在宫门前,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
“殷受,你大不孝啊!”
“狼子野心,人神共愤呐!”
“似你这般不仁不孝之徒,也配为大雍之主?衍第一个不服!”
“殷受,你滚出来!为了父亲,启何惧一死,你出来!”
……
陈玄丘此时已经离开了王宫,并不知道两位王子跑去勤政殿大闹的事。
一早,是无名陪着他前往王宫的,鱼不惑和娜扎都是懒睡之人,不会起那么早。可这位小师弟就不同了,他极其自律,作习正常规律,每天很早起床做晨课。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有着很多他所知道的封神世界的影子,很可能是封神世界的未来,陈玄丘就对这位小师弟神秘的出身产生了好奇。
要说起来,师弟这出身来历才是主角标配啊,自己的身世比不上他的传奇。
陈玄丘有《造化不死经》可以蒙昧天机,小师弟就不一样了,他不需要什么功法去蒙昧天机,就他这易忽略体质,天机能发现他才怪。
小师弟被发现的地方,在西海与北海交界处的一处海中孤岛。
那里在无尽大海的深处,凡人到不了那里,就算是神仙,要飞越千万里之遥也非易事,更何况海中还有各种离奇罕见的海妖巨兽。
所以,小师弟出身于北海或者西海?
据师父所言,当时潮流是自北向西流动,所以小师弟更大的可能是出自北海。
北海,封神中有什么出名的人物与北海有着很大关联么?
好读书却不求甚解的陈玄丘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陈玄丘刚刚受封上大夫,赐他的府邸、下人、车驾、侍卫等一时还未安排,他就与小师弟安步当车,慢慢行于街头。
“无道啊!”
一声悲怆的怒吼声突然响起。
陈玄丘诧异地停步望去。
小师弟无名速度比他还快,早已霍然扭头望去,是谁喊我?
就见一个白发老者,穿着一身寿衣,手提一口长剑,披头散发,赤着双脚,站在街头,满面悲愤之色。
这形象……他是要做法么?
四下里许多行人百姓顿时蜂拥过去。
后边有人急得跳脚:“让一让,快让开!”
就见那白发老者悲怆地望空大呼:“苍天无眼,昏君无道啊!”
小无名托了托快要及地的长剑,心道:“原来不是喊我。”那白发老者悲愤交加地道:“昏君无道,倒行逆施,居然破坏祖宗规矩,废黜人殉之礼。礼乐要崩坏了,天下要大乱了,我雍国四百四十四年的江山,就要分崩离析了!老
夫也不活了,这就追随先王于九泉之下去吧!”
说完,那白发老者把剑往颈下一横,刷地一抹,鲜血喷溅。
他晃了两晃,便仰面倒了下去。
围上来看热闹的众百姓本以为他要做法,哪想到是自杀啊,顿时吓得哭爹喊娘,一轰而散。
被他们堵在后边跳脚的几个人这才得以冲进去,一看老者已经自刎,顿时呼天喊地大哭起来,有喊爹的,有喊老爷的,现场一片混乱。
陈玄丘摇摇头,叹息道:“外界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啊,也不知小受受他能不能抗得住。这一步要是让步了,以后……什么变革都没机会做了。”
陈玄丘忧心忡忡地向前行去。
无名一瞧这架势,就知道师兄走着走着又把他给忘了,便很自觉地跟了上去。
前行不远,又经过一处医馆。就见四个家丁抬着一副担架正从医馆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个老妪,盖着丝绸的锦衾,面色焦黄,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郎中紧紧抓着担架,大叫道:“冯员外,令堂还有救啊,真的还有救啊!你不能把她抬走。”一个穿锦袍的中年人脸色铁青,急急摆手道:“不治了,不冶了,我娘已偌大年纪,就算治好了,还有几年好活?现在不赶紧死,待诏令生效,就不能再用人殉了,那我岂
非大大的不孝么?快快快,抬我娘回去,准备后事。”
家仆冲过来,一把推开那老郎中,中年员外便指挥人把昏迷的老母亲抬到车旁,再把人架上车子,扬长而去。
老郎中连连摇头,叹息道:“国君怎么能颁布这样一道诏命呢?真是造孽啊……”
陈玄丘呆住了,眼前这一幕幕,令他觉得无比荒诞。
人心之愚昧,竟然一至于斯么?
简直无法理解。
一念想到“无法”,陈玄丘忽然想起小师弟还跟着自己呢,便回身感慨道:“无心呐,你能相信么,这世上……咦?无心,你去哪里?”
陈玄丘见无名并未理会眼前发生的这荒唐一幕,正匆匆向一条巷弄内走去。
一袭玄衣,背负的长剑因为他身形还没长开,几乎及地。
没错,是他。
“无心!”陈玄丘急忙向那巷弄中追去。
这是一条很长的巷弄,一侧是大户人家的院墙,而另一侧则是临街一排店铺的后墙。
从两堵墙用料不同,就能看得出来,那里侧的墙用的都是整齐的土砖块,垒砌整齐。贴着店铺后墙处,则扔着一些杂物,还有便溺的痕迹。
这是一条无用的死胡同,根本无人走动,小师弟头也不回地钻进这儿来干什么?莫非想要方便一下?
陈玄丘想到这里,以为明白了小师弟的用意,不禁为之失笑。
陈玄丘紧张的心情一松,眼前顿时一变。
狭窄、阴湿、常年不见天日的肮脏夹墙小道,忽然变成了一条坦坦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道,其宽可并行四辆驷马高车。
旋即,斗转星移,日落月升,一轮诡异的血红色弦月,如钩一般,爬上了天空。
前方大道上,一团团的白雾涌现了出来,迅速弥漫了整条大道。
“不好,我中了他人的道术!”
陈玄丘心中明白,但此刻他是身在此山中,已经无法破去幻境,除非……击败那个施法的人。
血月之下,迷雾之中,一道人影缓缓出现,一步一袅娜地向他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劲装紧靠,玲珑窈窕、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十分明显。
细细窄窄的小蛮腰,修长浑圆结实的大腿,一双及膝的骑士靴。
她款款走来,渐渐可以看清她脸上戴着一个猫形半面,头上似乎还有一对尖尖的耳朵。
越走越近了,她双手向外侧一翻,天上那轮血月就攸然飞落下来,落在她的左掌中,化作了一柄血红色的月牙刃。
她仍在向前走动,革带束扎着的小蛮腰款款扭动,右手中落入一缕雾气,那缕雾气绵绵不绝,渐渐凝实,形成一条长长的鞭子。
半面的猫脸面具中,可以看到一双妖媚的竖瞳,在夜色中发出琥珀一般的光。
而那半面之下露出的红唇,还有那秀气圆润的下巴,却似烈焰一般,可以烧灼到男人的心里去。
她扭腰摆款的动作并非刻意,但那律动却似每一下都直接敲在了人的心房上。极致的妖艳、极致的魅惑。
第155章 不打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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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缓缓拔剑,剑锋斜指,沉声问道:“你是什么妖怪?”
猫面少女娇笑道:“人家这么可爱,怎么会是妖怪呢。”
陈玄丘冷笑道:“看你那双眸子,就知道不是人了。”
猫面少女明眸一转,嫣然道:“不是人,所以就是妖?”
陈玄丘一怔。
猫脸少女道:“大道三千,实现每一种道的方法,又何止三千。实现道的方法,那就是术。世间万物生灵,追求大道,各觅其术。
人修了他们发现的道术,就自诩为神仙。天地初开时更早于人类出现的龙凤麒麟太过凶悍,人类自知难敌,就推崇他们为神兽。后天修成又非人类的呢?就被称为妖。你们的大王,现在正被人骂作昏庸无道、残暴不仁的昏君呢,那么是不是只要骂他的人足够多,骂他的人拥有足够大的权力,你们那位大王,就真的算是昏庸无道、残暴
不仁,并载之史册?”
陈玄丘被猫脸少女问的心旌摇动,神志一阵恍惚,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只是想确认你的身份,从未觉得人妖有别,也不曾对你心生鄙夷。”
猫脸少女道:“那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敌是友,为何要问我是什么妖怪,可见你心中,对妖还是抱有成见的。”
陈玄丘愧然道:“并非如此,我……”
突然,陈玄丘腰间饰物般的紫皮葫芦中从塞子旁渗出一缕紫烟,极细微的一缕紫烟,在这昏暗的环境中肉眼难辨。
那缕细细的紫烟灵蛇一般沿身而上,攸地一下钻进了陈玄丘的鼻孔。
陈玄丘一吸入那道紫烟,顿时神志一清,惊出一身冷汗。
这猫脸少女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玄丘竟不知不觉开始跟着对方的节奏走,辩论起何为人、何为妖了。
如果不是那缕紫烟一下子叫他清醒过来,他都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才的对答有什么问题。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并将陈玄丘拉入她以道术所化的幻境之中。
陈玄丘若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就会像催眠一样,在对答中越陷越深,到那时候,人家叫他生便生,叫他死便死,再不会有自制能力了。
陈玄丘自从出道以来,以方才这一幕看起来最为平淡,却是不知不觉中最危险的一刻。
若非宝葫芦护术,他就彻底沦陷了。
紫皮葫芦中,吉祥惬意地换了个躺卧的姿势,看着面前一片汪洋的海,臂弯护着一棵小草。
忽然有一天,也许是在二十几年前吧,这洞天世界就发生了变化。
吉祥发现那流沙已经不再源源不断地注入那座巨大的沙池,再被输运到极远处吞吐出来了。
一开始,她有些恐慌,在这片荒芜世界中,从她有意识起,就只有闪电、雷雨和流沙陪伴着她,才给她一种不算太寂寞的感觉。
如果这一切都静止下来,这里岂非要变成一片死地?
孰料,有死方有生。
那已不再流动的沙地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竟然因为雷电、雨水和风化,有的凝固成了大石头,有的分化成了泥土。
沙池底部不再动转,那积蓄的动能喷吐而出,在广袤的沙地上化作了一处处喷溅着岩浆和硝烟的活火山。
于是,这里开始有了丘陵、有了高山、有了深坑。
那些巨大的深坑常年累月不停地积蓄着雨水,小的就化作了一个个湖泊、河流,大的就化作了汪洋大海。
这每一幕变化,对生活在这方世界里已不知几千几万年的吉祥来说,都是新鲜而有趣的。
她曾飞到那岩浆中快活地打滚,也曾游到那深深的水底,欣赏被水浸泡着显得格外不一样的景致。
前几天,她又看到了一抹绿。
她不知道那是陈玄丘抓着她砸人时不小心带回来的草籽儿,还是这方世界自然孕育出来的小生命。
吉祥不再贪睡了,她像个老母亲似的,天天守护着那棵小草。
她现在就睡在那棵小草边,务必保证自己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它。
它只是萌发出一片小小的叶芽儿,吉祥都快活的不得了。
这时候,她不希望有什么意外打搅这一方世界的孕育变化。
她感应到了陈玄丘在外边遇到了危险,她不希望这葫芦再换一个持有者,万一新的持有者又扔些乱七八糟的垃圾进来,砸到了那棵可爱的小草草怎么办?
于是,她用神念,从这葫中分离出一抹紫气,唤醒了陈玄丘的神志。
以前姜道人每次摄人进来时,那道紫气都会喷薄而出,但是没有人可以取走它,圣人也不行。
因为它与这一方世界是一体的,乃天地未开,乾坤尚未分离时,这一方天地感应自然,显化而出之物,简而言之,它就是这方世界的天道本源。
所以,除非作为这方世界的天道意志,也就是她小吉祥天愿意,否则没有任何人能把它窃为己有。
“无所谓啊!”小吉祥天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
不就是一抹紫气么,给他一缕有什么了不起,免得那笨蛋被人害了,我这小天地又得易主。”
吉祥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那棵草,小嫩芽儿的第三片和第四片叶子就要长出来了。
吉祥并不知道那种紫气在葫芦外的大世界中,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
鸿蒙紫气,大道之基。
鸿蒙紫气,并不能令得到它的人立即脱胎换骨。
如今凌驾于三界之上的几位大圣人,要么是在得到鸿蒙紫气前,道行、功德等就已修至最高境界,只差临门一脚。
要么就是得到鸿蒙紫气之后,又不知苦修了多少年,方成正果。
没有它不能成圣,并不意味着得到了它就能立即成圣。
它就像是皇帝的御玺,没有它,你纵然权势滔天,也不过是一时权臣,终究难成正果。可你若是没有足够的威望、德行和权力,纵然拥有了它,也难以号称至尊。
眼下,陈玄丘就是这么一种状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不小心吸入了一缕不知名的紫气。
陈玄丘只当自己福至心灵,突然清醒过来,却不知道魅惑类法术,以后再难对他产生作用了。
陈玄丘怕这猫脸少女还有什么杀人不见血的阴险招式,一俟清醒,立即大喝道:“妖女奸诈,我险些中了你的圈套!看剑!”
陈玄丘不敢再等,立即先发制人,一剑破空刺去。
一剑既出,剑剑连环,顿时漫空剑光激射。
陈玄丘的剑气虽不及茗儿的白虎庚金剑气犀利,却胜在激射如一道道光束,仿佛有无数把剑同时刺向猫脸少女的周身要害。
冰肌玉骨血为汞,即将骨髓如凝霜。炼体即将大圆满的陈玄丘,头顶那道看不见的阳火,被无比旺盛的血气一冲,仿佛一道冲宵的狼烟。
在他有备之下,就算没有那道鸿蒙紫气,邪祟念头也难趁虚而入。
陈玄丘料定此人擅长魅惑术,动手必是她的弱点。
却不料猫脸少女夷然不惧,她只嘻嘻一笑,身形就如鬼魅般地闪出数丈,而长长的白色长鞭却已呼啸一声,抽向凌空刺来的陈玄丘。
猫脸少女娇嗔道:“你这人真不知怜香惜玉呢,那妲己陪你好好玩玩吧!”
“妲己?”陈玄丘心中一惊,身形稍稍一滞,结果那一剑就没挑中那道鞭影,被它一鞭抽在身上,身子陀螺般打着转儿飞了出去。
妲己跃空蹑来,笑嘻嘻地道:“也不怎么样嘛,害人家如临大敌的。”说着,妲己血色月牙环当空一扬,就向陈玄丘颈间凌厉地划来。
第156章 以无为而为,以不争而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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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红色的月牙环挥动如满月,一轮腥红的满月,实是说不出的诡丽。
这轮满月掠过陈玄丘的脖子,将更增艳色,因为腔中冲出的热血将把它染的更红。
陈玄丘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破碎,就像被击碎的镜中的影子。
血红的圆月划过,陈玄丘已出现在数丈开外,一片片破碎的陈玄丘重新组合成了他完整的身体。
妲己的速度太快了,陈玄丘如果不是学了道术,仅凭武功,这一招绝对躲不过。但是现在的陈玄丘自然今非昔比,他不但躲开了,甚至还反刺了妲己一剑。
陈玄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部,终究没有完全避开,颈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
妲己也摸了摸自己颈部,收回手时,指肚上已经出现一滴殷红的血珠。陈玄丘反击的一剑,也割伤了她天鹅般优雅的秀项。
“从小到大,你,还是第一个让我见血的人呢。”
妲己将指肚上的血珠递到了唇边,樱唇轻启,吮住了手指,将那滴鲜血吮得干干净净,竖瞳闪烁了几下,渐渐露出凶狠之色。
陈玄丘急问道:“你叫妲己?苏妲己?”
妲己媚笑,她还不曾懂得鱼水之欢,本不该懂得如何媚笑,可狐族天赋,举手投足自然而然便能展现。
她面上罩着猫脸面具,但那双眼睛,却弯成了月牙儿。
红唇一线,更是透着狐丽的媚感:“为什么要姓苏呢?人家从小到大就叫妲己呀。如果你喜欢给我冠个姓,那么……以你之姓,冠我之名,怎么样?”
妲己说着,袅娜地走向陈玄丘,手中弦月般的月牙轮陡然掷到空中,那月牙轮在空中毫光闪烁,就似狐媚的眼睛在轻轻眨动,然后陡然向陈玄丘激射下来。
月牙轮呼啸旋转,陈玄丘准确地捕捉到了它的痕迹,挺剑一击,光轮飞射,凌空一旋,再度扑向陈玄丘。
“铿铿铿铿!”
那月牙轮倏进倏退,速度越来越快,渐渐的,陈玄丘身周仿佛萦绕着一道道血红的光,往复不断,构成了一副瑰丽诡异的图案。
妲己娉婷而立,巧笑嫣然地道:“这可是人家的心月呢,让人家走进你心里好不好?为什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呢,男人呐,好无情呢。”
陈玄丘有苦难言,本想向她问出更多消息,奈何这轮血红的月牙环速度越来越快,陈玄丘根本无暇对她说话。
陈玄丘渐渐发现不对,这月牙环一开始是靠妲己的神念驱动,但是随着他一剑剑把月牙环击飞,妲己根本不需要再耗费更多的神念和法力。
她只需要四两拨千斤,借陈玄丘击出的力道,就足以驱使这月牙轮。
陈玄丘反击的力道越强,月牙轮攻击的速度也就越快。
陈玄丘眉头一皱,《造化不死经》中都是蒙昧天机、隐形匿迹、世间求存之术,是入世的经验之学,与道法修行无关。
所以自从得到了《无为经》,才算是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但是因为他法力尚浅,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用《无为经》中的筑基道术修行,尚未去接触更高的道法。此时他却不能不去从中搜索自救的办法。
“以无为而为,以不争为争。以无为之法,达无不为之境。是故,以藏、以守、以遁、以不攻为攻……”
《无为经》中一段法诀在他脑海中闪过。
虽然道行尚浅,但陈玄丘决心一试,不然继续这么下去,妲己不用攻,就只站在那里,等着耗光他的法力和气力就行了。
陈玄丘再度一剑击飞妲己的心月轮,身形陡然疾退,一股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一无所有的宏大道意陡然弥漫开来,陈玄丘的身影变得模糊不定了。
“咦?”妲己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开心的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在屁股后边摇啊摇的,好不惬意。
天狐有九尾,她小小年纪,才只一条尾巴罢了,第二条尾巴都还没长出来,但已有了一条模糊的光影,看起来就像是第一条尾巴附带的一道尾巴光影。
她那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正在屁股后边摇啊摇的,静等被困在“狐心月”中的陈玄丘耗尽气力,然后取他项上人头。
《天狐经》中的狐心月,是极厉害的一门天赋神通,只有九尾天狐血脉才可以修炼。
她自从练成这轮“狐心月”,和她的主人都能斗上好久,主人若不借用极厉害的神术,都难以抵抗,这个陈玄丘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可是,忽然间,“心月轮”失去了目标。
它要感应到敌人的所在,才能发起攻击。可在狐心月的感知中,面前空空如野。
妲己立即重新接管了心月轮的控制权,驭使它向自己肉眼所见的陈玄丘猛击过去,与此同时,右手的白色长鞭也挥了出去。
蹈虚幻影一类的法术有什么了不起的?她长鞭一挥,就能把他扫出来。
可是……
心月轮一击破碎,幻影散而复合。
长鞭一扫而过,前方空无一物。
妲己一惊,狐性多疑,立即跳了起来,就想离开原位。
不料,肩头一沉,她刚刚离地的双脚又落回了地面。
纤纤小蛮腰一紧,被一只大手搂住了,接着右手皓腕也被一只大手箍紧了。
陈玄丘左手搂着妲己的小蛮腰,右手抓着妲己的右手腕,紧紧贴合在她的背后,陈玄丘身子一摇,妲己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动了起来,就像……在跳舞。
很妖娆、很暧昧的一支舞。
陈玄丘开始唱歌了,唱着一首要是被朱雀辞听见,一定会马上给他两个大大的白眼儿,然后叱责他“一个大男人,要有阳刚之气,瞅你唱得,跟个贱老娘们儿似的”歌。
“你是空,你是空,色即是空的空空,在劫难逃的情劫,愿在你掌心之中……”
妲己想挣脱开,可她根本无法挣脱陈玄丘的力量束缚,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摇摆,就好像在迎合着他一起摇摆、舞蹈。
他举手,便也举手,他扭胯,便也扭胯,他迈步,便也只能迈步。
妲己又羞又气,虽然她还不谙世事,可少女天性,却也知道被一个异性贴合得这么紧实在很不妥当。
那大尾巴被陈玄丘的身子挤着,让她身上有了一种酥麻的感觉。
从不曾有过这样经历的妲己,心慌慌的还以为自己中了他的毒。
妲己的尾巴早已夹得紧紧的,一时间都未想起把它收起来。
妲己想要挣脱,却觉得双臂根本使不上力道,妲己气极,把银牙一咬,空中的心月轮便被召唤回来,划着一道凌厉的光痕,扫向陈玄丘的后脑。
陈玄丘箍着妲己的纤腰,翩然一转,那疾飞而来的心月轮险些扫中妲己自己。
心月轮是天狐心念所化,只要心志不失,便无坚不催,也坚不可摧,心念所至,瞬息万里。
若能成长为九尾天狐,心月轮的力量将更加可怖,虽不如创世之神“盘”手中的那口浑沌巨斧,也是可撼天地的异宝。
曾经有一任天狐族的族长,全力一击,以其祭炼的心月轮,在大地上劈出了一座深渊。
后人不知那深渊来历,却知道它的存在,曾记载说: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此时妲己的心月轮险些劈中她自己,在她意念之下,险之又险地贴着她的颈项飞了过去。
陈玄丘双目一凝,顺水推舟,用他的神念送了一把,将那心月轮推送出去,其势更急,威势更大了。
妲己正心慌慌的,一时控制不住,那心月轮“轰”地一声,劈在了虚空之中。
无名突然失去了小师兄的踪影,心中大奇,四下寻找不见,却撞到了跑出来逛街的娜扎和鱼不惑。
两人一听陈玄丘失踪了,忙也帮着寻找,忽然听见一声轰然巨响,三人不约而同施展神通,驾驭遁光而来,呈品字形出现在一户人家后院。
就见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儿,高墙破碎,一棵桂花树也被削去了树冠,激得桂花漫天飞扬,异香扑鼻。落英缤纷中,陈玄丘正环绕着一个戴猫脸儿面具的少女腰肢,翩翩舞蹈着,唱着歌:“你是风,你是风,炎热之中的清风……”
第157章 棋逢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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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三人见此一幕,不由目瞪口呆。
半晌,娜扎才狠狠地吐出两个字:“猥琐!”
无名决定和师兄划清界限,免得他也被人当成色狼,于是义正辞严地道:“猥亵!”
鱼不惑寻摸着,人家两人儿都表态了,自己不得说点啥?
于是,鱼不惑翻了翻眼睛,憋出一个字来:“腥!”
想了想,觉得用的不对,又纠正道:“骚!
陈玄丘的骚操作,着实激怒了妲己。
她以神念驭使,那心月轮复向陈玄丘袭来。
陈玄丘发现幻境结界有些松动,心中暗喜,马上故技重施,用妲己挡开心月轮,马上加一把助力,驱驶那心月轮止不住冲势,撞向幻境结界。
其实他用的手段与方才妲己所用的手段差不多。妲己利用他劈砍的力量,化为驱使心月轮的动力,现在陈玄丘则以四两拨千斤之术,利用了妲己的心月轮。
以妲己神念所化的心月轮,破妲己神念所化的幻真境,岂非正是以子之矛,破子之盾?
幻境轰然破碎!
陈玄丘一眼看到了正站在面前,满面鄙夷的娜扎。
陈玄丘一呆,现在是幻境还是现实?
娜扎怎会在此?
妲己趁他一愣神儿,一肘撞向陈玄丘的胸腹,趁机脱身而出。
妲己发现有三个人呈品字形把她围在中间,她既然不认识这三人,那他们当然就是陈玄丘一方的人。
妲己立即决定,退!
狐族,从来都没有个性凶悍,喜欢呈血气之勇的。
一个魁梧的大汉,唇上生着两撇怪异的鼠须,相貌堂堂,浓眉大眼,更关键的是,他空着手,一看就不好惹。
一个玄衣小道人,年纪不大,神情沉稳,衣袍式样古拙,身后一口长剑,剑太长,剑鞘几乎拖到地上,打扮这么怪异,定然也不好惹。
还有一个,唇红齿白,发挽双鬏,丹凤大眼,项上还戴着银项圈,腰间系着一条红绫子,看这样子,别是还没断奶吧?他一定最弱,就他了。
妲己心中电闪,立即做出了判断,马上冲向无名、鱼不惑和三人中战斗力最强的娜扎。
妲己望空祭出心月轮,斩向娜扎的天灵盖,手中一条蜃蟒鞭扫向娜扎的小细腰。
“咦?”
娜扎惊咦一声,项圈瞬时从项上飞起,盘旋迎向妲己的心月刃。
与此同时,娜扎手往腰间一探,浑天绫火龙一般扬手飞出,迎向妲己的蜃蟒鞭。
“当~”
乾坤圈儿和心月轮在空中撞了一记。
心血轮乃天狐族天赋神通所化,比乾坤圈要厉害。
但妲己现在还只是一个一尾的天狐,心血轮威力有限,与乾坤圈半斤八两,
蜃蟒鞭的威力则不如浑天绫,那浑天绫望空一搅,就有一股莫可抵御的庞大力道,似乎连一片海、一座山都能搅起来。
妲己吃了一记暗亏,立即改变了策略,那蜃蟒鞭每每攻击,都有幻象呈现。
或者随那一鞭,有万千毒蛇扑来,叫你分不清哪一道鞭影是真,哪一条蛇影是假。
或者鞭影袭来,内中有金甲神人擂鼓,有白衣仙人舞剑,有修罗夜叉呐喊,不但能撼动人的神魂,还能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浑天绫舞动起来,一圈圈一环环的,风雨不透,纵然肉眼辨识不清,妲己也很难攻得进去。
她的心月轮威力极大,可惜却被牵制住了,妲己大急,担心其他几人上前助阵,纤手一扬,一道道红蓝相间的光环就向娜扎当头罩去。
娜扎不知道这光环有何用处,哪敢轻易让她当头罩下,立即一纵身闪过,一拳打向妲己面门。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妲己脚下一错,以极诡异极曼妙也极妖媚的天狐步巧妙地避了开去,二人仍然是胶着的局面。
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娜扎不是动如疯狗的陈玄丘的对手,可他的乾坤圈却能牵制妲己的心月轮,他的浑天绫又正好压制妲己的蜃蟒鞭,所以妲己在他面前,竟然占不了丝毫便宜。
陈玄丘一瞧双方打个势均力敌,顿时放下心来,便扬声道:“娜扎,不要杀她,我要活的!”
“你跟大爷似的,还在那穷指挥呐,你要活的?我偏给你一个死的。”娜扎气鼓鼓的的,出招狠辣,竟是毫不留情。
陈玄丘注意到此间主人已经被惊动,不少人躲在远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陈玄丘便想速战速决,又道:“不惑,吐个泡泡。”
娜扎凌空一拳捣向妲己,大叫道:“小爷打架,不用帮忙!”
妲己一溜儿天狐步,极好看又灵巧地避开了去。
鱼不惑自然是听他饭碗的话,当即就吐出一个泡泡来,向妲己头顶飘去。
娜扎浑天绫一搅,就把那泡泡荡飞,“啵”地一声,在十数丈外破灭。
娜扎大叫:“我说了,不用帮忙。”
妲己嘻嘻一笑,道:“小弟弟,多谢关照啊,来,让姐姐香一个。”
“滚!恶心!”
娜扎被撩拨得火冒三丈,狠狠一绫,鞭子似的向妲己抽去。
妲己天狐步发动,现场瞬间出现十多个不同姿势静止在那儿的袅娜倩影,这并不是身外化身的神通,纯是因为妲己速度太快。
妲己已趁机摆脱娜扎,冲向鱼不惑。
鱼不惑惊咦一声,吐出一串粉红色的泡泡来。
妲己纤腰左一扭,右一扭,速度丝毫未减,竟从那些泡泡中间突围出去,趁机掠向倒塌的高墙。
陈玄丘纵身一跃,伸手疾抓,喝道:“给我回来!”
话犹未了,妲己正与娜扎缠斗的心月轮便突然脱离战斗,向他后脑呼啸而来。
娜扎见了急一扬手,陈玄丘足踝一紧,被娜扎的浑天绫缠住,嗖地一下就把他扯到了身边。
妲己大叫道:“姓陈的,等着吧,我会回来的!”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心月轮斩空,便追射妲己而去。
娜扎一收浑天绫,对陈玄丘傲娇地道:“不用谢!”
陈玄丘摸了摸鼻子,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
娜扎瞟他一眼,问道:“要不要追。”
陈玄丘摇头道:“此人速度奇怪,既然被她逃走,又如何追得上,罢了。”
陈玄丘说着,心中却不免有些小小得意,真当我刚才是在轻薄你么?贴身热舞时,我可是在你身上放了点东西。
妲己……妲己……不会是重名这么巧吧?如果她真是苏妲己,为何要来杀我呢?看来我的身世之秘,真的藏着一个大秘密。受受已登基为王,我得自己来搞清楚这一切了。
眼见这户人家的主人壮起胆子率众赶了过来,陈玄丘不欲另生枝节,忙道:“鱼不惑,娜扎,我们快走!”
陈玄丘说罢便飞身掠去,娜扎和鱼不惑一见,立即追了上去。
小无名孤零零地站在庭院中,负气地想:“又把我忘了!我若被人抓了,还不是你来拿钱赎人!”
宅主人声嘶力竭地喊:“别让他们几个跑喽,抓住他们重重有赏!”宅主人说着,就领着一大票的家丁、丫环,呼呼啦啦地从无名身边跑了过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第158章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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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回到太子宫,宫中管事还不知道他途中遇刺的事,一见面便恭喜道:“恭喜公子,国君已经为公子选定了一处府邸,三五日内,就能迁入新居了。”
陈玄丘笑道:“我也要恭喜管事你了,你是国君身边的近人,这三两日内,也要入宫了吧,以后再要见到管事你,怕是多有不便了,提前向你道喜。”
那管事眉开眼笑,一个做寺人太监的,最开心的事当然就是往上爬,越是出人头地,那种身体残疾的自卑感才会低一些。
陈玄丘回到自己住处,南子正站在池边,手中抓着一把鱼食,不时抛些入水,看那鱼儿抢食。
一见陈玄丘回来,南子明眸一转,就发现了他颈间有道血痕,不禁问道:“公子遇到了事情?”
娜扎抢着道:“想来是拈花惹草,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呗,差点儿被人宰了,幸亏本少爷拍马赶到。”
陈玄丘佯嗔道:“胡说八道,拈什么花,那女人就是个女杀手。”
娜扎拍手道:“派来杀你的女杀手,你都能与之共舞,还真是色胆包天。”
陈玄丘哼道:“小孩子懂个屁!”
两个人拌着嘴,便往花厅走去。
鱼不惑跟着进了太子府,这时却又忘了前边那几个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鱼不惑站住,掀开牌子核对了一下:“陈玄丘、娜扎、南子,咦?无名呢?无名怎么不见了?”
无名正从后边追上来,听鱼不惑一说,心中大有暖意,忙道:“我在这里!”
鱼不惑扭头看到,咧嘴笑道:“还以为你跑丢了呢,哎,这些事儿,也就我操心了。”
……
花厅里,娜扎一屁股坐下,扯过一盘干果,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就当磨牙玩儿了。
南子肩颈处挨了一剑,这几天都在敷药,便去取了些自己用的金疮药来。
陈玄丘笑道:“只是一点皮肉伤,不碍的。”
南子微笑道:“敷些药总是好的快些,你别动,安生坐着,我来。”
南子把药放在桌上,用手指肚剜些黑色的药膏出来,轻轻地顺着伤口的方向敷在陈玄丘颈上,陈玄丘马上感到一阵轻快的凉意。
南子一边敷药,一边道:“公子与什么人结了怨仇,这伤虽轻,可伤处却太危险了。”
陈玄丘不想说出他对妲己怀疑的身份,便苦笑道:“谁知道呢,我自下山入世,原来要说仇家,就只有姬国的鬼王宗还有姬侯。不过鬼王宗已经灭了,那就只有姬侯了。”南子心道:“鬼王宗是灭了,可小鬼死光了,却又冒出一个鬼王来。王舒窈那贱人,手中竟有天青水莲宫这种后天灵宝,她以此宝化身,道行大进,如今连我都不是她的对
手!”
“咦?她是在进中京的三岔路口发现我的,此前她并不知道我尚在人间,那她来中京干什么?莫非……”
南子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关键,那王舒窈十之八九是为了陈玄丘而来。
陈玄丘灭了她一手创建的鬼王宗,那贱人岂肯善罢甘休?
想不到自己倒是因为这小子才凭白挨了那贱人一剑,自己还暗暗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南子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但她又感到很奇怪,陈玄丘并没有隐藏身份啊,他现在都是上大夫了,王舒窈想打听他的下落应该很容易吧?为何迟迟不来找陈玄丘算帐呢?
她却不知,王宫和太子宫都有镇压邪祟之宝,王舒窈四百多年前是一位正道修士,可自从她转修鬼道,以她所练的功法,便受到大雍王室镇辟邪祟的宝物所抵制了。
王舒窈确实已经查清了陈玄丘的住处,也曾想硬闯太子宫,结果先是触发辟邪大阵,伤了她的元神。
不信邪的王舒窈还想凭着深厚的功力强行突入,却又感应到一股极其磅礴的力量,那力量至刚至阳、至正至纯,正是她阴修之术的克星。
那力量自然是来自鸑鷟,也就是月酌老人。
月酌好歹也是凤凰后裔,虽然他的神火不如朱雀纯正光明,可也是天下邪修最为恐惧的克星。
王舒窈当时就感觉到,一旦碰上拥有这种力量的那个人,纵然她有后天灵宝天菁水莲宫为化身,只怕元神也要被那股力量化为灰烬,骇得她立时逃之夭夭,哪敢再来。
此时王舒窈正觅地养伤,只想着等伤养好,再来窥伺机会,找一个陈玄丘离开太子宫的机会再下手,所以这段时间里,这里安宁的很。
娜扎小嘴吧吧吧的磕的飞快,瓜子丢进嘴里,旋即嘴唇一启,灵巧的舌头一顶,就准确地把瓜子皮儿吐在桌上同一个位置,这片刻功夫,桌上已经堆起了一堆瓜子皮儿。
娜扎居然还能忙里偷闲,问道:“你是说,刺客是姬侯派来的?”
陈玄丘道:“姬侯谋反的事已被雍王知晓,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能不教而诛。因此,雍王下令,宣他进京,姬侯此时必然使尽浑身解数应付雍天子,没功夫理会我的。”
娜扎眼珠一转,又吐出一枚瓜子皮儿,道:“那就是王子启和王子衍喽?哎哟,不对,他们恨我应该远甚于你吧,没道理不杀我而跑去杀你呀。”
陈玄丘摇头道:“谁知道呢?我赞成废除人殉,这件事一定有很多人都知道了,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有人必欲杀我而后快吧?”
娜扎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爹总说我是个惹祸精,可我哪次惹祸也就惹一两个人呐。你可好,先是惹了姬侯一国,现在更厉害了,惹了整个天下,比我还能闯祸。”
陈玄丘笑道:“这算什么,说不有一天啊,我还要把祸惹到三界去呢,所以你在我面前最好服服帖帖的,你是小魔头,我可是大魔头!”南子剪了一条干净的白叠布,体贴地为陈玄丘裹着伤处,心中暗想:“姬侯既已要来中京,我想办法护侍他安全回国也就是了,那剩下来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拿回姜道人
的紫皮葫芦,今晚……我就把它窃走。”
娜扎不服气地向陈玄丘撇了撇嘴,心中却想:“师父只说要我投胎李家,想办法离间李家与朝廷的关系,逼反李镜,为我教所用,却没说一定要用什么样的办法。
陈玄丘这么能惹祸,我不如挑唆他惹更多的祸啊,说不定,还能为我教多拉几个帮手来!这样的话,我倒不必急着回转陈唐了。”
陈玄丘说笑着,心中神念却在跟着他在妲己身上所下的“蹑踪印”,搜寻着她的位置。
这“蹑踪印”三个时辰就会失效,但是妲己除非不马上返回她的居处,否则三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很快,陈玄丘心中就勾勒出了妲己遁走后的行踪路线。
结合中京城内各处建筑的位置,陈玄丘很快就分析出了此时妲己所在的方位――奉常寺。
陈玄丘心头一紧,果然跟奉常寺有关么?
看来,我该找时间探索一下,这奉常寺,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
奉常寺,九碑林。
妲己站在藤萝花木之间,两只尖尖的耳朵无精打采地垂下来:“我失败了。”
王青阳负手站在对面,沉声道:“没关系,只要摸清他的实力,总有办法对付他的。”
妲己不服气地道:“我可以再试一次。”
王青阳摇头道:“一击不中,旋即远遁,这是对的。在我心里,你的安危,远比那个陈玄丘的生死更重要。他已警觉,不能出手。另找机会吧。”
妲己觉得这是主人对自己的关心,不禁露出感动的神色。
王青阳道:“他没发现你的身份吧?”
妲己得意地道:“当然没有,也许,他以为我是一只猫妖呢。”
王青阳吁了口气,点头道:“此人赞成雍王废除人殉之策,已成天下公敌,也许……不再需要我们动手,他就不得好死了。
妲己,这是你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次失败,但这不是坏事,你好好反省自己的失误,老夫希望你会变得越来越强,未来有大事时,能成为老夫的强大臂助。”
妲己肃然道:“我会的,主人!”
王青阳点点头,转身向丛林外走去。
他步伐并不快,迈的步子也不大,但是只闪了几闪,身影就不见了。挺背收腹、肃然而立的妲己一下子垮下来,懒洋洋地往草甸子上一躺,喃喃自语道:“我本有机会杀他的,可是关键时刻他怎么就醒了呢?没理啊,《天狐经》上不是说,
除非未受到魅惑,否则一旦为天狐所惑,便再也无法自主醒来么?”
妲己往自己臀后一摸,扯出那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吹弹得破的脸蛋儿上拂了几下,恍然大悟:“一定是因为我才生出一条尾巴。”
给自己找了个失败的理由,妲己马上心情转好了。
她懒洋洋地在草甸子上打了个滚儿,顺口哼唱道:“你是空,你是空,色即是空的空空……咦?还怪好听的,我唱的比他好听。”
妲己跳起来,一边哼唱,一边无师自通地扭摆起来,那姿态、那声音,都说不出的妖娆,叫人听了心里痒痒的。妲己唱到“炎热之中的清风”时,却一下子卡住了:“后边的词儿是什么?嗯……下次杀他的时候,我一定要先把歌词问全了再动手!对,就这样!”
第159章 惹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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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晚上并没有尝试往奉常寺一行。
修过《造化不死经》的人做事,首先考虑的是安排好自己的退路。
奉常寺垂世四百余年,管理天下宫观,凌驾于众修士之上,虽然因为它走的是入世之路,少了几分神秘,可谁也不能小觑了它的底蕴与实力。
贸然去闯奉常寺,十有八九要折在那里,纵然逃脱,也必打草惊蛇。
陈玄丘已经知道妲己来自奉常寺,虽然不明白她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却已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越是这种情况下,他越要谨慎。
一墙之隔,南子的住处,此时尚未熄灯。
南子跪坐在蒲团上,面前一炉檀香。
香烟袅袅,南子跪坐香前,长发委蛇,披垂腰畔。
她穿着一袭睡袍,这是一袭月白色的丝制道服。
南子的神念缓缓释放开来,捕捉着其中几道不同的声音。
偶尔会含糊两句,隐约听到什么大战的,是娜扎。这个好战的小家伙。
打着小呼噜,睡得极香甜的,是鱼不惑。
至于那道猫儿般细细的呼吸声,就是陈玄丘了。
陈玄丘的呼吸很平稳,南子已经听了很久,确信他已睡着,于是微微一笑,盈盈站起。该行动了,盗了紫皮葫芦,立即向西而遁,去找正迎面而来的姬侯,然后摇身一变,她就变成了随侍姬侯的一位妾室,嘉鱼还是嘉鱼,却已不再是落难太子府的嘉鱼,而
是姬国护法人—嘉鱼。
薄而轻软的月白道服,飘摇律动着。
南子赤着一对雪足,足尖点地,仿佛一只魅惑的精灵,轻盈地飘出了房间。
……
陈玄丘仰身而睡,十分香甜。
障子门无声地轻轻滑开,然后,迈进一只脚。
雪足如霜,纤美如莲。
一件松软贴身的袍服被提高了掖在了她的腰间,以免行走碍事。
于是雪足、足踝、小腿、膝盖便呈露在外,在夜色中呈现着象牙般的色泽与光润,腴滑润泽,粉光致致,不见一丝瑕疵。
南子静静地站在室中,适应了一下视线,这才向墙边的衣架姗姗走去。
陈玄丘的衣服就挂在这里,但南子悉悉索索地摸了一阵,摸到了腰带,却没摸到那只小小的葫芦。
南子咬了咬唇,那只紫皮葫芦是宝物,陈玄丘当然不会随手挂在衣架上,应该……在他身边,十有八九是枕畔。
于是,南子玉足轻移,悄无声息地又向陈玄丘榻前走去。
南子爬上了床,摒住呼吸,在陈玄丘枕边轻轻地摸索着。
“还是没有,难道……压在枕下了?”
南子有些苦恼地颦起了眉,此时此刻,如果她猝然偷袭,陈玄丘怕是难逃一死,可要她杀了陈玄丘……她心里就一直不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她只想偷了紫皮葫芦,还给姜道人便罢。
可是,如果紫皮葫芦被陈玄丘塞到了枕头底下,若想不惊动他而取出,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才好?
南子思索时才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暧昧的姿势俯在陈玄丘头顶,不由嫩脸一红。
她以重生之法已轮回几世,每一世都按照自己上一世寂灭前做下的安排,重生、悟道、拾回前世记忆,入宫护法,如此轮回往复,从无任何变化。
就像那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小乡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十年几百年下来,几乎没有一点的变化。
所以她的心境,虽然较之寻常少女有所不同,终究也是在那单调的轮回中不曾经历过什么,因而较之她现在正值芳龄的身体,心境也只是略显成熟罢了。
“怎么办,要取紫皮葫芦,就不能不惊动他,一惊动了他,又怎么可能善了?杀?不杀?”
南子犹豫着,虽然她的本领极高,足以瞒过陈玄丘的神识,但是此时靠的这么近,她身上的热力,还有隐隐的体香,却不在她能屏蔽之列。
她可不曾学过《造化不死经》,这世只有陈玄丘才有本事连气息、体温都能遮蔽。
陈玄丘忽有所觉,身形微动,便欲醒来。
南子大吃一惊,马上身形一矮,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陈玄丘张开了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更明亮的眼睛,还很媚。
南子就侧卧在他身畔,好山好水好风光,粉面朱唇,分外娇媚。
陈玄丘蓦然张大了眼睛,惊讶地道:“嘉鱼姑娘,你……你怎么……”
南子咬了咬下唇,半是乔装,半是自然地露出了羞涩之意。
她明眸羞垂,期期艾艾地道:“奴……奴对公子,情难自禁,所以……不顾廉耻,自荐枕席。奴家实非风流浪荡之人,只是对公子一往情深,情难自拔,还望公子怜惜。”
南子说着,似乎羞不可抑的手足无措了,一只手无处可放似的,悄悄探向枕下。而她另一只手,却贴着着自己的大腿,屈指扣着一枚小石子,随时可以激射而出。
她早看过了,娜扎的住处与陈玄丘的住处只隔着一道木板隔断的墙。
来时她也曾想过一旦被察觉时如何应对。
既然她心中压根儿没想过要杀了陈玄丘,那就只能遮掩了,她想到的遮掩之法,就是此时所说的借口。可她总不能真的把自己赔进去吧?
所以,她在路上捡了一枚小石子,关键时刻只要屈指弹出,就能惊醒娜扎,娜扎自然会“撞破他二人的好事”,让她全身而退。
南子这话,说得似乎合情合理。
“陈玄丘应该会相信我的话吧?”南子担心地想。
陈玄丘看着南子,他忽然一伸手,就把南子一把拉了过来。
南子食中二指拈着石子的手臂,被陈玄丘的大腿正好压住,再也动弹不得。卧槽!“他真信了!”这一下,南子更担心了。
第160章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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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下去!”南子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被一座山压住了,根本挣脱不得,只能惊声催促。
陈玄丘低笑道:“你不是要自荐枕席么?”
南子语塞,自己挖的坑……可埋坑的石子儿早不知滑到哪儿去了。
陈玄丘俯下头,嘴唇贴着南子柔滑细腻的脖颈轻轻滑上去,南子肌肤上的鸡皮疙瘩就跟着一路生出来。
“你……你快放开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陈玄丘没有放开她,只是抬起了头,把眉挑了挑,讶然道:“奇怪,不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么?”
南子语塞地道:“我……我……”
陈玄丘突然神情一肃:“你想找什么?”
南子装傻:“啥……找啥?”
“别碰我!我……我说……”
南子觉得自己此时如同玷板上的一块肉,只能任人宰割,而身上的这个男人此时又是如此的蛮横、霸道,她一时想不到其他,立即脱口求饶。
陈玄丘果然停止了动作,凝视着她。
南子有些慌乱,顺口说道:“我……我是西极海叟的弟子。”
陈玄丘一怔:“姜飞熊?”
南子道:“是!你夺走了我师父的葫芦,我……我奉命夺回此宝。”
陈玄丘信了,这个理由还是蛮合理的。不然他实在想不出嘉鱼姑娘千里迢迢从姬国跑来大雍有何目的。
而且,姜道人想成为国相,主导姬国,而鬼王宗却是与姬国密切合作了四百多年的一个宗门,不打击鬼王宗,姜飞熊有那么容易接掌权力?
“原来是姜……”陈玄丘刚说到这儿,南子终于攒足了气力,奋力一推,身形脱出,“砰”地一声撞碎窗棂,鸿飞冥冥。
南子头也不回,飞身掠出太子宫。
待她跃身于长街之上时,才忽然想到,她有一身的道术,就算被人压到身上,也未尝没有一搏之力,为何方才竟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似的软弱?
南子又是懊恼又是气愤,可叫她转身回去,再与陈玄丘斗上一场,却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
怔怔出神半晌,忽然想起方才那难言的触觉,还有陈玄丘轻薄的话儿,南子轻啐一口,红晕满面。
……
窗棂一碎,陈玄丘很担心睡在隔壁的娜扎被惊醒。
娜扎果然听到了,猛然发出一声大喝:“不要走,再吃小爷一拳!”
陈玄丘听了哑然失笑。
陈玄丘自从被惊醒,发现南子躺在他身边,就已知道她必然是有为而来了。
可是戒心归戒心,跟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这般厮磨,身体的反应却也是真的,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毫无反应呢?
其实在幼年的时候,陈玄丘在刚刚明白他到了一个仙侠世界的时候,他曾犹豫过要不要求仙问道。
因为在他所了解的关于仙神的故事中,那些仙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这个不食人间烟火,就包括了人伦之道。
修仙就要修得七情全无,六欲不存?修成那副德性,与一块石头何异,纵然万载千秋,又能如何?
所以,当时的陈玄丘还真不羡慕修习仙术的师兄师姐。
好在后来,他终于从师兄、师姐们口中弄清楚了,神仙只是神通道行与凡人不同,身体发生了质的变化,并不意味着失去了情感和欲望。
人间对仙的传说,那只是凡人自己的想像罢了。
凡人还想像他们的皇帝和他们的不同之处,就是下地用金锄头呢。
凡人推崇一个人为英雄、为名臣,还喜欢文过饰非,把这人包装成一个没了人情味儿、完美无暇的圣贤呢,更何况是想象神仙的生活。
其实,天帝有妻子,有儿女,难不成那是亲个嘴儿就有了的身孕?
瑶池盛会上有美酒佳肴、龙肝凤髓,难不成他们平时都不开伙?
所以,餐风饮露,无欲无求,只是凡人的想像。当然,天上的神仙有着漫长的生命,一些“凡人喜闻乐见的活动”,他们中不少人早就厌倦了,不再觉得有什么吸引力,转而去追求大道,把精力全放在了探索天道奥秘上
,倒也是真的。
陈玄丘弄明白这一切后,这才重拾了求仙的欲望,只可惜,却又挨了师父当头一棒,说他与仙途无缘。
所以,如今陈玄丘虽然修习了道术,可他毕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不产生本能的反应。
佳人已去,杳无踪迹,可她在陈玄丘心中荡起的涟漪,却不是那么快就能平息的。
陈玄丘趿着一双蒲草睡鞋,身上只披一袭睡袍,衣襟上还隐隐带着南子的馨香,一头长发任其披散于肩后,站在那扇破烂的窗前,吹了好一阵凉风,才渐渐息了欲火。
还不错,压制的很顺利。比他在葫中世界时,每日饮用先天灵雨,结果导致他每天从那方石碑上醒来时,都有一种“无坚不摧”的感觉,想平静下来容易许多。
无名站在庭院一角花树之下,手中提着他那口极长的剑,关切地看着小师兄。
陈玄丘欲火渐熄,心火却未消,不期然便想起了岐山小屋中,与那个有些傲娇、有些天真气的朱雀辞相处得两天两夜,不由怦然心动。
可这时,却又有一道艳丽的身影,从他脑海中倏然闪过,那身影从袅袅雾气中走来,迈着妖娆的猫步儿,一步一袅娜,烈焰红唇,极尽妖艳、极致魅惑。
陈玄丘摇摇头,扫去心中绮念,叹息道:“有点憋得慌,好想大战一场啊!”
陈玄丘把破烂的窗子拉起,起个象征性的掩饰作用,便转身回了房中。
“小师兄是想与人切磋武艺么?”小无名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不像!”
他虽然不明白,却隐约觉得,这个忙,他帮不上。
天光大亮后,陈玄丘唤来太子宫的人叫他们修窗,他们虽然对嘉鱼姑娘的不辞而别,陈公子窗子的破碎感到奇怪,却也知道他是国君的密友,所以不敢多问。
这年代没有天天上朝的规矩,陈玄丘就只在府中修炼,经过了昨日的刺杀,他是不会轻易离开了。
可是天将近午时,却有宫中快马赶来太子宫,一队甲士带来了殷受的旨意:速召上大夫陈玄丘入宫。
陈玄丘不知道殷受遇到了什么大麻烦,赶紧随着那队甲士入宫,鱼不惑、娜扎不放心,急忙跟了去,护送他入宫。
陈玄丘一路马不停蹄,到了宫门处,有寺人喊他可宫中骑马,便一溜烟儿地冲了进去。
陈玄丘赶到御书房,就见殷受一身孝服,气极败坏。
几案上,榻上,奏本扔得到处都是。
陈玄丘急忙拱手道:“国君召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殷受怒气冲冲地道:“反了他们!反了他们!大哥你来看,这才一早上啊,就是几百道奏本,都快把寡人的御书房塞满了!
全是弹劾你的,说你是当世第一大奸佞,要寡人呼应民意,诛你九族!嘿!这才一早上啊,寡人从未见过他们如此勤政。”
陈玄丘随手捡起一本奏章看了看,果然,里边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骂他祸国殃民,骂他妖言惑君,骂他罪该万死,不杀他人神愤一类的。
殷受怒道:“全都是,全都是啊,他们是商量好了来的,寡人才刚继位,他们这是给寡人脸色来着。”
陈玄丘现在斗志特别的旺盛,毕竟他昨儿夜里他就觉得“有点憋得慌,好想大战一场”了。陈玄丘立即给殷寿打气:“他们是冲着废除人殉之礼来的。但也不是全然为此,也是想给国君一个下马威,只要国君这次让了步,以后就会任其摆布!战!咱们跟他们战!
”
殷受大受鼓舞:“寡人就是这么想的,就像大哥你昨儿说有,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人死鸟朝天……”
陈玄丘打断他的话道:“干是干,但是我们需要帮助啊,秦桧还有三朋友呢,孤家寡人可不成。朝中文武,就没一个支持国君的么?”
殷受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秦桧是何许人也,反正听了有莫测高深之感,大哥一向莫测高深。
殷受便道:“昨日参与廷前议事的几位重臣倒是没有上书反对。不过,寡人怀疑,这几百封奏本中,得有一多半就是他们的党羽,能指着他们么?哦!对了……”
殷受走到几案旁,在几案上翻了翻,找出四五本奏章,道:“倒是也有几个支持寡人的,只是人微言轻,没甚么作用。”
陈玄丘接过奏本随手一翻,就见第一本上写着“射亚费仲,叩陈国君:”,又翻开第二本,只见上边写着“犬官尤浑,叩陈国君。”陈玄丘也不继续看了,一拍奏章,道:“官儿小不要紧呐,你是国君,赶紧提拔就是了!把他们都提起来,放他们出去咬人,跟那些执迷不悟之辈,咱们就是干!”
第161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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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对陈玄丘倒真是从善如流,他说这些人可用,殷受便马上下旨,传这几人入宫。
趁着这几人还未赶到,殷受吩咐内侍找来这几个人的履历资料,先和陈玄丘一起做了个了解。
费仲是射亚,亚是武官。常见的武官有大亚、多亚、马亚、射亚。如今这年代作战,战车是主力,故而马亚的地位最高,大亚、多亚、射亚都要屈居于马亚之下。射亚就是管理弓箭手的武官,所以费仲的职务也不算特别低,可是跟他自己祖上比,现在就是太过没落了。因为大雍王国的第五任宰相,就是费仲的曾祖父,人家也是宰
相人家。
至于尤浑,则是一个犬官。
犬官倒不是养狗的官,而是指负责田猎的官员。如今大雍农业、手工业、商业、林业渔业俱都很发达,田猎几乎完全变成了一项娱乐活动,不再是百姓们生活物资的主要来源,犬官是真正的闲职,所以尤混显然格外不
得志。
至于另外三个上书言事、表态拥戴的,则是三个小小的事官。
朝廷各衙门里都有一些供驱策奔走的胥吏小官,这些小官们的官职名称特别简单朴素,就叫御事官、我事官、东事官、南事官、北事官、西事官、大事官、小事官。
上书言事的这三位事官,全部都是小事官。
这三位只怕是知交好友,这上书表态的事儿,很可能是他们三个商量好了一致的行动。
陈玄丘看完,沉吟着将资料合上。
殷受摇摇头,沮丧地道:“你看到了,支持寡人的,就这么小猫小狗三两只,能有什么能力?哎,怕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陈玄丘不以为然地道:“身居高位者也不一定就拥有相应的能力,这几个人,明知国君的诏命一出,必然令天下侧目。
百姓们不敢辱骂国君你,便纷纷咒骂我是奸佞,这种情况下还敢投书表态引火烧身,就只这份勇气几人能及?
国君,我现在是千夫所指呀,在外人看来,国君是否能把这道诏命坚持下去都不可知,或许明天就要把我推出去顶缸挡罪呢。
这种前途难料的状态下,他们敢把全副身家押在咱们这一边,也许他们是赌性大了些,不过这也说明,他们实在是没有别的门路可走了。
这说明他们此前不曾拉帮结伙、没有背景后台,这样的人国君用起来,他们才会一条心地为国君效力呀。”
殷受搓搓手道:“大哥所言甚是,可……究竟该怎么利用他们呢?”陈玄丘道:“大王刚刚登基,最缺的,是可用之人。臣刚刚受封大夫之职,现在最愁的,是毫无根基。这几个人,将要面我就是的,是与你我完全相同的问题,所以,国君
得给他们开衙建府之权!”
殷受动容道:“开衙建府……”
陈玄丘压低声音道:“我们可以这么做……”
……
费仲等人正在职司上,距王宫不远,很快就都喊了来。
五人进了御书房,头也不敢抬,埋着头小碎步地跑进来,立即长揖到地,分别恭声道:“小臣费仲(尤浑、马潇、简伦、沈洄)见过陛下。”
“免礼,起来吧。”
殷受唤起五人,瞧了瞧,还行,都挺顺眼。
相貌本就是选官的一个重要标准,倒未必是上官喜欢以貌取人,恰恰相反,是天下百姓习惯以貌取人。你找个嘴歪眼斜、尖嘴猴腮的,何以服众?
殷受微笑道:“你们的奏本,寡人看过了。很好,卿等都是国之大才,颇有卓识。”费仲几人听了都面有喜色。朝中山头林立,出于方方面面的原因,他们没有靠山,晋升无望,眼看都四十多岁了,再不及时抓住一个机会,就连晋升的末班车都搭不上了
,这才孤注一掷,没想到果然入了大王的法眼。殷受清咳一声,道:“寡人刚刚即位,欲一展平生抱负,很是需要一些像你们一样,能为寡人分忧的干臣。况且,先王任人,就向来不拘一格,寡人自然也是如此。费仲…
…”
费仲赶紧弯腰,道:“臣在。”
殷受道:“你的曾祖,曾是我大雍国相,说起来,你也是宰相人家,如今只担任一个射亚,着实委屈了你。”
费仲一听,不禁声泪俱下:“都是臣无能,令祖宗蒙羞。”
殷受微笑道:“寡人看你奏章,卿‘有能‘的很嘛。你现在是中大夫,寡人欲提擢你为上大夫,暂任‘小司寇’一职。咳,咱们那位大司寇,年纪太大了,你要好好做。”
大雍司法制度,天子是最高裁判者,但三军统帅的最高领袖还是天子呢,又如何?总不能叫天子亲自去打仗、断案吧,所以朝中另设有专司此任的官员。
司法官的实际最高裁判者就成了大司寇,负责实施法律法令,辅佐天子行使司法权。
而大司寇之下还可以设立一位小司寇,做为大司寇的副手,审理重案要案,管理士师、乡士、遂士等基层司法人员。
殷受到底是刚做了皇帝,城府还不够,其实他没必要对费仲说的这么露骨的。
殷受这是明白地告诉他,我有意要拿掉这个跟我唱反调的大司寇,你先去小司寇的职位上打磨打磨,为抢班夺权提前做准备。
费仲若想走的更远,以他的智慧就该自己看到这一点。
费仲一听惊喜若狂,连忙领旨谢恩。
殷受又对尤浑道:“尤爱卿,你本是一个犬官,可是见识着实不凡,屈才了。寡人求贤若渴,决定提擢你为中大夫,担任宫尹一职。”
尤浑一听也是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地向殷受表态,甘愿为国君肝脑涂地云云。
剩下三个“小事”听了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知道今日既然被召至御前,说明他们的奏章深合天子之意,这一注,下对了。
可是,费仲现在做了上大夫兼任小司寇。尤浑虽然只是提拔为中大夫,可宫尹一职,那也是国君的近臣啊!
宫尹要负责宫廷卫戍安排以及宫中诸般杂务,若非国君心腹,怎么可能担任这样的要职。
然而,接下来他们三个,按照这规律,只怕要一个比一个得到的好处更少了。三个人都有些紧张,如果我是最后一个被叫到的,恐怕……
却听殷受又道:“费仲,尤浑,你二人留下,寡人与你们还要长谈一番。海总管,你带他们三人去偏殿,那里自有人分付对你们的任用。”
三个“小事儿”一听,心就凉了半截,完了,看来想一飞冲天的希望是没有了。
他们身份地位都是很低的。
大雍的阶级划分是这样的:天子、诸侯、卿、大夫、士、民(庶人、工、商)、奴隶。他们这三个“小事”,都是士,只比民高一阶。
如今看来,阶级如山岳,想越上一阶,还是难比登天啊。大王……连他们的名字都没问过。
三人都有些沮丧,怏怏地跟着寺人总管退出御书房,拐到旁边一幢偏殿。
“陈大夫,咱家把人给你带过来了。三位,请吧!”
说完,海公公就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那位原太子宫中总管,如今的大内总管的海管事一直满脸倨傲,看那三个“小事儿”时眼睛都懒得往下瞧一瞧的,可一迈进偏殿,立即满脸堆笑,谄媚的样子像极了他们三
人方才在殷受面前时的模样。三人虽然只是区区“小事”,可他们能敏锐地在千夫所指中发现机遇,为人自然是极机警的,一瞧海总管这般模样,顿时心中一动,貌似这位陈大夫在大王面前很受宠啊,
不然这位海公公能像欠了人家八百吊钱似的谄媚?”
“陈大夫,难道他就是……”
三个“小事”突然间明白了殿中坐在案后的这位陈大夫的身份。
陈玄丘坐在卷耳长案之后,笑得天官赐福一般:“三位叫什么名字呀?”
三个“小事”不敢怠慢,连忙趋前拜见:“下官蜚蠊(马潇、沈洄)见过陈大夫。”
陈玄丘笑吟吟地点头,敷衍道:“久仰,久仰,三位请坐吧。”
蜚蠊、马潇和沈洄在陈玄丘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
陈玄丘目光一扫,道:“你等以前官居‘小事’,做的都是些勾连于上下之间,游走于黑白边缘的事情,想来熟捻的都是城狐社鼠、五行八作一般人物。”
蜚蠊黑脸一红,他本来就有些沮丧失意,陈玄丘这话又把他们形容的颇为不堪,顿时就有些恼怒,忍不住道:“陈大夫何以欺我?”陈玄丘忙摆手道:“误会,误会,陈某绝无羞辱足下之意,我这么问,只是因为你们要建衙开府,需要招纳人手啊。可这人手从哪里来呢?就说我吧,若是让我招,我可没
办法招得来。”
“开衙建府?”
蜚蠊和马潇、沈洄三人面面相相觑,他们一个小小的“士”的阶层的低级官吏,开衙建府?不是开玩笑吧?
陈玄丘从几案上掀起了一块牌匾,上边一行墨迹淋漓的大字,字还没干呢,显然他刚才就是在看这个。
陈玄丘笑容可掬地道:“没错,大王想另设一个职司衙门。你们看,这就是大王为这新设衙门御笔亲题的名称。”
蜚蠊三人定睛一看,就见牌匾上四个墨迹淋漓的大字“东辑事厂!”
蜚蠊三人刚刚提起的心气儿呼悠一下,又沉下去了。
哎!辑事?辑事是多大的官儿?比我这“小事”大很多么?我终究还是一个小小的士,没机会做大夫啊!
第162章 秣马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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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见三人兴致不高,晓得他们还不清楚这东辑事厂究竟是个什么所在。
陈玄丘微微一笑,道:“这东辑事厂,简称东厂。它直属于天子,不受朝廷各职司衙门的节制,而东厂的职责呢……”陈玄丘目光扫过蜚蠊三人,道:“只有一条,那就是纠察百官。不管是他们道德上有瑕疵、金钱上有贪墨、差使上有渎职,亦或吃里扒外出卖了朝廷,任何人、任何事,无
不可察。
一旦查到了怎么办呢?你们有权抓人,不管他是什么人。然后移交给费仲,他现在是小司寇,由他来根据你们提供的证据,断案判决!”
蜚蠊、沈洄、马潇三人都不是蠢人,一听就马上意识到了其中权柄之重,眼睛立即亮了。
沈洄激动地道:“多谢陈大夫提携,我们明白了。我们一定会鞍前马后,追随陈大夫,凡事唯陈大夫马首是瞻,竭死效力,绝无怨尤。”
陈玄丘一听,赶紧道:“不不不,新君登基,诸务繁多。大王如此信任陈某,陈某敢不鞠躬尽瘁?我还有很多事要辅佐国君呀。
东厂这里,陈某若是挂着要职,却不能真正主持大局,于诸君也不公平。陈某不是抢功之人,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所以,这东厂之事,陈某就不参与了。”
陈玄丘说着,心想,但凡这种事儿,哪怕你再是至公无私,也一定留下千古骂名,换了包青天来都顶不住,因为这可是招所有人忌讳的事情。
三人听了很感动,沈洄翘起大拇指,衷心赞道:“陈大夫真君子也!”
陈玄丘作虚怀若谷状,坦然受之。
陈玄丘微笑道:“你们三位,以蜚蠊为厂公,沈洄、马潇为左右大档头,你们招兵买马,什么人可用,自行做主,大王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
陈玄丘脸色一沉:“谁屁股不干净,却还在朝堂上尽说些冠冕堂皇的屁话,拖咱们大王的后腿,那就把他揪出来,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陈玄丘说到这里,沉声道:“记住,只要你们忠心国事,效忠于大王,大王就会保着你们,荣华富贵、锦绣前程,享用不尽。如果你们首鼠两端,呵呵,你们如今已不容于
诸位公卿,若再触怒大王,下场……自己想想吧。”
三人听了,先是怵然心惊。但转念一想,昨日豁出一切上这一本,求的不就是大王的青睐么?
现在看来,先帝意图改制,却受多方掣肘,沤心沥血,活活累死,见效也是甚微。当今天子显然是没耐性慢慢说服群臣了。当今大王年方十八,比我还要年轻二十几岁,我便死心踏地跟着大王,与满朝公卿为敌又如何?大王在,我就安然无恙,大王死……呵呵,反正那时我一定死在大王前边,
我死后,管它娘的洪水滔天!”想到这里,蜚蠊沉声说道:“陈大夫放心,我等自上书时,便已决定,不惜与整个天下为敌,也要誓死效忠大王。蜚蠊在此立誓,若是违背这番誓言,天人共谴,死无葬身
之地!”
马潇和沈洄也竖三指向天,沉声发下毒誓。
这年头,毒誓对大多数人还是很有约束力的,陈玄丘听了便展颜道:“好,既如此,你我今后同进同进,祸福与共便是。三位请坐,咱们再详细聊聊。”
陈玄丘就他所设想的细节又与三人详细讲述了一番,说是他设想的,其实不过是抄袭历史上真正东厂的一些功能罢了。
三人先前已经察觉这个“东辑事厂”很不简单,如今听陈玄丘详细一说,如果他们真能打开局面,他们以后就是大王的耳朵、眼睛和拳头,那是何等的威风?
三人心花怒放,就此放下疑虑,决心要跟着殷受一条道走到黑了。
陈玄丘面授机宜之后,便让三人离去,尽快把东辑事厂这个摊子支起来。
三人兴高采烈,一出王宫便跟着蜚蠊去了他的府邸,要招募些什么人,如何展开,第一把火拿谁开刀,这些都需要他们三人详细计议才成。
待三人离去,陈玄丘便回到御书房,殷受这边费仲和尤浑也刚刚离开,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了。一见陈玄丘,殷受便兴奋地道:“陈大哥,这费仲和尤浑果然是人才,寡人只是稍诉苦恼,他们就明白了寡人的心结所在,为寡人想出许多奇思妙想,于寡人颇有助益。那
三个‘小事’如何了?”
陈玄丘笑道:“国君莫看他们三个出身低微,来日这三个人所能发挥的作用,可能尤胜于费仲、尤浑。”
殷受不敢置信地道:“他们有这般了得?”
陈玄丘道:“国君千万不要小看了他们想跳出现有阶级,一心往上爬的决心。一个一直装孙子的人,一旦有机会成了爷,呵呵,你就看着吧。”
殷受欣然道:“若果真如你所言,那自然是好。希望这些人能成为寡人的好帮手,不然寡人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陈玄丘道:“国君前两日登基之时,调入宫中的第一师似乎出城了?”
殷受道:“不错!宫里驻扎那么多兵干什么?况且,月酌师父与孔总兵有些不对付,让他们分开好些。”陈玄丘肃然道:“国君身边固然有月酌先生这等高手保护,但双拳难敌四手,不可将大王的安危寄予其一人。我看那位孔总兵神通本领颇为不凡,国君不如把第一师调入中
京,从此长镇京师。”
殷受不以为然地道:“不至于吧,难道还有人敢弑君不成?我大雍立国四百多年,还不曾遇到过这种事。”
陈玄丘道:“大雍立国四百多年,却也不曾有过如此更改祖制的举动啊。况且,朝中真就无人敢弑君么?”
殷受忽然想起那两个还在守灵、哭灵的兄长,心中不由一凛。
陈玄丘道:“这种错,出一次就是万劫不复,不可不妨。”
殷受肃然道:“寡人明白了,寡人明日就下诏,调孔九翎进驻中京。”
殷受说到这里,又问道:“陈大哥,费仲等人要想有所作为,还得一段时光,这段时间里,百官若再有条陈逼迫寡人,寡人该如何应对?”
陈玄丘道:“你是大王,你要应对便应对,你不想理会便不理会,他们还敢逼迫你不成?”殷受恍然道:“不错!不驳回、也不采纳,他们对寡人便有一种莫测高深之感。他们想施压于寡人,叫寡人治你的罪。等过些时日,他们中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却纷纷落马,
到时候,我看他们还有谁不识相。”
殷受说到这里,便嘱咐陈玄丘道:“既如此,陈大哥你这些时日就不必出门了,可居于府中暂避风头。”陈玄丘笑道:“如果我那样做,岂非显得心虚?我若如此示弱,费仲、蜚蠊他们又如何有勇气与那些人一搏?臣不但要走动,还要比以前更加的高调、张扬!大王,臣要请
一道旨意,明日大张旗鼓,往奉常寺一行。”
殷受一呆,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陈玄丘笑道:“我说了,大张旗鼓,造势而已。奉常寺扶保大雍,劳苦功高,新君登基了,遣人前往犒赏,合乎情理吧。
如今东夷时有纷争,西岐又在磨刀霍霍,奉常寺食我大雍俸禄四百多年,这个时候,他们也该多出些力才是,我代大王过问一下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难道不该?”殷受眉头一皱,心道:“陈大哥要寻的那门亲,乃是奉常寺的叛徒。奉常寺对此一直讳莫如深。陈大哥此番去奉常寺,只怕也是要打听苏家的消息,一旦被奉常寺怀疑他是
陈道韵之子的话……”
想到这里,殷受眉头倏然一挑,心中又想:“今时不比往日,我已登基称王。就算遥领奉常寺的谈太师,见了我也要执礼称臣,我还保不下陈大哥?”想到这里,殷受胸中豪气顿生,便道:“好!寡人这就拟一道旨意,你就代本王,往奉常寺一行吧!”
第163章 鸑鷟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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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九翎是个屁啊!有老夫在,要那孔九翎何用?他的五色光刷得了老夫么?没了五色个,他孔九翎就是个屁!
还有那个陈玄丘,陈玄丘放的什么屁啊!调第一师入京,以策安全?老夫护佑你多年,从一个顽童,养成一位天子,出过事儿么?”
月酌吹胡子瞪眼的,对殷受大发脾气。
殷受用手指塞着对着月酌一面的耳孔,月酌老人瞪眼道:“你捂耳朵是什么意思?”
殷受解释道:“徒儿怕左耳听,右耳冒了,所以摁住一边。”
月酌哼道:“算你识相。他陈玄丘年纪轻轻,懂些什么?你调第一师进京作甚?就算要调兵进京,第二师、第三师不行么?”
殷受苦着脸道:“师父啊,第一师有何不好?”月酌道:“不是第一师不好,是第一师的总兵官孔九翎不好,那个耀武扬威的家伙,一向狂妄自大,不把老夫放在眼中。他除了一手五色光,也没个特别的本领,能依仗他
什么?”
殷受听了,微微有些动摇,他的选择困难症又发作了,不禁迟疑道:“那……要不徒儿换调第二师进京?”月酌欣慰地道:“勉勉强强也可以。其实你根本不用调兵进京,有老夫在,真有什么风吹草动,老夫弹指灭之!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软,人家说点什么,你
就没了主意。”
殷受瞿然一惊,一拍额头道:“对啊!师父说的是,我怎么又犯了优柔寡断的毛病了!不成,这一次,我就调第一师进京!徒儿身为大王,要坚决果断,不能受人左右!”
月酌:……
……
陈玄丘对窗而坐,一样样清点着纳戒里的东西。他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逐一筛选,珍贵之物便放入纳戒,并且按照取用的频率摆放,不珍贵的或者现在已经不适用的,便取出来,免得占了纳戒的空间,并且使得内中
凌乱不堪。
通常,陈玄丘进行这种整理的时候,都是准备要有一场恶战。
明日去奉常寺,他是奉大王旨意而行,是王使、钦差,相信奉常寺纵然暗怀鬼胎,也不敢明着对他不利。
更何况,他相信经过四百多年的发展,奉常寺中或许有了蛀虫,但未见得整个奉常寺都出了问题。
比如茗儿的那个汤师兄,就是一个冷峻却又热血、虔诚的年轻人。
茗儿……好久未见她了,想是已经想开了吧?
陈玄丘笑了笑,意兴有些萧索。
不管怎么样,他很珍惜茗儿这个朋友。只可惜他也知道,男女之间是不存在纯净的友谊的。
哪怕他在茗儿心中有千般好,若是情丝一断,不生厌恶已是好的,又怎么可能坦然以朋友相处?
陈玄丘吁然一叹,微生怅然,然后,他又发现了那枚火红的羽毛。
它已失去了神光,没了任何作用,可是,却一直被他珍藏着。
李玄龟受伤后,已远遁北海,显然是疗伤去了。
这么远的距离,陈玄丘不必担心他生出感应,所以大胆地取出,轻轻抚摸着那柔软、温暖的羽毛,脑海中不期然地想起了那道可爱的身影。
只要一想起她,陈玄丘的唇角就会不受控制地翘起来。
不是情欲的、占有的想法,就是一想起她,心里就觉得很甜,想着若能拥着她,便已如沐春风。
前世今后,陈玄丘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儿生起这样的感觉。
……
中京上空,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那是一只极其巨大的可怖的怪鸟。
它飞行于夜空之中,就像深海中的一头巨鲨,翩然游过。
中京王城在他的庇护之下,所以也只有他,才能如此展翅翱翔于中京的天空。
他是鸑鷟,他所庇护的雍国新君难得果断了一回,他怎么能打击殷受的积极性呢?
可他又气不过,便去了趟西效军营,约了孔九翎,一起飞至深山荒无人烟处,大战了一场,毁了几座山头,这才归来。
可一战之后,他仍余怒未息,便直接以本体形象飞回了中京,要再去寻那陈玄丘的晦气。
这小子蛊惑天子,不是好人,得教训一下!
太师府,后花院。
摩诃萨正在月下指点徒儿。
“茗儿,这段时日,你要专心了。你和你妹妹,一个专修心法,一个专修剑气,两者原本是一体的,之所以能分离修炼,就因为你们是一体双魂。
天上地下,也只有你们,可以用这种别致的方式修行。所以,你们的心法和剑气,都能练到至精至纯之境。若论精纯,就连为师都比不了你们。
为师正在寻找让你姊妹分开的办法,但在此之前,你们的剑气与大势至心法,必须融会贯通,否则利用你这百万里无一的特殊体质,所修练的功法,就前功尽弃了。”
“弟子明白!”茗儿握着剑,努力调运着对她来说,显得颇为陌生的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心法。
这是一股宏大无匹的力量,仿佛一道决堤的洪流,想要驾驭,着实不易。
可是,她与妹妹有志一同,她也想分开,有一具完全由她自己做主的身体。
爱情的力量,是一种强大无比的催动力,可以令人完成种种他之前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咦?”
摩诃萨忽然眯起眼睛,望空看去,只看到一道比夜色更黑的巨大鸟影,曳空而过。
“天下果然要大乱了啊,什么妖魔鬼怪都敢现形了。”摩诃萨喃喃地道。
……
南子悄悄潜伏在太子宫一侧墙头外,细细观察许久,倏地越墙而入。
陈玄丘应该不会想到她会去而复返,所以此番可以出其不意,她只要冲进去,猝然制住陈玄丘,抢了葫芦就走……
太子宫另一侧的墙头处,王舒窈也翩然一跃,遁入了宫墙。
久等却不见陈玄丘落单,王舒窈有些按捺不住了,刚刚她壮起胆子用神念探视了一下,那股令她恐惧的强大神力已经消失了。
她猜的果然不错,雍太子继位称王,那个保护他的神秘高手便也随之入宫了。
于是,王舒窈纵身跃入宫墙,气势如虹,直扑陈玄丘的居处。
“哼!什么妖魔鬼怪都敢现形了!”
王舒窈的神念之中,突然响起一道至刚至阳、宏大无比的声音。
随之,一道可以消融一切阴晦邪祟的紫气匹练一般,自天而降。
鸑鷟的本命神通,“紫气东来”!
孔雀神鸟的五色神光无物不刷,大罗之下,罕逢敌人。
而鸑鷟神鸟的紫霞神光,则是涤荡诸邪,非至阳至正之力,不足以匹敌。
王舒窈只觉一股令她的神魂都为之惊悸的庞大神力,倒泻银河一般自空而降,王舒窈根本不作第二想法,立即纵身飞掠,向前疾窜。
王舒窈竭尽全身本领,快逾电光般冲至对面墙头,恰撞见南子越墙而入。
两个生死对头,就像遇到了兽潮的一对雌狮母虎,哪还顾得上捉对儿厮杀,立即转身便逃。
紫色神光匹练般泼下,却只覆盖了太子宫的范围。
王舒窈和南子堪堪跃出太子宫的宫墙,被紫色神光扫过后背。王舒窈“哇”地一口鲜血就愤了出去,神魂受了重创。
南子修习的功法不像王舒窈的鬼修功法正受紫气克制,却也是白嫩的脸颊陡然胀红如鸡血,胸腑受创,喉头一甜,强压着一口气儿,没让鲜血喷出来。
两个女人大惊之色,立即一个往南、一个往东,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空中那只巨大的紫色神鸟敛翅降落下来,边降落边缩小,待他双足落向地面时,已然变成一个紫须老者。鸑鷟目中紫芒一闪,看到陈玄丘卧室的窗子开着,有光自窗中透出,便负着双手,傲然走了过去。
第164章 平生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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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酌看见陈玄丘正坐在桌前悠然出神,便迈开大步迎上前去。
陈玄丘浑然不觉窗外来了人,以鸑鷟的本领,他既然不想惊动太子宫众人,敛翼落下时一旦收了威势,又有几人能察觉他的到来?
实际上他展翅翱翔于空时,也只有摩诃萨那等高手才看得见,对普通人来说,当时的他是完全融入夜色的,是无形的。
陈玄丘手中拈着那支凤羽,轻轻顺着羽毛的方向抚摸着,轻叹道:“小凤儿呀,说起来,我自下山来,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了呢,唯独对你,念念不忘。
我以前不相信一见钟情那一套,总觉得所谓一见钟情都是胡扯,男人嘛,看见哪一个漂亮女人,他不会一见钟情啊?可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原来这是真的。”
鸑鷟正要冲上前一把揪出陈玄丘。
虽说他是雍王的好友,不能打死他,但是打他个半死,出一出恶气也是好的,谁叫他居然妖言惑主,想把孔九翎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弄到雍王身边来呢。做为雍国的两大护国神兽,他们两个一向不对付,就连第一任雍王,雄才大略的殷无极,当初都拿他们两个没办法,两人互相看不惯,动不动就呲毛掐架,只好把他们两
个分开安排。
可是,鸑鷟目光一定,突然看到了陈玄丘手中所持的一枚火红色的羽毛。
鸑鷟就像中了定身法儿似的,顿时呆在那里。
旁人看到这片羽毛,未必知道它的来历。可是鸑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可是血统论的狂热崇拜者,对他尊贵的凤凰血脉,看别人时有无限的优越感,面对凤凰最纯正的血脉后裔朱雀时,则是无尽的崇拜,自然研究的无比透澈。
凤凰有六象九苞,身负五条天生道纹。
六象者,头象天,目象日,背象月,翼象风,足象地,尾象纬。
九苞者,口包命,心合度,耳聪达,舌诎伸,色光彩,冠矩朱,距锐钩,音激扬,腹文户。
凤凰行鸣曰归嬉,止鸣曰提扶,夜鸣曰善哉,晨鸣曰贺世,飞鸣曰郎都,食惟梧桐竹实。
凤凰生而身具五个大道像纹,首纹曰德,翼纹曰顺,背纹曰义,腹纹曰信,膺纹曰仁。
此刻,鸑鷟看到的就是凤凰的腹心纹,也就是“信”字纹。
那火红鸟羽上金色的纹路陈玄丘认不出来,只当是凤凰羽毛上处然形成的条纹,好看而已。
可他做为鸑鷟,却一眼就认出,那是蕴含着玄奥大道法则之力的先天道纹,那是一个“信”字。
这是凤凰的腹心之羽,是信之羽。
陈玄丘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
鸑鷟脚下一滑,变成了一条溜边的黄花鱼,哧溜一下,就闪到了窗子看不到的位置,悄悄靠近。
窗中,陈玄丘用指肚轻轻点按着那柔软华美的火红羽毛,半开玩笑地道:“就你喜欢说我没有男儿气概,偏偏我还就喜欢了你,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贱皮子?
你说回去等那个极重要的人,也不知道等到了没有,事情办完了就该来见我么,我又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一展翅就是万里之遥,我去找你,很辛苦的。我跟你说啊,前几天我碰上一只猫妖,生得特别妖、特别媚,走起路来,啧啧啧,那韵律,简直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你要再不来见我,我可要变心喽。到时你去哪儿
再找我这么出色的男人。”
鸑鷟一听,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伸出手去,一把掐死这王八蛋。变心?那可是我族至高无上的凤凰啊!那是朱雀啊!
我说他怎么会有凤凰的腹心信之羽呢,果然是凤凰主动送给他的,否则他怎么可能得到。
我们凤凰一族血统最纯正的朱雀倾心于你,将心之羽、信之羽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你,你敢做负心人?老夫剥了你的皮!”
陈玄丘幽幽一叹,又道:“小辞啊,受受是个好国君,我得帮他一把。这上大夫么,做不做的我倒不希罕。待我此间事了,我就去找你。
世间生灵,无论公母、雄雌,男女,都是我们主动。可是以前,我不敢的,你有无尽的寿元,若我只需三五十年,就要老态龙钟,情何以堪。
现在不同了,如今我也修了无上道术,不必再有这样的担心,我一定会去找你。此生若能得到你做我的道侣,那我这一辈子也就无憾无求了。”
鸑鷟满意地抚起了胡须,这才对,我族朱雀倾心于你,那是你几辈子积下的造化!凡间求亲,还要三媒六证、纳采问吉,何况是想追求我凤凰一族,太容易了才不合理。
这个狂热的血统崇拜分子,对于凤凰一族最正统的传承——朱雀,有着异乎寻常的尊崇与敬畏。
可是,纯正的凤凰一族,自上古大战之后,子嗣越来越难诞生,鸑鷟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一只凤凰了。
在他的记忆中,还是在他幼年的时期,曾经见过一只真凤,那无限神威,至今令他记忆犹新。
陈玄丘竟然有只凤凰垂青于他?鸑鷟呆呆地站在墙角,直到陈玄丘整理好了所有的东西,关上窗子准备睡觉,鸑鷟才清醒过来。
他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太子宫,走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火气,甚至还有一点小得意。
现在,他知道了一个大秘密,而孔九翎不知道。鸑鷟觉得自己终于压了那只自命不凡、自鸣得意、自以为是的烂孔雀一头。
陈玄丘是大王的好兄弟,又是真凤的心上人,那么……有生之年,我有机会再一次拜谒凤神了吧?
百鸟朝凤,是烙印在鸟族血脉里的一条规则。
鸑鷟带着朝圣般的心态走开了,想想他此生还有机会见到真凤,鸑鷟就兴奋的不能自己。
他决定,一定要牢牢盯紧陈玄丘,大王要把那只臭孔雀调进中京,随他去吧,有孔九翎在,陈玄丘一旦要去见凤神,他才有机会跟去,一睹凤凰的神采。
那可是凤神啊!
鸟族大神通者拜谒凤神,血脉之力会被唤醒,他就能突破桎梏他许久的瓶颈。那时候,他和孔九翎的僵持局面就会被打开,他要揍得孔九翎连他妈都不认识。
……
陈玄丘一夜好眠,一早起来,殷受已经派了车驾过来迎他,准备送他前往奉常寺。陈玄丘想了想,总觉得不放心,就把娜扎和鱼不惑唤到面前,殷殷叮嘱道:“我今日要去奉常寺一趟,代天子巡视。你们两个呢,就好好待在太子宫中,今天不许出门,哪
儿也不要去。”
鱼不惑憨憨地答应一声,陈玄丘便出门而去。
陈玄丘出了门却不登车,而是把腰畔葫芦望空一抛,化作乌蓬船儿大小,纵身往上一跃,坐在那只葫芦上,朗声道:“走,去奉常寺!”
声势搞得越大,此行便越安全。乘着一只葫芦前去,自然比乘车前往更吸引注目。
陈玄丘这边刚走,娜扎便一拉鱼不惑,兴冲冲地道:“走,咱们也去奉常寺。”
鱼不惑已经把陈玄丘刚才嘱咐他的话忘光了,他先好脾气地答应一声,然后就掀开牌子数起了人头:“陈玄丘去不去?”
娜扎道:“他已经先去了。”
“茗儿去不去?”
“茗儿在她自己家呢,也不去。”
“南子去不去?”
“南子已经离开啦,她不去。”
“那无名去不去?”
娜扎恼了,他跳将起来,双手叉腰,气咻咻地问道:“你给我一句痛快话,你到底去还是不去?”鱼不惑挠了挠脑袋,茫然问道:“去哪儿?”
第165章 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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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潇和沈洄在蜚蠊府上计议了一夜,越聊越是兴奋。
三个人都是“小事官”,五行八作、社鼠城狐、青皮无赖一类的他们接触极多,对这些人知根知底。
他们很清楚这些人中谁机灵诡变,谁胆大包天,谁心狠手辣,所以可以招募哪些人,甚至根据他们的特长,给他们安排些什么差使,半夜的功夫就都想好了。
至于东厂开张后,拿什么人打响第一炮,他们却有些举棋不定了。
倒不是一时找不到一个下手的目标。之前没有这样一个衙门,所以公卿大夫们行事无所忌惮,他们做事只需要不让对上的渠道知道就行了。
至于对下,他们很多事没办法隐瞒,也没必要隐瞒。所以蜚蠊三人如果想抓人,随手就能找出实据的目标比比皆是。
廉政公署刚成立时需要像后来办案时那么复杂么?一时间有太多人都有小尾巴可揪,根本不用太费功夫。
可是,从什么人着手,他们就拿捏不定了。
是打一只大老虎,还是拍一只小苍蝇呢?大王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这个尺度问题,他们又不能入宫去问国君,只能自己做一个判断,一旦判断失误的话,那就被动了。
如果打了只小苍蝇,有悖大王的意愿,大王必然大失所望,他们冒险争取来的机会,可能就得拱手让与他人。
如果大王本来的意思就是敲打一下众卿士,他们却抓了一只大老虎,大王骑虎难下,为了平息众怒,十有八九要把他们做为祭牲,那就完蛋大吉了。
蜚蠊之子恶来一大早就带着弟弟季胜来向父亲请安,请父亲和两位叔父去用早餐。
三个人虽然都没什么胃口,也只得强打精神出了书房,正要去花厅用餐,忽然一抬头,就见好大一只紫皮葫芦,正冉冉飞于空中。
蜚蠊惊讶地道:“那是何物,怎么飞行于空中?”
季胜年纪小,更加好奇,急忙挣脱哥哥的手,说道:“孩儿去看看。”
季胜撒腿跑了出去,他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官吏家庭,也就两进院落的一幢祖宅,不是什么深宅大院,出入十分方便。不一会儿,季胜就从街上冲冲地跑了回来,说道:“爹爹,天下那只紫皮葫芦,乃是一位姓陈的新晋上大夫的法宝。地面上还有好多人马护侍着呢,听说他是要替大王巡视
奉常寺去的。”
蜚蠊和马潇、沈洄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之色。
沈洄激动地道:“陈大夫威武!”
马潇道:“陈大夫初为天使,就去一贯地位超然的奉常寺巡视,这份魄力当真了得。”
蜚蠊沉声道:“不!这不是陈大夫的魄力,这是大王的魄力!”
三人眼中都放出光来。
蜚蠊霍然道:“走,我们回去。”
三人转身就往书房急急走去。
季胜看着父亲的背影,茫然地问道:“父亲不用早膳了么,我肚子都饿瘪了。”
孝道是自人族拥有文明以来,最为重要的品德之一。
因之形成了许多规矩,父亲在家却还未用膳,子孙们是不可能先于他用餐的。
恶来看着父亲大步离去的背影,目光灼灼地道:“父亲心中的难题,想来已经解决了。”
季胜好奇地道:“爹爹有什么为难之事?”
恶来咧嘴一笑,道:“现在已经没有为难之事了。二弟啊,父亲这一遭若是选对了,咱们家将来就不会仍是一个士族人家了!”
季胜更加好奇:“那会是什么人家?”
恶来哈哈一笑道:“也许是大夫,也许是公卿,也许是诸侯。谁知道呢,总不能全指着父亲吧,你我,也当努力!”
小小年纪的季胜握着小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嗯!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开饭了,饿坏了我就没力气努力了。”
恶来白了他一眼,道:“等着!”
书房门一关,蜚蠊便兴奋地满面通红道:“我以为,我们的目标就定为上大夫杨东彬,两位贤弟以为如何?”
沈洄眼睛一眯,沉声道:“好!就是他了!”
马潇狞笑道:“富贵险中求,咱们三个‘小事’,今儿就跟他这个上大夫杠到底吧!”
……
陈玄丘决定给奉常寺一个下马威。他还想知道,苏护夫人下落如何?她生的是男是女?前几日突然出现,向他发起攻击的那个妲己,是不是就是他指腹为婚的那个女孩儿?她为何藏身于奉常寺,又是奉谁
之命对他不利。
但所有这一切,他都不能明着询问,他也感觉到其中迷雾重重、问题多多了。
奉常寺是大雍控制诸国的重要衙门,毕竟大雍直接设立于诸国,能够影响诸国、了解诸国详情的,只有奉常寺。所以,就算是雍天子本人,也不会向庞大的可以撼动国本的奉常寺轻易发难。陈玄丘再得宠,也不可能比天子更狂妄。他代天子巡狩,第一站就选择了奉常寺这份勇气已
足以令天下为之侧目了。
所以,蜚蠊、马潇等人看到他气焰嚣张地飞行于空中,大排仪仗、大张旗鼓地去巡视奉常寺,才那般大受鼓舞。
陈玄丘剩着紫皮葫芦,飞抵奉常寺前。他不打算停下,他要长驱直入。
挑战奉常寺?他没想过。
他已经知道,人间有三大修真势力,一方入世二方出世,入世者奉常寺,出世者天柱地维。
这三个庞然大物,没人能够撼动。
不过,既然入世,就要遵守世俗的规矩。
陈玄丘只要把他的行为控制在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分寸掌握好了,那么便狂悖一些又何妨?
陈玄丘降低了葫芦的高度,背倚着葫芦凸起处,一条腿平伸着,一条腿蜷着,一只手自然地垂着,另一只手搭在蜷起的膝盖上,头微微地侧着,乜视着奉常寺的大门。
嗯,这造型……他在模仿雨化田公公。
还别说,陈玄丘俊眉俏眼的,还真有几分雨公公的阴柔之美。
“我们进去!”
陈玄丘气场十足地吩咐了一句,他不想等人通禀,也不想落下地来。
他是代表天子巡视,就大模大样地闯进去,又有什么不可以?
如果奉常寺觉得他有所冒犯,向他发出诘问,那就更合他的心意了。
那时他就可以掷地有声地喊出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句话一定要发出金戈之音,有声震屋瓦、振聋发聩之感!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上现在还没有这么一句无人不句的凝练名句,他打算发挥穿越者的优势,抄袭过来。
如果有机会,他还打算把横渠四句也搞出来。
养望嘛,谁嫌自己名气大呀。
陈玄丘一句话说罢,便倚着葫芦凸起处,一条腿伸着,一条腿蜷着,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搭着,头和身子扭着,向下俯视十五度角,冉冉地飞上了奉常寺的石阶。
陈玄丘正努力拗着厂花造型,身下忽然感觉一沉,连人带葫芦坠向地面。
亏得陈玄丘反应敏捷,急忙收了葫芦,双足往地上稳稳一落,好歹没摔个狗吃屎。
门前站着两个奉常寺的侍卫,门神一般,一左一右侍立。
左边那侍卫道:“我奉常寺内,布有禁空领域,一切飞行道法、一切飞行法器,俱受禁制。”
陈玄丘讪搭搭地揉了揉鼻子,有禁空领域了不起啊?那就用走的呗,咱大丈夫能屈能伸。
陈玄丘冷哼一声,迈步就往里闯。
右边那个侍卫又道:“未经通报而擅入奉常寺者,就会激活‘困仙阵’,运气不好的话,困上个三五日,我们也找不着。”陈玄丘马上缩回了迈出的一条腿,威风凛凛地道:“去!通报一声,就说当朝上大夫陈玄丘,奉旨巡视奉常寺,叫你们太祝率众来迎!”
第166章 天使请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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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祝王青阳没有出来迎接陈玄丘,左亚祝安知命、右亚祝宁尘也没有露面,出门迎接陈玄丘的是少祝汤唯。
“哎!谁说钦差大臣就一定牛,人家根本不买我的账啊。”陈玄丘沮丧地想,一时间有种钦差大臣进了年羹尧西北大营的感觉,心里有点“方”。
汤少祝一见陈玄丘就露出了微笑,当初敲他一棒子的是当今雍天子,他对陈玄丘还是蛮有好感的。
尤其是,他看得出,小师妹很喜欢陈玄丘,陈玄丘未来很可能变成他的妹婿,态度就更见亲切了。
“汤唯见过天使。”汤唯向陈玄丘长长一揖。
没错,天使一词,也是汉化西语时从汉语固有的古老词汇中借用过去的,这里的天使指的不是长着翅膀的鸟人,是指天子的使节。
汤唯行完了礼,这才走上前来,以常礼笑道:“玄丘贤弟,岐山一别,久违了。”
“哎呀,是汤兄啊,汤兄你好,哈哈哈,好久不见啦。”
“是啊,回到中京后,诸务繁忙,也未顾上一见。请,太祝和两位亚祝已在神殿相候了。”
“好好好,汤兄请。”陈玄丘好像被鱼不惑传染了健忘症。他说过要奉常寺太祝率队摆仪仗迎接他么?没有嘛。
陈玄丘目不斜视,完全没看到左右两个门神似的侍卫鄙夷的目光,与汤唯有说有笑地走进奉常寺。
奉常神殿,高大巍峨,庄严肃穆。
大殿上,数人合抱之粗的大柱竟有三十六根,三十六根通天柱,从头到脚绘满了祥云瑞兽,每根石柱高达十二丈,撑立着一个穹顶状的殿庑。
这座神殿实在是太大了,站在这样的神殿上,每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蝼蚁。
大殿正前方上首,顶天立地一扇白屏,上边没有供奉任何神像,只有“天地”二字,每个字都比一幢大屋还大,大概只有一位巨人,使一杆如椽巨笔,才能写得出来。
那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像是一口能破开天地的巨刀,带着一股镇压人心的宏大力量。
“天地”大字之下,是一张十二扇的巨大画屏,画屏中心点摆着一张云床。左右呈外八字状,还有两张云床。
左右两张云床边,可有一只丈余高的铜铸白鹤,喷吐着袅袅青烟,阵阵檀香气弥漫在大殿之上。
三张座位之前,两侧通天柱之间,是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巨大殿堂。
嗯……三清老爷显化的话,大概也就这排场了吧。陈玄丘悻悻地想,小受受登基坐殿的场面,都远远不及这里,奉常寺的地位果然超然。
“陈天使到了,老夫未曾远迎,尚祈恕罪。”王青阳微笑地说。
“啊,我……”陈玄丘刚想客气一下,王青阳已吩咐道:“来人,看座。”
一位侍者端了张蒲团来,放在陈玄丘面前。
人家太祝和两位亚祝正盘坐于云床之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面容笼罩在袅袅的香雾之中。
如果他跪坐在蒲台上,不管是坐的方式,还是座位的高低,看起来都会像是在向人家跪陈奏事。他可是天使啊!
陈玄丘突然明白了,他想给人家一个下马威,人家也想着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呢。
他……要不要“下马”呢?
……
娜扎带着鱼不惑赶到奉常寺,远远一看那巍峨庄严的门楣,娜扎便道:“走,咱们找一处院墙翻进去。”
“我要干嘛来着?我为什么在这里?”鱼不惑翻看了一下记事牌,没记。
“我应该找个本子,那样可以记得东西多。”鱼不惑想着,生怕自己又忘了,于是赶紧刻下了这句提示,然后抬起头来,向娜扎灿烂地一笑:“好!”
管他什么事儿呢,他只要知道眼前这人是“饭碗”的朋友,听他的,准没错。
奉常寺偌大的建筑群,要找一处人迹罕至的高墙翻进去,对他二人来说自然不难。
“嗖!”娜扎一纵身,便掠过了高墙,隐隐地落地了。
“鱼不惑,快点啊。”娜扎回头唤道,却没得到鱼不惑的回答。
娜扎又唤了两声,很不耐烦,本想自己走开,却又觉得把一个大傻子扔在这儿太不地道,于是,他便想翻上高墙,喊鱼不惑过来。
可是娜扎纵身一跃,却觉那道高墙有无限之高,他要掠多高,那墙头都要高出两丈,让他无可攀援。
“咦?”娜扎好胜心起 ,一连试了几次全无效果,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经营了四百多年,而且还继承了前朝奉御寺的全部家底,这奉常寺该有何等雄厚的底蕴?显然,偌大一座奉常寺,早已步步机关,他现在应该是陷于阵中了。
娜扎胆大包天,却也不怕。
如此看来,鱼不惑应该也进来了,只是二人各自陷于阵中,彼此不得相见。
既来之,则安之。娜扎大大咧咧地就走开了,若碰到人,大战一场就是,谁怕谁啊?
鱼不惑确实进了奉常寺,可一进奉常寺,就不见了娜扎。鱼不惑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只当娜扎已经走开了,忙不迭向前追去。
……
无名一路追着娜扎和鱼不惑过来,到了奉常寺前时,二人却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无名搔搔头,心想:“我是去找娜扎和鱼不惑呢,还是去找小师兄呢?路人都说,小师兄巡视奉常寺来了,娜扎他们应该也是来寻师兄的,我不如直接去找小师兄算了。”
想到这里,无名就背着他曳地的长剑,向那高大巍峨的奉常寺门楣走去。
一辆车驾停在了广场台阶前,帘儿一挑,少祝玉衡从车中走了出来。
玉少祝年约四旬,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凳下三绺微髯,气度清雅脱尘。
身为四少祝之首,玉少祝也是经常巡视各地,此番刚刚巡视伯国归来。
玉少祝拾阶而上,身后六名灰袍弟子背负长剑,肃然相随。
到了大门前,两名守门侍卫一见玉少祝归来,连忙欠身施礼。
玉少祝微微颔首,便进了奉常寺,六名剑侍弟子紧紧相随。
无名登上石阶,瞧他们走进了奉常寺,便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跟着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儿。
无名一瞧左右两个门子没有拦他,心中便是一宽,暗暗哂然摇头:“传承年头太久,诸般规矩都废驰了,你看,我一大活人,就这么进来了,他们都不问一声。”
无名随着玉少祝一行人走了一阵,瞧几人往左一折走开了。无名便站住,想了想,小师兄是天使,要会见奉常寺寺主,应该不会在偏僻的楼宇处。
他四下看看,只见道路四通八大,每条路都很宽广,宽广的大路中间又有亭阁庑廊诸般建筑,建筑之间又有各种小道,不禁有些挠头。
无名踮起脚尖儿看看,选了个正南正北的大道,就走了下去。
路上偶有奉常寺的神官,无名目不斜视,神色坦然,只管走他的路,生怕被人发现他是闯进来的,再把他轰出去。
无名心想,大户人家,都是越往后,住的越是家里辈份最老、地位最高的长者,我小师兄是天使,要会见的是奉常寺最大的官儿,一定是在奉常寺最后边。于是,无名就大模大样地走向九碑林。
第167章 雷鸣龙蛇不成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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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惑懵懵懂懂地四处游逛,越转越迷糊。
金秋时节,桂花幽香无处不在,鱼不惑就在这浸得人心发软的桂花幽香中胡乱闯荡着。
周围的每一块山石、每一丛灌木都摸了无数遍了,却还没有发现他是在原地打转。
因为,他已经把转悠过多次的事情给忘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翻开牌牌看看,也没什么心得,鱼不惑着急了,怎么其他人都不见了,若是把饭碗丢了,岂不是以后就没饭吃了。
他想飞,飞不起来,因为这里是禁空领域。
走不出去,飞不起来,鱼不惑就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碧澄澄的湖水。
他觉得那湖水很亲切,靠近了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也许……我可以从水里出去找“饭碗”。
鱼不惑想到就做,它把牌子摘下来,小心地放在旁边,又把太子宫送给他的新衣裳脱下来,爱惜地叠好,压在牌子上,然后赤条条纵身一跃,就下了水。
身子一沉入水里,鱼不惑顿时觉得一身轻松,说不出的舒适。
他在清澈的湖水里嬉游着,荡漾着,有种忘乎所以的惬意,然后他就忘了为什么要下水。
水很深,往下看碧幽幽的,大海一般的感觉。鱼不惑很好奇,于是就向下潜游过去。他游动的速度很快,可是足足游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寻到那湖水的底。
这里不会是无底洞吧?要不就是传说中的归墟?
鱼不惑脑海中突然浮起现这样的疑问,仿佛很久以前,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然后,他就感觉一股莫可匹敌的巨大吸力,裹着他冲向那个水底游涡。
鱼不惑努力想要挣扎出去,却挣脱不得,他很自然地就恢复了锦鲤真身,可是化为鱼身的它,仍旧挣脱不得,只能被那漩涡卷着,向深不可测的水下冲去。
漩涡卷得鱼不惑晕头转向,然后那股漩涡就推着他,猛然向上冲去。
水面上,一架曲桥。
曲桥上,站着一个神色忧郁的中年美妇人。
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片禁地里,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叫她牵挂,或许她早就追随丈夫于九泉之下了。
她站在桥上,一手托着碗,另一只手随手从中抓些饵料抛进水里,看着围绕着一眼泉水不时跃出水面的锦鲤们争抢着食物。
突然,一记殷雷炸响,中年美妇吓得柔荑一颤,一碗鱼饵全洒向水中
那眼泉水突然托着一条比起其他鲤鱼,红鳞透着金色,体形硕大一倍的锦鲤跃了出来。
锦鲤大张着嘴巴,于是一碗鱼饵全都泼进它的口中……
……
玉少祝的住处,一个童子执礼说道:“少祝回来的正好,太祝命左亚调查陈玄丘的底细,迄今尚无消息。左亚吩咐,等玉少祝回来,请玉少祝负责调查此事。”
玉少祝刚刚沐浴完毕,穿着一袭宽松的道服,长发挽成一束披在肩上,头发还有些湿润,所以黑亮亮的。
玉少祝沉声道:“这陈玄丘是何来历。”
童子乃是侍候左亚安知命的人,便向玉衡道:“此人来自姬国。从现在所知的资料,此人号称来自青萍山、隐仙宗……”
玉衡目芒陡然一闪,一抹锐利的光倏然闪没。
那童子全未察觉,继续道:“可是左亚已经派人调查,姬国无尽之海边缘,确实有一座青萍山,但山上并没有什么隐修的门派,他的这个来历显然是编造的。”
玉衡颊上微显紧绷的线条慢慢柔和下来。
童子继续说着,最后又道:“左亚的意思是,太祝怀疑此人与我奉常寺叛徒陈道韵又或者九尾天狐苏护有关系,请少祝一定调查清楚。”
玉衡颔首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马上着手调查。”
那童子向他行了一礼,道:“陈玄丘此刻正在神殿,以天使身份会唔太祝,弟子还得赶回左亚身边,那就一切拜托少祝了。”
童子说完转身离去。
玉少祝等他离开了,才慢慢站起身来,赤着双足,在房中徐徐踱了几步,忽然站住,扭头看了一眼,房中院里,俱无人迹。
玉少祝吁了口气,一步就向前迈去。此时,他已踱至墙边,墙上有一副画,颜色发黄,似乎是一幅年代甚是久远的古画。
玉少祝一抬腿就能踢到墙上,但他的脚伸出去,却陷入了那副画里,接着身子向前一探,身形突然缩小,一头扑进了画中。
古画绘的是一副山水,有崇山峻岭、流泉飞瀑,还有成熟的野果坠挂在枝头。
此时再看那画,画中多了一个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袭道服,长发挽在脑后,正负着双手,悠然地站在流瀑飞泉之下,似在欣赏山水。
画中世界,却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瀑布的水汽扑面而来。
玉少祝负手站在瀑布前,听着轰隆隆的水声,喃喃自语道:“陈玄丘,道韵兄,此人真是你的后人吗?我却从不曾听说,你有一个儿子,你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啊。”
玉少祝吁叹着,突然若有所觉,猛然一转身,向林间看去。
一双小手把灌木一分,一个发梳双鬏,唇红齿白的红袄少年从中跳了出来,项上挂着个银项圈儿,肩上搭着条红绫儿,一时也看不出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娃儿。娜扎一抬头,就看见了负手望来的玉少祝,不禁大喜,拍手笑道:“终于走出来了。这鬼地方,明明是奉常寺里,怎么就突然出现了莽莽群山呢。喂,你是奉常寺的人么?
刚刚是不是你使幻术困住了我?”
玉少祝微微一笑,道:“你现在,还没有脱困。”
娜扎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说,我还在幻境中?”
玉少祝摇头道:“这里嘛,也不算是幻境。不过,你仍被困在这里倒是不假。”
娜扎苦起脸道:“这下惨了,苏苏叮嘱过不许我出门。我偏不听,这要是回去的比他还晚,一定会被他惩罚的。”
这人被困住了都不怕,能不能出去也不担心,却在害怕别人的惩罚,那人很厉害么?
玉少祝好奇地问道:“这个苏苏是你的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记殷雷声骤然传来,山河震颤。
玉少祝攸然变色,失声道:“紫霄神雷!奉常寺内,谁需借用上界雷法?”
……
无名背着几乎曳地的长剑,笔直地往前走。
一队神官从对面走来,大道坦直,旁无他物,所以其中有人看到了他,但是那人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能够走到这里的,走得还如此光明正大、步履从容,显然与奉常寺有着莫大关系,应该是被奉常寺的重要人物带进来的,才会允许他如此自由行动。
无名继续往前走,又看到一群正在草地上练习借法、冥想的年轻弟子,他们当然更不会出面盘问。
无名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他走进奉常寺的禁地:九碑林。
无名站在林子里时,就开始发呆了。他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可能有误,谁会在这里会唔贵客呢?
就在这时,一记震耳欲聋的雷霆轰然炸响,让无名的头发都竖立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天象形成的雷电,这威力……是九宵神雷。
无名很熟悉这种雷法,他二师姐就擅长擂雷,而他的小师兄……有二师姐送给他的唤雷符。
无名心中砰然一动,正想寻找那雷击之处。突然一只很漂亮的白狐从草丛中一跃而出,嗖地一下就跳到了无名身边,一把拉过他长长及地的剑,用两只小爪子捧着那剑往头顶上一挡,哆哆嗦嗦地道:“谁在唤雷呀,真是讨厌死了,不知道人家最怕打雷么?”
第168章 代天执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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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微微一笑,正要在蒲团上坐下,一记天雷轰然而至。
雷击在了殿顶,偌大一座神殿,在天威之下,也不禁摇晃了一下。
王青阳三人愕然抬头,看向神殿穹顶。
安知命道:“怎么回事?我奉常寺怎么会遭致雷击?”
话犹未了,第二道神宵之雷再度轰然击下。
王青阳一纵身,就向殿外展袖飞去。、
安知命和宁尘急忙跟上,陈玄丘却不急,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殿外,已经有许多神官愕然仰望神殿。
空中彤云密布,电光隐隐,正在酝酿更具威力的一记神雷,猛地一道紫蛇闪烁,雷光轰然击下。
此时王青阳三人刚刚冲出神殿,亲眼看着一团电光击在神殿的铜顶之上,那火球在铜顶上来回滚动了几匝,电光烧灼得铜顶闪闪发亮。
宁尘目光一转,低声对王青阳道:“太祝,我奉常寺有禁空阵法,飞鸟不渡,雷电亦可避之,可这雷光却能击下来……”
安知命道:“可见,这不是气象变化,阴阳冲撞而产生的天雷,必是九宵神雷。”
王青阳淡淡地道:“自然是有人唤雷。”
宁尘讶然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向我奉常寺挑衅?”
王青阳阴沉着脸色道:“这问题,恐怕只有那位陈天使才能回答了。”
奉常寺众神官非常惊奇,因为奉常寺自建成之日起,还从不曾遭受过雷击。如果奉常寺愿意,甚至雨雪也不能进入。
在奉常寺的范围之内,就是天象气候都能控制。
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今天却发生了。
神雷每一次击下,巨大的神殿都发出一阵战栗,但是整座神殿却没有受到一点损毁,更没有天火烧起。
只见雷光火球在神殿房脊上一阵滚动,炸得铜顶如黄金般灿烂。
神雷降下,却不能击毁目标,似乎神雷也愤怒了,每一次轰击所酝酿的力道便也更加强烈。
天界,白玉京,白玉宫,真武大殿前。
满清音望着雷斗,有些讶然。
一连五击了还未结束,难道要把九道神雷轰完?
凡间有什么力量,可以抗衡九记神雷的轰击?
满清音刚刚学了卜算之术,一时好奇,便掐算起来,想找出其中的缘由。
安知命拧着眉毛,低声道:“太祝,这雷一道更比一道威力强大,会不会损毁神殿?”王青阳哂然一笑,道:“绝无可能,这是天下间360座大阵的阵眼,虽说少了岐州一座大阵,现在组不成杀渎大阵,可是有359座法器的加持,就算九宵神雷,也伤不了神
殿。”宁尘道:“可是,我奉常寺竟遭雷击了!要知道,我奉常寺可是天界在人间的代言人,竟遭雷击,岂不是意味着,我们已被天道抛弃?此事传开,于我奉常寺声威大大有损
。”安知命目光一闪,恍然道:“我本来还不明白,我奉常寺与大雍本是一体,这陈玄丘既是雍天子的心腹,为何对我奉常寺怀有敌意,更不惜召来神雷,想挫我奉常寺的锐气
。现在,我明白了。”
宁尘听他一说,顿时也明白过来,道:“他是代天子巡狩,天使方至,天雷随之而来,轰击我奉常神殿,他这是要借此树立天子的雷霆之威呀。”
安知命道:“我奉常寺与大雍虽然同进同退,如同一体,但是向来自行其是,地位超然,听调而不听宣,俨然如客卿一般。一位在大雍住了四百多年的客人……”
安知命唇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道:“也许现在那位大王,想把它变成自己的家人了。”
王青阳道:“咱们这位新大王,未必有这么深的城府和这样远大的抱负。或许,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完成先王不曾完成的大事。”
宁尘目光闪烁了一下,道:“废奴?”
王青阳微微颔首。
奉常寺虽然游离于朝廷政权之外,却一直拥有巨大的力量和影响力。
而对于废奴这种前所未有的新政,奉常寺的态度一直比较暧昧。
奉常寺从未公开表态反对,但也从未表态支持,同时奉常寺与几位反对废权的大臣,尤其是启和衍两位王子走动甚近。
这就会给人一种解读,代表天意的奉常寺也是不赞成废奴的。
如此一来,自然助长了反对派的气焰,给试图变法的雍天子带来巨大阻力。
休戚与共者,未必就志同道合。
殷受明显是想废奴的,可他的直接对手虽然是朝中那些保守的大臣以及天下间反对废奴的诸侯,可是态度一直暧昧不明的奉常寺,才是雍王最为忌惮的存在。
殷受若想颁布废奴令,一定会先要奉常寺表态,明确站队。
今天,应该就是雍王的一个试探了。
一个试探就搞出偌大的阵仗,那接下来,这位年轻的雍天子,还想做点什么?
安知命和宁尘听他一说,顿时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安知命冷笑道:“原来真正的下马威在这里,好啊,太祝,我们该还以颜色,叫这位不安分的大王晓得,太常寺是大雍的供奉,而不是大雍的臣属!”
王青阳微笑地看着天空中正在凝结的第九道神雷,说道:“如果这最后一道雷轰在天使身上,把他轰得灰飞烟灭,我们的大王岂不是刚刚登基,便挨了当头一棒。”
安知命和宁尘也微笑起来,安知命道:“又何妨,反正解说权在我们手上。”
宁尘悠然道:“我们说,这是天子昏庸,上天示警,那便是天子昏庸,上天示警。我们说这是上天劝诫大王,要亲贤臣,远小人,那便是天子贤德而近臣奸佞了。”
二人说着,目光已然垂下,看向神殿门口。
陈玄丘慢悠悠的,闲庭信步一般,刚刚走出来。
安知命和宁尘的目光有些怜悯之意,一个将死之人,风华正茂,谁会不生怜悯呢?
王青阳颔首道:“如此说来,我等自当顺应天道,诛杀之奸佞之臣!”
王青阳漫声道:“执天道,役万法,去!”
奉常寺一脉,神通来自于借法。
道法越深,借法所需用到的咒语越短。
达至最高境界时,甚至可以不用把法咒念出过几年来,神念一动,神通自生,借法需时较长的弊端和破绽将完全不复存在。
王青阳身为太祝,道行自然深厚,他吟咏的法咒不但短,就连结手印这一环节都省了、
他只是信手向刚刚走出神殿的陈玄丘一指,天空中那道蕴酿已久、威力最为巨大,闪电已粗似龙身的雷霆,便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炸响,仿佛蛟龙出水,破空而来。
从不会招惹雷霆的奉常寺神殿突然遭到了雷击,而陈玄丘刚刚走出奉常寺的神殿,便被一记神雷劈死。那么任谁都会相信,这九道神雷就是奔着陈玄丘来的。
而他之所以躲过了前八记天雷,恰是因为他当时在奉常寺的神殿之中,受到了神殿的庇护。
如此一来,奉常寺不但威名不损,而且会声名更盛。
那位雄心勃勃,想要大展拳脚的新王,受到这次的沉重打击,他会下一道罪已诏,检讨自已的过失,从此蛰伏起来,谨小慎微地活在奉常寺的阴影之中。
这个结局,很完美。一记完美形态的神雷,裹挟着漫天激射的一道道电光,就于此时,向着陈玄丘的天灵盖轰然砸了下来。
第169章 清音姐姐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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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白玉京,真武大殿前。
满清音满面讶然,反复掐算着。
不会错的,这道雷霆是小师弟召唤的。
陈玄丘可以蒙昧天机,她也算不到陈玄丘。可陈玄丘用的这道召雷符是她所绘制,她能算到这道唤雷符,自然也就知道是陈玄丘在使用它。
小师弟这是遇到强敌了么?
满清音心中好奇,循着她制作的这道符继续算下去,突然心中一悸,占出卦象对应的卦辞是“蜂蠆有毒,豺狼反噬!”
这记神雷要反噬召唤它的人?
满清音很清楚这道神雷的威力,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
神雷是陈玄丘召唤而来,他的目的不是要伤人,就是想锉一锉奉常寺的锐气。
奉常寺确实与大雍休戚与共,可这并不意味着奉常寺就得与殷受共荣共辱。
那么想的话,头脑未免太简单了。
大雍之主是可以换的,生老病死可换,篡夺王位亦可换,奉常寺会护佑大雍,却不意味着会无条件地服从当今雍王。
而殷受要做的事太难了,前任雍王在位数十年,根基深厚,早已不可撼动,欲推行废奴之法也是步履艰难,至死尚未成功,却已招致天下怨望,诸侯蠢蠢欲动。
新王殷受根基尚浅,又有两位兄长对他的王位虎视眈眈,他能成功?
奉常寺这股力量,一定要争取过来,让他们站在殷受一边,殷受废奴的主张才有成功的可能。
所以,陈玄丘确实是有所为而来。
当然,这么个庞然大物,想要把它争取过来,不可能一蹴而就。可总要先迈出第一步,打消他们居高临下的心态,才好软硬兼施,继续施为。
陈玄丘估着时间,控制着自已的速度,直到最后一记神雷击下,他才现身于神殿之前。当这雷霆一击之后,他在王青阳等人面前,气场上就能压制住对方。刚才在殿内时他在下,而三祝在上,场面就会变成他负手立于上,而三祝及奉常寺众多神官则自下仰
望。
可是,陈玄丘没想到,他刚刚出现在神殿阶上,那道神雷居然改变了方向,向他轰击下来。
陈玄丘大骇,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一定是奉常寺的人搞的鬼。他虽然不惜浪费了最后一张“召雷符”,就只为给奉常寺一个下马威,可他还是低估了奉常寺的实力。
雷霆一击,何等迅捷,陈玄丘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这道雷霆。
陈玄丘骇得手脚冰凉,心念一动,腰畔紫皮葫芦顿时显化,大若蓬船,迎向头顶。
陈玄丘也不知道这宝葫芦能否接下这记神雷,心中惴惴不已。
……
真武大殿前,白玉石铺就的广场上,一根旗杆高高矗立。
满清音纵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那杆顶的雷斗。
执掌雷霆者,分为三等,所执法器亦各有不同。
最低一等,是为雷公,雷公数目不定,由雷神委任。
掌管雷公者,是为雷神。雷神有八人,统驭八方雷霆。
而雷神之上,还有一位雷祖。
雷祖生于雷泽,龙身人头,鼓其腹而生雷。
不过上古先天三族大战时,雷祖陨落了,这雷斗就是雷祖残躯所化,为真武上帝所得,从此立于此地,专司天上雷霆,偶尔被借法下界。
雷,声动万物,天庭也是需要雷霆雨露的。
只不过中央天帝现在正筹谋设立专门司雷的职位,从而不动声色地夺走雷斗。
满清音来不及阻止这雷斗发出的最后一击,便冲宵而起,跃至竿顶,一掌拍在雷斗上。
重逾万钧的雷斗竟被满清音这纤纤玉掌,拍的微微一晃。
……
中京奉常神殿前,陈玄丘神念一动,祭出紫皮葫芦,挡向轰然击下的雷霆。
雷霆击至陈玄丘头顶六丈时,他的头发梢儿就绷紧起来,身子酥麻,动弹不得。他现在只能寄望于这只宝葫芦了。
王青阳、安知命、宁尘呈品字型站在神殿前九九石阶之下,正自仰望,唇角含笑。
突然那道粗大如龙身的闪电惊雷咆哮一声,掉头就向他们扑了过去,长长石阶之下,顷刻便至。
“不好!”众神官一时唬得面无人色,声势如此可怕的一道雷霆,这是要把我奉常寺太祝和左右亚祝三位大神官一举歼灭吗?
我奉常寺可是奉天行道,代天执罚者呀,如果居然遭了雷劈,导致太祝和两位亚祝身故,奉常寺今后将以什么身份站立在世人面前?乐子闹大了,
陈玄丘突然发现雷霆转向,心中先是一喜,待见那雷霆如咆哮的电龙一般,向着王青阳三人电射而去,心中也是一惊。他只想打消奉常寺的骑墙念头,或者说,他们既想超然物外,又想有左右朝廷的影响,但又不受朝廷辖制的打算。最终把这支强大力量彻底拉到殷受一边儿来,可不是想
把它搞残啊。
奉常寺如果元气大伤,对大雍绝不是什么好事,那位姬侯只怕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可是,他此时什么也来不及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急之下,心里话脱口而出:“完了完了完了……”
王青阳定定地看着迎面扑来的雷龙,仿佛已经被吓呆了。
在他左右,是两位亚祝,后边是汤唯等近百位神官,若任由那雷龙扑来,吞噬的又何止是他们三个,只怕后边近百位奉常寺精英,都要给一勺烩了。
陈玄丘就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近百米长的雷龙电光缭绕,仿佛就是被他脱手掷出来的一般。
突然,王青阳左眼瞳孔中飞出了一点黑光,黑色光点透眸而出,在空中越变越大,旋转着迎向扑射而来的雷龙。
那是一口鼎,一口纯黑色不知道什么材质铸成的大鼎,大鼎上满布着上古神兽的图形,又有一个个无法辨认的上古文字雕刻其上。
这口大鼎虽然是纯黑色,却看不出一丝邪恶阴晦的气息,却显得异常庄重神圣。
镇魔鼎!
奉常寺有三宝:千机剑主杀伐,镇魔鼎主防御,伏妖塔主镇压。
自十八年前镇杀天狐苏媚、苏护、叛徒陈道韵三人,镇魔塔这还是第一次现世。
雷龙轰鸣着扑进厚重宏大的镇魔鼎内,没有一丝电光外逸。
但是,近百米长的一条雷龙扑进了巨鼎,却撞得那巨鼎倒飞回来。
王青阳、安知命、宁尘三位大佬异口周声地大喊:“助我一臂之力!”
来不及借用神法了,自身功力又不足以抵挡这巨鼎冲撞过来的力道,他们只能向众神官借力。
三人双臂六只手掌同时拍出,迎向三根巨大如磨盘的鼎足。
在他们身后,汤少祝等人迅速跃身上前,排成三列,每个人都把双手按在前边那人后背上,数十人如一人,功力源源不绝,注入最前边的三位大神官体内。
“轰~~~”
镇魔鼎撞飞过来的力道被止住了,但是王太祝,安亚祝,宁亚祝,汤少祝等近百号人同时被力道撞飞,半空中纷纷吐血。
百余个黑袍人横七竖八地飞在空中,百余道血光纵横交错着,好不壮观。
“砰砰砰砰砰……”
百余个神官摔在地上,一个个面如金纸,眼前金星乱冒。陈玄丘站在乌蓬船儿似的紫皮葫芦上,极缓慢地从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奉常寺神官上空三尺处飘过,脸色凝重的就像一个乘船视察水患的官员:“你没事吧,你还好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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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主动顶雷王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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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看到了王青阳,连忙从葫芦上跃下来,上前将王青阳搀起,关切地问道:“王太祝,你没事吧?方才这是怎么了,声势好大的惊雷,一劈就是九道。”
王青阳面如金纸,他按着胸口,艰涩地道:“咳!吾,方才得到了神明的谕示!”
陈玄丘一呆,啥?神谕?这货是东王杨秀清附体了么?他这是想临机权变,编啥瞎话?
陈玄丘正自好奇,就见王青阳推开陈玄丘的手,慢慢站直了身子,也不理会唇边的血丝,便对正挣扎欲起的奉常寺众神官开始训话。王青阳振声道:“我等,乃是神在人界的代言人,代天执罚,执掌香火。可近些年来,礼乐废驰,不敬神明者日众。世间更有种种亵渎神明、不敬上天的举动。今日这道神
雷,是神明给予我们的惩罚啊。”
代言这个词儿也不是泊来品。《尚书?说命上》就曾记载“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所以王青阳说出“代言人”这个词儿,倒不稀罕。
安知命和宁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宁尘瞪着陈玄丘的眼神,更是充满愤怒。
他自然清楚,这是陈玄丘搞的鬼,可是王太祝这么说,倒是一下子提醒了他,恨不得马上撕碎陈玄丘的他,也是立即捺下了杀心。
无论任何,今天不能动陈玄丘一根汗毛,必须把陈玄丘从雷击事件中摘出去!
陈玄丘听了王青阳这句话,不禁暗暗心惊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此人能成为奉常寺一代太祝,绝非平庸之辈。
现在,王青阳如果把天雷击下的事推到陈玄丘身上,那奉常寺神殿连遭八记轰击,最后一击把奉常寺百余人震伤做何解释?
陈玄丘以一已之力,就能抗衡整个奉常寺?再不然,就是上天抛弃了奉常寺,转而支持陈玄丘成为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了?
所以,权衡利弊,王青阳只能咽了这口气,就算陈玄丘自已承认这雷是他召唤来的,因之能获罪受死,王青阳也是绝不肯答应的。
这个雷是我们奉常寺的,必须是我们奉常寺的!
所以,王青阳积极踊跃地跑出来顶雷了。
但是让陈玄丘心惊的是,王青阳不仅考虑到了把这个雷推到别人身上将带来的严重后果,他还顺势出了一招,化被动为主动。
奉常寺是神在人间的代表,若人间种种行为触怒了神明,神明惩罚奉常寺办事不利,于奉常寺的影响就可以大大削弱,总会有人信的。
而且,王青阳更声明:这是因为人族礼乐废驰,不敬神明,同时还有种种亵渎神明的举动。”
这就可以做种种解读了,比如说雍天子殷受想废除奴隶制,如果奉常寺想反对,就可以说这是亵渎神明。
这个“司法解释权”掌握在奉常寺手中,他们就能居于主动,立于不败之地。
陈玄丘一惊之后,心中怒火复炽,王青阳这是对他的反击啊,借力打力,反而籍此掌握了插手朝政、干涉天子的大义名位。
陈玄丘单枪匹马时都敢对蒲儿发下“废奴”这一誓愿,更何况现在他深受天子信任,站在他一方的势力十分庞大。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敢站到子启和子衍一边。”陈玄丘冷笑地想。
************
无名年纪不大,在山上时就很喜欢小动物,眼前这只白狐十分可爱,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一双灵动的眸子,特别人性化。
尤其它口吐人言,稚嫩的女孩儿声音,显然虽然尚未修得化形境界,却也有了一定的道行。
无名很喜欢,就蹲下来,摸了摸它头上柔顺的毛发,笑道:“不要怕,这雷声虽然很大,不会打到你我身上的,你瞧,这么多高达十数丈的大树呢。”
白狐乜了无名一眼,见无名不识她的真正身份,便傲娇地哼了一声,道:“少跟我动手动脚的。”
无名失笑道:“哟,你这小狐狸,脾气还挺大,刚刚可是你自已跳到我身边的。”
白狐点漆似的眸子一翻,哼道:“你谁呀你?”
无名微笑道:“我叫无名,我是来奉常寺寻我小师兄陈玄丘的。”“你师兄来奉常寺干嘛?”这话刚问出口,又是一道惊雷落下,白狐吓得一哆嗦,马上后足着地,人一般站起来,用两只小爪子把那口超长的剑再次举到头顶,就像竖起了
一根避雷针。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口剑不是凡品,应该能帮助它躲过那叫人肝儿颤的神雷。
无名只当她是奉常寺后山修得了道行的一只灵狐,他也只能这么想,毕竟奉常寺是代天执罚,修的是借法神通,怎么可能会调教一只小灵狐修行呢?
所以,无名对这只漂亮可爱的白狐并没有戒心。
无名笑道:“看你,还说你不怕。我小师兄乃雍王的使节,代替雍天子,巡幸奉常寺而来。”
“哦~~”
白狐的唇角抿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就像在笑。
它踮起脚儿来,向一只小爪子朝远处一处极高极大、金光闪闪的殿宇一指,道:“奉常寺的人要接见天子使节,自然是在那座神殿,你傻呼呼的跑来这里做什么。”
无名顺着它的爪子扭头一看,大喜道:“谢谢你啊小狐狸,那我去找师兄了,你不要怕,把耳朵堵起来就好了。”
无名说着,就向那幢金光闪闪的神殿赶去。
这时又是一道神雷落下,正打在那神殿顶上,一枚硕大的火球在屋脊上来回滚动不已。
白狐吓得又是一哆嗦,一双小爪子抓着耳朵,把尖尖的耳朵折过来,再紧紧捂在耳朵上,待这记神雷的声音滚滚而去,它才放下了耳朵。
“陈玄丘来了奉常寺?”白狐的竖眸一转,迅速向坡下跑去,它轻盈的双足渐渐从地面踏上青青野草,然后幻化成一双纤秀可爱的脚丫,整个身子次第向上延伸幻化,片刻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白衣如云裳,赤着一双雪足的美丽少女,乌黑的秀发飞扬在脑后,神采飞扬。
第171章 戏精小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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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阳见奉常寺众纷纷爬起,相互搀扶着,虽然狼狈,倒不曾死掉一人,心中略宽,对陈玄丘道:“陈大夫,我奉常寺今日这般情况,可是不能再招待你了。”
陈玄丘目的已达,一瞧人家下逐客令了,马上爽快答道:“好说,好说,你们且好好养伤,陈某改日再来。”
王青阳额头青筋绷了一下,呲着牙向他一笑。
无名使一手缩地成寸术,身影闪烁着追到神殿前,恰见陈玄丘向王青阳等人拱拱手,收了宝葫芦,施施然向外走,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王青阳已悻悻转身,转身之际虽然眼角梢到了有道人影一闪,却也并未在意。
小无名真是来去自如,自始至终不曾被人拦下询问他半句。
安知命走到王青阳身边,气愤地道:“陈玄丘此去,必然张扬其事,败坏我奉常寺声名。”
王青阳淡淡地道:“不然又如何?留下他么?我奉常寺,这是下定决心要和雍王决裂了么?”
安知命语气一窒。
王青阳挥了挥衣袖,道:“收拾一下,伤重者好生治疗。”
王青阳说罢,便纵身掠过神殿,宫门轰然关闭。
王青阳越过宫殿中巨大而空旷的空间,飞抵那云床之上,身形一落,哇地一声,一口鲜便喷了出去。他是负责操控镇魔鼎的人,所以受到的伤也最重,方才在众人面前只是强作镇定罢了。这就是借法的缺点,自身除了意志力,其他方面并不强大,一旦来不及借法护身,
防御力非常弱。
王青阳喘息着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轻轻拭了拭唇边鲜血,沉声道:“出来吧!”
一道白影一闪,屏风后面闪出一道人影,落在了王青阳的面前。
白衣如雪,黑发如墨,杏眼桃腮,明眸皓齿,瞧来既清纯又美丽,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仿佛一眼幽泉所化的精灵,给人一种无比涓净、透明的感觉。
来人正是妲己。
天狐九尾,亦有九变。其中第一变,就是化形为人。
现在妲己只生出一尾,除了本体狐身,只能化为人形。
之前她对陈玄丘动手时,竖瞳兽耳,其实仍是妖兽形态,算不得化人,此时才是她的化人形态。
“主人,你受伤了!”
妲己很惊讶,奉常寺的太祝,是天神在人间最大的代言人,可以借用种种强大神通。
而且他如今身在奉常寺内,在他的地盘上,有种种阵法加持,人间有什么人能伤到他?
妲己却不知道,伤了王青阳的,正是天上至纯至阳至刚至正的九宵神雷。
王青阳淡淡一笑,道:“不妨事。妲己,老夫交给你一个任务。”
妲己欠身道:“请主人吩咐。”
王青阳神色一厉,沉声道:“老夫知道,你一直嫌弃林中寂寞,想要出去,但你年纪还小,道行未成,老夫放心不下,所以一直禁你的足。不过,现在老夫改变主意了!”
妲己神色一喜,“扑愣”一下,一条雪白的毛绒绒的大尾巴就从身后弹了出来,在她屁股后面风车似的摇啊摇。
王青阳瞪了妲己一眼,妲己赶紧伸手掩在臀后,按住了兴奋难捺的大尾巴。
可是,她的一双尖尖的长绒毛的兽耳,又嗖地一下窜了出来。王青阳摇头叹道:“老夫的道行神通来自借法,所以心志越是纯粹坚定,力量越是强大。而除了我奉常寺一脉,世人都是修习自身的力量。对他们而言,修行就是历练,坐
而论道是难成正果的。
你所修习,也是一样,需要入世历练,否则光是一个心境方面,就永远难以成熟。你是该入世了。但是,你这样沉不住气可不成啊,喜怒形于色,很容易就会被人……”他还没有说完,妲己生怕主人改变主意不让她出去了,忙道:“不会呀,这是因为在主人身边,所以人家不需要掩饰,也生不出戒心,如果出去了,哼,我就不信,斗智会
输给任何人。”
王青阳方才确实动摇了念头,但是听她这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天狐一脉天生慧黠,怎么会傻傻的轻易被人识破?
想到这里,王青阳展颜道:“好,既如此,那老夫就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就离开,追上陈玄丘。
此人道行神通,老夫现在也猜度不透,你不要急着下手,可以想办法先接近他,摸清了他的底细,再趁其无备,动手杀了他。”
妲己一听可以出去玩了,顿时喜上眉梢,大尾巴又摇了几下,雀跃地道:“好。”
王青阳神色一肃,道:“你记住,你离开期间,唯一的任务,就是杀掉陈玄丘。其他任何事,完全不必站在老夫的立场上,一切以取信陈玄丘为要,以免露出破绽。”
“是!”
“在此期间,但凭你便宜行事,但有一点,如果你不慎暴露了身份……无论如何,不可承认你是出自奉常寺,不可说出老夫来!”
妲己一对尖尖的兽耳弹动了一下,道:“是!”
王青阳拂袖道:“去吧!”
妲己翩然一闪,化作一缕青烟不见了。
两只巨大的铜鹤,却仍在喷吐着袅袅的檀香烟气。王青阳缓缓抬起头,望着那袅袅升起的香烟,喃喃自语道:“此人难道竟是来自上界?否则,那道神雷,万万没有突然转向的道理。还有,他那只可大可小的紫皮葫芦,似
乎与姜飞熊的宝葫芦同出一脉。
可是,如果他是来自上界,为何要与我为敌呢?难道他不知道我是……还是说,上界神明之间有了分岐?”
王青阳沉吟良久,目中露出一抹狠色:“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想挡我的大道,我就只能除掉你,别无选择!”
……
小巷里,龅牙、发量稀疏、眼睛也小的阿花,正蹲在溪水边捶打着衣服。一个瘦小、憨厚的布衣男子站在她身后,倾诉着绵绵情话:“阿花,看到你的第一眼,俺就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俺知道,俺再也不能忘记你了。不知多少个夜晚,俺一遍
遍地念着你的名字,烙饼似的翻过来,翻过去。花花,俺喜欢你……”
阿花撇撇嘴,捶打衣服的力道更重了,就像是一棍棍锤在那个男人身上。
她是很丑,可这世上只有打光棍的男儿,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
只要她愿意,总有个丈夫可嫁,谁会选这个人呢?
好吃懒作,嗜赌好酒,他上一任婆娘,就是被他酗酒殴打后含泪上吊的。
“卟嗵!”一道人影突然从阿花背后扑过来,一头砸进了小溪,溅了阿花一脸水珠。
哎呀,这人真是无赖,居然用投河这一招逼她。
你有本事你投大河么,这里的溪水才及膝,能淹死人么?
咦?他怎么不动?难道摔晕过去了,滥赌鬼的身子果然虚得很。
阿花正想着,背后传来一个清丽悦耳的声音:“你,站起来!”
阿花一回头,顿时有种太阳刚刚跳出地平线的感觉,眼前一亮。
一个恍惚,阿花手中的捶衣棒就砸到了脚面上。
面前这个白衣小姑娘真是好美好美,仙气飘飘。
她真是踩在地面上了么?为什么她赤着一对秀气的小脚丫,一路走来,却涓净白皙,纤尘不染?
白衣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评估了一下阿花的高矮胖瘦,满意地点点头:“就是你了,女人,脱衣服!”
阿花大惊失色,立即双手抱胸,颤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小仙女儿摊开晶莹欲透的一只柔荑,娇嫩的掌心摊着十粒黄澄澄的金豆子。
小仙女儿道:“脱,金豆子就归你。”
阿花两眼一亮:“是你说的,不许失言。”
阿花立即一扯腰带,就去解青裳的系扣儿,动作麻利无比。
“停停停,我只要外衣,你不要再脱啦!”幸亏小仙女儿喊得及时,要不然阿花就要当场脱得一丝不挂了。
……
长街上,陈玄丘安步当车,信步游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走得极慢。
他的小师弟无名还有众多随从仪仗散乱地走在大街上,看见个像是好事的行人,就热情地拉住人家,讲述方才发生在奉常寺的雷击事件。方才九道殷雷,大晴天的炸响,整个中京尽皆听得清楚,大家对这“旱天雷”本就充满了好奇与猜测,如今这些人一讲,那算是“官方公告”了,极具权威性,大家自然喜闻
乐见。尤其这“官方公告”比他们自已努力发挥那可怜的想象力做出的猜测还要离奇,充分满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恶趣味,所以好事者听完了马上就会很热情地加入“传谣”的行列
。
陈玄丘停在一个包子铺前,装模作样地正想问问价钱,一个布衣荆裙的少女从巷子里钻了出来。布衣少女从一户人家低矮的窝棚上揪下一根稻草,往自已头发上一插,就一头扑上前去,一把抱住陈玄丘的大腿,哀嚎道:“好心的大老爷,求你买了我吧。”
第172章 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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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这就是传说中的插标卖首?
陈玄丘还是头一次见到插标卖首,前世他只在电影电视里见过。
陈玄丘有点小兴奋。
“抬起头来。”
布衣荆裙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抬起了头。
一张螓首,素面朝天,不着半点胭脂水粉,却白里透红,吹弹得破。
虽说颊上染了一些灰痕,却丝毫不掩那俏丽的容颜、极佳的皮肤,就似一方美玉,纵然沾了泥灰,大家还是能注意到它质地的细腻剔透。
她很美,俏丽清纯之极。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带着怯生生的意味,仿佛一只温良无害的小兔子。
陈玄丘沉默了。
站在他身后的无名沉默了。
四下里围观过来的百姓也沉默了。
妲己有点“方”,什么意思?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呢,难不成我现在的样子太丑了,打动不了他?
陈玄丘清咳一声,问道:“你……缘何自卖自身?”
妲己低下头,幽幽地道:“奴奴是从东夷逃过来的,东夷诸部之间不断征伐,战乱频仍,祸延千里。
奴奴本是东夷地方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家有良田万顷,仆从如云,可惜一场战乱,尽数毁于一旦,奴只好远逃中土避难……”
妲己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大悟,疑心尽去。
难怪了,生得这般仙姿丽色,穷到自卖自身?
虽有柴屋出佳丽的老话儿,可实在叫人难以信服。
这么漂亮,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没落到自卖自身吧?原来本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骤然遭逢战乱,那就合理了。
陈玄丘道:“你欲自卖自身,要价几何?”
妲己怯生生地道:“奴路上还有两个家人照料,及至中京,已因惊吓病痛而死。如今奴奴孑然一身,要银钱何用?奴只想觅一个好人家,有一个栖身之地,便心愿足矣。”
“我我我,姑娘,我买你,我保证会怜惜你的,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咱们家五天可以沾一次肉腥儿,你就跟我走吧。”
“我!选我,选我。我保证,只要你到了我家,我家原本一天两顿饭的,以后就改成三顿饭,哎哟,看你瘦的,我瞅着心痛。”
“咳!老夫四个儿子,唯一所憾,没有个女儿。小姑娘,不如你就跟了老夫……不是!跟老夫走。来,叫爹爹……”
“滚一边儿去,你这土埋脖子的老牛,还想吃嫩草儿。”
一群围观百姓疯狂了,原来觉得这小仙女儿一般的人物,纵然自卖自身,那也得是天价吧?所以没人敢吱声。
这时一听不要钱,只是家里添一双筷子的事儿,顿时拥挤不堪,人人疯狂。
就连跟着陈玄丘而来的仪仗之中,都有兵士迫不及待地叫嚷起来:“选我选我,我可是王廷卫士,家境优渥。”
妲己紧紧扯着陈玄丘的衣襟,怯生生地看他。
陈玄丘微笑道:“姑娘,你看,中京百姓,都是极有怜悯之心的,不如你从中选一户好人家?”
妲己紧紧抿着唇,用力摇了摇头。
妲己道:“不!奴奴只想侍奉公子你,还请公子垂怜,接纳奴奴。”
陈玄丘挑了挑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妲己赶紧应道:“奴奴名唤子襟。”
陈玄丘一伸手,就拔下了妲己头上的稻草,漫声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呐。好,那你就跟我走吧。”
妲己大喜,连忙道:“多谢主人。”
妲己赶紧站起来,拍拍膝上的土,毕恭毕敬地跟在陈玄丘身边。
陈玄丘负着手,优哉游哉地向前走去,妲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瞧他拽得二五八万的德性,恨不得祭出心月轮,立时把他削成两半。
不过一想到一旦完成了任务,就要重新回到九碑林,妲己觉得,还是晚点动手为妙。
如果正在疗伤的王青阳知道妲己想动手却又不曾动手,不是因为没有把握,而是担心太快完成任务,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又吐一口血。
智商越高的人,越难如傀儡一般被人掌控于手中。王太祝高高在上惯了,驭使奉常寺无数精英,显然忽略了这个问题。
“这小娘儿不像好人呐!”无名冷眼旁观,总觉得不对。
他可是从姬国一路走来大雍的,沿途山水人物,各种风情,全都见识过。
天下有那么太平么?
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若想安然逃出这么远,太太平平抵达中京,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说,她原本出身大户人家,生得漂亮,皮肤也好,这是合理的。可这一路从东夷走过来,以步行的速度,怎么也得走两个多月吧,她不该饿瘦一些么?
无名决定,回去之后就向师兄进言,不能让师兄为美色所迷,为人所乘。
“我家很有钱的,小娘子,选我吧,我会锦衣玉食,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还有人不死心,扯着嗓子喊,想让那小仙女儿回心转意。
旁边那个想认“女儿“的老汉长叹一声,对他道:“算了吧,你还没看出来么?姐儿爱俏啊!太肤浅了!女人家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生灵,哪懂得欣赏男人的内涵与品格?”
他抚着花白的胡须,盯着垂头含颌,袅娜乖巧地跟着陈玄丘远去的诱人倩影,恶狠狠地道:“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这姑娘总有一天,会追悔莫及的!”
……
画中世界,玉少祝负手而立,却已分出一缕神念,回到了现实世界,探索那神雷的来由。
而娜扎眼中,他却仍然站在那里,听着娜扎讲他迷路于此的事情。
等娜扎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了,玉少祝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是陈唐关李总兵家三少爷,玉某与令尊有数面之缘,也算是朋友,我带你出去吧。”
娜扎喜道:“你破得了这阵?”
玉少祝笑吟吟地道:“你要说它是阵,那它就算是阵吧。实际上,它是一副画、一张图。你我二人,如今正在这副画中。”
娜扎大吃一惊,失声道:“我现在一副画中?”
玉少祝微笑道:“你怀疑?”
娜扎本来自天界,陡然想起了娲皇的山河社稷图,不禁身子一震,失声道:“难道我在山河社稷图中?”玉少祝一讶,失笑道:“你倒见多识广,居然知道山河社稷图。那是上界至宝,我怎么会拥有呢?我这图,乃是一个绰号‘画师’的人所画,他的画艺,已经到了画假成真的
境界……”
玉少祝说着,露出悠然神往之色,显然对那位‘画师’十分的景仰。
他没有再说下去,显然意识到失言了,便转向娜扎,岔开话题道:“你要找的那人,与太祝已经会唔完毕出寺去了,我送你离开吧。”
玉少祝说着,便翩然转身,道:“随我来!”
玉少祝说着,便登萍登水,向那瀑布走去。
娜扎不顾水气扑面,追上玉少祝。
娜扎原还担心自已会陷入水中,不料脚踏下去,脚下荡起圈圈涟漪,竟不下沉。
水下的水草,轻轻摇曳着,水下的游鱼,似在镜面之下游动似的,说不出的诡丽,不由暗暗称奇。
娜扎追到玉少祝身边,说道:“玉大叔,我还有一个伙伴,名叫鱼不惑,也进了奉常寺,与我走散了,大叔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玉少祝摇头,道:“奉常寺四百多年来,有无数大能,不知在这奉常寺中设下了多少道阵法。
这些阵法既相互关联,又各自运转,所以,就算有人破得了一座阵、十座阵、一百座阵,也不意味着就能破去奉常寺的全部阵法。
而每一代擅长设置阵法的奉常寺神官,在其住处左右,还会设有保护居所的小阵,不知出入之法的,便是奉常寺中人,也要受困其中。”
玉少祝在轰隆隆的瀑布前停下来,水汽扑面而来,但到了他身前三尺处,却又向外荡开,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在保护着他。娜扎却没有这样的本事,身上湿漉漉的。
玉少祝若有深意地对娜扎道:“所以,不要试图闯入奉常寺,神通再广大的人,也办不到。”
玉少祝转身要迈入瀑布当中,娜扎急道:“大叔,那我朋友怎么办啊?”玉少祝哈哈一笑,道:“等他自已转出来,或者被摆阵人放出去吧。你不用担心,奉常寺是庄严神圣之所,勾连天界所在,奉常寺中人,绝不会在此擅动杀戒。况且你那朋
友只是误闯奉常寺,不曾杀生害命,不会有人加害于他。”
玉少祝说着,一把攫住娜扎的手腕,向垂挂倾泻而下的瀑布中一迈。现实世界小屋中,壁上悬挂的那副山水图里便探出一只脚,接着画面一闪,玉少祝抓着娜儿,一起从图中走了出来。
第173章 风云动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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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回到住处,让人带妲己下去沐浴更衣。
妲己向陈玄丘飞了个天真无邪的媚眼儿,便随着下人云了。
无名看不惯,气咻咻地走到陈玄丘面前,道:“小师兄,这小娘儿可不像好人呐。”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玄丘很欣慰,师弟年纪虽小,眼力却不赖嘛。
无名托了托快坠到地上的长剑,一脸深沉地道:“直觉!”
陈玄丘哑然,摸摸鼻子道:“师弟的直觉,嗯……”
无名急道:“我说真的,师兄,这个子襟姑娘实在不像好人。”
陈玄丘笑道:“师弟,你当我真就没什么发现么?”
无名喜道:“师兄也发现破绽了?”陈玄丘摇了摇头:“破绽很多,最大的破绽,就是她太美了。一块黄金,糊上了泥巴,还有可能被人忽略,可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就挑在杆头招摇过市,怎么可能不被人
发现?她能安然抵达中京等着我捡?呵呵……”
无名道:“那师兄你还把她接回来?”
陈玄丘摊手道:“不然呢?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一句我怀疑你接近我是别有目的,然后就一棍打杀了?”
无名道:“咱可以不理她呀。”
陈玄丘道:“她既有所为而来,我不理她,她就会想别的办法,我岂非防不胜防?若她藏在暗处,我们又如何查清她的来历,以及她背后是何人主使?”
无名恍然道:“小师兄这是将计就计?”
陈玄丘道:“正是!对了,小师弟,你天生容易被忽略的体质倒是大有用处啊,不如就由你来盯着她,咱们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无名大喜,他发现自已终于是一个有用的人了!一而再地被人忽略,虽然他已习以为常,可失落与自卑感却始终伴随着他,此时终于被师兄安排了一个任务,无名激动不已:“小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盯牢了她,挖出
她的根来。”
陈玄丘拍拍无名单薄的肩膀,道:“好!系剑的绳儿提高一些,又耷拉到地上了。”
……
“我把‘画师’送我的这副画,就铺在这里,化作了一座大阵。呵呵,现在我已经把阵收了,你快出去吧。”
“多谢玉大叔!”娜扎向玉少祝拱了拱手,纵身跃上了院墙。
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心思单纯。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谁喜欢他,谁讨厌他,他不需要特别的观察,就能很直观地感觉到。
所以陈玄丘哪怕训斥他、惩罚他,他也从不生气。
因为他能感觉到,陈玄丘心里对他没有一点厌恶,相反,还带着些好奇与喜欢。
如今在这个玉少祝面前,娜扎又感受到了相同的感觉。他能感觉出,玉少祝很关心他,所以玉少祝虽属对立阵营,娜扎对他也没什么抵触。、
娜扎跃出墙去后,玉衡扬手再度布下大阵,略一思索,便用神念传音的方式通知了几名心腹。
片刻之后,两名灰袍剑客赶到了玉少祝的住处。
玉少祝道:“阿大阿二,你们去给我调查一个人,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事,包括他的身世来历,所有的一切。”
两名灰衣剑客静静地听着。
玉少祝道:“此人姓陈,名玄丘,乃我大雍上大夫。”
两名灰衣剑客点点头,向玉少祝欠身一礼,就悄然退去。
玉少祝轻轻地吁了口气,喃喃地道:“陈玄丘。如果……你真是道韵之子,你来中京,想做什么呢?”
……
上大夫杨东彬有自已的封邑,在他的封邑之内,他就是天。即便是在中京,他的身份也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整个大雍,一共才多少个上大夫?
所以,听说要查一位上大夫,一众平时胆大包天的泼皮面面相觑,有些心虚。
“马头儿,这能行吗?就咱们?去查一位上大夫?”
“你们怕什么?我告诉你们了,只要你们跟着我干,你们也是官,是直接听命于天子,众公卿都无权过问的官,他杨东彬一个上大夫又有什么了不起啦?”
马潇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道:“插翅虎,你到底想不想干,不想干我去招揽西城的铁面金刚去,可也不是非你不可。”
说话那人老脸一红,道:“马头儿,我倒不是怕,我就是……我们跟了你,真的直属天子?”
“废话,这我能骗你们不成。”
“好!那我们就跟你马头儿干了。”
插翅虎狠狠一拍大腿,喝道:“大家都听见了?这是马头儿抬举,给了我们一个跃龙门的机会。我是打算跟着马头儿干了,你们呢?”
众泼皮七嘴八舌地道:“我们也跟着马头儿干。”
马潇笑得合不拢嘴,道:“好!既然你们愿意跟着我,就要守我的规矩。以后不要再叫我马头儿了,我如今是东厂大档头,以后你们就叫我马大档头。
铁面金刚摩拳擦掌地道:“成,我们以后就跟你马大头干了!杨大夫的把柄,我们这就搜罗去!”
……
陈玄丘把无名打发去监视“子襟”,随后就登车入宫。
其实乘马也可,但他之前曾受人刺杀,殷受怕他出事,送了辆车轿,这是宫中打造的车驾,车子本身就有防范刺杀的装备,更安全些。
陈玄丘前脚出门,娜扎后脚就回到了太子宫。一听陈玄丘去了王宫,娜扎松了口气,却仍然忐忑不宁。
以他的性格,要他说谎推卸责任,他是做不到的。鱼不惑弄丢了,陈玄丘一旦知道,少不得又要惩罚于他,娜扎别无办法,也只能坐等挨训。
想到极有可能又要被陈玄丘罚抄文章,娜扎枯坐在房中无聊,干脆提前做好功课,把墨磨了满满一大海碗。
陈玄丘坐在车中,想着今天捡回来的那个秀色可餐的少女。
奉常寺刚刚遭了雷击,不可能这么快有所反应,照理说,她绝不可能来自奉常寺。
可前几天那个猫脸少女离去后,却正是去了奉常寺。难道奉常寺秘密训练了一群女杀手?
又或者,她是来自王子启和王子衍?
上次殷受遇刺的事,明显是两位王子所为。现在殷受已经登基,刺杀殷受很难再有机会,如果他们想剪除殷受的羽翼,试图刺杀他陈玄丘,也不是不可能。
其他方面的人么,概率比较小。姬侯远在千里之外,如果想派人杀他,应该会用更简单直接的办法,没道理派人接近他。
陈玄丘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安排一个人盯梢“子襟”。想办法摸清她的底,揪住她的狐狸尾巴,如此才能反客为主。
这样一想,陈玄丘忽然意识一阵恍惚,好像之前已经这样想过了啊?似乎都已经派了人去监视她了?
不能啊,我身边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我能派谁去?
陈玄丘屈着指头,一个个地数起来,数了好半晌,才突然恍然大悟:“小师弟!”
此时,中京以西七十里,临潼关,一支长长的车队,正缓缓驶进关内。
公子考伫马路旁,待车子驶近,便跟上去,弯腰道:“父亲。”
车窗弹开了,姬侯右手扬在空中,跟弹着琵琶似的,可是看着公子考的目光却仍是十分锐利。
公子考道:“父亲,距中京只剩七十里了,若是速度快些,今晚就能到。只是那样的话,我们在临潼就不能多作停留了。不知父亲的意思是?”
姬侯哆嗦着右手,轻拢慢捻抹复挑一番,唇角猛一抽搐,道:“我们留下!本侯病了,要在此歇养三日,才去中京见驾。”
公子考讶异地道:“我们在临潼待三天?父亲,这是何意?”
姬侯冷笑一声,右手又是捺带擞挑抚双飞一番,这才沉声道:“寡人要叫天子看一看……”说着,因为心中的愤懑与激动,姬侯右手的动作更加激烈,弹滚夹剔飞双弹一番,左手伸出,这才把右手拉住,缓而有力地摁在膝盖上,这才一字一顿地道:“什么叫……天下人心!”
第174章 不着调的殷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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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考依照姬侯吩咐,在临潼安顿下来,并派人前往中京,撒播姬侯赴京已至临潼的消息时,陈玄丘已经进了宫。
平素雍天子不上朝,接见近臣的地方就在后宫,这与后世大不相同,男女之防没那么重。
就如春秋时楚庄王大捷之后,大宴群臣,后宫嫔妃就直接赴宴,与众文臣武将混杂在一起,犹如后世之酒会,所以才发生了“楚庄王绝缨”的故事。
内侍直接把陈玄丘领到了殷受的寝宫。
天子尽孝不能尽依古礼,否则三年不理朝政,你孝是尽了,却未尽到一个君王对天下子民的责任,是以天子以一日代一年。
如今守孝之期早已过民,宫中的缟素尽已撤去,恢复了繁华。
这时,一个寺人咳嗽一声,隔着窗棂,低声道:“大王,上大夫陈玄丘求见,已在寝殿等候多时了。”
“啊?陈大……大夫来了啊,扶寡人起来。”
殷受奄奄一息地道:“来人,扶……寡人更衣。”
外边的寺人得了大王的吩咐,这才开门进来。安婷连忙拉过锦衾,遮住了自已的身子与头面。
殷受叫人侍候着换了袍服,又取过温茶灌了两杯,这才迈着飘浮的步伐,飘进了前殿。
陈玄丘一见殷受来了,连忙起身长揖:“臣陈玄丘,见过国君。”
“免礼,坐吧。”
殷受软绵绵地说着,由寺人往着走到上首坐下,寺人立即取过两个靠枕,垫在他的身后。
殷受倚着靠拢,咂巴了一下嘴儿,摆了摆手,道:“都下去。”
众寺人躬身退下,殿上一时只剩下殷受与陈玄丘了。
殷受嘿嘿一笑,道:“陈大哥,就在刚刚,寡人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陈玄丘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微笑道:“恭喜国君,下一关,就该是国君第一个子嗣诞生了,到时候,心态还会再有一变的。”
殷受舔了舔嘴唇,回味无穷地道:“陈大哥,寡人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女之欢,竟是如此舒畅,飘飘欲仙啊。”
殷受一听,顿觉惭愧,我这么土包子的么?大哥就是大哥,你看人家这阅历……
殷受满怀敬仰地道:“是这样的吗?寡人还以为其中乐趣永不生厌呢。也是,大哥这般俊俏,定然早已阅人无数啊。”
陈玄丘心想,看过很多片算不算?
想起那盒没开封的冈本,两世为人,迄今还是初哥儿的陈玄丘嘴角抽搐了两下,继续莫测高深地道:“呵呵,无他,我么,千人斩该已有了,万户侯么,尚未达到。”
殷受顿生顶礼膜拜之感,震憾地看着陈玄丘,几乎说不出话来。陈玄丘神色一正,岔开话题道:“大王富有天下,身边便有几个美人儿也没什么,但是须得记着,你能如此,盖因你是天子。江山社稷,才是你最该珍视的,勤政爱民、一
匡报负,绝不可忘。”
殷受肃然道:“寡人受教了,陈大哥你放心。那是哪一天我犯混忘记了,你就往死里抽我。”
陈玄丘板着脸道:“我倒是想,我抽得了你么?尽说没用的。”
殷受正色道:“怎么抽不了?来人呐!”
殷受立即唤进一个寺人,着他笔墨伺候,当场写下一封诏命,着令有司立即铸打龙鞭一柄,赠与陈玄丘。并报备有司,陈玄丘持此鞭,可上打昏君,下打奸佞。
陈玄丘还真没想到殷受这暴脾气,居然说干就干,搞出个八王赵德芳的凹面金锏来。
不过,评书里那凹面金锏,据说不只上打昏君,下打奸佞,还能中管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来着,小受受不够意思啊,不肯让我帮他管媳妇儿。陈玄丘正腹诽着,殷受已写罢旨意,命有司立即督造打龙鞭、备案存档诸般事宜,然后搓了搓手,涎着脸儿笑道:“大哥,寡人有了一个心爱的女子,寡人想立她为大雍王
后,你看如何?”
陈玄丘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应该就是刚刚与殷受欢娱一场,破了他童子功的女人了。
陈玄丘道:“她是何人?”
殷受道:“也算配得上寡人,她乃平阳侯之女,名叫安婷。”
陈玄丘想了一想,道:“受受,你是一国之君,将来注定后宫莺燕无数。你只需记得一点。”
殷受道:“大哥请讲。”
陈玄丘道:“你纵有美人儿千千万,不过都是卧榻之上取悦你的。因为你是大雍之主,所以,她们才是你的女人。”
殷受不服气地想,我人长得也很英武好不好?但是陈玄丘这番话,却也无法反驳,便点了点头。
陈玄丘道:“而这无数的美人之中,永远只有一个,她不仅是你后宫的一个美人儿。”
殷受诧异地道:“那是什么?”
陈玄丘正色道:“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与你生死与共;她是替你打理后宫的人,要贤淑、大度、公正、理智,你这后宫才不致于处处火起,叫你焦头烂。你虽是大雍之主,但四方诸侯,满朝公卿,都是不可忽视的力量。你的王后,不仅仅要有治理后宫的能力、辅佐君王的美德,她与你的结合,还应该是能壮大你的力量,
稳固你的王位。”
殷受若有所悟,轻轻点头。陈玄丘道:“所以,你想立谁为王后,是你的事,任何人,包括我,都不该干涉。但是你若认可我的说法,不妨对照着想一想,你选的这个人,符不符合做一个王后的条件
。”
殷受歪着头沉思良久,再看向陈玄丘时,目光一片清明:“大哥,我明白了。”
陈玄丘凝视着他,看得出,殷受是真把这番话听进去了。
安婷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她曾与王后之位距离那么近,却又顷刻之间,如天渊之远。
男人,只要一旦理智起来,无论他蠢笨或是聪明,他都会明白,什么样的女人可以为妻,值得他携手,什么样的女人只是玩玩。
陈玄丘欣慰地笑起来。
殷受神色一正,道:“大哥,你这个时辰入宫来,可是有什么要事?”陈玄丘道:“正是有要事禀报。国君……你可曾听见九声雷响?”
第175章 兄弟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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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当然不会天真到真以为陈玄丘是在为他唤雷战,顿时神情一肃,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陈玄丘把他在奉常寺的事源源本本说了一遍,殷受听了眉头一皱,道:“大哥,寡人一直觉得,选择率先向奉常寺施压,有些草率。
我们西有姬国,东有夷人,中京还有我那两位不死心的兄长,都是很叫人头痛的对手,何苦这时再去招惹奉常寺呢。”
陈玄丘道:“大王说的固然有道理,每一代雍王,想来也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奉常寺的力量越来越大。
当初,本是太祖为了安置曾追随他游战天下的江湖异人所设立的一个衙门,现在却独立于朝廷之外,地位之超然,便是大王也只能宣请而不能驱策了。”
殷受一愣。
陈玄丘道:“试图挑战大王的,本就是以下犯上,早已豁出了一切,能够全力以赴。
可大王你呢,你身边踞伏着一个态度暧昧的庞然大物,必须要分出许多的力量去防范它,所以面对挑衅者才不能随心所欲,处处受到羁绊,掣肘之下,难有作为。
如今大王要行先王所未曾想、所不能做的大事,必须得先把这支强大的力量纳入囊中,如此才能无往而不利。不然,东夷生乱,西岐欲反,朝中又有奸佞,未必与他们没有勾搭。大王若心生忌惮,不能逼他们表态,甚而在迎敌时为了安抚奉常寺,还要许之好处,终有一天,它会
变成凌驾于天子之上的一股力量。”殷受听得怵然而惊,沉思片刻,向陈玄丘肃然道:“大哥一语惊醒梦中人。确然如此,寡人若仍效仿先王,终有一天,奉常寺会从我大雍之强大助力,变成给我大雍掘墓之
人。”陈玄丘欣然道:“大王明白这个道理最好不过。东夷之乱,我们要平,姬国欲反,我们要迎对,两位王子的野心,也要提防。如此,更好整肃奉常寺,只要它能坚定地站在
大王一边,这些威胁才构不成威胁。”
殷受攥起拳头,沉声道:“既如此,寡人该怎么做呢?”
陈玄丘目光闪动,一字一句地道:“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殷受怒道:“说人话!”
陈玄丘咳嗽一声道:“大王,我的主意,是这样的……”
……
鱼不惑摇头摆尾,嬉戏于莲叶之间,偶尔跃起,咬一瓣荷花。
桥上的美妇人显然很喜欢它,总是抛最多的食物给它,大概以前没有见过这么肥大的鲤鱼吧。
这秘境虽然优美,可长年累月住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无比熟稔了,一点新鲜的变化,都会叫人开心。
鱼不惑觉得自已是一条鱼,一条本来就生长在如此环境中的鱼,无忧无虑。
隐隐然,它脑海中还能记起一些画面,画面中,有两只巨大的莲花,上边经年坐着两个缁衣道人,一个整天一副苦瓜脸,好像欠了人家很多钱。
另一个面黄肌瘦的挺不要脸,因为他太懒了,题字作画的时候,总是就手用身畔的池水洗笔,害它吃过不少墨水儿。
鱼不惑记得在那个与此间相似的水池中,在它灵识渐渐萌生的过程中,始终是跟那对师兄弟师伴,一个“不高兴”,一个“不要脸”,他们还不喂它,哪有这美妇人好。
这美妇人不但生得漂亮,而且对它很好,经常喂它,陪它玩耍。和这美妇人在一起,叫人赏心悦目。
有时候,这个美妇人还会坐在池边,对它讲自已的故事,说她曾经有一个英俊无双的丈夫,还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
可惜,她的丈夫被一个大恶人杀死了,她的女儿也被大恶人抢走,而她则被囚禁在这里,用来牵制她的女儿。
她还说,她丈夫有个妹妹,妹妹和妹夫都是极了不得的人物,总有一天,会替她丈夫报仇,会救她和她女儿脱困。
鱼不惑听了义愤添膺,觉得如果有机会,自已该替这善良的妇人出一口恶气,打杀那个大恶人,替她报仇。
不过,很快,他就遗忘了这一切,继续悠游地在池中快活,陪着美妇人在池畔垂柳枝下,吐着泡泡儿,听她诉说自已的故事。
鱼不惑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总是记得有一个“不高兴”,还有一个“不要脸”。
……
一眼泉水,汩汩不断。
泉水的这一面向上喷涌着,另一面,也向上喷涌的。
就像镜子内外的两个面。
这一面,是一个没有任何出口的秘境,困着一个从青春少妇渐至中年的美妇人。
十八年岁月,十八年寂寞,十八年的洞天。
镜子的另一面,在湖畔杂草间的青石板上,有一套衣裳,上边还盖着一张木头牌牌。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若是无人发现,至少也能躺上十八年。
这个阵,就叫“镜”。
……
天色已暮,殷受与陈玄丘商议完毕,便邀陈玄丘共进晚餐。
二人正吃着,一位寺人进来向殷受细声禀报:“国君,平阳侯府小侯爷久候国君不至,眼见天色将晚,已经离开了,命小人禀报国君。”
“哦,知道了。”殷受答应一声,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陈玄丘。
陈玄丘显然是反对他立安婷为王后的,不过陈玄丘没有替他拿主意,只是分析了利弊得失,让他自已判断。
殷受因此没有什么逆反心理,仔细思量,陈玄丘说的很有道理。
他可以宠幸安婷,如果喜欢,可以赐她金珠玉宝,甚至对平阳侯府多一些眷顾,但是这个王后之位,不能做为讨美人欢心的礼物送给她。
陈玄丘看到殷受的眼神儿,不由一笑,道:“大王心中有了理智的判断就好。若这安姑娘很会服侍人呢,大王倒也不妨继续来往。
风流韵事嘛,从来无碍于一位君王的伟大。前提是,这位君王,始终明白风流韵事当作用作调剂的风流韵事,不要因为它而影响了自已对时局的判断、对朝政的管理。”
殷受一听,笑逐颜开,道:“我是看大哥很是看她不起,怕大哥你心中不喜,你不介意就好。嘿嘿,寡人一时,还真舍不得她。”
陈玄丘耸耸肩道:“我能有啥好介意的。一个新手,先弄辆二手车练练,免得新车不好驾驭,磕了碰了心痛,挺好的。”
殷受瞠目,再度不解其意,只觉大哥时有惊人之语,莫测高深之极。
用了晚餐、喝了香茗,殷受便安排车驾接陈玄丘出宫。
殷受亲自把陈玄丘送到宫庑下,看到驶至面前的牛车,这才恍然大悟。这时已有宫外侍从在场,殷受不好再叫大哥,便道:“陈大夫字字珠玑,句句玄机,污得真是很有内涵呐!”
第176章 介娘们可不像好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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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回到太子宫,一拉花厅的障子门,便有一位俏丽少女笑脸迎来。
一头青丝挽一个垂桂髻,即显俏皮,又透着灵秀。
青色齐腰小袄,青色绣花襦裙,袅袅而动,小腰身更衬得身姿窈窕。
“主人,你回来啦!”妲己巧笑嫣然,一件道服已双手呈上。
这道服并不是修道之人才穿的袍服,而是一种飘逸宽松,既可朋友聚会,也可在家穿着,只是不太用于庄重盛大场合的常服,类似于现代的休闲装。
陈玄丘瞧见那双灵动妩媚的眼睛,润泽可爱的小嘴儿,顿时悲叹一声。
动脑子很累的,上午在奉常寺斗智,下午在王宫里用脑,他真的很累了。
身体累了,只要往那一瘫,就是莫大的享受。若再睡上一觉,起来便神清气爽。
可脑子累了,不管你是瘫在那儿还是睡着了都没用,那种疲惫感是不会消失的,只有放空大脑,做些修闲娱乐的事情,才能放松疲惫的精神。
这么一个宜喜宜嗔的小佳人迎前随后的,本该是一件乐事。
换一身轻便道服,往她膝上一躺,美人柔荑,轻捏双肩,耳畔低语,呵气如兰,该是何等惬意。
可是,对这个小美人儿,陈玄丘深怀戒心,哪敢在她面前放松心神。
一时间,陈玄丘的脸色很苦,苦得就像鱼不惑朦胧记忆里的那个“不高兴。”
“主人累了吧,快请坐。”
妲己殷勤地把陈玄丘让到躺椅上,又端来一杯香茗。
杯中翠叶,根根直立,如枪如戟,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也不知道是茶香,还是妲己俯身时,胸怀内透出的馨香。
“主人,请喝茶。”
陈玄丘不敢喝啊,谁知道她有没有下毒。
陈玄丘疲惫地道:“先放下吧,乏了,我先歇歇。”
“是!”妲己脆生生地答应一声,把茶放下,然后搬过两个锦墩。
一个锦墩自已坐了,搬了陈玄丘的双腿搭在锦墩上,便为他轻捶大腿。
陈玄丘何尝受过这样的待遇,不甚自在地睁眼看了看她。
正垂首捶腿的妲己若有所觉,抬眸向他嫣然一笑。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妲己只是一笑,便似把桌上烛火的光明都夺了去。
那笑靥,如水中花,似云里月,说不出的妩媚柔美。
陈玄丘不期地想起了朱雀辞,如果说朱雀辞是一团火,一轮红日。那妲己就是一眼泉,一轮明月。
老话说的好,漂亮的女人,等于备齐了一半嫁妆。
漂亮成妲己这样的女孩,她根本就不需要嫁妆。聘礼还得加倍加倍再加倍,就这样,男方都得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
妲己丽色天然,堪与小凤凰妣美,她会是一个逃荒至此的普通女子?
打死他陈玄丘都不相信,因为不信,他就无法真的放松,陈玄丘感觉自已更累了。
一对小拳头轻轻捶在腿上,本来应该是极享受、极惬意的时候。可那双粉拳往下一移,陈玄丘就担心她突然发作,一拳砸断自已的小腿。
那双粉拳若是往上一移,陈玄丘心就提的更紧,生怕她猝然出手,直捣他的要害。
于是,陈玄丘的一颗心就跟着一双粉拳移动的方向,忽上,忽下。
哎,心,好累!
陈玄丘正痛苦不堪地“享受着”,娜扎救驾来了。
“苏苏。”障子门外传来娜扎怯怯的声音。
陈玄丘精神大振,一下子坐了起来,喜形于色地道:“娜扎来了啊,快进来吧。”
陈玄丘说着,向妲己呶呶嘴儿,示意她回避。
妲己不想走,嘟了嘟嘴儿,委屈地道:“主人很讨厌奴奴么,奴奴是主人的贴身丫环,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主人,主人有什么私隐都不用回避奴奴的。”
这时,娜扎已经拉开门走进来,就在门口处站下来,不像平常时候大大咧咧的样子。
陈玄丘严肃地道:“私事我自然不会回避于你,公事却不是家里人可以知道的,无关信任,这是规矩。”
妲己吃惊地指指娜扎:“就他?一个小屁孩,他能有什么公事说与主人?”
娜扎瞪起眼睛道:“你什么意思,一个小丫环,跟我没大没小的。”
妲己嘴巴一扁,楚楚可怜地对陈玄丘道:“主人,他凶我。”
陈玄丘道:“好啦,你先回房休息吧。娜扎……年纪虽小,本领却强。朝廷即将成立的东缉事厂,他是第一供奉。他来找我,自然是有公事要谈,你去吧。”
“哦!”妲己在陈玄丘面前永远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但是走过娜扎身边时,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娜扎不甘示弱,狠狠回瞪了一眼。
妲己刚一出去,把障子门儿拉上,娜扎就气呼呼地道:“苏苏,这小娘皮可不像好人呐!”
陈玄丘掏了掏耳朵,这话有点耳熟,好像听谁说过似的。
陈玄丘把身子放松了些,懒洋洋地瘫在躺椅上,道:“嗯,我已有所察觉了,我是想探出她背后的主使,所以才留下她。你不要多事,免得打草惊蛇。”
娜扎一听,笑逐颜开:“你已经戒备她了呀?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傻兮兮的,要被她骗了呢。”
陈玄丘真正地放松了自已,不但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眼睛都惬意地眯上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娜扎脸上笑容顿时一收,迟疑了一下,又偷看陈玄丘一眼,这才一下下地对着双手食指,期期艾艾地道:“那个……今天你去奉常寺,我和鱼不惑很担心你的安全,想悄悄
跟去保护你……”
陈玄丘懒洋洋地道:“算你乖,这事我知道啦。”
咦?我怎么知道的?哦!对了,是小师弟告诉我的。
娜扎期期地道:“可是,我回来了,鱼不惑却没回来。”
“什么?”陈玄丘吃了一惊,一下子坐起来,身下的藤椅吱嘎一声。
陈玄丘急忙站起,变色道:“他出了什么事?”
娜扎摇摇头,愧疚地道:“我也不清楚。我俩跟着你到了奉常寺后……”
娜扎把他跃入奉常寺墙内所遇到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陈玄丘渐渐安静下来。
从娜扎所描述的情况来看,鱼不惑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奉常寺内虽然阵法重重,显然都是困阵,而非杀阵。
既非杀阵,鱼不惑又最擅长防守,自然不会遇到太大凶险。
从玉少祝对娜扎的友好态度来看,他既随意放走了娜扎,自也不必对鱼不惑的事有所隐瞒,所以他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想到这里,陈玄丘提起的心又慢慢地放松下来。
娜扎自从说完,就低着头再不敢抬起,生怕看到陈玄丘愠怒的脸色。
其实这无关于惧怕与否,娜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何曾怕过人来?
自从跟着陈玄丘前来中京,陈玄丘一直很关照他,而且是是那种朋友一般的关怀,很少摆长辈架子,对他诸多教诲。
娜扎是天地所生一颗灵珠,灵识早在他投胎做人、早在他拜师学艺之前就已形成。想靠血脉亲缘、师徒名份等约束、控制他,怎么可能?
唯有真切的关怀,让他觉得轻松、快活、依恋的关系,才能牵绊他。
他很喜欢和陈玄丘、鱼不惑等人在一起轻松惬意的氛围,他不想离开这样的小团体,所以才会紧张、忑忑。
陈玄丘思忖判断着鱼不惑目前的处境,半晌没有动静。
娜扎心中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实在抗不住这种心理压力,忍不住主动领罚道:“我……我还是……罚抄书好不好?我罚一百遍。”
难得能见到娜扎主动示弱,竟能从娜扎语气里,听到些许卑微的乞求。
陈玄丘回过神儿来,眼中露出一丝暖意,道:“不必罚抄书了。”
娜扎一听心更慌了,忙道:“你要赶我走么?我真不是有意的,我……”
娜扎一急,眼中已经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陈玄丘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我不是赶你走。鱼不惑应该是被困住了,不过不会有生命危险。就算真有生命危险,那我也该找奉常寺算账,不能迁怒于你。”
娜扎惊讶地看着陈玄丘。
陈玄丘道:“你这次行事虽然莽撞了一些,却不应该承担这样的罪责,这跟你从前骄横地欺负他人的行径可不同,我又岂会不分青红皂就迁怒于你。你别多想。”
娜扎自以为闯了大祸,连人都弄丢了,心里怕的不行。
听到陈玄丘这么说,娜扎鼻子一酸,两行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陈玄丘哭笑不得地道:“陈唐关外海湾初遇时,你那蛮横凶狠的劲儿哪去了?别哭鼻子了。鱼不惑要是真的出了事,我带着你去奉常寺讨公道,就像你之前揍王子衍一样,
我动嘴,你动手,把他们往死里揍。”
“嗯!”娜扎破啼为笑,用力点了点头。
陈玄丘掏出手帕给他擦擦,好笑地道:“看你这样子,又哭又笑的成何体统。叫人见了,还以为你是个娘儿们呢。”
娜扎一向要强,被他这样一说,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吸吸鼻子,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早些安寝吧。”
说完,娜扎落荒而逃。
妲己站在陈玄丘的庭院外边,翘首望着远处,两个寺人各提一个食盒,急匆匆地走来。
“子襟姑娘,陈大夫要的小吃,我们送来了。”
“你们怎么这么慢呐,真是的,要是饿坏了陈大夫,大王不要你们好看才怪。”
妲己接过食盒,呶呶嘴儿道:“行了,你们走吧。”
两个寺人点头哈腰地赔笑而去。
妲己回头往院里看看,吐了吐舌尖,提着食盒就拐向了隔壁原来南子的住处,那儿现在是她的卧房。
妲己刚走,一旁灌木中就闪出了无名,悄无声息地蹑了上去。
这孩子,特实诚。说盯梢就盯梢,一刻也不马虎。
妲己一手提着一个食盒,都不舍得放下,到了障子门前,用脚蹭下鞋子,一对雪足踩着地板,又用脚后跟儿又把障子门掩上。
妲己兴冲冲地到了几案前跪坐下来,打开食盒,一样样小食摆上桌子。
牛肉干、猪肉脯、蒸酥酪、桂花糖、鸡油卷儿、蟹黄饺儿、杏仁茶、豌豆黄……
摆着摆着,妲己的口水就快忍不住了。
当小丫环侍候人?
笑话,她可是高贵的九尾天狐,主人说了,她是先天四灵之一,血统高贵的很。
她接近陈玄丘的方法,努力做到了看得出来很用心在掩饰,却仍是破绽重重的境界,陈玄丘一定会因此对她深怀戒心,哪里敢要她贴身侍候。
可是,陈玄丘又一定想弄清楚她的来历,以及她的目的。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打着接近、取得信任、再行刺杀的幌子,多玩一阵了。
她还能打着陈玄丘的幌子,狐假虎威地向太子府索要各种好吃的。
我真是太聪明了!
妲己眉飞色舞地想着,纤纤玉指迫不及待的拈起一只豌豆黄,一口丢在嘴里,幸福的都快哭了。
真的是……太好吃了。
嗝儿!
妲己赶紧捧起杏仁茶。房梁上,小无名蹲在那儿,气鼓鼓地想:“她竟打着我师兄的幌子,自已在这里偷吃,这小娘儿,果然不是好人呐!”
第177章 江湖传说,有一个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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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堂之上,公卿大夫们济济一堂。
今儿不是朝会之期,昨晚宫中特意使人传谕,说今天要加开一次朝会。这种事儿可不常见,是以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不明就里的,未免有诸多猜测。
“这事儿可不常见呐,国君为何突然加开朝会呢?”“呵呵,你还不知道吧?昨日奉常寺出了一件奇闻,几百年来,不曾有过一道雷霆落入奉常寺内,虽说那奉常寺内殿宇楼阁高不可攀,又多以金铜饰灯,最易招致雷劈。可
是,就在昨日,朗朗乾坤之下,奉常寺连遭九道巨雷劈下,据说,伤了几百人呢。”
“呀!竟有此事?”
“你别听他胡说,我看大王突然加开朝会,定然是为了那位西方诸侯之长。”
“为了姬侯?姬侯出什么事了?”“我说你这是多久不与他人走动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姬侯奉诏还京,一路风尘仆仆,已经赶到中京了。现在就在临潼关,说是一路舟车劳顿,染了风寒,要在那
里将养三日,再入朝见驾。”
“啧!那就难怪了,姬侯德高望重,想来国君也当重视啊。今日朝会,难不成是要选一大臣,代表天子探视姬侯?”
“我听说,王子启和王子衍已经亲自去临潼探望了,一早就出了中京。”
“听说杨大夫你也派了人去?”
“是啊,大王要开朝会,杨某脱不了身,只好派舍弟前去。姬侯名冠天下,贤德无双,杨某素来敬仰,他既来了中京,杨某理当恭敬。”
费仲和尤浑一身朝袍,笏就放在几案上。两人跪坐于几案之后,微微撇着嘴,一脸的冷笑。
他们两个被提擢为上大夫,未经众卿公议。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贵族阶层,从中大夫提拔为上大夫,也只是阶级之内的流动,天子要提擢他们也就提擢了。
不像陈玄丘那种,是以布衣白身骤然高升,阻力较大。
他们两个的位置颇为靠前,公、卿、大夫、士四个官宦阶层中,公这一级的除了几位皇亲就只有四方诸侯中品阶高的才是。卿这一级的也只有首相亚相太师这么几人。
接下来就是他们大夫了,大夫则按上中下的品级排列,上大夫中,还要按资历、实权、名望等具体划分。马潇,蜚蠊,沈洄那等级别的,根本没资格上朝。
这时,殿门口寺人又高声唱礼道:“上大夫陈玄丘,到~~”
殿上顿时一静,所有人都往殿门口望去。
陈玄丘一身深紫色深衣,高冠广袖,长身玉立,缓缓走上殿来。
大部分人都知道,此人乃是新朝新贵,当今天子最宠信的人,对他难免有些侧目。
陈玄丘倒是淡定的很,微笑着向对他行注目礼的众人颔首致意。
费仲和尤浑跳起来,一脸谄笑地迎了上去。
“杨大夫早啊。”
“杨大夫真是丰神如玉,叫人一见景仰。”
陈玄丘这一身打扮,庄严肃穆、华丽不凡,却也依旧不掩他的美貌。斜纹提花的紫色锦袍,衬着一张毫无瑕疵的俏脸,仿佛一朵紫色蔷薇的花芯儿。
“杨大夫是头一回上朝吧,请这边来。”
费仲和尤浑也是上大夫,不比陈玄丘低,论资历论底蕴,还要更胜一筹。可是,两人知道陈玄丘在国君心中的位置的,所以……很能摆正自已的位置。
不像殿上一些大夫,知道陈玄丘是御前红人,有心巴结,又因他是新贵,自已是老臣,没道理卑躬屈膝,主动巴结,碍于面子不肯上前。
费仲和尤浑点头哈腰地把陈玄丘引到大夫阶层最上首的位置。
陈玄丘一笑,向二人拱手道:“有劳两位大夫指点,陈某新晋之人,许多礼仪规矩尚不知晓,以后还请多多指点。”
一般爆发户都有些目中无人,可陈玄丘很谦逊嘛,费仲和尤浑眉开眼笑,连声道:“陈大夫客气了,大家同殿为臣,理当互助。”
“陈大夫请安坐。”
陈玄丘走到几案后边,袍袖左右一展,就要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坐在他下首的杨东彬一直侧目乜视着他,这时终于忍不住了,沉声喝道:“陈大夫,坐不得。”
“嗯?”陈玄丘看向杨东彬,费仲忙介绍道:“这位是杨东彬杨大夫。”
陈玄丘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么巧?原来他就是杨东彬。
陈玄丘道:“请教杨大夫,陈某为何坐不得?”
杨东彬微微一笑,抚须道:“那座位,姓江!”
费仲和尤浑一脸尴尬,光顾着拍陈大夫的马屁了,在他们心目中,陈玄丘自然该坐大夫一级的首位,可是……跟江湛这位老牌上大夫相比,陈玄丘的威望资历差得太远了。
不过,已经把人领到这儿了,羞刀难入鞘啊。这就讪然离开?那以后陈大夫在朝堂上就不用说话了。
尤浑眼珠一转,便硬着头皮道:“什……什么座位姓江,我叫它一声,它敢答应么?”
陈玄丘已经明白了眼下的处境,眼见满堂众人都在看着自已,便哈哈一笑,从容地道:“叶楚林萧陈,我看这五姓,都比姓江的配坐这个位置。”
说着,陈玄丘再不理会杨东彬,大剌剌地就跪坐了下去。
满堂大臣顿时愕然,“叶楚林萧陈?这是什么排名?大雍天下,似乎这几个姓氏都不算是什么大氏族啊,曾经出过什么名人么?”
众大臣交头结耳,一时谁也说不清楚。
坐在最上首的首相沐衍、太师谈琰则是侧目望来,同样不乏好奇。
谈太师早已知道女儿对陈玄丘有些别样心思,毕竟茗儿之前曾多次出入太子宫。
初时谈太师还颇为窃喜,以为是女儿和太子有了感情,结果详细打探一番后,才知道是为了一个姓陈的小子。
不过,谈太师对陈玄丘没啥好印象。
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这正是一个老父亲心中,专会哄骗女孩儿的渣男标配。
谈太师对陈玄丘很有敌意,要不是后来女儿专心随师父练功,不再前往太子宫,似乎与陈玄丘断了联系,谈太师早就采取行动了。
杨东彬听了陈玄丘的话,不禁怒道:“叶楚陈林萧?这是哪儿排的五大氏族?我大雍从未听说过。”
陈玄丘摸了摸鼻子,心道:“那是因为你玄幻小说看的少。”
杨东彬道:“哦,我明白了。陈大夫这是仗了谈太师的势吧?呵呵,我听说谈太师的爱女,与住在国君潜邸的一个陈姓少年相交甚笃,想来就是你了。
难怪,你年纪轻轻,出身来历也不明朗,居然能一跃成为大夫。谈太师德高望重,若是有谈太师青睐,就算你是一个废物,想搏一个身份,也容易的很吧。”
谈太师听了眉头一皱,可是,他若出面帮腔,否认杨东彬的讥笑,岂不成全了陈玄丘?若是承认,这姓陈的小子岂非真就可以借谈家的势了?
杨东彬挟枪带棒的正在打击陈玄丘,这正是看陈玄丘不顺眼的谈太师想要做的事,所以他既未否认,也未承认,只是冷眼看着,想瞧陈玄丘如何应对。
陈玄丘瞟了杨东彬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若是出自叶楚陈林萧五大家族,又是公认的废物,一无所长,那你更要小心了!”杨东彬一见谈太师没有出面,心中底气更足,冷笑道:“是么?难不成你自知是个废物,想要入赘谈家?一个女婿半个儿呀,若是入了赘,想必谈太师更会竭力照拂,那老
夫还真要对你忌惮三分了。”
陈玄丘认真地道:“姓氏出自叶楚陈林萧,是公认的废物,还有做赘婿的潜质。杨大夫啊,但凡包含这三个关键要素的,不要惹,惹了会倒大霉的。除非……”
费仲赶紧当捧哏儿的,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她是一个绝色美人儿,又或者他家里有绝色女儿。杨大夫,你有吗?”
杨东彬昂然道:“老夫只有杨凌、杨浩、杨旭、杨帆四子,没得女儿。”
陈玄丘叹气道:“那你完了。”
杨东彬瞪眼喝道:“老夫怎么就完了?”
杨东彬话音刚落,蜚蠊带着马潇、沈洄以及七八个如狼似虎的佩刀大汉就气势汹汹冲上殿来。
这些人全都穿着陈玄丘特意为他们设计的东厂制服,头戴飞碟帽,身穿曳撒服,腰系褐色小绦,脚下一双白帮儿的皮靴。
那些番子有的手里拿着枷,有的手里拿着锁,一进大殿就东张西望。
蜚蠊喝道:“杨东彬何在?”
杨东彬拍案而起:“蜚蠊!你好大胆,竟敢直呼老夫名讳?”
蜚蠊向他一指,喝道:“直属天子东辑事厂,奉旨办案,捉拿不臣。来人啊,把他锁了!”
一个番子冲上去,铁链一抖,哗愣一声就套在杨东彬的脖子上,把他向前一扯,几案翻了,玉笏摔在地上,顿时粉碎。
又有两个番子冲过来,一人拿了半扇枷,往杨东彬脖子上一对,把他的手腕往枷里一塞,咔地一声,便枷了起来。
陈玄丘叹息道:“你看,我就说吧,有些忌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众大臣惊得目瞪口呆,什么诅咒竟这般灵验?公认的废物,还热衷当上门女婿的没出息男人不能招惹是么?都哪几个姓氏来着,我得牢牢记住。”
首相沐衍白眉一挑,勃然大怒,拍案道:“你们竟敢在朝堂上拿人,简直目无王法。”
蜚蠊等人得了陈玄丘面授机宜、大王首肯,才特意选在这样公开时刻、在如此庄重的场合拿人,要的就是打响东厂第一炮的威望,心中有了底气,自然毫无畏惧。
马潇皮笑肉不笑地道:“首相莫要惊怒,我等也是为朝廷效力,奉旨缉拿不法。”沐衍喝道:“老夫知道国君成立了一个什么东厂,却不曾想到,你们竟然如此大胆,这等庄严隆重的场合,你们竟敢登堂入室,公然拿人,简直不成体统!老夫要面禀天子
,严惩你们。”
沐衍话音刚说,便有钟磬雅乐奏响,八个寺人从上首王座屏风的后面分成两侧,执拂尘而出。
拂尘一扫,左右分列站定,异口同声,高声唱礼道:“天子升殿~~~”殷受手里提着一把黄澄澄的八棱螭龙金鞭,就从后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第178章 经过包装的打龙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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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在上首坐定,朗声道:“众卿平身。”
杨东彬放声大叫道:“国君,蜚蠊区区小吏也,竟然擅闯朝堂,拘押大臣。国君可要为臣做主啊。”
殷受看了眼被枷住的杨东彬,故作讶然道:“杨卿,你为何搞得这般模样?”
首相沐衍肃然道:“大王,蜚蠊之流,区区小吏,居然擅闯朝堂,拘押大夫,简直荒唐之极,臣请国君,严惩之。”
首相发话了,众大臣纷纷拱手,异口同声地道:“请国君严惩之。”
殷受看了蜚蠊一眼,道:“蜚蠊,你有何话说?”
蜚蠊身旁,沈洄脸有点发白,哪怕陈玄丘早跟他保证过了,有大王为此事背书,可是满朝大臣,哪一个都比他阶级更高,异口同声要治他的罪,他还是有点紧张。
这年代的法律律条相对简单,主要的大罪只有六条:1、舍弃穑事;2、不从誓言;3、不吉不迪;4、颠越不恭;5、暂遇奸宄;6、不有功于民。
其中“颠越不恭”就包含了他们如今这种情形,轻者可施以肉刑,在脸上刺字,或割掉鼻子,或断足,或宫刑。
而在朝堂上这么做,颠越不恭的对象可就包含了天子,那罪就更重了。砍头、炮烙、剁成肉酱、晒成人干、剖心,甚而族诛都是可能的。
就他们现在激起满朝公卿愤怒的状态,如果国君怂了,向百官服软,那他十有八九要落个族诛,满门抄斩。
但是蜚蠊胆量却颇大,一听殷受询问,立即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道:“臣启国君,臣身为东厂厂督,奉国君之命,辑事于中京。
今有上大夫杨东彬,食我大雍俸禄,享我大雍福泽,却不思报答君恩,犯下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三项重罪。臣不敢怠慢,是以朝堂擒贼。”
众人一听,脸色陡变,亚相简登隆吃惊地道:“此言当真?诬告大臣,可是炮烙之罪!”
蜚蠊道:“下官不敢撒谎,杨东彬贪恋美色,却又体虚难得尽兴,便听信宠妾之言,于府中暗设淫祠,供奉南疆邪神,此为不吉不迪之罪。
杨东彬为王太后营建西园,克扣用度,从中渔利,此为颠越不恭之罪。
杨东彬还收受东夷王白泽的好处,得东海明珠十斛,更将东夷孪生三胞美女纳入房中,而这三女,收买亲信,刺探情报,时时向东夷密报我大雍情况。
我大雍平东夷之乱,屡屡失败,就因为杨大夫府上有三个夷人奸细,时时通风报讯。”
众大臣一听,唬得尽皆变色。
殷受也吓了一大跳,不对啊,昨儿和我商量时,没有这一条啊,要是胡乱栽个罪名却没有证据,那就被动了。百官一定会揪住这一点不放,穷追猛打的。
陈玄丘同样吓了一跳,不过,他与蜚蠊接触下来,不觉得这位下大夫是个莽撞愚蠢之人,他这么说,难不成……
陈玄丘按捺不住,沉声道:“大王面前,不得诳语。你说杨大夫私通东夷,可有实据?”马潇满面红光,抢前一步,对着殷受道:“大王,我们有实据。我们发现杨东彬诸般罪行,遵照国君吩咐,发现不法,可即时拿下,便往杨府拿人,孰料晚了一步,杨东彬
已经上朝来了。
可是,我们却在杨府,抓到了正与杨东彬的东夷宠妾秘密交接情报的夷人探子,杨东彬的宠妾正要交接的情报,也被我们当场拿到。”
殷受一听勃然大怒,与东夷的仗都打了四年了,死了多少人,残了多少人呐,他一直觉得,父亲病情突然加重,也与整日操心东夷叛乱有关。
想不到,竟然有内奸勾通夷人,他身为上大夫,就算自已没有叛乱,收受夷人厚礼,显然也是在先王面前为夷人斡旋,说过好话,影响了大政决策的制定。
而他竟然还留了夷人三胞胎在身边,难道就不曾想过她们可能会私通母族?居然叫她们轻易获得大雍情报。
殷受“啪”地一拍几案,大喝道:“把所有人证、物证立即移交大司寇,着大小司寇,放下其他,彻查此案。一旦查证属实……”
殷受双目怒欲喷火,戟指向前一点,大喝道:“寡人亲自抱炭,炮烙了他!”
殷受这一指,王冠的一排珠帘急剧地抖动起来,连珠帘下他的模样都摇得看不清了。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炮烙之刑,前朝即已有之,但是真正用上这等酷刑的却不多,实在是比砍头残忍太多。
可若杨东彬这些罪状属实,比起因为他而战死于沙场的万千战士,他一人怎么死都不为过了。
杨东彬听蜚蠊说起前两桩秘事,已是面如土色。这最后一桩大罪,他虽不知详情,却也无力反驳,仅前两桩,已是死罪。
一个造淫祠、敬邪神,这在君权天授,又有奉常寺这等维护神道尊严的势力存在,他就逃不了。
而先王刚刚过世,新王为王太后造园子,让母亲离开熟悉的宫殿,免得睹物思人,这是孝道。他竟敢从中渔利,也是不可饶恕。
那么,有没有其他罪名,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众大臣见杨东彬面如土色,闭口不言,如何还不知道此事必然属实,一个个又惊又怒。殷受直到杨东彬被拖下去,才慢慢缓和了脸色,看一眼蜚蠊、马潇、沈洄三人,嘉许地道:“三位爱卿,东辑事厂刚刚成立,便立下如此功劳,寡人甚感欣尉。你们且退下
吧,这桩案子,好好处理。事毕之后,寡人论功行赏,不会亏待了你们。”
蜚蠊三人喜形于色,连忙谢恩,退出殿去。
江湛站在殿内门边,眼睁睁看着杨东彬被拖死狗一般拖出去,只骇得簌簌发抖。
他今日来晚了些,因为在家里安排亲信,携带礼物,前往临潼去探望姬侯之故,却不想等他急急赶来朝堂,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殷受一时没注意站在壁角的他,殷受余怒未息地重新坐好,这才发现几案上搁着的那根“打龙鞭”。
这鞭不是现铸的,现铸的话,光是造模也得一阵子,哪有昨日说过,今日便铸成的。
这鞭是他从王宫宝库里翻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储放在宝库里的,上边满是灰尘,这鞭也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的,挺沉,金属的色泽都显得晦暗了。
殷受叫宫里巧匠用火粹炼了翻新了一下,外边包了一层金。反正这鞭又不是真的用来打人的。
这么沉,一鞭下去,要死人的。它的作用只是代表一种不可违抗的权威,这才是它的价值所在。看到这“打龙鞭”,殷受记起今日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因为愤怒乱了方寸,便缓缓地吸了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环顾众人道:“众爱卿,寡人今日召集群臣,是因为一
件奇事。”
殷受这边说着,江湛藏身在跪坐的一排大臣后边,爬着挪向他的位置。
他怕站着被殷受看到,于是埋着头,撅着腚,放轻了动作,一溜烟儿爬去……
“咦?这该是我的位置才对,怎么……”
江湛抬头看看,没错,确实是他平时的座位,只是现在上边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陈玄丘。
江湛咽了口唾沫,此时他哪有勇气叫陈玄丘闪开。可再爬回去?就算这一列的大臣们没注意,对面的大臣也都看到了,丢不起那人呐。
江湛转念想了想,便爬到了杨东彬的位置,挨着陈玄丘的下首,规规矩矩地坐稳了。
谈太师疑惑地道:“国君昨日做了一个梦,所以今日召集群臣?”
谈太师不觉得他的国君是个白痴,那么就只能是这个梦,有着极特别的意义,所以出声询问。
殷受颔首道:“是!昨日,寡人正在午睡……”
殷受想起安婷在榻上的风流样儿,心中不由一荡,赶紧看了看在座的安婷她爹,平阳候。心中绮念顿时消散。
殷受道:“寡人正在午睡,忽见一个神人从天而降,身着冠冕,周身霞光万道。神人告诉寡人,他乃天上神帝。
神帝说,近些年来,人间百姓礼乐废驰,不敬神明者日众,神明震怒。世间更有种种亵渎神明、不敬上天的举动。”说到这里,殷受灵机一动,暂时抛开昨天和陈玄丘商量好的词儿,拿杨东彬现身说法道:“今日一见,神明之言,果然半点不假。杨东彬向以君子自诩,想不到就为了闺中
之乐,竟尔设淫祠、敬邪神,他堂堂上大夫仍然如此,可见天下风气!”
陈玄丘做为今日这场戏的总导演,看着殷受的临场发挥,不由欣然点头。这孩子,有演戏的潜力。等天下太平些了,我再怂恿他建一个“梨园”吧,把百姓们的精神娱乐抓一下,还可以通过戏曲故事教化百姓,比说些枯躁的大道理管用。受受要
是多一个演戏的爱好,也能少在男女之事上浪费太多功夫。殷受绕回正题,道:“神明还说,奉常寺乃我大雍开国先王所建,目的就是代天执罚,执掌香火。人间现在这般模样,奉常寺罪无可恕,所以神明当着寡人的面儿,弹指射
出九道神雷,轰在奉常寺神殿上面。”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昨天中京响起了旱天雷,若只一道,大家也不会多想,可一连九道雷霆,整个中京都在议论此事,有种种猜测传言。
想不到,竟然是神人所为。
是了,奉常寺在大家眼中,简直与半神无疑。能雷击奉常寺的,自然是神人。
谈太师顿时一惊,昨日奉常寺出了异状,他做为奉常寺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和精神领袖,岂能不予关心,早就派人去探问过情况了,也知道王青阳的掩饰之语。
谈太师听说后,对王青阳颇为嘉许,能化不利为有利,化被动为主动,反而为奉常寺争取了更多监控人间王权的权力,王青阳这份急智,连他都要钦佩三分的。
可是,国君竟然“被神明托了个梦”,国君要做什么?
谈太师已经隐隐明白殷受的目的了,他紧张地看了一眼殷受,却见殷受正含笑看向众臣队列,谈太师霍然扭头,正看到陈玄丘脸上刚刚敛去的笑意。
“是他!”谈太师心中电水石火一般,顿时有所了悟。
殷受从陈玄丘身上收回目光,朗声道:“天帝告诉寡人,要寡人整顿天下风气。又说奉常寺乃寡人的先祖所立,本就受我大雍王权节制。
今奉常寺办事不利,神明略施薄惩,念及他们尚算忠诚,可代罪立功,今后凡事悉从寡人诏命……”
谈太师身子一颤,果然!
谈太师立即沉声道:“国君所言,臣等自然相信。但若诏行于天下,源由却是托于一梦,恐天下难以信服。”
“寡人本来也只以为是一个梦。可是,寡人醒来,内侍禀报,寡人假寐时,确有九记天雷轰然,众爱卿难道没听到吗?”
费仲提足了一口丹田气,大声道:“臣听见了!”
尤浑被费仲抢了先,忙道:“臣全家都听见了!”
陈玄丘大声道:“臣当时就在奉常寺,亲眼目睹,九记天雷,轰击神殿!”
殷受道:“天帝离去之前,更赐寡人金鞭一口,号曰打龙鞭。寡人醒来,赫然看见,枕边正有一口金鞭!”殷受一把抓起案上那根金鞭,高高举起,道:“喏!就是这条!”
第179章 选美争宠远玄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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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大臣看着殷受高举的那条鞭,瞠目不已。
其中有人相信了,有人还心中生疑。
亚相简登隆忍不住拱手道:“国君,臣可以看看这上帝之鞭么?”
殷受笑道:“自无不可,拿去。”
马上有寺人上前接过金鞭,捧到简相面前。
简登隆接鞭在手,仔细打量,只觉这鞭极沉,拿着尚觉吃力,若舞动起来,只怕只几下就得耗尽臂力。
殷受一点不慌,心想:“寡人的宫廷宝物名册中都没有它的记载,你能查明它的来历才见鬼了。”
殷受朗声道:“此鞭质地沉重,刚正简直,勃然奋励,气势昂然。陈玄丘,你品行高洁,才华出众,寡人甚是器重。
先王临终,亦有遗言,让寡人要重用陈卿,此鞭合当配你。你辅佐寡人,持此鞭,可上打昏君,下打奸佞!”
此言一出,简相手中的金鞭砰地一声就掉在了几案上。
这金鞭是不是天帝所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纵然是后知后觉,此时也终于明白国君磨刀霍霍,意欲何为了。
这位少年天子,锐气十足啊。
大雍天子,集权最重者,自然是太祖殷无极。
随着江山稳固,马放南山,武备松驰,诸侯与有封邑的公卿大夫对其辖地历经几代后控制力渐渐强大,天子的权柄自然在逐步削弱。
这也是先王呕心沥血,历一生而未完成废奴之制的原因:牵绊太多,掣肘太多。
乾纲独断?不存在的。
如今,新王想重振王权了?
简相心中这般想着,首相沐衍和太师谈琰自然也想到了。
二人心中同时打了个突儿,他们俩是绝对的忠臣,不过对于天子揽权,也抱着反对的态度。
大权集于上,有利有弊,王上贤明,则大权集中,天下的运转才更有效率。可若大权集于上而王上昏匮,那就是灾难了。
可是,大权分散于下,大臣之间的内耗、掣肘也是不可避免的。
江山不是自已的,不是每一个大臣都会爱惜的、一旦流芳百世的诱惑不敌现实利益的诱惑,大臣们上下其手,从中渔利,便成了常态,一样有弊。
世上没有完美之道,站在不同立场上的人,看法就有不同的侧重。他二人自然觉得自已公正无私,王上分权给他们,更有利于国家的治理。
王上一向优柔,这性格也正是先王最为担心的事情,可如今王上为何如此果决。
是了,因为他!一定是因为他!
首相沐衍、太师谈琰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被赐予金鞭的人。
‘上打君?’
一句客气话罢了。就像人家对你说:“别见外啊,就当是在自已家里。”你真做得到跟在家里一样么?
可这‘下打臣’就大有商榷余地了。
谁是奸佞?谁来判断?是不是只要与大王意见相左的,你就可以称之为奸佞?
然而,首相沐衍和太师谈琰都没办法站出来反对。
神明之言,无从判断真假,难不成你要说天子在说谎?只能承认它是真的。
可天子说陈玄丘最有资格掌管它,这个倒是可以进言,说他资历尚浅啊、威望不足啊,诸如此类的。
可问题是,你一个首辅、一个太师,站出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合着这条金鞭只有给你掌管才是天经地义的?
两人都不想落一个抢权夺功的名声,是以只能沉默。
这时候,就得其他大臣们出面了。
有些话,首相、太师不方便说的,就得让他们来。
收小弟是干嘛用的?这个时候不出面,你的脑袋是只负责喘气儿的么?
可是,众大臣无人出面!他们的脑袋,现在确实只负责喘气儿。
杨东彬前车之鉴呐!
那可是一位上大夫,眼瞅都要炮烙了。
众大臣都在努力回想,自已有没有做过不为国法所容的事情。如果做过,有没有被人所知、有没有证据把柄被人抓住。
殷受瞄了简登隆一眼,道:“寡人有倒曳九牛之力,举重若轻,倒是忘了简相年纪大了,持不得这种重鞭,这鞭,沉得很呢。来人呐,把鞭赐与陈卿。”
寺人上前,从简相面前的几案上双手抓起金鞭,便走向陈玄丘。
陈玄丘连忙起身,双手接鞭,恭声道:“谢国君赐鞭。国君器重之恩,臣铭记在心,必为我大雍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殷受把眼看来,结果正看见陈玄丘下首跪坐着一人,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庄重无比。
殷受一奇,杨东彬不是被拖出去了么,怎么……
殷受定睛仔细一看,却是上大夫江湛。
殷受便道:“江湛大夫?”
江湛一个激灵,连忙捧笏道:“臣在。”
殷受道:“你方才在哪里,什么时候上殿的,寡人怎么不曾看到?”
江湛慌忙道:“呃……方才杨大夫……杨东彬被拖出殿时,臣刚刚赶到。”
江湛有点慌,感觉这位新王比老王在上时,气场似乎还要强大一些。
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陈玄丘那个王八蛋就坐在他旁边,单手持鞭,尝试地抡舞着,呼呼风响,令人心烦意乱。
是以,不等殷受问他为何晚来,江湛便主动解释起来。这时他自然不敢说是因为忙着派人携珍贵药物去探望姬侯,所以上朝晚了。
他是上大夫,当初君前会议,他也参加了的,他知道国君怀疑姬侯图谋不轨,对姬侯成见颇深。他却对姬侯如此礼遇,国君迁怒他怎么办?
江湛顺口道:“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宇,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自国君继位,臣便想,后宫空虚,无有所出,天下必然不安。
国君当早早册立王后,诞立储嫡,守器承祧,奉祠宗庙。臣正在搜罗家有适龄妙女之诸侯、公卿的资料,原想初作筛选再禀报国君。国君既然问起……”
江湛诚恳地道:“臣以为,借今日朝会便利,该议一议这事了。”
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太师谈琰顿时心动,正愁不知该如何应对磨刀霍霍的国君,选立王后显然是个极好的办法。
国君为什么这么听那陈白脸儿的话,还不是因为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国君还没有女人呢,若是为国君选聘一位王后,这吹枕头风的,还不比陈玄丘更亲近?
这是釜底抽薪之策啊。
三人登时精神一振,齐齐拱手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臣等以为,国君该考虑选立王后的事了。”
陈玄丘听了,心中却涌起一抹古怪的情绪。
一说给殷受选王,陈玄丘突然想起那个狐族少女妲己了。无名等人都以为那是一只猫妖,只有早就知道妲己这个名字的他,本能地认定,那个妲己必然是个狐狸精。
不是狐狸精,你好意思叫妲己?陈玄丘看过《封神榜》,也因此看过考据纣王的文章,其中说,纣王被后人泼了太多污水。比如炮洛之刑,实是从商朝继承过来的国家法定的处治刑罚,根本不是纣王的
发明。
惨无人道?那时候的刑罚就是这么惨无人道的。
人殉是不是更惨无人道?那可是被没犯罪的人。那些所谓的贤王与名臣,哪个没用过?时代的局限性而已。
又比如纣王的王后本就叫妲己,根本没有一个什么姜皇后。
纣王是人王,被称为大王,他都不是皇帝,哪有皇后这么个称呼?而且一个王,还封了一堆武成王之类的王爵,简直不伦不类。可传说虽不尽不实,基本脉络还是遵循事实的。现在小受受要选后,不会莫名其妙、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地选中妲己吧?他俩若凑到一块儿,不会产生不好的“化学反应”
吧?
陈玄丘敢举着手中那条“质地沉重,刚正简直,勃然奋励,气势昂然”的金鞭发誓,他绝不是因为似乎与妲己有婚约,所以有点戴绿帽子的不适感和淡淡的酸意。
他只是在替小受受的江山考虑而已。陈玄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正气地道:“江大夫所言甚是!国君该尽早册立王后并纳选妃嫔,以定后宫,以安天下。臣,受国君洪恩,愿为选婚使,负责选后事宜!”
第180章 亲上亲上亲上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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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殷受抚掌赞道:“陈卿与寡人年岁相当,想必所悦亦与寡人相同,寡人的王后,就由陈卿你负责遴选了。”殷受看看众人,又道:“寡人今日召集众卿,就是为了昨日梦中所接的天帝神谕。各位爱卿回去之后,要彻查所辖封邑。朝廷也会诏示诸侯,要虔诚敬天,但有亵渎神明者
,必须严办。奉常寺代天执罚,却有负上天恩泽,致使神明震怒。谈太师……”
谈琰拱手道:“臣在。”
殷受道:“谈卿你须亲自过问,好生整顿一番了。若是奉常寺整顿不利,再有懈怠玩忽之事发生,陈玄丘……”
陈玄丘拱手道:“臣在。”
殷受道:“你代朕巡察奉常寺,公卿之下,可便宜从事。”
公卿之下便宜从事,那么除了太祝和两位亚祝要处置需请旨,其他所有神官他都有权处置了。
陈玄丘沉声道:“臣遵旨。”
殷受挥一挥衣袖,道:“退朝吧,陈卿留下,往御书房去,寡人还有事嘱咐。”
殷受说罢,站起身来,由八名内侍的簇拥着,向屏风后边走去。
众公卿大夫纷纷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交头接耳。
今日朝堂之事,完全由殷受这位新王一手主导,大家都有些不习惯。
可是之前因为慑于杨东彬被抓一事,众人一时有些无措,此时回过味儿来,却不免有些懊恼,大家方才表现的似乎太软弱了些啊,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
不行!一定要还以颜色。
众人深感不安,开始暗暗筹谋反击的办法,不打击一下新王的气焰,恐怕大家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
“大王想专权、大王想废奴?”江湛一边走,一边暗暗思忖着,一招毒计,突然跃现于脑海之中。
陈玄丘因为还要去御书房,所以没有忙着起来,他把笏板插在腰带上,慢悠悠地正要站起来,面前突然出现一袭深紫色的袍服。
陈玄丘抬头一看,就见谈太师正沉着脸站在他的面前:“奉常寺乃我大雍根本所系,岂容捣乱。”
陈玄丘慢慢站起来,和谈太师隔桌对视着,没有丝毫退让:“太师!大雍天下如果仅仅依靠一个奉常寺来庇护,你不觉得那是一种悲哀吗?”
谈太师道:“何悲之有?奉常寺乃是代天执罚!”
陈玄丘道:“大王乃人主,太师与首相为何反对大王乾纲独断呢?”
谈太师道:“因为兼听则明,专断则诲。”
陈玄丘道:“那么,奉常寺凌驾于朝廷之上,太师就不怕奉常寺专断则诲,甚而生出野心吗?”
谈太师怒道:“自我大雍立国至今,奉常寺一向忠心耿耿。”
陈玄丘道:“自我大雍立国至今,姬国也是一向忠心耿耿。”
谈太师气笑了:“小辈,你好一副伶牙俐齿。”
陈玄丘道:“太师,我朝太祖得天下时,也不过三十二岁。”谈太师冷哼道:“你抬出太祖压我么?幼稚!老夫和你说这么多,是见国君十分信任于你,希望你能不负大王,成为辅佐大雍的一代贤臣。老夫的话,你记下就是,你来日
如何行为,本太师会看、会听。”
谈太师身子一侧,就欲迈步离开,突又一顿,扭头道:“吾女茗儿,慧黠伶俐,品行端庄,堪为王后人选,老夫这里先向你报备了,你记下来吧。”
陈玄丘挑了挑眉头,道:“茗儿姑娘若是愿意入宫,晚辈自然会竭力相助。”
谈太师微微发黄的眉毛挑了起来,沉声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岂能由那不懂事的娃儿自作主张?”
陈玄丘道:“理固然是这么个理儿,可若小夫妻脾气秉性不合,终成一双怨偶,想来也不是太师你愿意见到的吧?”
谈太师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你不会以为老夫是趋炎附势之辈,贪图皇亲国丈之位吧?”
陈玄丘肃然道:“我只是知道,太师是真心疼爱令媛。”
谈太师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淡淡地道:“老夫一生,识人无数。但是坦白说,看不透你!老夫不知道,你是忠是奸。还是那句话,老夫会看着的。”
谈太师深深地望了陈玄丘一眼,转身向殿外走去。
这时候,大殿上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谈太师走到大殿门口,突又止步,缓缓回头,说:“你方才说,老夫又误会了。先前那个误会,是什么?”
陈玄丘向他眨眨眼,道:“当然是误会我是奸臣的事儿。我可以向老太师你保证,我对做奸臣,一点兴趣都没有。”
谈太师颔首道:“好!那么,老夫就期待着,你成为名满天下的一代贤臣了!”
陈玄丘摇头道:“奸臣千夫所指,忠臣活得太累,晚辈都没兴趣。”
谈太师疑惑地看着陈玄丘,道:“那你想要什么?”
陈玄丘平静地道:“大自在。”
……
御书房里,殷受正吃着点心,喝着茶水。陈玄丘忽然走了进来,向他欠身道:“臣~~~陈……”
殷受丢开点心匣子,走过来一把拉住陈玄丘,笑嘻嘻地道:“今日江湛不提选后,有件事我都忘了。大哥,你说咱们两个已经是情同兄弟了,咱们亲上结亲怎么样?”
陈玄丘茫然道:“都已经亲如兄弟了,还要怎么亲上加亲?结成儿女亲家么?”
殷受眼睛一亮,道:“好主意啊,我看可以!那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上亲了。不过这事太遥远了,咱们还是先说眼下吧。”
陈玄丘愕然道:“眼下什么事?”
殷受兴奋地道:“你是愿意做我姐夫呢,还是愿意做我妹夫?我有七个姐妹,其中嫡亲的只有一个,你要是喜欢,其他六个,我就可以做主,一并滕嫁了你。
小五是我胞妹,她要嫁,得王太后点头了,不过我也可以帮你说情。实在不行,我就把小五喊来,让她亲眼看看你,我保证,她会哭着喊着非你不嫁。”
滕嫁是当时的一种婚姻制度。随正妻嫁过去的,是新娘子的亲姐妹或者同宗同族女子。她们被称为滕妾,滕妾有正式的身份,可以出席正式的宴会等场合。
一般的妾是不能扶正的,就算正妻死了,男主人也只能再续弦另娶,而他的妾永远是妾,没有资格扶正。胆敢违背,就是与森严的封建礼法相悖逆,要受严惩的。
可是滕妾例外,正妻一旦过世,滕妾是可以扶正的。这种制度在贵族间最为流行,比如三国时孙权的母亲就是和她的妹妹一起嫁给孙坚。
这种婚姻制度,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嫁女一方的利益,假如正妻死去,或者没有生育男丁,那么滕妾就可以代替她来完成,这样嫁娶双方依旧可以保证亲密的姻亲关系。
可陈玄丘现在连一块封邑都没有,殷受贵为大雍天子,自然没必要和他联姻,更不存在上赶着把自已的姐妹嫁给他的道理。
殷受这么做,显然是真把陈玄丘当了兄弟。
陈玄丘很感动,也很惭愧 。
他争这个选婚使,就是希望能替殷受把关,避免妲己入宫。可殷受对他却大方到愿意把所有姊妹都嫁给他。和这样的好兄弟一比,我真太不是东西了。陈玄丘一感动,便道:“我已心有所属,大王的姊妹,还是别择良配吧。可惜我没有七八个姐妹,就连一个都没有。不然我一定和结个亲上亲上亲上亲。对了,谈太师说他
想让茗儿选秀入宫,不知你意下如何?”殷受大吃一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茗儿?不行不行不行,那丫头年纪太小,心性不定,白天活泼天真,夜晚霸道凶狠。我跟她在岐山那几天,快给她变化不定的性
情给弄疯了。”
陈玄丘松了口气,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既如此,我再用心帮你选选就是了。”
殷受忸怩地道:“咳!寡人喜欢丰满成熟些的,大我几岁也没关系。”陈玄丘脑海中突然跳出了南子的形象,不由吓了一跳,不行不行,大王只能配傻白甜,又攻又飒的御姐他是 hold不住的!那种女人,我宁可牺牲自已,也绝不能让她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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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雪中飞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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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潼,邓潜的府邸。
邓潜是临潼大族,有良田万顷,奴仆如云。
邓潜的老父亲年逾八旬,正值重病,全凭名医神药,吊着一口气儿。
结果在得知雍天子颁布了“废殉令”后,老太公唯恐不能有上百名男女奴仆殉葬,不能风光大葬,所以停了药,闭口不食,绝食四日而死。
事父至孝的邓潜因此恨极了殷受,姬侯一向主张传统,反对革新,所以一到临潼,就被邓潜接入府中,奉若上宾。
优雅清静的后宅花园里,姬侯膝上搭着一条鹿绒毯子,坐在雪中,默默地看着纷飞的大雪。
柔软的雪已积满了他的肩头,但姬侯似乎没有什么冷意,哪像对外声称的那样,感了什么风寒。
自从上次一场初雪后,中京左近的气候再度转暖,迟迟未见第二场雪降下,直到姬侯驾临,这蓄势很久的一场大雪才适时落下。
在邓潜眼中看来,这是贤德无双的姬侯带来的瑞象。不过,此时陪在姬侯身边的,却不是邓潜,而是一位妙龄少女。
沙狐的抖蓬,卧兔儿暖套覆额,围了貂鼠的风领儿,足蹬鹿皮小靴,整个人秀媚靓丽,华贵不凡,容颜更是俏美,肌肤润玉,秋水湛湛,宛如神仙中人。
此女正是姬侯最宠的小公主浅陌。
姬侯此来,有长子考亲自护送,又有精兵强将护侍。浅陌是‘大道宗’弟子,修道有术,又有掌门师尊赐下的护身法器,所以扮作侍女,悄悄跟了来。
亭外大雪无声落下,大地已一片银白,只有梅花树上,露出斑斓古枝,有火红花瓣,倔强地挣扎其下。
至于那涌泉的池水,却只要临近岸边处结了薄冰,中心仍有泉水翻涌,雪花一落下去,便无声地消逝了。
浅陌疑惑地道:“父亲,旁人求见,你不见也就算了。王子启和王子衍身份何等尊贵,你怎么也不肯相见呢。他们分明是站在咱们一边的啊。”
姬侯右手拢在袍中,掩饰着颤抖,淡淡一笑道:“他们站在咱们一边不假,想把咱们拱到前边去,替他们和雍天子打头阵也不假。
浅陌啊,为父此来中京,是为了拖延时间,同时咱们还得争取安然返回,岂能轻易被人利用?”
浅陌恨恨地道:“这个雍天子,心性也太歹毒了!父亲,不如女儿利用道术潜进宫去,把他一刀杀了,一了百了!”
浅陌说罢,空中一声长鸣,浅陌察觉叫声有异,急忙一抹头上暖套儿,抬头向空中望去。
纷纷大雪中,一只雪隼突然敛翅,箭一般投射下来。它通体雪白,与漫天大雪一色,若非浅陌六识不凡,还真发现不了。
眼见雪隼扑下,其势凌厉,浅陌一扬手,突然自袖中飞出一方锦帕,锦帕四角缀着小粒的明珠,旋飞于空,陡然化作一道彩虹。
七色彩虹桥一般横在姬侯和浅陌身前,一瓣雪花袅袅飞入,登时被波动的彩虹削成了两半。这美丽的弧形彩虹桥中,竟然蕴藏着可怕的破坏力量。
雪隼落下,划着一道诡异的弧线,飞翔之姿如羚羊挂角,香象度河,不见一丝瑕疵,便是最厉害的苍鹰,也休想扑捉到它的痕迹。那波动的七色彩虹,就像不断转动的风扇,只是因为频率太快,看在肉眼中才似只有微微波动。可是这只雪隼偏生就准确地捕捉到了彩虹波动的刹那缝隙,攸然钻了进来
。
浅陌脸色一变,这是掌门师尊所赐的法宝“霁云彩虹帕”,竟被轻易破解了。
浅陌再不敢怠慢,娇叱一声,腰畔细剑出鞘,与此同时,旁边一树梅花突然振作,掀飞了枝干花瓣上的积雪,瓣瓣梅花,仿佛一柄柄锋利旋转的飞刀,裹向那只雪隼。
“公主殿下道法高深,可是想杀雍王,却不容易。大雍宫中,有无上护法,不是你我所能匹敌的。”
雪隼突然化作了一个娉婷美人儿,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清亮软媚,仿佛掺了蜜糖似的,其软其媚,荡魂惑心。
这软糯动听的话一口,那扑向她的无数红梅花瓣突然被卸去了力道,变成了普通的花瓣。
于是,红的花瓣,白的雪花,便荡气回肠地飘扬着,袅然落下,撒在她的身上。
幸亏在她对面的是一个妙龄少女,另一个是八旬老者,否则,见了她这等动人模样,怕不要就此把这谪仙般的美人儿深深刻印在心里。
浅陌失声叫道:“南夫人?”
那颦笑嫣然、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可不正是南子。
南子袅袅向前,纤手一抓,七色光环一阵波荡,就变回了绣帕,落入她的手中。
浅陌的脸色很难看,以前她都不知道南子夫人竟然修得道术,造诣竟还如此之深。这霁云彩虹帕乃是大道宗一件攻守兼备的法宝,不但被南子轻易破掉,法宝竟也落入她的手中,她的道行究竟有多高?她这么深的道行,都说闯不得雍天子的深宫,雍天
子身边究竟有何等高手护卫?
南子看到浅陌公主的脸色,却只是微微一笑,手一扬,就把绣帕抛还给了她。南子以转世之法重生,如今这具身体也不过就是二十许人,可是凭着她的转世秘法,每当她下一世十六岁时,前世的神识就会苏醒。因此,她现在可是拥有四百多年的全
部阅历。
四百多年前那一任大道宗宗主,曾是南子的裙下之臣,就如南子倾慕楚梦不能自拔,那位大道宗宗主对她也是一往情深。
这‘霁云彩虹帕’,当年那位大道宗宗主在对战强敌时,曾借予过南子,并教给了她操纵之法,所以她才破得如此容易,收得也如此容易。
浅陌不知其中缘由,只道南子的道术已登峰造极,世间无可匹敌。想到自已与母亲还曾屡屡与她为难,不由暗生寒意。
姬侯满是褶皱的老脸上露出了欢愉的笑容,摆摆手道:“浅陌,为父与夫人有话要说,你且退下。”
浅陌正震撼于南子所展露的本领,闻言也不敢露出刁蛮之相,深深看了南子一眼,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浅陌一走,姬侯神情便是一肃,道:“女士,中京情况如何?”
南子叹气道:“很不好,自从先王过世……”
姬侯露出一抹得意之所,道:“呵呵,女士你有所不知,先王固然天年将尽,却也不至于暴卒,是国相施法,促其早死的。”
南子一呆,道:“什么?”
姬侯习惯性地抚了抚胡须,结果因为手臂不停地哆嗦,不小心揪下两根雪白的胡须来。
自从与鬼王宗决裂,失去了借寿度命之法,姬侯苍老的特别快,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古稀之年的白发老翁,早不复当初的神采了。
姬侯懊恼地放下手,道:“国相说,雍王至少还有一年好活,是国相姜飞熊以无上魇术,咒杀了先王,才促其早死的。”
南子一听,脸色更加难看,叹息道:“姬侯,你们错了,不该咒杀先王的。先王若在,比今上要好对付的多。”
姬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道:“怎么会?不是说,当今雍王生性优柔,寡断少谋么?他怎么可能比老谋深算的先王更难对付?”
南子苦笑道:“他生性优柔,寡断少谋不假,可是他非常宠信陈玄丘。有陈玄丘替他拿主意,他对陈玄丘又言听计从,他这毛病反而变成了他最大的优点。”
姬侯脸上露出恨意,怒道:“陈玄丘,此子果然投靠了大雍!”
南子道:“当日,他以秘法化火凤凰,一日神游万里时,带走的那一男一女两个人,女者乃大雍太师谈琰之女。而那个男子,就是当今雍王。”姬侯听到这里,脸色顿时发青,道:“那个持刀男子就是大雍王太子?这下糟了,雍国虽无实据,可这雍太子当时身在姬国,对寡人的谋划必然有所察觉。寡人想韬光隐晦
,安然离开大雍,岂非绝无可能了?”
南子安慰道:“姬侯也不必过于担心。身为天子,对一方诸侯长,是绝对不敢不教而诛的。你入京见驾时,只要处处小心,不给他把柄,他便拿你无可奈何。
朝中还有两位亲王以及杨东彬、江湛等一批大夫,对你敬仰万分。有他们掣肘,我不信那陈玄丘就敢冒天下之大讳,对你过份如何……”
姬侯咬牙道:“不错!寡人年年遣人赴京,大笔孝敬奉上,他们收得那么开心,现在也该为寡人做点事了。”
姬侯击了击掌,扬声道:“嘉鱼卫!”
四下里,顿时冒出七八个身影,原本也不知如何掩饰了身形,与四周环境浑然一体,根本无人察觉。
这都是南氏家族子弟,护卫姬侯的秘密力量。
他们向姬侯欠身施了一礼,又向自已的族长南子施了一礼。
姬侯沉声道:“速去前院,告知考儿,就说寡人身体稍稍恢复了些,要亲自接见两位王子和诸位大夫的信使。”
立即就有一名嘉鱼卫答应一声,向前院飞奔而去。
其余嘉鱼卫四下一闪,再度隐藏了踪迹。
姬侯转向南子,沉声道:“中京情形具体如何,你详细说与寡人听听。”(热伤风真是遭罪,早起了,但困乏的很,又躺下睡了一觉才起)
第182章 迂回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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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身系天下,牵一发而动全局。所以先王谨小慎微,变革小心翼翼,总想在不触发太多的反对、太多的动荡甚至流血的前提下,润物无声地把它完成。
错了么?确实办得到。毕竟他掌握着至高无上的威力,他的爱憎将影响很多人。
所以,上天若能给他三五百年寿命,一直坐在大雍王座上,他确实能兵不血忍地完成改变。
问题是,凡人寿元有限,所以这个任务于他而言,就成了不可完成的目标。
殷受采取的是另一种办法,和后世大隋世祖明皇帝杨广差不多,只争朝夕。
杨广疏浚连通大动河,营建东都洛阳,改革度量衡,西征吐谷浑、三征高句丽,魄力极大地向门阀世家开战,建立了科举制度……
结果,一个科举,便动了世家门阀的蛋糕,尽管你攻城略地开疆拓土,尽管你修建京杭运河繁荣了经济,尽管你改革官制开创科考,尽管你尊儒重道弘扬圣学,但……
你得罪了你的执政基础,最终也只落得一个国破家亡的结局。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没错。问题只在于,这个“民”,指的是谁?
是你的执政基础,它是士,还是工、农亦或商?
先王知道有些事他必须要开始做了,否则,殷氏王族很快就要遭受反噬。可是对公卿大夫们来说,事情还远没有那么迫在眉睫,他们甚至看不到其中的危机。
因此,曾经对殷氏王族来说,拥戴他们的最大助力,在这个特定的时刻,反而成了阻碍它、消耗它的力量。
殷受是个耳根子很软的国君,优柔寡断,很容易受他人摆布。朝中大臣大多知道殷受的这个毛病。
这种人一旦彻底信任了某一个人,因为他自已老是拿不定主意,他就会对这个人言听计从,坚定地听从那个人的主意。
这正是先王和群臣最担心的,因为一旦有奸佞左右了殷受,那将是天下的一场噩梦。
现在,奸佞出现了。大王刚刚登基,他就在那个人的怂恿下废除了人殉制度,而且是从他自已的父亲,先王的葬礼开始。
尽管这一决策遭至“天下人”的反对,可是,天子的葬礼都是按照这种规矩做的,你怎么违背?你敢把葬礼办得比天子还隆重?僭越之罪啊!
殷受一石激起千重浪,这巨浪还没有平息,他又抛出了第二块石头:成立东辑事厂。
东厂的设立,就是给公卿大夫们头上套了一道枷锁,他们以后行事必须要有所顾忌,再不能信马由缰。
众公卿大夫还没品咂出东辑事厂的设立究竟意味着什么,有千斤神力的殷受就再接再厉,抛出了第三块石头:他要把奉常寺纳入朝廷体制之下。
迄今为止,在殷受新王继位以来,点了三把火。在这个过程中,百官无措,步步退却,好半晌没醒过神儿来。
他们习惯了先王的做事方法,一时还不适应新王这种急进激烈、有些没有章法的打法。不过,毕竟都是持重的老臣,他们已经渐渐醒过神儿来,开始反击。
选后,就是第一记反击。
他们不想和殷受打个两个败俱伤,天下这不好好的么,没有溃烂不堪嘛,为什么要忧心忡忡呢?我们君臣相宜,和和气气地过下去就好了,何必伤了和气?
选后,选一个能为公卿大夫代言的女人充入后宫,影响雍天子的决策,驱逐陈玄丘这个祸国殃民的大佞臣,那就皆大欢喜了。
奉常寺的王太祝、宁亚祝、安亚祝就是这么个想法。
宁尘听了他们派在宫中的神官送来消息,便灵机一动,对王青阳道:“太祝,大王本性不算顽劣,只是耳根子软,听了那陈玄丘的盅惑之言,致有今日举动。
其实我们大可不必与大王激化矛盾,只要能有一个人,对大王的影响更甚于陈玄丘,那就成了。”
王青阳眉头一皱,道:“你有合适的人选荐入宫中?”
宁尘微微一笑,道:“狐性本媚!太祝,你养在九碑林中的那只小天狐,难道不能派上用场?”
王青阳心中一动,对啊!以妲己的美貌与慧黠,要让大王对她言听计从还不手到擒来?这孩子由老夫一手养大,我的话,她会听的。
当初我留下她,原本只是可惜那天狐一族的《天狐经》,虽然被我得到,却只能束之高阁。因为那是非天狐血脉不能修练的一门道术神通,因此才留下妲己。原想着老夫只有借法神通,大劫来时,天道晦暗,一旦不能与天界沟通,我还有一只天狐可供驱策,也不影响我在这场轮回大劫中积累功德。叫她入宫,直接左右雍天子
,岂不是比做一个刺客作用更大?”
想到这里,王青阳欣然道:“此计甚妙!天子年轻气盛,太喜欢折腾了,居然异想天开,要将我奉常寺纳入治下。
不过,我奉常寺毕竟是代天执罚、维护人间正统的,不可与天子闹得太不愉快。就依此计,使天子远小人近贤臣,从此善纳忠言,自然人间太平。”
王青阳说罢,右手一翻,拇指掐在中指第二截处,朗声道:“执天道、化万法,耳报之神,听吾赦令!”
神殿之前,空气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神怪,紫青色的皮肤,一对尖尖的耳朵,模样似人非人,下身被一团紫云包裹着,半空中向王青阳作了个揖。
王青阳道:“去!告诉妲己,若那件事一时不能解决,可以放下。令其回来,老夫要给她安排一个身份,入宫选秀,争为王后。”
那紫青色的耳报神,也是没有六道轮回的上古时候,战死的英灵飘荡于天地之间,侥幸未被罡风吹散,修成了一定神通的。
他的神智非常低,只相当于一个几岁的孩子,听得懂人言,能传递消息而已。
听了王青阳吩咐,那耳报神再施一礼,便蓬地一声,散作一团紫烟,消失不见了。
此时,太子宫中,因为一场大雪,娜扎和妲己正兴致勃勃地在曲桥上赏雪。
娜扎不喜欢妲己在陈玄丘面前嘘寒问暖、巧笑嫣然的样子,所以初见她便觉不喜。
可妲己是什么情商?她只要肯伏低作小放下身架,就凭她那甜得能漾出蜜来的小嘴儿,几句话就能哄得娜扎这傻孩子眉开眼笑。
所以,现在两个人居然成了好朋友。
“我常见下雪的,不过这么大的也不多见。”妲己站在亭下,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到外边,把一片硕大的雪花接住,看着它在掌心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
“你有十二岁了吧,还是十三?怎么没见过下大雪么,怎么这么兴奋?”
娜扎没在亭子里,他正在曲桥上以雪为纸,以脚为笔,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乐此不疲。听到妲己的话,娜扎撇嘴道:“难怪你插标卖身,出身小门小户人家嘛。可我们豪门大户就不同了,你别看我锦衣玉食,享用不尽,可规矩也多啊,多的能让人活活憋死。
”
娜扎走近了来,继续吐槽道:“衣服装扮不合规矩,要管你。见人如何说话如何行礼,要管你。吃饭怎么坐谁坐那,要管你。每天向上辈的请安问候,也要管你。
任哪一步有半点偏差,就能不断地唠叨,都能把你唠叨疯了。这么大雪天我还想跑出去玩?我不得让我爹、我娘,还有身边的丫环仆从念叨死。”
娜扎叹口气道:“我大哥二哥就是从小被管成了木头人,所以我爹喜欢他们。我呢,不听话,他烦我烦的呀,就跟那什么似的……
我这还是男儿身呢,女儿家更惨,要是嫁做人妇的女儿家,那就惨上加惨,一天天就跟关在笼子里的一只小鸟儿似的,每天就只能看到巴掌大的那么一片天。”
妲己从小住在九碑林,王青阳不允许她乱跑,妲己觉得自已的日子已经过得很无聊了。想不到世间还有比她的家更惨的处境。
妲己天性喜欢自由,一想那样形同拘禁的生活,不禁对娜扎大感同情。
娜扎笑道:“所以,苏苏一开始拖我出来,我还不高兴。现在想想,却也不错,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娜扎说着,忽然一拍脑门儿,雀跃道:“我去找一口木锹来,咱们堆雪人吧。以前想堆,家人怕冻坏我的手指,从来不许的。”娜扎说完不待妲己回答,便一溜烟儿跑开了
。
妲己刚刚收回追随娜扎而去的目光,耳朵突然一动,就见面前一团紫雾乍现,从中现出一个半透明的神怪来。
紫青色的皮肤,一对尖尖的耳朵,模样似人非人。
耳报神现出身形,拱手作揖道:“妲己,王太祝吩咐,若那事一时不得解决,可以暂时放下,先回奉常寺去,太祝要给你另行安排一个身份,让你入宫选秀,争为王后。”
啥米?入宫?刚听娜扎诉说了一番豪门大户规矩的妲己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比拘在九碑林还惨?豪门大户的规矩都这样了,一旦入了宫,还能让我到处跑?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
趟啊。
那只耳报神说完,就要腾空而起,去回报王太祝。
妲己一急,樱唇一张,一股强大的吸力顿时就把那纵身欲起的耳报神嘬了回来。
“天狐噬魂!”
四大先天灵兽中,只有天狐一族除了天赋神通,还有一部《天狐经》可以修炼。这“天狐噬魂”就是《天狐经》中的道术。
妲己功力尚浅,本难用其伤人,可这耳报神不过是残缺不全的一道魂灵,如何抗拒得了她的神通,立时化作一缕紫青色的元神,被妲己一口吞下。
妲己还是头一回公开违抗王青阳的命令,心中难免紧张。屁股后边的雪白绒绒的狐尾蓬地一下弹了出来,狗狗儿似的摇了几下。
妲己拍拍自已的胸口,给自已打气道:“妲己不怕!太子宫有阵法镇压,耳报神进不来,我压根儿就没见过他。”PS:求点赞、月票!
第183章 十八年来掌珠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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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中,太师谈琰回了府。
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荣叔早就候在了门房,一见太师乘马而归,连忙迎出来,佝偻着腰,搀他下马,帮他拂去肩头积雪。这老管家从少年时便是谈太师的书僮,如今已经成了太师府的老管家,可他却没有大管家的觉悟,仍然想亲自照料太师的起食饮居。只是毕竟年纪大了,只能做些力所能
及的事情。老管家荣叔一边帮谈太师拍打着身上积雪,一边笑道:“老奴还道今冬会是个暖冬,虫儿都冻不死,来年怕是收成有问题,却不想不下不下的,这就憋出一场漫天大雪来。
”
谈太师笑道:“是啊,该冷的时候不冷,该下雪的时候不下,四时错乱,便是人都受不了,你那咳嗽的毛病好些了么?”
老管家荣叔笑道:“老奴有太师传授的健身拳法,每日打上两趟,有什么病啊灾的,都不用吃药,熬上两天也就好了。
旁人可就没这福气喽,就因为今冬晚冷了几天,雪晚下了个把月,光是咱们这条街上,已经有六个年过半百的人,原还好好的,说死就死了。”
荣叔年纪大了,喜欢唠叨,谈太师笑而不语,在荣叔陪伴下一边沿加了顶的庑廊往宅子里走,一边问道:“茗儿呢?”
荣叔道:“大小姐随她师傅在思泽居修习功法呢。”
谈太师站住了脚步,抬头望望廊外大雪,道:“荣哥儿,你且去书房,沏壶茶候着。我去思泽居瞧瞧。”
“是!”荣叔站住,目送谈太师走向前往思泽居的路,有些遗憾地搓搓手,叹息道:“小小姐是个好姑娘,可惜女儿家终究不能顶门立户,老爷这么好的人,却没生个男丁,我还想
着,子子孙孙都能侍候老爷的后人呢。”
荣叔摇头叹息着,慢慢向书房走去,背佝偻的更深了。
主人无后,对他这种侍奉了主人一辈子的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思泽居院落中,茗儿一身黑衣,肤白如雪。
容颜被玄衣一衬,更是说不出的美丽,就似那黑衣之下,笼着一个雪玉雕成的美人儿。
她手持一口长剑,正在雪中舞剑。
天上漂洒下来的雪花,被剑气一引,便随之舞动,越来越多的雪花汇入其中,便成了一条雪龙。
随着茗儿剑气的牵引,雪龙攸忽上下,左右盘旋,既不离散,也不坠落,若叫外人看见,必然惊为神仙。
凡间武学,便再高明,如何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摩诃萨负手在亭沿下看着,频频点头,脸上露出欣然之色。
以前,茗儿施展白虎庚金剑气,虽然强悍犀气,有无坚不摧的效果,但是出剑缓慢,蓄力时间太长。
而且剑气发出,笔直刚猛,有去无回,瞧着固然骇人,可是除非敌人站在那儿不动,或者有意硬抗你的剑气,不然你的剑气再如何犀利,打不到人又有何用?
可是现在,茗儿渐渐开始将至刚的剑气化为了至柔,对它的控制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这孩子真是天资聪颖,摩诃萨当年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觉得与这孩子有缘,所以收了她为弟子,可前后也只指点了一个多月,便返回了极乐天。
想不到就凭着这一个多月的教诲,她竟能练到这般境界。
当然,谈太师对她应该也有所指点,不过这功法是摩诃萨的独门功法,对悟性要求极高,摩诃萨心知肚明,能练到这般境界,主要还是靠茗儿个人的天赋。
茗儿突然一振长剑,望空一击,那条被气机牵引,随之舞动的雪龙呼啸一声,向住高空击去。
摩诃萨抬头仰望,目中金光闪动,清晰地看见那道剑气笔直地向空刺去,百丈之内,无坚不摧。射出近千丈,最后一丝余势方才卸去。
而随之升空的那道雪龙却是飞至六七十丈时,余势便尽了,轰然一声,化作漫天飞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这一大片飞雪,较之四周的雪花,一下子浓了十倍不止,瞧来不像下雪,倒像有一个巨人,拿一个装满了积雪的桶,在向下倾倒。
茗儿已经一闪身,躲到了那五角小亭之下。
“师父,弟子练的如何?”摩诃萨笑道:“为师得一缕先天智慧之光,修得大神通。是以本门功法,最讲悟性,若无悟性,便修炼千百万年,不得寸进。若悟得其理,顷刻之间,便可神通大成。茗儿
吾徒,悟性甚好,短短时日,便修到如此境界。”
茗儿喜道:“已经大圆满了么?”
摩诃萨摇头道:“小成而已,大圆满之境,一道剑气,横亘何止万里。剑气一出,天地为之震动。”
茗儿一听,小脸垮下来,颇有沮丧之意。摩诃萨笑道:“不过,要到达那般境界,何其不易。为师如今也只练到大成,距大圆满之境还差得远。为师觉得,徒儿好生用功,或许,在你的特异体质之下,你会比为师
先达彼岸。”
茗儿怏怏地道:“那又怎样,不就是打架厉害些么?人家可是个小淑女,还能整天提着剑去找人打架不成?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摩诃萨摇头道:“你所为者,便是想双魂分开么。放心吧,为师一直在为你打听着呢。我已打听到消息,东海郭家有一件宝贝,乃是可以用来重塑肉身的后天灵宝,你现在刚刚迈入小乘境界,待你把境界稳固下来,为师便带你去,想法谋得此宝,为你姊妹
二人离魂。”
茗儿大喜,牵住摩诃萨的衣角雀跃道:“师父对我真是太好了,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摩诃萨道:“看你悟境喽。不过,以你的悟性,我看再有三个月,我们就可以启程前往东海了。”
“三个月么?那就快到我十九岁生日了。”茗儿喜孜孜地道:“使得使得,若是顺利,人家十九岁的生日便可以和姐姐分开过了。师父对我真是太好了。”
这时,谈太师沿回廊远远走来,隔着五六丈,便站住,向摩诃萨拱了拱手。
摩诃萨看见谈太师,微笑道:“你爹来了,似乎有事找你,今儿就练到这里。”
说着,摩诃萨向谈太师也是抱拳一揖。
摩诃萨是茗儿的师父,谈太师是茗儿的父亲,但两人并不熟络,他们也不想熟络,维系二人关系的,就是茗儿。
因为,摩诃萨知道谈太师是天庭在人间的代言人,而谈太师知道摩诃萨是天界一方大势力派往人间的行走。
所以两人的关系就很微妙了,就像他们各自背后的天界势力之间的关系一样微妙。
试想,一个鹅厂高管和一个猫厂派驻代表,就算有些私人关系,相处起来,总要有些顾忌的。
所以,摩诃萨只是微微颔首,便飘然退去。
谈太师这才走到茗儿身边,茗儿道:“爹。”谈太师清咳一声,抚须道:“茗儿啊,当初为父只是有意让你嫁给王太子,不想你就负气出走了。你在姬国时与王太子偶然相逢,共历过患难。如今,你对王太子观感如何
?”
什么意思?难道爹爹还不死心?茗儿心中警铃大作,她眨了眨眼睛,一脸无邪地道:“人家也不知道诶,在姬国的几次大战大多是发生在晚上,要不阿爹等晚上问问姐姐?”
第184章 现学现卖的天赋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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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爹爹问月茗,月茗稍加推诿,爹明日再问我。我们姐俩儿和爹每商量一次,就得一个日夜。
拖一天是一天,我好好用功,早日稳定境界,到时就跟师父跑去东海,等我再回来时,选秀都结束了。”
羲茗不无得意地想:“嗯,晚上我在手札上和姐姐好好商量一下这个事儿。”
谈太师被女儿这句话提醒了,女儿这具身体,内有两个灵魂,日夜轮换,并不相同。
这件事,除了他和茗儿的师父无人知晓,可这种情况下茗儿入宫,算是姐姐入宫还是妹妹入宫?茗儿又如何可以坐镇后宫?她的这种变化,又如何能瞒过她的枕边人?
以前女儿还小,谈太师不觉得此事有何困扰,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似乎是该想个法子,先把两个女儿分开才行了。
……
上大夫江湛回到府中,立即把自已关进了书房,闭目冥思一番,便摊开纸张,开始写信。
江湛一共写下四封书信,分别装进信囊,用漆印封好,唤来亲信家人,吩咐道:“你带人护送这四封信去,按信上收信之人,务必交到他们本人手中,片刻不得延误。”
家人肃然听命,出去点了二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家将,人人骑马,佩了走长途的马包,顶着漫天大雪出了中京,望东而去。
江家的封邑在东面,与东夷毗邻。
东夷作乱,朝廷派大军弹压,江家作为地头蛇,自然也要派人协同作战。
江家世居东方,与东方诸大城大阜走动频繁,更以姻亲关系,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关系网。
江湛的这四封信,有一封是给他协同朝廷大军作战的胞弟。另外三封则是给江家在东线几大城池的挚友。
江湛在信中详述了京中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把上大夫杨东彬被抓入东厂一事做了交代,并且让胞弟和几位挚友做一件事。
他让胞弟江洋敞开东大门,放那些因为东夷诸族内部征战,以及与大雍军队作战中沦为难民的人进入大雍。
大批的难民早就聚集在雍国边境地区了,只是雍国这边担心有探子斥侯充斥其间,一直严密封锁边境,不许进入。
江湛又授意沿途几大城池的挚友大开方便之门,放这些难民一路逃来中京。
你不是想废除奴隶制么?好啊,我就送你几十万饿得两眼发绿的难民,看你如何收拾!
江湛抚着胡须,暗暗冷笑。一下子闯进几十万难民,若是由着公卿大夫们处治,青壮可以买作农奴,叫他们下地种田,女人和孩子可以买作姬妾与仆从,如此不但可以让一部分难民活下去,也能增
加各位公卿大夫的财富。
朝廷自然也就避免了动荡。可大王却异想天开,想化奴为民,那这些难民我们都不要了,你就让他们做你的民吧,看你如何安置如许之多的难民。
现在寒冬已至,吃没得吃,穿没得穿,几十万嗷嗷待哺者为了活命,到时会闹出多少乱子呢?
江湛想着,得意地笑了。
大王年纪轻,不懂事,我们这些公卿忠心王事,自然会好好教你做事。
江湛已经想到殷受焦头烂额、手中无措,放下身架央求他们出面收拾残局的场面。
这事,得让各位大夫们心里有数,大家都肯配合,才能达到目的。
想到这里,江湛扬声道:“来人!”
候在廊下的一个童子连忙拉开障子门走进来,毕恭毕敬地道:“老爷,请吩咐。”
江湛道:“去,你去告诉大管事,马上给老夫来往密切的那几位朋友下贴子。就说瑞雪骤降,明日午后,老夫邀他们过府饮宴,踏雪寻梅,哈哈哈哈……”
……
大雪无声,至晚方歇。
大雪过后,夜色都显得不那么黑了,天光虽暗,可以因为雪色的反光,明明已是深夜,却给人一种刚刚入暮的感觉。
王青阳站在楼阁上,披着大氅,定定地望着外边蒙上一片银白的建筑。
耳报神一直没有回复,王青阳心中有些惊疑。
思索良久,他忽然记起立太子后,先王便把两大护国神兽中的鸑鷟派去保护王太子了。
鸑鷟擅长阵法设置,他入驻太子宫后,还曾向王青阳索要过布阵的材料,莫非他在太子宫布下了极强大的法阵,那耳报神未能把消息传与妲己知道?
想到这里,王青阳沉声道:“夜合!”
一道人影从暗中鬼魅般飘了出来。
王青阳道:“明日,你叫上玉衡,去一趟太子宫,面谒天子。”
夜合抬起头,这是一个面容清秀、眼神稍显阴鸷的男子:“太祝,大王明日会去太子宫?”
“明日,是陈玄丘陈大夫乔迁之喜。大王视陈玄丘如股肱,一定会亲自前往的。”
“是!”
“玉少祝去,是代表我奉常寺,向天子表明臣服之意。”
王青阳想起今日朝会,殷受诡称收到神谕的事来,唇角露出一丝讥诮。
殷受,你好大的野心!除了第一任雍天子,其他例代雍王,还没有谁能对我奉常寺呼来喝去。
哪一任雍天子不把我奉常寺敬若上宾?我奉常寺代天执罚,何等尊贵,你竟想把我奉常寺纳入你的治下,难道你已狂妄到自比上天了。
“夜合……”
王青阳慢慢转过身,看向夜合:“玉少祝负责和天子打交道。你趁机找到妲己,把天子选秀的事告诉她。叫她尽快伺机脱身,我要让她成为这大雍天下的王后!”
夜合是他的心腹,他不在时,就是夜合负责往九碑林给妲己送饭,是奉常寺中极少数几个知道妲己存在的人。
夜合欠身应道:“是!”
未见夜合如何作势,便又倏然消失在原地,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
太子宫的新任管事笑眯眯地问道:“陈大夫,你这边收拾的怎么样了啊?”
陈玄丘道:“我孑然一身,本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新任管事是接的前往宫中的原管事的班,这些寺人都是人精,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心中最是有数。
他当然知道陈玄丘是极得大王恩宠的,便巴结道:“新宅子里,也不知物件儿齐不齐全。大夫看你这客居中有什么用顺了的东西,都可以一并搬去。”
陈玄丘一听,连忙道:“那可使不得,东宫之物,怎可拿走。”
管事笑道:“无妨,无妨。大王尚未纳后,小太子快的话也得好几年才能生呢,到时这府里自然要重新修缮一番。”
陈玄丘听了,便对娜扎和妲己摆摆手道:“既如此,你们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一并带上吧。”
娜扎和妲己答应一声,娜扎便直奔自已的卧房。这孩子认床,初来时好几天晚上睡不好觉,现在好不容易睡习惯了,又要搬家。
既然人家说随意拿,他打算把枕头被子打包带走。
妲己却是窜进了陈玄丘的卧房。妲己姑娘虽然贪玩了一些,但是对于任务还是记在心里的,尤其是昨天吞了一个耳报神,虽然王青阳不知道真相,她还是有点心虚。
她想看看陈玄丘屋里都有什么东西,知已知彼百战百胜么。
果然如陈玄丘所说,他还真的是孑然一身,没什么东西,桌上就放着一个小包袱。
妲己回头看看,嗖地一下窜过去,迅速解开包裹,匆匆翻了一遍,除了几件衣物,一无所用。
“穷鬼!”妲己撇撇嘴,赶紧把包裹又还原了。
四下一看,再无他物,抬头再一看,妲己忽然被博古架上的一件器玩吸引了。
那是一件鸡油黄的瓷瓶儿,色泽澄黄,质地肥润,叫人一见便爱不释手。
尤其是它的造型竟是一只大公鸡造型,鸡肉可是妲己的最爱。这瓶儿看得她都馋涎欲滴了。
“这个不错。”妲己立即跑过去,想把那只鸡油黄的瓷瓶儿拿下来。
可那瓷瓶儿摆得较高,陈玄丘都要踮起脚尖,才够得到,妲己自然够不到。
她纵身一跃,伸手一抓,不料手下一滑,那瓶儿就向地面跌去。
妲己大惊,伸手一推博古架,身子灵巧地落地,伸手一托,鸡黄油的宝瓶儿稳稳托在了掌中,可那博古架儿被她一推,却向另一面倒了下去。
“哎呀!”
妲己赶紧扔了鸡油黄的宝瓶儿,向前一扑,伸手去抓博古架,可她这纵身一扑,却正扑在博古架上,加速了博古架的摔落。
结果,这边鸡黄油的瓶儿落地,摔得粉碎。那边博古架重重砸在地上,上边各种古玩摆件摔得七零八落,那些非铜非铁的器物全都碎了。“大王要亲自陪同大夫乔迁,恩宠之重,怕是天下人人羡慕呢。哎哟,老奴不跟陈大夫说了,先去前边伺候着,万一大王到了,好赶紧迎着。”管事说完,便向陈玄丘拱拱
手,快步向前边走去。
紧接着,陈玄丘就听房中一阵叮叮当当,不由眉头一皱,马上转身进了屋。
一个铜香炉的盖儿叮叮当当地跳跃着,正滚到陈玄丘脚下。
陈玄丘顺着铜炉盖儿往前一看,就见博古架砸在地上,妲己正像一只蛤蟆似的趴在博古架上,一脸懊恼。
陈玄丘怒道:“子襟,你怎么毛手毛脚的,这一架子的古玩器物,怎么都摔碎了?”
妲己的膝盖都磕疼了,见他进来不嘘寒问暖,倒去关心一些死物,不禁暗暗生气,却还是作出一副可怜样儿,怯生生地道:“人家不小心嘛。”
陈玄丘目光再往桌上一扫,心中却是一凛。不对,包袱被人动过。
妲己虽然把包袱还了原,但是系包袱的手法,与陈玄丘有些不同。
王青阳能教她《天狐经》,却不可能闲来无事,教她怎么给包袱打结。
因此妲己虽然慧黠,解开一遍就知道怎么打了,还是有些手生,手法上便看出了差异。
陈玄丘这几日忙于朝堂之事,对妲己只是存了戒备之心,却还没顾上盘她的根底儿。此时一瞧这般模样,陈玄丘趁机决定借题发挥,探一探她接近自已的目的。
陈玄丘便佯怒道:“这一架子古玩,随便一件都能买下几干个你了!笨手笨脚,一无是处,我要你有何用?你留在太子宫吧,不要跟我走了。”
妲己一听就慌了,不跟他走?不跟他走随时会被主人召回的呀,那时就没理由搪塞了,我还没玩够呢。这个小气鬼,摔点东西有什么不了起嘛。
妲己又气又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情急不已,脑海中突然“轰”地一声,一连串神秘玄奥的信息涌入进去。
妲己从小由王青阳抚养,并不清楚自已的生日,她不知道,今天正是她十八岁生日。天狐九尾,一尾一神通,第一天赋神通―‘狐媚惑主’,便于此时觉醒了。
福至心灵一般,妲己爬了起来,柔若无骨地往地上一滑,跪坐在那儿,呢声说道:“主人恕罪,奴奴……对主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呢。”
陈玄丘冷笑道:“哦?你有什么用处啊?”
妲己瞟了一眼陈玄丘,轻轻咬一咬下唇,垂下头去,羞羞答答地道:“主人想要什么姿势,奴奴都会呢。”
陈玄丘被她眼神儿一瞟,心弦便是一颤,似乎在这一刹那,房间里突然全暗了,只剩下一束光打在妲己的身上。
陈玄丘入目所见,只有一个娇羞低头、诱惑无尽的美丽少女,似乎正在期许着他的临幸。
陈玄丘的神色有些呆滞,但眼中的光却越来越灼热。
他一步步走过去,慢慢弯下腰,伸手勾住妲己光滑粉嫩的下巴,让她仰起了脸儿来:“是真的么?耳听……为虚呀……”
妲己忽然有点慌,这个突然涌进识海的劳什子狐媚,究竟是什么功法呀?
不是说用了之后会让受术人对我言听计从么?为什么他现在看起来,比刚才还要更可怕些?
第185章 乔迁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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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的脸庞越来越近了,妲己甚至已经能够数清楚陈玄丘的眼睫毛。
他唇中微微的气息拂在妲己的唇上,让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
突然……
“小师兄!”
一声大叫响起,陈玄丘身形一顿,直起腰来循声望去。
一扇窗子被硬生生撞开,一道水柱呼啸而至,泚在陈玄丘的脸上。
那是无名从湖水中用法术抽调出来的,冰冷的湖水顺着陈玄丘的衣领流下去,冰凉的感觉从胸口往下、小腹、大腿、小腿……
无名随后跃出,身后的大剑已连鞘扬起。
陈玄丘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又被剑鞘“啪”地拍了一记,眼前金星乱冒。
“当头棒喝”哪能只有棒而没有喝呢?
无名又大喝一声:“醒来!”
陈玄丘慢慢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呆呆地问道:“你干嘛?”
无名怒指妲己道:“师兄,你着了这妖女的道儿了,方才你心神恍惚,毫无防备地贴近了去,我看见她张开嘴想咬死你。”
妲己腾地一下红了脸,陈玄丘干巴巴地道:“不要胡说,方才……只是我情不自禁而已。”
无名不服,还想申辩,陈玄丘没好气地道:“随我来,帮我换套衣服。”
陈玄丘转身向外走去,衣服下摆嘀嘀哒哒的,就像尿了似的。
……
无名的房间里,小无名一脸羞愧:“啊,原来小师兄刚刚是故意装作中计,想要逼出她的来意,我……我实在太莽撞了。”
陈玄丘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也是关心我嘛。”
陈玄丘说着,心中暗道一声惭愧,无名如果不来,他担心,自已只怕真要着了道儿了。
其实现在什么惑神之术,也难以撼动陈玄丘的心神。
但狐媚心法,不只惑心。同时也是把自身魅力加以放大。
惑心部分的力量无法影响陈玄丘,可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一个活色生香的少女带给他的本能诱惑,却是避免不了的。
无名依旧很羞愧:“是我破坏了师兄的计策,要不……师兄你继续?这次我不打扰你了。”
陈玄丘摸摸无名的脑袋,安抚道:“无虑啊,这种事要讲究情之所至,自然而然。刻意的话,大家都不自在。没关系,来日方长,师兄可以另找机会。”
……
陈玄丘再见到妲己的,微有讪意,哪怕明知她有所为而来,还是有些不自在。
妲己脸红红的,虽然在感情上她懵懂的很,方才那句大胆撩拨的关于姿势话,也是她的狐媚天赋初次苏醒,从天狐血脉中继承的朦胧信息,让她自然而然地说出来的。
实际上,妲己在男女之事上比陈玄丘还要懵懂。
她在九碑林整天对着一个老头子,不是教她《天狐经》,就是放出伏妖塔中的精怪让她捕杀,她哪有机会了解这些事情。
可是,发自天性本能的,她也有些羞涩。
所以一见陈玄丘,她脸蛋儿红红的,微生窘意。
娜扎背着被褥枕头,头上顶着一张架子床,从他的居处摇摇晃晃地出来了。
看着苏苏和那个小娘儿,娜扎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很古怪的神气,却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
殷受赶到太子宫时,陈玄丘这边早就收拾停当了。、
殷受一见,懒得再进去,立即兴冲冲地拉了陈玄丘上车,与其同坐,吩咐人前往陈玄丘的新宅子。
陈玄丘这新宅子若要择址起建,没个三五年功夫,建不成一幢与其上大夫身份相匹配的豪宅。
可是,有现成的啊。
杨东彬一案,铁证如山,大司寇有心通融都无从相助,殷受对吃里扒外的人尤其憎恨,已然吩咐明日就在御街施炮烙之刑。
杨家的府邸自然也被抄没,正好送与陈玄丘,一应俱全,拎包入住。
所以,这车队转向原杨大夫的府邸时,后边除了一辆大车上边放了娜扎的那张架子床,余此再无他物。
殷受便装而来,虽然陈玄丘可搬的东西不多,但殷受护从不少,两相合并,瞧来也像点正经搬家的样子了。
“陈玄丘果然离开太子宫了。”
长街上围观人群中,一个灰衣人微微抬头,冷冷看向缓缓而行的车队。
她容颜妩媚,一看就是女儿家穿了男人的衣服,帽子压得甚低,眉头隐隐露出一角花钿,正是鬼王宗开山祖师,王舒窈。
“只要离开了太子宫,没有大阵的庇护……”
王舒窈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她在人堆儿里,已经听说杨东彬被抓,殷天子把杨家的府邸赏给了陈大夫。
听说,天子本打算把杨家的封邑也一并转给陈玄丘的,只是陈玄丘尚未立下寸功于国,封赏过重不合规矩,在首相沐衍力谏之下,雍王这才放弃。
“看不出,这个雍天子还挺器重你的。可惜,你的锦绣前程来不及走了。你的富贵荣华也来不及享用了。”
毁了她一手创建的宗门,灭了她王氏后人,王舒窈如何肯善罢甘休。
王舒窈问明了杨东彬上大夫的府邸所在,抄小路先赶了去。
府中奴仆丫环都在前院儿等着迎候新主人,王舒窈从后院墙跃入宅中,很快就寻到了家主寝居之处。
这种豪门宅邸,建造都有规制,所以要确定哪一处是主人居所非常容易。
杨大夫居处是全宅的中心,此处布设自然最为精美华丽。
三幢大屋,正厅,左卧室,右书房。推开书房障子门儿,便是一个探出去凌驾于水上的雅致木台。
台下曲水,引来的应该是一眼温泉。因为大雪寒冬时节,那水犹自温暖,荷花开得茂盛。
荷叶像亭亭舞女的裙,旋转飞扬着,白中透纷的荷花,羞涩地掩映在碧绿荷叶中,娇嫩的花瓣上还缀着雾气凝成的水珠。
王舒窈目光微微一闪,脸上漾出一抹得意的娇笑。
她纵身一跃,就向池水之上飞去,半空中额头玉色涟漪一闪,天青水莲宫已经把她的肉身藏入其中。
水面上,陡然多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微微摇曳着,与周围的景致浑然一色,看不出半点区别。
陈玄丘和殷受进了大宅,宅中的奴仆下人们都不知道殷受的身份,见他与新主人陈玄丘并肩而行,谈笑自若,还当是新主人的一位普通挚友。
大管事毕恭毕敬地引着主人和他的朋友巡视府邸去了,其他下人则眼巴巴地看向娜扎和妲己。
二管事上前,赔笑问道:“恕小的眼拙,不知二位与家主人是……”
娜扎道:“哦,我是你们家主人朋友家的孩子,陈唐关听说过没有,陈唐关总兵李镜就是我爹。我是陈家三公子。”
“听说过,听说过,三公子好。来人呐,快帮三公子把行李搬去客舍,挑最好的上房。”
娜扎一听上房,很满意,傲娇地瞟了妲己一眼,神气活现地道:“外边有辆装架子床的车,那上面的东西都给我搬进来。”
二管事又看看娜扎,小心翼翼地道:“这位姑娘是……”
妲己刚要说话,娜扎已哈哈笑道:“她呀,她只是你们家主人的一个小丫环罢了。”
娜扎很开心,虽说妲己很会说话,哄得他现在对妲己不大有敌意了,可是有机会压妲己一头,他还是不会放过的。
这孩子其实也不明白他究竟想跟妲己争什么,就是本能地想争。
女人的美有很多种。有一种美,是男女皆宜的。
而妲己的美,则太有攻击性。
她可以妖艳到无以复加,秀色空绝世!
当她以清纯示人时,虽是淡雅如清水芙蓉,却也一样有种危险的感觉。
可能这就是无名和娜扎对她第一观感都不太好的原因。
她的美,不是那种让人想攫取、想征服的美,而是……你会觉得,将要被她征服。
主人的……丫环?
主人乔迁携来的唯一的丫环?
而且她那么美,杨大夫十六房姬妾绑在一块儿,都比不上她一根脚趾。
所以,她其实应该是……二管事和所有的奴仆下人顿时两眼放光,呼啦一下就围了上去,一个个谄媚地笑着,就差在屁股上绑一根尾巴,风车般摇动了。
第186章 点水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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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家人抬着娜扎的大床,床上放着他的衣物。
娜扎空手跟在后边,待走到客舍月亮门处,娜扎回头一看,就见妲己负着小手,挺着胸脯儿,二管事背着妲己的小包袱,天生的驼背一般跟在她身后。
二管事后边,则是婆子、丫环、针娘、家丁、厨子、花匠等一大票人,浩浩荡荡。
可是,他们走的方向不对,没跟着自已来,而是沿着中庭大道,笔直地向后去了。
娜扎站在月亮门里,踮着脚尖儿招手:“喂!这里啊,你走错啦。”
二管事站住,拢着嘴巴远远地道:“没走错,子襟姑娘是我家主人的贴身人,自然是要住进后宅的。三公子且往客舍安歇,老奴一会便来问候。”
妲己笑吟吟地向他摇了摇手,神气活现地走掉了。
娜扎发呆半晌,把下巴望空一甩,傲娇地道:“哼,我是客,你是仆。有什么了不起的!”
娜扎就雄纠纠、气昂昂地追着抬床的家仆去了。
……
大管事亲自引领着陈玄丘和殷受,一路巡视,最后来到后宅家主的大院落中,里里外外介绍一番,最后推开书房的角门儿,把二人领到了那处极雅致的木台上。
由于温泉的关系,这里绿叶红花,生意盎然。更有袅袅轻雾笼罩其上,仿佛仙境一般,令人见而忘俗。
陈玄丘喜欢地道:“想不到那位杨大夫还是个雅人,这里的意境不俗啊。”
大管事见主人满意,眉开眼笑道:“主人与贵客且请稍做歇息,老奴去给主人和贵客沏壶茶来。”
大管事匆匆退下了,陈玄丘道:“大王请坐。”
二人隔着一张几案,在暖绒绒的驼毛蒲团上对面坐了。
陈玄丘满意四顾,复又看向雾中荷塘,笑道:“这里真如仙境一般,那位杨大夫很会享福啊。”
殷受恨恨地道:“所以寡人才格外生气。殷家待他不薄,他不知感恩,就是如此回报我殷家的。”
陈玄丘安慰道:“算了,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天下间哪有……”
陈玄丘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悸,目光随之一凝。
就见荷塘水面之上,一朵白里透红的娇艳荷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得脱离了茎杆儿,一下子飞到半空中。
花苞刹那间如昙花一般层层开放,花瓣舒展,道道清光荡漾。
那清光似乎有撼动神魂之效,令陈玄丘与殷受一阵心旌摇动。
殷受腰间的锯鬼刀突然急剧地颤动起来,似乎其中的长刀要挣脱刀鞘,冲杀出去一般。
宫中,地下密室里,一团紫色的火焰凭空自燃,紫色的浓焰翻滚升腾着,却没有一丝热量逸出,瞧来十分诡异。
突然,那团紫色火焰猛然一振,隐隐化作一只大鸟形状,只略具其形,倒并不具体,其中两只狭长的眼睛缓缓张开,两道紫芒一闪,却是两颗深紫色的眼眸。
紫色火焰中发出了月酌苍老的声音:“似有无限死气,又有无限生机,这是什么力量?”
狐疑之色只一闪,便化作冷厉:“哼!不管你是什么,敢伤及老夫庇护之人,你还不配!”
他瞳中紫芒一闪,一道神念倏然而去,跨越空间,瞬时注入锯鬼刀。
他在锯鬼刀上施过术法,只要殷受遇险,虽千万里,瞬息可至,犹如一座空间传送阵。
那朵白莲花瓣层开,如玉泉涌浪,道道清光直撼人心。
仿佛一个无形漩涡,扯扯着陈玄丘和殷受的灵魂,要让二人脱体而入,投入漩涡之中。
殷受虽有千斤神力,却是凡人之躯,率先抵抗不住,只觉神魂剧震,就要脱体而出。
这时一道神念破空而来,注入刀中。
殷受身形一振,身、魂登时合一。
本来欲脱体而出,投向前去的是他的神魂,这时却是身形也是向前一纵,鞘中宝刀呛啷一声,自行弹了出来。
殷受下意识地握刀在手,双手握刀,纵身前跃,一声大喝,便向那瓣瓣水莲涌现,道道清光流转的宝莲花劈去。
殷受这一刀破空斩杀,气势凌厉,便似一块打铁的砧板,都似能硬生生切开似的。
但那朵玉色的盛开莲花,却似比精铁还硬!
一刀劈去,铿地一声巨响,殷受连人带刀,落回了木台,蹬蹬蹬倒退三步,方才稳下身形。
陈玄丘原本被那强大的力量要勾出魂魄,正守神御正,与之对抗,殷受一刀劈下,玉莲花对他的神魂吸摄之力顿时散去,陈玄丘眸光清明,顿时清醒过来。
就见那朵玉莲花,受这一劈之力,微微沉了一沉,陡然化作一个百媚千娇的成熟美人儿。
一袭曳地的柔软长袍,将丰挺的胸、纤细的腰、张力夸张的臀胯曲线衬托得跌宕起伏。
容颜娇媚,白如凝脂,素若积雪,光艳照人,隐隐然似有莹莹华光流转。额头一点白里透红的玉莲花钿,更增娇媚。
她那唇瓣,丰润诱人,贝齿微露,一线洁白,狐丽可人。
专好成熟妇人的殷受见了,登时两眼一直。
陈玄丘轻轻摸索着手上的纳戒,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王舒窈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轻叹道:“我的纳戒,也落在你手中了?”
陈玄丘唬了一跳,失声道:“你的纳戒?”
陈玄丘迷糊了,鬼王宗冀州分坛的那个王东坛主借尸还魂了?而且是附身在一个成熟妩媚的妇人身上?王舒窈幽幽地道:“是啊,我的纳戒。这枚戒指,是他送给我的呢。若非是他送了这枚戒指给我,我又怎会以为他喜欢了我,从此不能自拔。却又怎知,他只是送我一个储
物的东西罢了,呵呵……”
王舒窈自嘲地笑起来。
陈玄丘心道:“戒指的喻意太明显了,送戒指给一个美貌的女子,居然只是为了它内附的功用。这人一定是个超级低情商的大直男。不过,这不是王东的戒指么?”
陈玄丘忍不住道:“你是王东?你借尸还魂了?”
王舒窈歪着头想想,道:“王东?没听过这名字,是我的侄孙还是曾侄孙啊?”
陈玄丘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侄孙?你……你才多大年纪?”
王舒窈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殷受,道:“锯鬼刀?殷无极的佩刀。你是殷无极的后人?”
美人儿虽然是美人,也不能对我祖宗这么无礼啊。
于是,殷受嗔目道:“大胆!竟敢直呼太祖名讳!赶紧跪下向寡人请罪,否则,寡人一定要把你……把你关起来!”王舒窈呵呵地笑起来:“你果然是殷无极的后人。当初,因为恨透了那个人,我就投到殷无极帐下,专门和那人作对。殷无极也要叫我一声窈妹子的,你这后生晚辈,对我
摆什么臭架子。”
这一说,殷受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你认识我大雍太祖?”
那得多大岁数了?快五百岁了吧?她是仙人?
陈玄丘心中电闪,却已明白过来,这女子怕不就是鬼王宗开山立派的那位鬼仙?
陈玄丘顿时变色,迅速从纳戒中取出法剑,缓缓拔剑出鞘。
王舒窈对他的举动视若无睹,缓缓下落,双足贴在水面上,款款而行,足尖点水,荡起朵朵涟漪。
这一走近,她那玉白色半透明的软袍内,凹凸有致的成熟火辣娇躯,更加不可掩饰了。
陈玄丘沉声道:“受受,你快走,这只妖精怕是有点年份了。”
殷受看着眼前那叫他眼花缭乱的跌宕曲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认同地道:“嗯!光是看着就叫人上头。”(鼻子都擤破皮儿了,热伤风太要命,求点赞、月票支持啊!)
第187章 我有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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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舒窈哂然笑看二人,娉婷而立,并无动作。
她有这个资格,面对两个小辈,她一个几百年前就参与过轮回大劫战,修成了鬼仙之体,只差渡天劫的修士,太有资格了。
在陈玄丘这个小修士面前,王舒窈有一种自已就是统领天地众神的神王的感觉。
陈玄丘无暇再劝殷受了,他怕再等下去,被王舒窈气势所夺,介时只能任人屠宰。
陈玄丘一剑刺出,用上了《无为经》的心法。
实际上他现在还在奠基阶段,《无为经》上的道法心术,他所能运用的微乎其微,而且耗损极大。
但是面对这个看似美丽,却让他产生了无比危险感觉的女人,他不能不全力以赴。
王舒窈出手,纤掌一抬,一道水流注入手中,化作晶莹剔透、锋利无比的一口长剑,迎向陈玄丘的剑尖。
“叮!”
两剑相击,剑尖准确地抵在一起,王舒窈突然惊咦了一声。
在那一刹那,她有一种刺空了的感觉,心神只一恍忽,陈玄丘手中的剑已经滑离了她的剑尖,向她眉心刺来。
这正是无为意境,以无为而有无,无所不可为。
王舒窈道行之深,远甚于陈玄丘,可无为道意却是天地间至高道意之一,在三千大道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不是王舒窈可以比拟的。
不过,毕竟道行深厚,陈玄丘就像一个学了至高武功的婴儿,才两三岁年纪,纵然习得世间最高明的武功,却也根本发挥不出多少威力。
王舒窈云袖一卷,就把陈玄丘的剑荡开来,左手玉指一弹,水面含苞的花瓣突然飞起,袭向陈玄丘。
殷受方才一刀破开王舒窈的天青水莲宫,迫使她现出了真身。殷受不知道那是月酌以神念相助,只道自已还能故技重施,大喝一声,锯鬼刀就向王舒窈劈去。刀锋迎上了一枚荷花瓣,荷花瓣就像遇上了一道水流,打着旋儿闪开了。可是一刀击中那花瓣的殷受却哎哟一声,锯鬼刀像是砍中了一方巨大的磨盘,铿地一声向上弹了
起来,差点儿脱手飞出。
殷受也被震得虎口破裂,“哎哟“一声,整个人就倒飞出去,轰隆一声,把障子门撞得粉碎,滚地葫芦一般摔进了室中。
老管事端了茶水刚刚进来,被殷受撞开了去,茶盘摔在地上,盘中茶杯摔得粉碎。
老管事仓惶爬起来,就见殷受单刀拄地,面若金纸,急促地呼吸几下,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老管家扭头向木台上一看。
就见陈玄丘大喝一声,一只紫皮葫芦从他腰畔飞出,刹那间变成三尺大小,向着一个绝色美人儿当头砸去。
陈玄丘长剑一晃,消失不见,双手一分,一口巨大的石碑便抱在怀中,呼地一声横着扫去。
看那威势,这一下若扫实了,不要说对面是一个娇怯怯的美人儿,就算是金刚石铸成的身躯,也要被拍得粉碎。
“好大胆!”
王舒窕一声大喝,额前雪莲花突然飞了起来,旋转在她的头顶,莲花化作碗口大小。
这一声大喝,可谓石破天惊,宛如惊雷骤炸,声波浩荡,在玉莲清光荡漾加持之下,以王舒窈头顶玉莲花为中心,向四面激荡开去。
王舒窈的一声大喝,就像是一颗高爆炸弹陡然炸开,砰砰砰砰,轰隆隆隆……
池中假山、池中花树,陡然被夷平了,碎屑四下飞溅。
这幢宅子的主人卧室也被夷平,老管事刚爬起来,就像台风中的一块破瓦片,随着那狂风卷向远方。
殷受大惊失色,锯鬼刀铿然一向,抽出了其中的辟邪剑,锯鬼辟邪搭成十字,一道半透明的紫色烈焰呈半圆盾形,挡在了殷受的身前,刀剑横架,就似大盾的把手。强劲的力道推送着殷受,殷受使出千斤神力,抵死不退,但是禁不住那劲风太过强劲。殷受脚下足跟抵受不住,地板寸寸皲裂,将他硬生生推出七八丈远,地面犁出一道
深沟。
陈玄丘手中抱着石碑,受力面积更大,尤其是他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被那爆炸激起的气浪一顶,整个人就像巨浪尖儿上的一片树叶,呼地一声,便被抛到了高空。
陈玄丘翻翻滚滚,飞起百尺之高,那紫皮葫芦飞过来,化作乌蓬船儿大小,正接住陈玄丘。
陈玄丘定晴一看,就见地面上那女人正冉冉升起,头顶玉莲花清光稍减,似乎如此巨大的力量运用,对它也是极大的耗损。
陈玄丘收了石碑,取出他的符剑,双脚一蹬紫皮葫芦,笔直地刺了下去。
王舒窈志在陈玄丘,已然笔直飞起,要把陈玄丘毙于掌下,而陈玄丘也是仗剑刺下,剑尖所指,正是天菁水莲宫的花芯。
雍王宫,地宫之中,那朵紫色火焰蓬然一声,化作月酌老人,面目阴沉。
他以一道神念破了天菁水莲宫的摄魂之力,本以为足以令来人知难而退,却不想殷受竟然动用了他封印于锯鬼刀中的一道符阵。
这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而且法力如此不凡?
月酌老人那日偷窥到陈玄丘手中的“信纹”凤凰神羽,看到神羽上大道天生符纹,虽然看的不甚真切,但他迟滞多久的境界竟然隐隐有松动的感觉。
所以,这段时间他自闭地宫,正在苦苦参悟,以求突破。
谁料,天子竟然遇险,打断了他的参悟,月酌老人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凭空消失了。
籍着他与锯鬼刀中的传送法阵,已将肉身移送过去。
妲己负着双手,蹦蹦跳跳地正听二管事一路讲解这府中建筑,忽然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强劲的风力远远扑来,把她的秀发将也撩扬于空中。
众家丁下人纷纷惊呼,不明白这怪风从何而来,为何发出怪响。
妲己却是心思一动,暗道不好。
她脚下一动,身形已袅袅而去,瞧来既轻盈又妖娆,说不出的动人,可速度又极其快速。
尤其是她奔跑起来竟不走直线,一道倩影倏忽来去,完全和人们所能理解的方向大为迥异。
“天狐步”,天狐一族独有的身法,而且是先天就会,只是对天狐一族来说,虽然人人都能天生就掌握,却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功法。
要结合《天狐经》,将它练成“魅影步”,天狐魅影,配合心血轮,才是杀敌利器。
此刻妲己只是欲一探究竟,连敌踪都还没有看见,自然不必施展这等上乘身法。
刚刚掠上一棵大树,妲己忽然就看到了。
她看到陈玄丘抱着一方大石碑,风中一片树叶儿般飞上半空。
然后一只船儿大小的葫芦接住了他。
接着一个白衣如雪的女人,沐浴在道道清光之下冉冉升起,手持一柄锋利的水晶剑。
而陈玄丘也自空中跃下,一个自下而上,一个自上而下,似乎要一战决生死,不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妲己一紧张,屁股后面的雪白狐尾蓬地一下弹了出来,两只尖尖的兽耳竖了起来,双瞳变成了金黄色的竖瞳。
一轮锋利无比的心月也适时在她头顶不停在旋转着,只要她神念一动,随时可以超过空间、距离,一击而至。
她的目标,自然是那个白衣女人。
本姑娘挟到碗里的肉,轮得到你来抢?
王舒窈抬头,就见陈玄丘自天而降。
王舒窈肉身早已死去,不能久离天青水莲宫,否则必然腐败,不堪再用,尤其是地上那人既然是当今大雍之主,必然有高手护持,不能久战,迟则生变。
她也想着速战速决,神念一动,头顶水莲花呼啸而去,迎向陈玄丘。
陈玄丘与鬼王宗王庆交过手,王庆已然那般难以对付,这位鬼王宗的老祖宗还能差了?所以已是全力以赴。
陈玄丘一剑刺下,大喝道:“给我破!”
“当当当当”,岂料陈玄丘一剑刺去,那剑刺中天菁水莲,却是寸寸碎裂,他自下山以后所持的符剑,终是毁于一旦。
“不好!”
陈玄丘拧身闪避,手中只剩了一截剑柄。那天菁水莲贴着肩膀划过,锋利的花瓣如刀锋一般,将他肩头剜了一块肉去。
妲己一对竖目金瞳狐视耽耽,见空中扬起一蓬血雨,她挟到碗里的那块肉被别的女人伤了,登时勃然大怒。
天狐一族的女子,领地意识极为强烈,被她视为已有的,哪怕是准备用来杀的,旁人胆敢伤及,那也是极大冒犯。
妲己一恼,也顾不得一旦出手,被陈玄丘看到心月轮,难免要识破她身份的后果了,头顶那枚锋利的心月轮就要呼啸而去,刈向那白衣女人的小蛮腰儿,把她一刀两段。
可是陈玄丘这时却又生变化,妲己看在眼里,本已呼啸飞出的心月轮,神念一动,竟立即召了回来。
陈玄丘被天菁水莲所伤,王舒窈一声娇笑,探手就向他的脑袋扣来,那天菁水莲倏然飞回,正落在她掌心。
这掌中莲一旦拍下,只怕陈玄丘的脑袋要立时被绞得粉碎。
陈玄丘手无寸铁,如何抵敌?
他在纳戒中仓促一抓,看见他那柄打龙鞭,虽是凡铁,能搪一下也好。
陈玄丘立时抓出打龙鞭,忍痛一鞭砸去。
“铿”
金鞭正中莲花芯,那朵天菁水莲竟似发出一声悲鸣,被打出了王舒窈的掌心。
他大师兄给他铸炼的那口剑一碰就毁了,可这凡间的一口铁鞭,竟能扛住这天菁水莲?
只是这一砸,打龙鞭外边一层金箔也被震散,露出了乌沉沉的内在。
小受受偷工减料的玩意儿,只用了一次,那金光灿烂的套子就碎了。
可陈玄丘倒不在乎它的卖相,管用就行啊。
陈玄丘心中大定,哈哈大笑,挥舞打龙鞭道:“我这鞭,上打昏君,下打佞臣,中打妖艳贱货!贱货!纳命来!”
陈玄丘脚下踏着缩小如蒲团的紫皮葫芦,纵身就向王舒窈打去。(上午参加大会,回来就乏的不行了,感冒快好了,但是开始闹肚子了,今天就一章了,我得歇歇,555~~)
第188章 香火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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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神鞭!”
王舒窈吃了一惊。
这时她又察觉一股宏大至极、阳刚至极的力量从远处轰然而至,王舒窈不敢多留,掉头便走,化作一道流光逸向远方。“什么定神鞭?”陈玄丘还不知道小受受偷工减料给他赶工出来的这条鞭究竟有什么用处,一见王舒窈掉头便走,只道是这条鞭恰好能克制他,登时勇气大增,高喝道:“留
下来!”
陈玄丘以神念驭鞭,脱手将鞭掷出,打向王舒窈后心。
王舒窈反手一剑,以水剑击开定神鞭,一股奇异的力道却从定神鞭上袭来,直透她的神念,王舒窈逃走的身形就像卡带了似的,在空中定了一定。
她身形一定,也就是刹那功夫,可这刹那功夫,对高手来说,足以发出三次攻击了。
陈玄丘不知自已这鞭还有这等效果,见鞭被击飞,立即乘着紫皮葫芦去接住神鞭,并未向她发起攻击。
王舒窈身形恢复正常,立即加快速度,化作一道流光远遁。
“何方妖孽,给老夫站住!”空中传来一声轰然巨响,那声音仿佛殷雷一般,裹挟着一道宏大阳刚之意,铺天盖地,横扫过来。
王舒窈急将天菁水莲宫贴在眉心,灵宝入体,周身荡起一团清光。
这清光连陈玄丘的剑都能抵挡,却抗不住这一道声波的攻击。
笼罩王舒窈周身一丈方圆的清光被一下子震得粉碎,王舒窈尖叫一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龙卷风卷起,呼啸旋转着抛向远方。
这道气息……是那日我夜探太子宫时感应到的气息,定是雍天子护法。想不到此人如此厉害,幸亏我那日见机得早,没有试图闯进太子宫,否则,只怕早就身陨了。
王舒窈想着,骇得面无人色,被抛飞千丈之后,余势刚尽,立即主动驾起遁光,拼命逃窜。
可是,在她前方的天空中,却陡然现出一片紫得发黑的火焰。
那火焰铺天盖地,无边无沿。紫焰升腾于空,下无薪柴,却上下翻滚,仿佛扯天连地一片浓云,威势骇人。
隐隐然,似有一道道粗长的紫色电光在那浓云中乍闪乍灭,两只狭长、巨大的眼睛,在那紫色火焰中渐渐张开,瞳孔中满是冷漠与肃然。
相对于那长出了一双紫色电眸的火焰,王舒窈的身影就似投向巨大蚊帐的一只小小的蚊子。
那紫色烈焰中乍闪乍灭的电光,虽然没有发出一声炸响,却有一股焚灭一切的道意,撼动着王舒窈的神魂嗡嗡作响。
若非有天菁水莲宫这种后天灵宝庇护,此时虽距那团如魔如神的紫色烈焰还有数百丈距离,她也会像被电蚊拍拍中的蚊子,啪地一声,化作飞灰了。
王舒窈惊呼一声,急遁的身形顿时一止,呻吟般绝望大叫道:“月酌师伯!”那团紫焰突然化作了一只翼展数千丈的紫黑色大鸟,周身流光泻转,羽毛根根如铁,尖喙锋利的就像死神的镰刀,一双利爪较之五爪神龙还要庞大数丈,除非是早已绝迹
的真龙,或可与之一较长短。
这时的它,俨然就是一只凤凰,只是不似凤凰周身呈金黄王者之色,有红色凤凰真火傍身。
它探出一只巨大的利爪,向与它那巨爪相比,渺小了无数倍的王舒窈当头压去。
利爪尚未及身,磅礴厚重的气息已经压着王舒窈向地面砸去。
紫凤一敛双翅,跟着压了下去。相比急速摔向地面的王舒窈,它因为体形庞大了无数倍,显得从容的多。
“嗯?”紫凤耳力灵敏,听到了王舒窈的惨叫,紫瞳不由一凝,原本缓缓攫去的利爪微微一停。王舒窈砰然一声砸在地上,哪怕是从这么高的地方,虽然受到紫凤强大压力,失去飞行之力,从而砸到地面,因为有天菁水莲宫护体,她也似钢铁之躯般,未受丝毫影响
。
远不如方才飞行于天上,受到这紫凤一声大吼激荡起来的声波破坏力更大。
紫凤降下,庞大无比,但是将要落至地面时,却在百丈高空,便已化作人形,正是月酌。
月酌缓缓落下,看着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人形深坑,正披头散发,从中狼狈爬出的王舒窈,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王舒窈爬出深坑,一个踉跄,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悲声道:“月酌师伯,弟子是窈儿呀。”
王舒窈抬起头来,让面前的月酌老人看清她的模样。
月酌一讶,道:“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月酌一眼看见王舒窈眉间莲花状的花钿,恍然道:“原来你有天菁水莲护体,难怪老夫察觉既有无限死气,又有无限生机。”
王舒窈当初为了报复她心仪的前朝奉御神官楚梦,加入了殷无极的阵营。而当时,月酌就是站在殷无极一边的一位前辈高人。
他与王舒窈的师父平辈论交,因而王舒窈唤他一声师伯,倒并非本门师伯。
月酌紫眸一闪,便洞悉了王舒窈此时的状态,摇头道:“你仍是鬼身,只不过是用天菁水莲强大的生气,硬生生阻止了你肉身的破败而已。你根本没有真正把天菁水莲化为已用,因此神象不明,虽不轮回,也难返蓬瀛。终无所归,不过能避免投胎就舍而已,可如此虽能苟延于人间,终有一日还是要灰飞烟灭
的。”
王舒窈咬牙道:“对我来说,记住他,才是最重要的!我又不懂转生之法,一旦投胎,前尘尽忘!所以外,我绝不投胎,宁愿有朝一日,重归天地!”
月酌显然知道她和楚梦之间的事情,不由摇头:“痴儿,痴儿,你何必如此执着。”
月酌感慨之后,神色又是一肃,道:“窈儿,你虽然是因为恨极了前朝奉御楚梦,方才加入殷无极的阵营,终究也算是为大雍而战。如今为何对殷无极的后人擅下毒手?”王舒窈拜道:“月酌师伯明鉴,晚辈发现那男子手持锯骨刀时,就晓得他是殷大哥的后人,自然无意加害于他。晚辈要杀的是旁人,是那殷氏后人主动救他,受到晚辈功法
波及。”
月酌恍然,他就说么,王舒窈这小妮子虽说性情偏执的厉害,可她与殷无极毕竟有一段香火之情,没必要对殷氏后人下此毒手。
月酌乃神兽,欠了殷氏祖上人情,这才立下誓言,世代为殷氏护法。但他只负责保护殷氏一族的掌门人,国运也好、其他族人也罢,一概不管。
比起那些人来,还不如眼前这位对他以师伯相待的晚辈亲切。
月酌便放松了神色,道:“老夫是殷氏护法,只要你不伤及当今雍主,你和其他人的恩怨,老夫一概不予过问。”
王舒窈得了月酌这句话,不由大喜过望,连忙谢恩,泣声道:“多谢月酌师伯体谅。”
月酌微微一颔首,作势便要飞走,顺口问了一句:“你要杀的,是你当年的旧冤家?”
王舒窈咬牙切齿地道:“不!是一个后生小子,他叫陈玄丘。”月酌作势欲飞的身形忽地又落了回来,变色道:“陈玄丘?你不能杀他!”
第189章 其犹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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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舒窈一呆,脸上喜色全无,她激动地问道:“前辈,我为何不能杀他?”
月酌当然不会说出真相,傲娇的人通常都更爱面子。
月酌淡淡地道:“原因你不必知道。总之,此人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杀。”
王舒窈气愤地道:“晚辈昔日中了南子那贱人一剑,身死道消,幸赖师门至宝天菁水莲庇护,勉强寄托灵魂,蕴养肉身。
晚辈也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改修鬼仙之道,并在姬国传下了一脉香火。可这陈玄丘,竟然灭了晚辈一手创建的整个宗门啊,此恨比天高,晚辈如何能不报?”
月酌蹙了蹙眉,不悦地道:“鬼修,不过是小道罢了。而以鬼修之法建一座宗门,更是人间不容之事。毁了也好,不然只会凭增你的罪孽。”
王舒窈气的嘴唇发抖,道:“前辈,你这话太不讲道理了!”
月酌白眼一翻,哂然道:“老夫是念在与你有一份香火之情在,才与你好生说话。不讲道理?四百多年前你就该知道,老夫何时与人讲过道理。”
王舒窈怒声道:“如果晚辈一定要杀了他呢?”
月酌脸色一沉,道:“那你就休怪老夫不念旧情了。”
王舒窈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月酌却只是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她。
王舒窈双手时而握拳,时而放开,心中挣扎半晌,这才长长吸了口气,向月酌俯身拜下,沉声道:“晚辈知道了,既然前辈有意庇护于他,晚辈不再打他主意便是!”
月酌脸色稍霁,淡淡地道:“记住你说过的话!这一次,老夫放过你,如果再让老夫知道你想对他不利,你清楚老夫的手段。”
月酌说罢,腾空而去。
王舒窈望着月酌消失的方向,慢慢地站了起来,美丽的脸庞扭曲的可怕:“月酌!这是你逼我的!既然如此,那我就站到姬国一边去!我就不信,你能只手遮天!”
王舒窈原本并没什么野心,所以也没什么立场。当初她苦追楚梦不得,因爱生恨。
楚梦既然保前朝,她就愤然加入殷无极的队伍,与楚梦做对。而今,为了杀陈玄丘,她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已然萌生反志的姬侯。王舒窈的个性一向偏激。上一次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结果被情敌南子一剑刺中眉心,害得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这一次,偏激的她再一次做出了抉择,却不知道这一
次的选择,会落得一个怎样的结果。
……
陈玄丘在空中一剑刺下,被王舒窈毁了他的宝剑。
殷受在地面看得清楚,那一刻真吓得亡魂皆冒。
可是,他不会飞行,陈玄丘在高空之上,他能如何?
不料转瞬生变,王舒窈化遁光逃走,天边出现一团巨大的紫色火焰。
殷受一看就知道是师父月酌出手了,喜孜孜叫道:“哈哈,我师父出手了,那妖女死定了。”
这句话说完,忽然想起那女人活色生香,身姿妖娆,殷受又不禁大感惋惜,连连叹道:“可惜可惜,暴殄了天物啊。”陈玄丘自空中落下来,看手中那柄乌沉沉的“定神鞭”,狐疑地乜了殷受一眼,把鞭往面前一横,道:“受受,你给我的这口鞭,是从哪儿弄来的,你可不要说只一天功夫,
就打造出来的。”
殷受干笑道:“呃……这个嘛~~,这是寡人在王宫宝库中翻出来的,宝物名册中没有记载,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它的来历。”
殷受讨好地道:“你是不是嫌它卖相不够好?要不你先给我,我让宫中匠人好好打磨,多贴几层金箔。”
“不不不,这样挺好的,搞得金光闪闪的干什么,就这样乌沉沉的质感,才有武器的感觉,挺好的。”
陈玄丘情知此鞭必有来历,哪还舍得离手,赶紧把它收入纳戒之中。
妲己蹲在树叉上看了一出好戏,眼见没得再看了,摇一摇尾巴,这才从树下轻盈地跃下。妲己刚恢复了少女模样,二管事便领着一帮人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一见妲己,立即大拍马屁道:“子襟姑娘跑得可真快快,不但跑得快,身姿还似风摆柳枝,袅娜的很,难
怪家主对姑娘宠爱之至。”
妲己对他眨眨眼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宠爱我了?”
二管事道:“这还用看么?主人乔迁新居,只携姑娘你一人,可见在家主心中,子襟姑娘的份量有多重。”
妲己吸了吸鼻子,心道:“重个鬼啊,他根本就无人可用好吧?就我这一个小丫环,还是我哭着喊着主动送上门儿的呢。”
妲己笑眯眯地道:“二管事不愧是二管事,眼力好的很。”
二管事道:“姑娘生得千娇百媚,主人宠爱,理所当然。”
妲己用手指卷起一绺头发,娇羞地用鼻孔“嗯“了一声。
众丫环看见她引人遐思的神情,心里头同时酸了一下。
妲己忽然惊醒过来似的,道:“哎呀,方才一声惊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去看看主人。”
二管事道:“我陪姑娘去。”
妲己向头顶一指,道:“你还是救那老头儿吧。”
妲己说着,迈着轻盈的狐步,就向前掠去。
二管事抬头一看,树上叶子早落没了,但是枝条茂密。高高的树冠上,一个人四仰八叉地瘫在交织的枝条中间,压弯了一片。
随着风的摇曳,那树冠不断摆动,躺在上边的那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可是看他身子软绵绵的,躺在上边一动不动,估计是晕过去了,浑然不知正置身险地。
二管事失声道:“是大管事!他怎么跑到那上边去了?快!快搬梯子,快救人呐。”
妲己一溜烟儿跑到主宅,就见面前一片虚墟,不禁吐了吐舌头:“哗!好厉害!”
池畔木台上,陈玄丘收好神鞭,乜了殷受一眼,问道:“方才,你错了没有。”
方才发现那女人厉害,陈玄丘马上让他回避,可他没听,要不是他有月酌施了秘术的锯骨刀护体,不死也伤了。
他是大雍之主,如果他有个什么闪失,风雨之中的大雍必然震荡飘摇。
尤其是他还没有子嗣,他若一死,启和衍就有机会继位,那时,先王的大政方针都要被推翻。
殷受自从登基称王那一天起,就已身系天下,确实不该再逞匹夫之勇了。
妲己走到近前,见陈玄丘和殷受正对面而立,这个戏精立刻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泪水马上盈满了双眼,让那双清澈动人的美瞳仿佛是荡漾在泉水里的美玉。
酝酿已毕,她就迈着小碎步儿跑是前来。
殷受低下头,讷讷地道:“我错了。”
陈玄丘板着脸问道:“你错哪儿了?”
正要用泣音儿喊主人的妲己眼含着泪花,一下子站住了。
她看看陈玄丘,再看看殷受,这对话……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PS:求点赞、月票!
第190章 妙用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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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舒窈耐心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陈玄丘离开太子宫的机会,结果还是功亏一篑,被鸑鷟现出本体法象,以一招“紫气东来”,险些震碎她的元神。
若非她有天菁水莲护体,又被鸑鷟发现是故人之后,此刻已被彻底灭杀。
不过若非陈玄丘及时取出了打龙鞭,王舒窈其实完全有机会抢在鸑鷟出现之前就把陈玄丘打杀了。
陈玄丘心中明白,虽然殷受也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这鞭的来历。但这条打龙鞭,一定不是凡物。
天空异象吸引了中京大多数人的目光,杨大夫府上发出的一声雷爆反而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陈玄丘又刻意吩咐下去,严密封锁府中消息,然后就和殷受躲进书房,研究那条打龙鞭。至于在主宅原址复建的事儿,陈玄丘懒得操心,就把它交给了妲己负责。
妲己大喜,女人对于经营小家和逛街一样,天生就有着浓厚的兴趣。兴致勃勃的妲己马上拉过二管事,按照她的设想,一样样指点着叫二管事尽快采买材料。
二管事一瞧主人竟把营造主宅的大事交给妲己负责,更加认定妲己是主子的枕边人,自然竭力巴结。只是一想到如今已是寒冬时节,不禁为难,说道:“子襟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不易建造啊,怕是要开春才好动工吧?不过,咱们提前把材料买回来倒是对的,冬季无人施
工,材料便宜些。”
妲己笑嘻嘻地道:“不不不,一定要尽快建好。你只管采买,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二管事只是表达自已思虑全面,其实采买这等肥差一向是由大总管负责的,他也怕夜长梦多,万一大总管醒来,再把这肥差抢回去怎么办?
所以二管事欣然道:“只是购买材料的话,倒不必太久,我这就去,冬日无人动土,商铺都闲着呢,我马上就把材料全买回来。”
二管事说吧,立即匆匆离去。
……
陈玄丘在书房中举着那口打龙鞭,横看竖看,渐渐发现了异样。
这上边原本包了一层金箔,此时金箔脱落,露出了黑黝黝的质地。
鞭长三尺七寸,有七节,通体黝黑,不似一般的符宝绘有种种法印和图案,有大巧不工之感。
记得那位鬼王宗的创派祖师,当时惊呼了一声定神鞭,何谓定神鞭?
陈玄丘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当时交手的情景,忽然身子一震,当时王舒窈被定身刹那,他因为急于抄回打龙鞭,忽略了,此时回想,自然记了起来。
陈玄丘握着打龙鞭,轻轻舞动了几下。
殷受讨好地道:“呃……寡人这鞭,还不错吧?”
陈玄丘乜视着他,道:“这是我的鞭!”
殷受道:“啊?”
陈玄丘道:“这鞭是我的,天子送出去的东西,可不能往回要。”
殷受啼笑皆非,摆手道:“我哪有要回来的意思,你喜欢就好,哈哈……”
殷受眉开眼笑,原本还担心陈玄丘怪他敷衍,没想到陈玄丘还挺满意,这就歪打正着了。
陈玄丘小心翼翼地注入一丝法力,对着殷受挥舞了两下,殷受忽然晃了一下,哎哟一声道:“昨儿没有睡好么,突然有点眩晕。”
眩晕?他好端端的怎么会……
难道是这定神鞭的作用?
可是以当时效果来看,它应该是有短暂定身之效啊。
陈玄丘横过定身鞭,从头到尾仔细打量,突然发现鞭尾护手处,竟然露出一丝裂痕。
陈玄丘定晴仔细看看,意外地叫道:“不对!这是一层套子。”
殷受讶异地道:“什么套子,我看看。”
殷受把脑袋凑过来,看着陈玄丘所指的位置,果然发现一条隐隐的裂痕。
殷受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咳,这鞭质地太差了些,才只用了一次,就要坏了。那个……寡人回头再帮你打造一条。”
陈玄丘仔细端详着那条裂缝,忽然道:“快,用你的锯鬼刀撬一下,这裂缝应该是包裹在鞭外面的一层东西。”
“咦?鞭没坏么?”
殷受赶紧抽出锯鬼刀,陈玄丘把鞭横放在几案上两手扶住,殷受用刀尖沿着那道裂缝一点点撬入,将裂缝撬得越来越大。
果然,那是一层金属外皮。
殷受见已撬起很大一块,干脆放开锯鬼刀,双手揪住那铁皮,陈玄丘握着鞭柄,两人像给蛇剥皮似的,硬生生把那铁皮套子扯了下来。
定神鞭终于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鞭长三尺六寸九分,七节,色泽呈七彩递进交错之感。
每一节处,有四道符印,如此算来,整条鞭上,共有二十八道符印。
鞭尾近护手处,还有两个上古小字,殷受不认得,陈玄丘却是认得的,便念道:“如何?”
殷受接过鞭掂了拈,赞道:“不错!卖相挺好的,一条鞭,竟有彩霞之色,看着不像铜铁金精啊,怎么还是这么沉重。”
陈玄丘道:“不是,我是说,这鞭,应该是一种神木,这种神木,就叫‘如何’。”
殷受瞠目道:“还有神木叫这么古怪的名字?”
陈玄丘道:“自然是有的,天地初分,诞生万物。其中就有建木、扶桑、大椿、不尽、返魂、交让、帝女、桂林等神木,各有奇异妙用。‘如何’就是其中一种……”
陈玄丘搜索记忆,道:“莽荒时候,天地间异宝多的很,现在却不常见了。不过有古籍记载说,‘如何’木色如霞彩,沉胜精铁,刀枪不入,水火不伤,食之可成地仙。”
“竟有此事?”殷受大喜,抓过如何神木制成的定神鞭,“铿”地就是一口。
“唔……咬不动……”殷受痛苦地道:“牙都快崩掉了。”陈玄丘夺过定神鞭,道:“我还没说完呢。它刀枪不入,水火不伤,质地紧密尤胜精铁不假,不过,食之可成地仙却是以讹传讹了,你不觉得这句话和前边几句本就冲突么
?”
殷受呆了一呆,喃喃地道:“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不错,都他娘的刀枪不入了,怎么吃啊。”
陈玄丘没理会这个“棒槌”,仔细打量那鞭上一个个细小精致,仿佛光刻机制出的精密符阵,渐渐若有所悟。
陈玄丘依旧注入一丝法力,把鞭往殷受肩头轻轻一敲,殷受一屁墩儿坐到了地上,惊道:“哎哟,又晕了,不行,我得找医士看看了。”
殷受正要站起,陈玄丘继续注入法力,神鞭第二节符印也有微光流转起来,鞭子又往殷受肩上轻轻一敲,正要挺身站起的殷受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殷受大惊道:“不好了,我这是生了重病了,怎么使不出气力?”陈玄丘大喜若狂,抓着‘如何’神木制成的这条宝鞭,辨认着上边精密的法阵,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第一节眩晕,第二节虚弱,第三节禁锢,第四节迟缓,第五节诅咒
,第六节免伤,第七节治愈,真是好宝贝啊!”府门外,奉常少祝衡带着王青阳的心腹夜合,对那门子微笑说道:“我乃奉常寺中人,知道君上在此,烦请通禀,就说奉常少祝玉衡,求见君上!”
第191章 法眼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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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下人将玉衡和夜合引到书房左近,让二人稍等,便进去禀报。
夜合看着不远处一片废墟,冷笑道:“这位陈大夫得罪的人可不少啊。”
玉衡淡淡地道:“但他竟能毫发无伤,倒也了得。”
夜合哂然道:“不过是因为国君在此罢了,国君在此,护国神兽自然也在,他陈玄丘当然能化险为夷,我们来时,不就曾见过鸑鷟现出法相么?”
夜合说着,目光微微一闪,他看到了妲己。
妲己一手叉腰,神气活现地对着那片废墟正比比划划,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玉衡微笑道:“我一直都相信,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这时,那传报的家仆从书房出来,向二人欠身道:“玉少祝,国君召你进去。”
玉衡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举步向书房走去。
夜合眼看玉衡打开障子门,脱靴步入其中,便悠然向妲己走去。
妲己正站在废墟上,想像按她的理想打造出来的新居的样子,心花怒放,突然看到了夜合。
妲己大喜,道:“咦?你怎会在此?你来的正好,我原还打算去山中拘些精怪,可精怪不通人事,用起来太过麻烦。你快帮我拘个几千几百的黄巾力士来,我有大用。”
夜合被妲己说的一怔,愕然道:“你要黄巾力士做什么?”
妲己道:“盖房子啊,你看,这儿全毁了,还有一眼温泉呢,怪可惜的,我要重建一幢合我心意的住处。”
夜合脸色一沉,道:“胡闹,让你离开九碑林,是来盖房子的么?”妲己眼珠一转,撒娇道:“哎呀,你不晓得,陈玄丘这人多疑嘛,他一直防着我呢。这房子按我心意设计,我就有机会接近他呀,勾引他呀,然后就方便杀了他啦,嘻嘻。
”
夜合冷哼道:“不必了,太祝吩咐,要你尽快返回太卜寺。太祝要为你另行安排一个身份,送你入宫。
以你的姿色,就算夺不到王后之位,也足以夺得天子宠爱,成为一世宠妃,那时自然能给予太祝更多的帮助。”
妲己心中一跳,哎呦,又来催我啦,我才不要进宫,娜扎都说了,和坐牢一样的,哪像现在这么有趣啊,整天打打杀杀的,还能盖房子玩。”
妲己赶紧表忠心道:“主人第一次交代我差使,若无功而返岂非太没面子,我想快点把房子盖好,就是为了好找机会嘛。你就帮我一次啦。”
夜合无奈,道:“也罢,我就帮你一次。不管你成功与否,七天之内,务必返回奉常寺。”
“知道了,你好烦。”
夜合刚要施法,突又问道:“对了,太祝曾命耳报神传讯于你,你不曾收到么?”妲己一脸无邪地道:“没有啊,主人派耳报神来了吗?哎呀,我知道了,太子宫中阵法重重,虽不及我奉常寺,却也龙潭虎穴一般。耳报神是阴神,怕是触动禁制,早被消
灭了吧。”
夜合微微颔首,道:“果然不出太祝所料。不过……”
夜合看看妲己,纳闷儿地道:“你要动用黄巾力士助你造屋?一旦陈玄丘发现你有役鬼通神之术,岂不是更要怀疑你了么?”
妲己向他扮个鬼脸儿道:“他早就怀疑我了,人家天生丽质,怎么可能像个落难少女嘛,真是没办法。不过……”妲己乌黑的眼珠儿溜溜地一转,对夜合道:“刺客才会处处小心,唯恐暴露。我如今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张扬,他纵然怀疑我不是普通人,但也不会认为我是个刺客了吧。
”
夜合轻轻点头,倒也有理。换作是他,也很难把一个如此高调的人当成刺客。
夜合双手结印,沉声道:“执天道、化万法。生阴阳、转乾坤。方圆千里,黄巾力士,应吾赦令。今夜三更,毕集于此,听候妲己吩咐。急急如律令!”
黄巾力士是英灵所化、虚空之神,没有独立意识,也没有阵营归属。不管正派邪派,大神小神,只要懂得驱役之法,都可以拘来使唤。
夜合施了法,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缓缓放开双手,不满地责怪道:“你不是有狐媚惑主的天赋神通么,要杀陈玄丘还这么吃力。”
妲己苦起脸儿道:“狐猸之术,人家用过了,可他很快就醒了。”夜合终于吃惊了,他很清楚,“狐媚”是在人的本能之上进行催发的一种神通,所以它考验的是一个人的意志。一个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男子,竟然能够抵御色欲本能的“狐
媚”?
他自幼苦修,道心坚定。可是,他纵然奉常寺内,有着奉常寺四百多年来无数神官加持的神念护佑,妲己对他施展“狐媚”之术,他也很难抵抗。
记得他第一次替太祝给妲己送饭时,妲己就用“狐媚”作弄过他。
那时候妲己才十三岁,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可他这个本以意志力为傲的神官,居然就神魂颠倒,显些出丑。从那以后,他就贴身佩着一枚清神定魂的项链,再不离身了。
那陈玄丘竟能轻易破掉妲己的狐媚之术?妲己似乎也不服气,歪着头想想,道:“其实他第一次能破去我的幻境,就已令我很是惊讶了。这一次,他曾有过片刻的心神失守,神魂气息稍有外泄,那时候我感觉到…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夜合道:“什么奇怪的感觉?”
妲己的目中透出一丝古怪的神气儿,缓缓摇头道:“我说不清楚,就觉得很亲切,好像他是我很亲的人,让我不舍得伤害他。”
夜合听了,心中猛地打了个突儿。
……
玉衡代表奉常寺向雍天子示忠的举动,殷受显然是很满意的。玉少祝在书房里还第一次见到了闻名已久的陈玄丘。
看到陈玄丘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怦然跳了一下,他从陈玄丘身上,居然看出几分陈道韵的神韵。
陈道韵是人间美男,可这陈玄丘风姿俊逸,尤胜陈道韵。如果说他是陈道韵和那个天狐女苏青绾的儿子,他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长成这般模样,倒不稀奇了。
可是,天狐一族的血统太过高贵,受天道压制,生育子嗣本就极难,更何况是与人族联姻,双方结合诞生子嗣的概率就更小了。
陈玄丘,真是道韵之子么?
回去的路上,玉衡反复思索,夜合似乎也有心事,二人默默而言,穿街走巷,始终不发一言。只是你走我也走,你停我也停,一前一后,如影随形。经过一条小巷时,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夜合突然停下了脚步,道:“妲己的生父是天狐,母亲是人族。乾父为天,主生。坤母为地,主养。所以血脉上,妲己更肖其父。
”
玉衡站住,慢慢转身,奇怪地看了夜合一眼,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夜合思索着分析道:“如果陈玄丘真是陈道韵之子。其父为人族,其母为天狐。所以陈玄丘更肖其父,以人族之相为本相,轻易看不破他的天狐血脉,也就不稀奇了。”
玉衡眉头一皱,道:“你怀疑他是陈道韵的儿子?”
夜合道:“不是怀疑,我敢确定。”
玉衡哂然道:“就凭他送我出来时,你见过的一面?”
妲己的存在,只有王青阳和两位亚祝,还有夜合这个太祝心腹知道,玉衡也不知道妲己的存在,自然不知道夜合另有消息来源。
夜合也不说破,故弄玄虚地指指自已眉心,悠然道:“玉少祝,你该知道,我一直苦修的是‘天目’,我的‘天目’虽然尚未大成,也能看到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玉衡冷哼:“你有几成把握?”
夜合见他不屑,心中有气,便断然道:“十成!”
玉衡双目微微一张。夜合得意地道:“回去我便禀报太祝,陈玄丘既是陈道韵之子,那就不惜动用我奉常寺全部力量也要把他杀掉了。旁人不知道,玉少祝你却应该清楚,陈道韵做的事,足以
摧毁我奉常寺,不!是乾坤倒转……”
玉衡脸色突然一变,沉声道:“住口!”
玉衡警惕地左右一看,突然双手结印,沉声喝道:“一行咒!”
夜合一惊,立即调动六识探索四方,天寒地冻的,长巷中一无所有。
玉衡手印再变,沉声道:“二行符!”
夜合神念延伸出去,感知到左侧院中,一条老狗正在廊下蜷缩在一个草垫子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右侧墙后,有三个半大孩子正快乐地堆着雪人儿,余此别无他人。
夜合不禁诧异道:“敌人在哪?”
玉衡手印再开,朗声:“三行法!”
夜合道:“玉少祝……”
玉衡蓦然转过身来,口吐神音:“三衍神通,法眼如炬!”
玉衡眼中陡然射出两道金红色的光束,夜合尖叫:“不……”
他下意识地纵身相闪,双手抬起,挡向面前。
但是,来不及了,他的动作再快,又怎快得过已经施展出“法眼如炬”的玉少祝。
两道奇光洞穿了夜合的手掌、手臂,洞穿了他的头颅、射在他身后墙上。
夜合砰然一声炸得粉碎,每一块碎掉的骨头、血肉都被奇光点燃,溅飞到空中时还在燃烧,将及落地时,已经化作飞灰,被穿过长巷的风吹到了天地间去。
“同为奉常寺中人,我本不想杀你的。可惜……”
玉衡叹息一声,袍袖一卷,地面积雪飞起,弥漫了整条长巷。
“汪!汪汪!”晒太阳的老狗,疯狂地叫了起来。
另一侧院子里,三个顽童叠着罗汉攀着墙头向外望出来时,只见长巷空空,地面上,连一只脚印都没有。PS:求点赞、月票!
第192章 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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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暮,有人挑着长长的竹竿,准备点燃巍峨门楣前的灯盏。
有人准备将那巨大的门户闭拢。
远处,忽然有一道人影飞掠而来,衣袂迎风猎猎。
奉常寺高阶之上的弟子,纷纷握住了腰畔剑柄抬眼望去,那人飞落在台阶上,喘息剧烈。一袭缁袍,有点点黑斑,似是染的血迹。
奉常寺众弟子齐齐脸上变色,来人是奉常寺四大少祝之首的玉衡玉少祝。看他模样,似是吃了不小的亏。
什么人能伤了奉常寺的少祝?
什么人敢伤了奉常寺的少祝?
玉衡没有看他们一眼,定一定神,便飞身掠入奉常寺。一个当值的老神官蹒跚地向前走了两步,望着玉衡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道:“我奉常寺代天执罚,凡人界由天子辖之,修真界由我奉常寺辖之,多少年……不曾发生过这么
多奇怪的事了?”
旁边一个年轻神官扶住了他,老神官忧心忡忡,道:“前有姬国奉常院被灭,后有九记天雷轰鸣于神殿,如今玉少祝竟然在中京受了伤,天下要不太平了。”
看他满脸的皱纹,忧心忡忡的神情,年轻的神官们还有些不以为然。这点儿事就能撼动奉常寺?人年纪大了,就容易瞻前顾后,锐气全失。
老神官怅然半晌,突然回首向一个侍卫道:“老夫记得,玉少祝不是一个人出去的吧?”
那个侍卫回答道:“游判夜合,是跟玉少祝一起出去的。”
老神官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个侍卫看看他的脸色,突然若有所悟,失声道:“不会吧,难道……夜游判……出事了?”
老神官轻轻摇头,蹒跚地向大门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低语:“太平了快五百年了,天道好轮回,快要不太平了啊……”
神殿中一声磬鸣,悠悠扬扬,在整个奉常寺传播了开去。
神殿上,太祝王青阳、左祝安知命,右祝宁尘盘坐云床之上,脸色很难看。
玉衡盘膝坐在他们身前地面上的蒲团上,一束乳白色的光束从天而降,旋转笼罩在他的身上。
乳白色的光每一次转动,玉衡的气色都好上几分,他颈间三道深深的血槽,随着白光的沐浴,也在奇迹般地痊愈。
许久,玉衡长吁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那道光束攸然消失了。
安知命道:“玉少祝,可已恢复?”
玉衡颔首道:“有净世之光,属下已然痊逾。”
王青阳沉声道:“夜合呢?”
玉少祝坦然道:“他死了。”
王青阳目中陡然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厉声道:“谁干的?”
玉少祝想着雍天子说过的那个刺王杀驾、毁了一幢华屋的女人,沉声道:“一个女人!”
……
姬侯跪坐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的屏风。
灯影映在屏风上,人还不曾出来,已可看见屏风后边朦胧的一道俪影。
她从屏风后边款款地走出来,美得清丽绝俗,仿佛仙子谪凡。
一袭鹅黄香罗衫子,一双蝴蝶儿似的大袖,雍容中不乏曲雅秀媚,她的容颜润致如水,颀长的秀项透露着天鹅般高雅的气质。
美,绝美,清丽脱俗。
只是,姬侯身边还有一个南子。
南子跪坐在那儿,不便展示动人的身段,但就只是跪坐在那儿,秀色芬芳就已扑面而来。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已经恢复公主装束的浅陌,如果说是一枚浆水饱满、甜脆可口的梨子,那南子就是一枚白里透红,甜香细腻的蜜桃儿,虽是可具风情,但还是南子更
胜一筹。
姬侯的右手突突地颤抖着,不时剧烈抖动两下。他感觉自已的右臂在这种不自觉的经常性运动中,锻练的比左臂更粗了。
“好,好啊,呵呵。”姬侯笑看向南子,道:“南女士,你看小女如何?”
眼下危困之际,姬侯不再隐瞒,已经对女儿说出了南子的真实身份。她并不是自已的夫人,而是以夫人身份陪伴身畔,实则起到保护作用的姬国供奉。
因此一来,浅陌不用再因为母亲和南子争宠而对她心怀敌意,自然可以同仇敌忾。
南子嫣然一笑,颔首道:“我若是雍天子,这样的美人儿,必然纳入宫中。”姬侯哈哈大笑,转向浅陌,神情又是一肃:“女儿,雍天子选后,这对我家是一个好机会。只要你能入宫,成为雍天子的妃嫔,为父就是他的丈人。他没有凭据,便再休想
对为父用过分手段。”
浅陌有些默然,她心中只走进过一个男人,可惜,她和那个男人从未有过感情的交集。
只是父亲的一句承诺,再加上她对那个男人容颜的惊艳,让她一时痴迷不已。可这一切,很快就成空了。那个男人成了父亲的敌人。
浅陌心中自然是难受的,好在不曾情根深种,渐渐也就淡了。
然而,淡漠了对陈玄丘的念想,不代表她就愿意随便嫁个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当今天子。她一个修道之人,对于世俗的名禄地位,也不是那么看重。
然而,父母之命,天经地义,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尤其是现在,父亲被宣来大雍,前程未卜,她若能够入选宫中,对父亲、对姬国,自然是有着绝大帮助。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尽管如此,心中一抹淡淡的愁思终究难免,所以,她只是露出一抹羞涩,没有多言。
姬侯道:“雍天子是去过姬国的,知道我姬国已磨刀霍霍。所以,为父此来,注定凶多吉少。可是为了拖延时间,成全我姬国大业,为父又不能不来。
陌儿,只要你能成为他的女人,那么哪怕他羁留为父,只要不杀……为父就还有机会!”
姬侯也算是一代枭雄了,明知此来大雍极是凶险,可是为了给姬国谋反争取更多时间,还是毅然选择前来了。他到了临潼,才知道新王竟然去过姬国,对他的野心自然洞烛于心。这种情况下,就算没有证据,雍天子不能明着杀他,可制造机会,让他“水土不服”,让他“生病而死”
,对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来说,也不算突兀吧?
可他仍在努力寻找着一线生机。
谋国这么难、凶险这么大的事,他都毅然赌上整个家族的命运去做了,此刻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他也依旧没有放弃。
浅陌垂首,低声道:“女儿的性命,是父亲给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享受的是姬国公主的待遇。国家有难,女儿既有机会为国效力,自然责无旁贷。”
姬侯欣慰地道:“好孩子。等为父推翻大雍天下,你就是首功。到时候,天下俊彦任你选取,寡人定然由着你自已作主,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
这年头儿和离再嫁一类的事儿在平民中间也是司空见惯的举动,对一位公主来说,自然也不是难事。倒不像后世,似乎难以启齿。
可女儿家谁愿意一嫁再嫁?浅陌不禁苦笑,垂首幽幽道:“一切但凭父亲作主。”
……
“没事,这里我作主!回去睡你的大头觉,别吱声,要是吵醒了主人,他有起床气的。”
妲己正在热火朝天地盖房子,近千个黄巾力士运垃圾、清场地、打地基、盖房子,东海搜奇花,南山觅怪石,飞来飞去,忙得不可开交。
在原本毁掉的房屋旧址上,一座全新的建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成形。
家仆下人早早就得了“子襟姑娘”的吩咐,远离后宅,一个不见。
陈玄丘被妲己一番花言巧语,骗到了更后边一幢宅子住下了。
那里是当初杨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住的地方,图的就是一个安静,特偏僻,再加上施工的都是黄巾力士,他竟毫无察觉。
但是材料从前边运来,娜扎却是察觉了,立即气势汹汹赶来诘问了。妲己便随口编了个“起床气”吓唬他。
她知道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怵陈玄丘。
“你做主?你一个小丫环,你做什么主,我去找苏苏,我就不信了,他会由着你胡闹,把主屋造成这副模样。”
娜扎没上当,气咻咻地转身要走,被妲己一把抓住,气得跺脚:“喂,你到底要怎么样嘛?是不是一定要跟我做对?”
娜扎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道:“要想我不跟你做对也成,我不要住客舍,你这里,也要给我留个房间。”
妲己松了口气,道:“那有何难,来人,这儿拆了,咱们再改一下!”
七八个担任工头儿的黄巾力士飘到妲己身边,娜扎立刻跳上前道:“这是我住的地方,要听我的,我想这么改……”PS:求点赞、月票!
第193章 维鹊有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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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陈玄丘沿着石子小路在园中散步,前方渐有雾气袅然。
陈玄丘记得这个位置好像就是之前被王舒窈毁掉的那幢大屋所在的地方。
陈玄丘心想,这里屋舍众多,我又没什么家眷,倒未必一定要再建一处宅子,那里傍着温泉,建一处野趣盎然的园林其实也不错。
陈玄丘想着,信步走了过去,穿过淡淡的晨雾,看到眼前的景致时,陈玄丘突然停住了身子。
他感觉自已好像走错路了,但是昨儿老管家带他走遍整座府邸,貌似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致。
不会是……幻境吧?
陈玄丘心念一动,上边封印着七道禁制的打龙鞭已经掣在手中,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正是冬季,前边应景儿地出现了几树梅花,点点梅花殷红如雪,枝丫上有白雪皑皑,老干虬枝,可以入画。
绕过几树老梅,前方景致又是一变,林木葱郁,有一湾泉水沿着一条蜿蜒的小渠,荡漾于其间。
由于温泉水改变了这一块的气候,所以池水边有兰草荷叶,绿意荷然。旁边的老树,或香樟高耸,或垂柳袅袅,沐浴在温和的雾气之中,竟然枝叶翠绿,仿佛盛夏。
陈玄丘敢断定,这儿他绝对没有看过,但若说是幻境,却又不然,回首望去,来时路仍在那里。
若据路推算,这里明明就是昨日一场大战后落下的废墟,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树木、小溪、河流……
置身期间,有种幕天席地的感觉,深符万化冥合的自然之道。地势也是不平的,忽起忽落,起伏跌宕。
原来那处主宅是整个府邸的最中心,占地原本不小,连屋舍带院子,有两亩大小。
而今置身其间,虽是一步一景,变化无穷,可仔细算来,却也不是很大,应该也就两亩大小。
只是起伏的地势和特殊的布置,加强了这里的纵深感,让人觉得,似乎它的面积远不只两亩方圆。
面前一片藤萝,垂挂在小丘下边,绿得不像冬天。、
陈玄丘站住身子,疑惑地四下看着,忽然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声音含糊不清,好像在咕哝着什么:“我要……喜欢,换着住、换着住……”
陈玄丘辨识一阵,声音竟似从藤萝中透出。
陈玄丘诧异地拨开藤萝,赫然发现一道门户,因为用了与藤枝一样的材料,此前竟未注意这是一道门。
陈玄丘轻轻一拉,门就开了,一股比外边还要暖和许多的气息扑来而来,隐隐有幽兰味道,芬芳怡人。
陈玄丘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里边竟别有洞天,在土丘之下,竟然藏着客厅、书房、卧室等几个房间。
那陈设形状,就如他在电影《魔戒》中看到过的梦幻般的矮人小屋。
陈玄丘握着鞭,放轻了脚步向卧室缓缓逼近,看到榻上睡着的人儿,却再一次呆住了。
床上睡着一个女孩儿,蜷着身子,睡姿如弓。
她穿着一袭洁白的小衣,肌肤奶白如玉,微抿着嘴儿,脸庞有种水灵剔透的感觉。
一袭薄衾早被她蹬到一边儿去了,但是这里既有温泉,地热温度颇高,而这小屋又是建在地下,所以室内温暖如春,倒不虞受凉。
似乎不盖被子还是有些热,她的裤管儿都褪高了,露出一双粉藕似的秀美小腿,一对小脚丫纤秀如兰,脚板红润粉嫩,就以初生的婴儿一般。
若只看这些,分明就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少女。
可她蜷着腿,白色丝绸的亵裤裹出一个盈盈圆圆、紧致腴润的臀部,那曲线仿佛是用圆规画过一般,标准的蜜桃,却洋溢着已将成熟的韵味。
尤其是纤腰细得惊人,仿佛蜂腰,更使那下身曲线姣美如梨,一看就是常常奔跑攀爬,所以股肌团实,肉感十足。
“子襟!”
居然是她!
陈玄丘虽然觉得这个来路可疑的子襟姑娘甜美可人,却从未想过她能呈现出如此诱人的姿态。
看着一头秀发掩映着的秀气精致的美丽小脸,陈玄丘本着“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白看谁不看”的原则,很认真地看了又看。
啧!陈玄丘心中暗生惋惜,可惜没有手机啊,要不然拍下来……百看不厌呐。
“嗯?”
妲己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虽然刚醒,眼神里却充满警惕。她的背也一下子弓得更厉害,仿佛随时可以窜出去。
“啊!主人!”妲己看清了陈玄丘的模样,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赤着一双小脚丫,蹦到温暖的地板上,迫不及待地献宝:“主人你看,这里我改造的怎么样,漂
不漂亮?”
陈玄丘吃惊地道:“这是……昨天毁掉的那幢大屋?”
妲己甜甜地笑:“是呀,我改造的好吧?”
陈玄丘惊讶地道:“这才一夜功夫,怎么那废墟,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妲己双手背到身后,得意地摇着身子:“人家厉害吧?人家的娘亲原是东夷巫教的一位巫女,子襟随母亲学过一些役使精怪鬼神之术,这里就是人家昨夜召来精怪鬼神协助
改造的。”
妲己瞟一眼陈玄丘,低下头,幽幽地道:“中原人氏,对巫者多有偏见,人家怕主人不喜,所以隐瞒了此事,主人不会怪我吧。”
“自然不会,你有些本领神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个宜喜宜嗔的可人儿,穿着贴身的小衣儿,活色生香地站在你的面前,还要温言细语,无比地乖巧,谁舍得呵斥呢?陈玄丘终究也不能免俗。
“太好了!主人说这里如何改建,都由人家负责,人家想着如何把这儿建得美丽,很费了番心思呢。主人,我带你四下看看。”
妲己雀跃地跑过去拿起搭在衣架上的衣服,跑到屏风后边,片刻之后,就衣装整齐地从屏风后边跑了出来。
天生丽质、素颜朝天,依旧娇艳欲滴,完全不用打扮。
陈玄丘收了鞭,随着妲己走了出去。
……
“主人,你看这里,这丛兰花开的好不好看?很香呢。”
妲己摘了一朵兰花,插在了自已的鬓边,欢快地向前跑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眸,看陈玄丘跟上来没有,就像一只猫儿或者狗狗,领着它的主人玩耍时的模样。
“快看,快看,主人你看,看这泉水潭……”
陈玄丘跟过去,见一潭池水,面积只有原来的一半了,但深了许多,泉水汩汩,在清澈的水面冒着珍珠般的气泡。
而在一块造型怪异、半截浸在水中的货真价实的山石上,却横亘着一只巨大的蚌壳。
那蚌壳下半部也是浸在水里的,三面架在山石上,其大小犹如一条蓬船,如此巨大的蚌壳,实属罕见。只怕世居海边,以打渔为业的人,一生也难得见到一个。妲己嘟了嘟嘴儿,好像自已的领地被人家侵占了似的,道:“那是娜扎的房子。他自已找来的,人家说这儿是主人的住处,奴奴是侍候主人的,所以也住在这里,旁人不方
便住这,可他不听……”
“说我坏话,当我没听见是吧?”
巨大的蚌壳打开了,娜扎从里边一跃而出,跳到岸边。
那蚌壳里,居然摆着娜扎从太子宫搬来的架子床,旁边还有一个摆着夜明珠的百鱼嬉水造型的博古架。
陈玄丘只惊鸿一瞥,还没看清整个陈设,那蚌壳儿便又关上了。
娜扎也像做了得意之事的孩子似的,向陈玄丘献宝道:“苏苏,人家这房子好不好?晚上可以用来睡觉,白天摆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
陈玄丘没想到这两个人一夜功夫竟把一片废墟改造成这副模样,极富想象力,还有浓浓的童趣,不但不生气,反而对自已的住处也充满了期许。
陈玄丘迫不及待地道:“挺好!挺好,这样的府邸才与众不同。哪天受受来了看到,羡慕死他。我的住处是什么模样?快带我去看看。”
妲己道:“主人的住处……咦?”
妲己看看娜扎,娜扎一脸懵懂。
妲己吐了吐嫩红的舌头,忽然有些忸怩:“好像……忘掉了。”
娜扎一听,立即告状道:“苏苏你看,她这不是鸠占鹊巢吗?明明是主人的大宅,她建来建去的,倒把主人的住处给忘掉了。”
妲己气愤地道:“还不都怪你!我本来把近泉水边最好的位置留给主人的,是你跑来非要占个地方,我也是忙昏了头,就答应改建一个地方,结果忘了那是给主人留的。”
娜扎得意洋洋:“这说明你心里没有你的主人嘛。”
妲己气得跳脚:“我把我的住处让给主人。”
陈玄丘想到她香艳的睡姿,心头怦然一跳,刚想拿腔作调地假意拒绝一下,妲己又道:“我搬你的蚌房里去住!”
娜扎傲娇地道:“人家才不要跟娘们儿同住。”
妲己冷笑道:“你当然是滚回客舍去住啦。”
娜扎瞪圆了眼睛道:“没门儿!你是苏苏的小女仆,你当然要和苏苏睡在一起,就近侍候。”
好侄子!叔没白疼你!
陈玄丘慈祥地看了娜扎一眼,刚想勉为其难地表个态:挤挤也行,其实吧,我对住的地方,不那么讲究。
就听远远一声凄厉的叫声:“老爷啊~~”
陈玄丘一惊,听出是老管事的声音,毕竟昨儿他滔滔不绝给自已介绍过那么多府中的事情,他的声音已经熟了。
这可怜的老管事,昨儿遭了池鱼之灾,差点儿死了,这又出什么事了?
陈玄丘赶紧纵身向发声处奔去,娜扎和妲己对视一眼,各自傲娇地冷哼一声,也追了上去。
老管事领着二管事和几个丫环婆子,正站在林子外边满脸惶急,一见陈玄丘出来,顿时露出放心的表情。
陈玄丘一瞧老管事安然无恙,也放了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老管事指着后边茂密葱郁的林子,结结巴巴地道:“老爷,这……这是……”
“哦!”陈玄丘恍然,微微一笑,淡淡地道:“老爷我是修道之人,懂些道术神通,对这里改造了一下。”
老管事和二管事惊叹道:“老爷真神人也。”
这时妲己和娜扎已经追来,一左一右在陈玄丘身边站定。
陈玄丘道:“你一早寻来,有什么事?”
老管事忙道:“老爷,宫里来人,传老爷上朝。”
陈玄丘一呆,道:“又上朝?近来上朝怎么这么频繁?”
老管事压低声音,道:“宫里消息,姬侯今日面君。”陈玄丘心中一凛,姬侯……终于来了么?
第194章 鸟鸣嘤嘤,求其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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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清楚,殷受虽在他的影响之下,性格改变了许多。而且殷受对姬侯并无感情,不会因为姬侯优柔寡断。
但朝中受姬侯蒙蔽的大臣很多,这其中却不乏能影响到殷受的人,比如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这都是当过太子老师的人。
只有他在场,殷受才有主心骨,于是不敢怠慢,立即吩咐备马,要立刻入宫。
待陈玄丘来到前院,却见八个灰袍剑士,背负长剑,傲然而立。
陈玄丘一瞧那服色,便是一怔:“奉常寺的人,他们怎么在这?”
门廊下,玉衡负着双手,悠然走了出来,微笑道:“昨日贵府出了刺客,国君担心大夫的安全,所以命我奉常寺派人护从大夫,玉某请缨,担了这一差使。”
陈玄丘受宠若惊地道:“玉少祝身份贵重,竟然为陈某担当护从职责,实不敢当啊。”
玉衡道:“无妨。昨日离开尊府时,玉某也受了那人袭击,一个随从被她害死。太祝的意思是,籍由大夫你,或许可以钓出她来。”
原来是以我为饵……
陈玄丘摸了摸鼻子,不再自作多情了。
……
后宅里边,娜扎和妲己并肩站在那儿,眼见陈玄丘头也不回地走了,直到陈玄丘身影消失,妲己这才担心地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娜扎道:“他不会那么小气吧?“
妲己道:“可你看,他一路走,头都没回过。”
娜扎道:“又不是生死离别,他回头作什么?”
“也是喔。”妲己拍拍胸膊儿:“那我就放心了。”
娜扎乜视着妲己,道:“所以呢,不用盖他的房子了是吧?”
妲己苦恼地道:“我都规划好了的,再给他盖一间,很挤的。”
娜扎想了想,很没义气地道:“也是,现在我们俩住,正好。”
两个人贼兮兮地互相看看,妲己不放心地道:“真不给他盖啊,会不会显得我们很不厚道?”
娜扎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要不……咱俩给他造一栋树屋?把房子吊在树上,哎呀,就是鸟巢啦,也不算太破坏园中景致。”
妲己不放心地道:“可我,光会设计,我不会造房子啊。”
娜扎撇嘴道:“鸟儿都能垒个窝出来,我就不信,咱俩出手还造不出一间来。”
妲己一听,不服输的劲头儿也升起来,摩拳擦掌地道:“你说的对!幸亏还有点边角料没来得及扔,走,咱们给他造房子去!”
两个人说干就干,兴冲冲地就去给陈玄丘打造豆腐渣工程了。
……
陈玄丘与玉衡骑着马,并肩行于长街之上。八名玉衡的亲信弟子散在四周,把他们悄悄地护在中间。
玉衡扫了眼陈玄丘,微笑道:“陈大夫深受天子宠爱,如今位极人臣,又如此年轻,实在难得。却不知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呐,老员外、老夫人不接来中京享清福么?”
陈玄丘叹道:“陈某是个孤儿,自幼便被弃之荒山,幸蒙师尊收养,迄今不知出身来历。”
“哦?”玉衡的眼神闪烁了几下,道:“这么说来,足下这姓氏,是随了令师么?”
陈玄丘摇头道:“却又不然,这姓呢,就是在下生父的姓氏。”
玉衡眉头一挑,满面疑惑。
陈玄丘道:“家师曾在我的襁褓之中,见到家父留下书信一封,所以知道我该姓陈。”
玉衡面皮子一紧,脱口问道:“信中难道不曾交代你的身世来历?”
陈玄丘苦笑道:“如果有所交代,我也不至于无亲无故了。”玉衡的脸色又渐渐松驰下来,道:“原来如此,这般看来,你的亲生父母抛弃了你,应该是有难言之隐。那信既是你生身父母留给你的唯一东西,还当好好保存,也有个念
想。”
陈玄丘淡淡地道:“信中一切,都是家师口述于我,我并不曾见过家父的留书。”
玉衡诧异地道:“却是为何?”
陈玄丘道:“家师说,山居中虫鼠泛滥,被盗嗑毁去了。”
玉衡:……
陈玄丘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我听师父说起这个理由时,也与玉少祝一般无语。”
玉衡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惜,如此说来,足下身边竟无一件令尊令堂的物事可供追思了。”
陈玄丘下意识地摸了摸他颈间的那块玉佩――“价值连城”,目中一抹奇光一闪而没。
玉衡状似感慨前行,眼角余光却在瞟着陈玄丘的神情变化,瞧他在胸口捏了捏什么东西,心中陡然一动,把这个发现,暗暗记在了心里。
……
御道长街上,一行人马逶迤而行。
队伍的最前边,打着姬字旗号。
这一行人马,正是姬侯进京的队伍。
陪同进京的人马很多,旗帜也很多。
王子启和王子衍亲自去了临潼,陪伴他一起回的中京,二人也赫然打出了自已的旗号。
此外,还有姜家等一些公卿大夫派去的代表,也都走在队伍当中。
这就是姬侯所说的民心所向!
这些人很不满殷受试图废奴的国策,还有一部分是对之前的废除人殉强烈不满。
姬侯是姬国国君,且是西方诸侯之长,是大雍的重臣。
因此,你一日没有说他是个反贼,旁人隆重出迎,便不算过错。
你纵然心中不喜,顶多不予提拔,却也难以因此降罪。
而公卿大夫都是世袭,都有各自的封地,不升迁对他们来说,损失也不是特别大,因而许多人毫无顾忌地加入了迎接姬侯的队伍。
他们相信,以姬侯之贤名,绝不可能有野心。未来会证明,他们才是忠心国事,真正为大雍天下殚精竭虑之臣。
一些公卿没有远迎,但队伍入城后也纷纷赶来。
姬侯高卷轿帘,昂然入城,没有一丝遮掩。
但有公卿来迎,便停车上前相见,这一路走走停停的,队伍越聚越长,半个朝廷都有人站在姬侯的队伍之中。
蜚蠊、马潇、沈洄三人袖着手儿站在路边茶楼上,开着窗子漠然地看着街上。
偶尔会有风来,吹落檐上的雪沫子,撒进屋里来。身材单薄、比较怕冷的沈洄就缩一缩脖子,把他的裘领儿再拉紧些。
在他们身后,两个账房跪坐在几案前,每人面前都摆着文房四宝。
马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窗外,飞快地念着名字:“东史宋秋,贞人冯志,下大夫乔杉……”
他后边那个账房笔走龙蛇,记得飞快。
另一边,沈洄一双贼眼在人群里飞快地穿梭着,也在漫声念着人名儿:“小耤臣楚熙宁,多亚官罗义,中大夫何自在……”
蜚蠊负着双手,嘴角撇着,冷笑连连。君上励精图治,年轻有为,偏有许多不开眼的,要拥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跟君上抗衡。
这么多人护着姬侯进京,这是想给大王脸色看么?记下来,全都记下来!不怕你们闹得欢,老子给你拉清单!
嘿嘿,我正愁杨东彬之后不知该拿谁开刀呢,来!把你们的旗号打得更明显些!
御街再往前,便有一座大酒楼。
今天这座大酒楼被人包下了。
偌大的酒楼里边空荡荡的,只有中间一席,正有两位客人在吃着火锅。
陶制的鼎形器皿,鼎下燃着炭火,鼎内沸水滚滚,各种佐料上下翻涌。
酒楼里刀工最好的厨子站在旁边一张案席旁,桌上摆着后院里刚刚屠宰,只晾了两刻钟,肉质稍稍冻硬的大块羊肉,使一口刀,把那肉片儿切得大小均匀,薄厚一致。
切好的羊肉,便由旁边小厮盛在堆了冰雪的盘上,再端到桌上。
费仲和尤浑穿着锦缎单衣,挟一口肥瘦相间的上品羊肉,在沸水中涮得几涮,再往韭菜花、芝麻酱和芥茉拌好的调料里一蘸,吧嗒一口肉,滋溜一口酒,吃得满面红光。
大门外,一个侍卫急急走来,叉手施礼道:“两位大夫,姬侯的车队就要到了。”
“哦?”费仲斜着眼睛向他一瞅,抓起酒盅,一仰脖儿把酒干了,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声道:“来啊,把杨东彬提出来,当街行刑!”
尤浑站起来,带着三分酒意晃着身子往前一走,双臂一张,角落里两个侍卫各提一件紫貂的皮裘赶过来,把貂裘往他们身上一裹,两个人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两章六千求月票、点赞!
第195章 杀一人命,诛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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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轧轧轧……”
黑铁铸就的小轱辘,因为上了油,滚动时的声音并不算刺耳。
黑铁轱辘之上是一个铁铸的四方台子,台子上边是一丈多高光滑无比,顶上加了一顶风帽的铁柱子。
铁台下有风口,有炉膛,里边码放着一块块上好的黑炭。
杨东彬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被反手缚绑在铁柱子上,神色惊恐。
街上行人一瞧他这等奇怪的架势,立即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猜疑不定。
炮烙之刑前朝就有了,但是这刑罚威慑力固然大,操作起来蛮麻烦的。所以几十年也难得碰见一回,很多百姓一时还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砍头么?貌似不像。
陈玄丘和玉衡在八名神官以及其他侍卫护拥下,正从横向的大道走来,快到十字路口,陈玄丘突然勒住了胯下骏马。
玉衡抬头向前望去,只见一根铁柱,上边缚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着囚服的人,登时恍然,这是要处死杨东彬了。
大雍承平四百多年,军事固然有些废驰了,但是在东夷连番失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叛乱者总能及时掌握大雍主力军队的动向,及时避其主力,击其虚弱。
大雍为此损兵折将、劳民伤财,这几年来,死者数万,伤者十数万,却始终似抡着铁锤打蚊子,难见什么效果。
而先王之所以迟迟不能推行废奴令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东夷不稳。江山未定,谁敢在内部推行重大变革,一旦出现更大的动荡怎么办?
所以,殷受认为父亲心力衰竭、暴病而卒,与此也有着莫大干系,恨极之下,才动用了这种难得一见的酷刑。
玉衡扭头看向陈玄丘,见陈玄丘扳鞍下了马,举步向前走去。
玉衡略一沉吟,也下了马,跟在了他的后面。
御道中间,立起了炮烙之柱。
费仲和尤浑晃晃悠悠地走酒楼里出来,喷着酒气四下一扫,因为围观百姓的阻隔,一时未看到陈玄丘身影。
费仲高声宣布杨东彬的罪行,通敌、资敌、贪腐、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百姓们听了,顿时愤怒起来,唾骂不已。这些站在街头的都是普通平民百姓,人殉之礼他们没那个资格享用,就算有些人家买了一两个小奴,也是重要的家庭财产,哪舍得随葬于地下。所以对于废除人殉,他们
没什么感觉。
他们既然对大王没什么不满,那么有人食我大雍俸禄,享我大雍福泽,却不思报答君恩,犯下如此重罪,他们自然出离愤怒了。
尤其这人还是一个上大夫!
上大夫啊,你好日子过着,却坑我们大雍,蛤求日的猪仔仔,贼你先人!
尤浑高声宣布:犯臣杨东彬,暗设淫祠,敬奉邪神;为王太后营建西苑,从中渔利;私通夷人,收受贿赂。数罪并罚,判处炮烙之刑。”
“好!”四下里掌声一片,百姓们一边拍巴掌,一边交头接耳:“啥叫炮烙之刑啊?”
姬侯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十字路口,一看前边情形,众人攸然变色。
公子启、公子衍立即下了车,姬侯略一沉吟,对一旁坐着的女儿道:“扶寡人下车。”
南子一身男装,星目朗朗,策马站在车旁,细声提醒道:“这是雍天子下旨要杀的犯人。”
姬侯目光闪烁着,低声道:“寡人再如何谨慎,天子亦已视我如寇仇。这支反对力量,寡人必须拉拢过来。”
姬侯下了车,甩开女儿的搀扶,大步上前几步,与公子启和公子衍对视一眼,三人并肩向前行去。众人急忙跟在后边。
尤浑一声令下,几枝火把就塞到了炭下,火势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但一时之间,那铁柱还不至于炙热难当。
杨东彬惊恐地道:“杨某冤枉啊,谁能……”
杨东彬突然看到人群分开,三个人并肩走上前来。左边一人峨冠博带,气宇轩昂,正是王子启。右边一人相貌清瞿,大袖飘飘,乃是公子衍。
中间一人披着羔羊皮的斗篷,白发白须,年岁甚长,初看有些眼熟,仔细再看,前些年见过的,正是西方诸侯长—――姬侯。
杨东彬立即放声大叫起来:“启王子、衍王子、姬侯殿下,救我啊!”
王子衍愤怒地大叫道:“杨大夫,你忠君爱国,只为进谏忠言,天子竟恼羞成怒,凶残若斯!你放心,我等今迎贤侯……”
姬侯右手死死拽着袍袖内襟,避免哆嗦,抢上一步,截断王子衍的话,一脸悲愤地大声说道:“我等,世受国恩,竭诚效命于大王。大王若要臣死,臣自然百死不悔!”
那铁柱导热速度太快,此时杨东彬后背已被炙糊了衣服,皮肉滋滋作响,痛得惨叫连连。
费仲还在那里大叫:“添炭,添炭,鼓风,吹起来。”
这般情形下,杨东彬哪有空听姬侯东拉西扯,痛得只是惨叫,想要挣扎,可链链子缠得紧紧的,根本动弹不得,只得蛆一般扭动着,惨叫道:“姬侯救我。”姬侯嘴唇颤抖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杨大夫,你就放心地去吧。大王年轻,朝有奸佞,致其蒙蔽。你放心,我等自当劝谏君上,揭穿贰臣真面目,使其伏诛,为
你复仇。”
“啊,痛死我啦,快放我下来!姬侯、启王子、衍王子,求求你们,给我一个痛快吧,我不想活了,快杀了我,快杀了我……”
姬侯眼含热泪,高声道:“杨大夫忠肝义胆,今纵身死,万世不掩忠烈之名。当受吾等一拜!”
姬侯说着,撩袍跪倒,郑而重之地向杨东彬深深一拜。可惜杨东彬不太配合,他惨叫着,颊肉哆嗦着,浑身剧烈地扭动着,炭火温度本来就高,又是在长街之上,风口将火苗子引入铁柱,黑色的铁柱已经渐渐发红,滋滋的皮
肉烤炙时,竟传出一股陌生的肉香。
启王子和衍王子一听,立即随之跪倒,举手高拜道:“吾等,送忠义无双杨大夫!”
“救我!救命!杀了我!啊~~~”杨东彬鬼哭狼嚎,吼叫声已经没了人动静。
其他各路大臣或大臣府上派来的代表,有的心口一热,仿佛自已真的在做一件见证历史的大事,激情澎湃地跟着跪了下去。
有的眼见如此一幕,却是脸色惨白,趁着人多,悄悄移动向后,趁人不备就钻进人群,悄悄地溜了。
杨东彬已经烤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两眼直勾勾的,只是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阵哆嗦。
此时的他,就像是被眼前向他顶礼膜拜、一脸崇敬的公卿大夫们绑上祭坛的献礼。
只是不知眼见如此一幕,此时弥留之际的他,心中会不会骂上一句mmp。
然而,姬侯、王子启、王子衍等人的举动,却不免令围观的百姓踌躇了,故事里的坏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他们这么从容就义,难道真的是正气凛然?
人群中,一个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人没有刻意提高嗓门,但整个街头,却是人人听得清楚。
“玉少祝,你看我们这位姬侯,可有枭雄之姿?”
众人循声望去,陈玄丘长身玉立,如鹤立鸡群。
玉少祝怎么会轻易涉入朝臣之争,没有太祝说话,他可不便代表奉常寺表态。陈玄丘本也没有指望他能回答,微微一笑,便负着双手,昂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朗道:“背黑锅我陈玄丘来,送死则杨大夫去。反你雍天子的大旗举得越高,便越显得我
姬侯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忠义之人……”陈玄丘走到姬侯身侧,长长一揖:“姬侯,陈某对你,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196章 斗嘴?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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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侯听了陈玄丘的话,脸色立时铁青一片。
面上功夫,大家都要讲的,这么直白,这么直接地撕破脸,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王子衍跳起来,怒不可遏地道:“陈玄丘,你胡说什么?”陈玄丘冷冷地道:“杨东彬之罪,是由东厂侦缉,大司寇、小司寇联手查办,罪证确凿。君上为王太后修西苑,乃是人子的一片孝心,此事交予杨东彬操办,他竟敢从中渔
利!”
四下里百姓大哗,这事……太操蛋了吧。
人家给自已老妈修个宅子,你居然上下其手,从中贪墨?不当人子!简直不当人子!
陈玄丘嘴角噙着冷笑: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都你死我活的斗争了,还要保持面上风度?呸!那是你们古人,我可不做“宋襄公”。
陈玄丘提高了嗓门,大声道:“杨东彬贪墨了银钱干什么?骄奢淫欲而已。酒色淘空了身子,就在府中私设淫祠,悄悄祭拜邪神!
哦!对了!那栋宅子大王赐给我了,我搬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淫祠拆了,改成了茅厕。”
陈玄丘表扬了一下自已,就转身面向众百姓,朗声道:“诸位知道那杨东彬祭拜邪神,求取的丹药是什么吗?”
陈玄丘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大声道:“就是搜罗尚未出阁但天癸已至的少女每月产生的癸水,佐以其他药物服用。”
群众再次大哗,太刺激了啊!今天这么冷,没白上街啊,这下有得传了。
姬侯和王子启、王子衍听了也都呆住了,还有这回事?
姬侯当初在鬼王宗的帮助下,也曾以阴损秘法窃取他人阳寿,可行径虽然阴损,也不至于这么……他也吃得下去?
姬侯和王子启、王子衍看了一眼铁柱上绑着的杨东彬,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焦糊了大半了。
陈玄丘不等众百姓的兴奋劲儿下去,再度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杨东彬还接受夷人孝敬,收了三胞胎夷女为妾,而这三女,却是夷人奸细!
她们出入书房,又使金钱收买杨府下人代为搜罗消息,正因为有了她们的消息,这几年夷人叛贼才越剿越多,我大雍官兵伤亡惨重!
诸位乡亲,你们可有亲人死伤在东夷战场上?如果不是杨东彬,他们可能就不会死,还有可能建功立业,升官发财!”
这番话一出口,现场再度大哗,这一次,百姓们则是充满了愤怒。
其中有子弟死在东夷战场或是成了残疾的,登时怒不可遏,纷纷抓了雪团,捡了石块,恶狠狠向那炮烙的铁柱砸去,有些砸偏了砸在柱子上边,叮当作响。
陈玄丘逼视着姬侯等人,沉声道:“如此人物,你们说他是国之忠臣?在你们心中,所谓的国之忠臣,就是这等人物?哈!哈哈……”
姬侯脸上青一阵红一红的,王子启和王子衍也呆住了,他们之前去了临潼,可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发生。
王子启暗暗羞恼,可恶!这杨东彬太不像话了,怎么做的这么过份,我想替你洗白都难如登天。
王子衍则想:“他拜的是何方邪神?服用少女经血,真能补肾壮阳么?”
姬侯身后追随的人群中,又有大批的人以袖掩面,悄悄退走。姬侯察觉了身后动静,不由暗暗心慌,今日进城,他足足准备了三天,为的就是向天下百姓显示一下他西方诸侯之长的威望,天下第一贤臣的名声,让天子心生忌惮,不
敢肆意妄为。
可现在再让陈玄丘折腾下去,只怕要灰头土脸、名声扫地了。
姬侯沉声道:“竟有此事?寡人远自姬国赶来,千里迢迢,竟不知此中缘由。杨东彬竟然如此无耻,当真该死。他……”
姬侯往柱子上一看,顿时又是一呆,柱子上,只有松垮下来的铁链,杨东彬……不见了。
他此前就已烤糊了半边身子,另外一半烤成了人干,脆了。百姓们一通石头瓦块的乱砸,把那变脆的一半身子给砸碎了,落地铁铸的灶台上,于是……烤着了。
姬侯一见,横眉立目的模样顿时变得悲天悯人起来,长长一叹,假惺惺地道:“既便如此,斩其首级足矣,何必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陈玄丘耸耸肩,道:“在西方无尽之海的那一侧,有西夷番国,该国有铜牛刑,打造铜牛,腹部中空,将囚犯塞入,下边点燃柴火,将其慢慢烤死,吾以为,其惨烈,与炮
烙异曲同工。
该地还有几种酷刑……陈某对此等酷刑,其实也不以为然。不过,只要确实是罪有应得,陈某以为,那就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吧。毕竟,比起那些被他们害死的无辜者,我更愿意把同情怜
悯放在那些无辜的可怜人身上。”
“陈大夫说的好!”
“陈大夫是贤臣呐!”
“我的儿呀,杨贼若早日授首,你就未必死在东夷了啊……”
现场群情汹汹,风向一时大改。
玉衡一直冷眼旁观,眼看陈玄丘利口如剑,扭转局面,不由得目泛异采。如果他真是道韵的儿子……
他应该是道韵的儿子吧?道韵啊,你说有朝一日,或有一线转机。我们一直在等,难不成,你说的一线转机,就应在他的身上?
姬侯慌了,他发现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已的慈悲心,都成了奢望,顿时有些慌了。他是塑造形象、蛊惑人心的高手,一直也很享受这种轻易调动他人情绪的感觉。
可此刻他却发现,比起陈玄丘,他的手段竟不值一提。
陈玄丘就像一个剑客,出招毫无花哨,但每一剑都很犀利,能够直取要害。
姬侯面上不动声色,笼在袖中的手,却摸向了腰畔一枚挂饰。
他的手颤抖了两下,一把攫住那枚挂饰,暗中一用力,“啪“地一声掰为两半。
中京西郊,朝阳山,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上。
公子考笼着一件雪白的大氅,静静地肃立在那儿,不言不动。
从背后望去,寂然不动的公子考,看起来就和大雪覆盖的山岭是一色的。
他的目光正眺望着远处肃穆庄严的中京城,而他手中,正握着一枚与姬侯腰间挂饰一样的小玉饰。
突然,“啪”地一声响,公子考手中的玉饰无因而断。
公子考神色一凛,吁声道:“国君诏命已至。你们……去吧!”
公子考身后林中,突然积雪簌簌落下,惊鸟振翅飞起。
骚乱尚未止歇,一道道人影便从一棵棵高大的树木上腾空而起。
他们俱着青衣劲装,青巾蒙面,足下踏着飞剑。一道道踏剑而行的人影,在空中如同一座雁阵,头前一人,左右各十一人,迎风呼啸,嗖嗖地飞向中京城!
第197章 二十三只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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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在佛陀悟道之前便已存在。
禅是修行的一种方法,四禅八定,上古时即已存在。
只是这种苦修之法本就不太流行,待佛陀出世以后,因为‘禅那’一词的出现,禅似乎就成了佛教专有。
蝉,是一种生灵。蝉与蛹,如鸡与蛋,因缘使然,轮回变化,无有先后,无有始终,不同时空,不同体态,终是其宗!
蝉,本是附着于树茎枝干上的卵,在春夏时节,孵化成幼虫,沿着树干爬到地上,于极幼小的它来说,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然后,它要费尽周折,钻入土中,吸附在树根上,就这样在一片黑暗与孤寂中默默地成长,有的长达十年,方才长成。
然后,破土而出,爬到树上,一夜之间,蜕壳成蝉。可以飞翔,可以鸣叫,最多半个月,便结束它的一生。
如果,在此期间,它找到了伴侣,留下了后代。
它的后代,便也如它的一生一般,再次从一颗附着在树干树叶上的卵,等着大地回春,然后重复父辈的修行,如此轮回,无始无终。在它蝉蜕展翅,得以放声高歌之前的漫长岁月中,一只小小的蚂蚁都不是它能斗得过的;一只蚯蚓,也能轻易结束它的生命;长达七至十年埋在土中一动不动的孤寂与黑
暗,足以让一个人发疯。
可它,能够忍受下来。
是什么给了它这种信念?终会破土而出的希望吗?
可是,当它终于破土而出,亦不过刹那辉煌。
隐忍了那么久,就只有那短暂的时间,可以宣告它曾在世间的存在。
这二十三名御剑而行的剑客,就是修的极难练成的“蝉禅”,一种极难修成的道术。
这门秘法,是姬国开国之君在上一次轮回大劫时得到的一门秘法,从此成为姬国宫廷秘术。
姬国从那些极度贫困,为了生存阉割身体入宫为寺人的小孩子中,挑选聪明伶俐者从小学习“蝉禅术”。
这一代修习“蝉禅”的寺人修士原本共有一百七十四人,苦修中有死亡的、有疯掉的、有崩溃的,因为各种原因的减员,最终,只剩下这二十三个。
二十三只“蝉”,飞翔于空。
这是他们破土而出,振翅飞翔的高光时刻,这一刻,就是他们用嘹亮的鸣叫,向世人宣告他们存在的时候!
……
群情汹汹,破口咒骂声中,王子启和王子衍都有些慌了,追随在他们身后的人,又在不知不觉中少了一些。
这正是今日陈玄丘有些“刻薄”的原因,追随姬侯的人,并不都是怀抱私利的奸人,其中确实不乏理想主义者,他们以为他们在追随正义,在阻止他们的君王走错路。
这些人,能够分化出去最好不过,敌人的力量减一分,就等于自已的力量强一分,里外里相当于壮大了两分。这比只是单纯壮大自已更容易击败敌人。
费仲和尤浑凑上来,满脸堆笑:“陈大夫。”
“啊,费大夫,尤大夫,两位好啊。”陈玄丘热情洋溢的还礼。
对面,只有姬侯脸上平静,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他其实也很愤怒,他比任何人都更愤怒。
可是,一个心胸再狭窄的人,也没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去斤斤计较他的言辞,更何况是姬侯这等城府。所以,他用一种看着一个死人的漠然神情,向陈玄丘拱一拱手,淡淡地道:“陈大夫高论,吾受教矣。相较于杨东彬之当死,吾确实不该执着于如何死,最重要的是,死者
当死,善恶有报!”
姬侯这么一说,登时挽回不少印象分。毕竟大家早知他的贤名,他太贤德了,便是平民百姓也知道这位西方贤人的大名。看起来,这位贤人也是受了杨东彬的蒙蔽。
也是啊,今日之前,我们不也是被他整日里挂在嘴边儿上的“仁义道德”蒙蔽了么?
可是,陈玄丘太年轻了,他不是一个仁厚的长者,他就压根儿没想过放过姬侯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于是,陈玄丘笑了,他一笑,便露出一口小白牙,漂亮脸蛋儿笑得更漂亮了,人群中,不但女人们醉了心、迷了眼,就连男人也想多看两眼。
然后,陈玄丘就拉住了费仲的袖子:“费大夫啊,看了姬侯这副模样,让我不禁想起了一位智者的话。”
费仲是个合格的捧哏,马上做虚心求教状,拱手道:“却不知那位智者说过什么?”
陈玄丘道:“开口说大义,临难必变节!逢人称兄弟,深交也枉然!呵呵,你品,你细品。”
费仲捻着胡须,眨巴眨巴眼睛,作恍然大悟状:“噫!果然是智者智言,发人深省啊。”
姬侯听了这样的诛心之语,一向淡定的面皮,终于变得一片铁青。
此时,中京上空,二十三只蝉,振翅而至。
蝉当高鸣,所以那二十三只蝉中为首的一个,用他尖亮有力的声音,将他的话传遍了整个中京。
“姬侯不贤,勾连奸佞,吾等修士,当替天行道,诛杀之!”
言罢,二十三人腾空而起,二十三剑连珠射下,目标直指陈玄丘。
这二十三剑,带起惊天之威,剑犹在天上,剑锋罡气激荡,抬头仰望的陈玄丘,眉宇间竟有针刺一般的痛感。
这一剑之威,就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二十三剑连珠射下,陈玄丘以何御之?
费仲和尤浑只是凡人,体会不到那种可怖的神念力量的威胁,他们的肉眼甚至看不见此刻仍在百丈高空中的那二十三口利剑。
但是眼看着高空中二十三个雁阵形状的黑点儿,分明是二十三个人,他们也不由得为之心驰。
这……真如神仙中人啊!
“他们要杀姬侯?杀得好啊。”费仲和尤浑心花怒放。
蝉禅苦修,忍受无尽孤寂,忍受无上痛苦,以耗损精血寿元为代价,方有今日扬眉吐气,名震四海的威风。
高空之上,二十三人,也不禁胸怀激荡,一如浩荡的天风。
这一剑刺来,怕不就如一枚导弹?
二十三人,二十三剑,二十三颗连珠导弹,何物不可摧之?今日,就是他们以陈玄丘为祭,名扬天下之时!
第198章 斗法?你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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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剑,一剑之威,便如一颗导弹。
二十三剑接踵而下,这是想把我轰成渣渣么?
陈玄丘仰望着天空,唇角一勾,突然牵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么大的威力,陈玄丘就算死了,那也只是受了池鱼之灾的倒霉蛋罢了,人家要杀的是姬侯,谁也说不出什么。
姬侯是奉诏还京,可他连国君的面儿都还没有见到,就受到刺杀,而且就在中京城里,睽睽众目之下,他们能是谁派来的?
此计一出,姬侯就算是得到了一面免死金牌,雍天子不但不能杀他,还得小心看护着,不能让他再出一点意外。
否则,今日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就会算到殷天子头上。
从此天下诸侯,再无人敢奉诏还京。
陈玄丘能躲开,他至少有三种办法可以避开,虽然他很少逃命,可他的逃命功夫还真不是盖的,他的父母为了他能活下去,当初真是下足了功夫。
而且,在场没有在他心中,份量重到可以让他豁出自已性命去保护的人,他要想走,大可马上溜之大吉。
但,陈玄丘没有走。
玉衡脸色大变,沉声大喝:“布阵!”
同时,玉衡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伏化天王,降定天一;天地玄黄,阴阳妙法……”
空中剑气激荡,二十三口剑,亦呈雁阵形状,向着地面疾射而来。
若非陈玄丘用神念感应,一般人只能看出那飞剑是向他们这个十字街头射下,却难以辨识主要目标是针对谁。
地面的百姓和众大夫们也察觉不妙了,许多人开始惊呼、逃窜,可是,哪里还得及?
此时,突有一人朗声大笑,自长街尽头,策马飞驰而来。
此人四旬上下,面容清矍,胯下一匹枣红马,身穿一身黄金甲,手中一柄大杆刀,刀上九环,“哗愣”作响。
他驱马从长街尽头飞驰而来,身后几队官兵奔跑整齐,却已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眼见空中飞剑激荡,地面响起无数绝望的惊呼,这人突然纵身从马上一跃而起,身在空中,把大杆刀猛地一摆,双臂一振!
顿时,有青、黄、赤、黑、白五色奇光自其身后氤氲而出,荡漾于空,仿佛极北之地天空中的极光。
二十三口飞剑,被那青黄赤黑白五色神光一刷,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人正是孔九翎。
二十三口飞剑,被他的五色神光刷出的空间裂隙刷走了。
在不知几千几百里外一片汪洋大海上,二十三口飞剑突然出现,向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劈了下去。
海面上,波翻浪涌,有百丈之高。
一头硕大无朋的大章鱼和一头百丈方圆、玄甲如铁的巨龟正在海中殊死一搏。
龟和章鱼,本就是一对死对头。
龟以章鱼为食,章鱼亦以龟为食。
龟的重甲,是难破的防御。但章鱼柔软的触手,却可以无孔不入。龟以重甲护住要害,四肢有力的爪可以扣住章鱼柔韧有力的触手,但章鱼每一只触手上都有一个副大脑,可以不必通过主脑即对身体做出反应,灵敏万分,轻易也不会被
龟所伤。
只是眼前这只巨龟和这只大章鱼都太大了,巨大的体形,很容易就被对方的攻击伤害到,它们周围的海水已经被它们身上流出的血染得通红。
忽然,天空二十三口飞剑呼啸而至。
巨大的章鱼猝不及防,柔韧粘滑难以捕捉的巨大触手在利剑之下,轻易便被斩断。
一口利剑更是笔直地插进了它的主脑,痛得那只海怪级章鱼嘶吼一声,头颅便蓬然炸得粉碎。
被利剑切得七零八落的巨大的章鱼尸块缓缓向海中沉去。因为两只大海怪的搏斗,吓得躲得远远的海中鱼鳖嗅到血腥气,尚未产生灵识的它们察觉激斗似乎已经停止,又被捕食的本能所驱赶,立即蜂拥而至,开始啃噬吞咬那些
尸块。
玄甲巨龟似乎呆住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嘴角上还滴着章鱼的鲜血,两只巨大的但是和它的头颅比起来,比例依旧显得像是绿豆眼的两只眼睛,闪烁着迷惘的神情。
突然,海面上的巨龟消失了,巨大的空洞由海水迅速挤压补充过来,在海面上碰撞激涌起一朵数十米高的浪花。
带着血色的浪花顶上,站着一个玄甲玄冠、容颜俊美的青年。
他愤怒地握拳向天咆哮:“天杀的,是谁祭剑杀妖!我李玄龟费尽周折,好不容易堵住这头海妖,本想取它内丹疗伤练体,却被你切得稀碎、稀稀碎啊!”
看他那模样,可不正是苦追朱雀辞的北海舔狗李玄龟么。
……
二十三口飞剑不翼而飞,腾跃于空中的二十三蝉大惊失色。
他们可是未来姬国夺取天下的秘密武器,二十三人联手发出如此一击,人间修士,只要尚未练到炼神返虚、分神合体之境者,不死亦伤。
可是,那五色神光一闪,他们的剑就消失了?
首蝉目中厉光一闪,沉声大喝:“蝉附,杀!”
蝉是有口器的,蝉的口器可以刺入树皮,吸食树汁。
而修炼“蝉禅”的这二十三个不完整的男人,在失去下体利器后,却在嘴巴上练成了一个长长的可怕的口器。
一旦被他们蝉附成功,以口器入体,可以把人的元神、精血、肉躯,全部吸个干净,最后只剩下毛发、骨骼和皮囊。
这等威力,比起传说中天地未生时就已诞生的第一只蚊子—――蚊道人,似乎也不遑稍让。
只不过,他们只能吸食炼神返虚境及以下的修士,一旦合道,度劫飞升,经过了雷电炼体,就不是他们所能伤害的了。
二十三个人,化成了一只只一丈方圆的巨大金蝉,金蝉扑打着翅膀,挺着针管似的巨大口器,向着地面再度扑击下去,他们的目标,依旧是陈玄丘。
“哈哈哈哈……在中京上空,除了老夫,谁敢飞得如此嚣张?”
雷鸣一般的声音轰隆隆地从天边响起。
一团团紫色的烈焰,仿佛翻卷滚动的紫云,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
紫气东来,鸑鷟之焰!
一对缓缓张开的紫红色神眸,在那铺天盖地的紫气火焰中慢慢地张开来。
不好!
正欲扑击而来的首蝉大惊失色,它感觉到了那紫色烈焰中蕴含着的不可匹敌的磅礴力量。
他们修成的蝉附之法,面对这么一团庞大的紫色烈焰,如何下口?
只一靠近了去,恐怕最好的结果就是变成一盘“烤知了猴”,运气再差些,直接灰飞烟灭。
“走!”
二十三金蝉之首蝉战栗着大叫一声,翅膀一展,就像一架战斗机突然一侧的翅膀一沉,迅速掠开了去。
“都给老夫留下!”
紫焰浓云发出轰隆雷鸣般的声音,紫色烈焰轰然炸裂,整个天空,顿时东一团、西一团,一朵朵红的紫的各色火焰,四处飞溅、燃烧着。
每一朵火焰,在地面看着只是小小一朵,在空中却是方圆数十米的一团烈焰。
一个个苦蝉剑士,但凡被那火焰扑中,立时蓬地一声,被无比炽烈的火焰化作飞灰。
首蝉只觉一团紫色烈焰从身前十数丈外飘过,它的口器立时被烤焦了,被罡风一吹,折断飞落。
首蝉只骇得魂飞魄散,急急振翅,向前西方呼啸而去。
它本自西方来,复往西方去。
只是此番惨败,却是绝不敢再返回姬国,只好漫无目的,狼狈逃去。
紫色火焰渐渐合在一起,复又变成翻卷滚动的紫色火云。
一双可怖的眸子自烈焰中张开,惊咦了一声:“啧!居然逃掉一个。”地面上,孔九翎左手勒着缰绳,望空中一看,把大刀往肩后一贴,嘴角都撇到了嘴丫子上:“嘁!牛皮烘烘的,不过如此!”
第199章 请兄入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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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那双可怖的紫瞳望下来,轰隆隆的雷鸣声响起,满是威胁的味道:“你说谁?”
孔九翎挖了挖鼻孔,吊儿郎当地道:“自然是说那些金蝉!”
空中传来一声冷哼。
孔九翎挂好了刀,双手拢成大喇叭,冲着天上嚷道:“喂,有只金蝉逃去了西方,你不追么?”
“老夫做事,不用你教!”月酌就算本来想追,听了孔九翎这话,也反而不追了。
紫色火焰翻腾着徐徐退去。
这时,那些官兵才气喘吁吁地赶到孔九翎身边。
孔九翎看看他们,摇头叹气道:“哎,就算拿来充个场面,你们都跟不上,要来何用。”
众士卒面有惭色,纷纷低头。
陈玄丘上前,向孔九翎长长一揖,道:“多谢孔将军慨施援手。”
孔九翎显然是知道由于陈玄丘进言,他的第一师才调来中京,对他观感不错。
孔九翎摆摆手,笑嘻嘻地道:“陈大夫客气了,份内之事,无需多谢。”
孔九翎说完,一抖马缰绳:“走喽,巡街去。”
第一师调进中京后待遇较之从前自然要好的多,孔总兵很满意。
陈玄丘拱手目送孔九翎离去,又回头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姬侯。
陈玄丘走过去,姬侯仍是木若呆鸡。
他压箱底的保卫力量啊!南子的力量虽然很强大,几百年来也一直卫护姬国,算是忠心耿耿,可那力量终究不属于他,他要通过南子才能调动这支力量。
而蝉禅剑客,却是真正完全属于他的力量,那是一支让他引以为傲的强大力量。可是……
雍国两大护法神兽的本领,其实已经不属于人间界的范畴,就算天上的神与仙,很多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神兽与神、仙不同,他们天生地长,还没有人类诞生的年代,他们就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天界出现后,也没有谁把这些族群约束在天界,所以他们依旧生活在人间,不受天道限制。
一些天界大能,也曾收伏了一些神兽,比如与孔九翎、鸑鷟算是近亲的青鸾,就长伴西王母。
但也有一些心高气傲,不愿受人驱策如仆的,或逍遥于蛮荒洞府,或干脆入世,便如孔九翎、鸑鷟一般。
他们两个在天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的大高手同时出手,又恰恰克制蝉禅苦修的剑客,二十三蝉才败得如此容易。
浅陌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地看着陈玄丘,心里也说不出是恨是爱。
陈玄丘拍拍姬侯的肩膀,姬侯一激灵醒了过来,右臂立即不受控制地突突起来。
陈玄丘正色道:“姬侯既然来到了中京,安危之事,大雍就会负起责任来。你看,这也不知是何人意图对姬侯不利,现在只逃掉一个,死了二十二个……”
姬侯的心在滴血,颊肉抽搐了两下。
陈玄丘傲然道:“替天行道?笑话!能替天行道的,只有天之子!就算姬侯你真有大错,那也只能由大王来处治啊,其他人谁敢出手,那就是僭越,你说对不对?”
这话,似乎没毛病。
姬侯的脸颊又抽搐了几下,涩然道:“陈大夫……说的是!”
陈玄丘道:“僭越者,方才那二十二人就是他们的下场了。姬侯尽管放心,在中京,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费仲道:“陈大夫说的极是,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谁敢冒犯王法,我就炮烙了他。杨东彬就是前车之鉴,相信此后,不会再有宵小敢冒犯姬侯了。”
尤浑眉开眼笑地道:“姬侯,这根柱子还是热的,靠近了来特别暖和,你要不要来烤烤火?我看你冷的发抖啊。”
姬侯脸色白了一下,腾地一下又转为通红,咬紧牙关道:“多谢足下美意,老夫还要入宫面君。”
陈玄丘笑道:“陈某也正要入宫,不如你我同行。请!”
陈玄丘热情的邀请姬侯一同上朝,不由分说,便抓着他的手臂,硬把他扯回了车上,他一屁股坐到了正中的位置,倒把姬侯这个主人挤到了一边。
站在后边为数不多的欢迎者见此一幕,心就凉了半截,车驾启动时,趁着人群混乱,又有几个悄悄溜走。
最后剩下的几个刚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左右已经没有他人,不由暗暗踌躇。
最后,除了陪着姬侯走在最前边的王子启和王子衍,就连最铁杆儿的江湛派来的心腹斟酌了一番利害得失,都故意落在后边,趁人不备,闪进了路边巷中。
等姬侯赶到王宫门前时,一身男装,侍卫打扮的南子回眸一望,后边孤零零的,除了姬侯的仪仗,再无他人,一丝浅笑,也不禁凝结在了她如玉的脸上。
“我当初救他一命,利用他来对付鬼王宗,会不会做错了?”
南子默默地想着,总觉得自已似乎放过了一个大祸害。可惜,机会不再来……
王子衍回头发现后边情形,不由气的发抖,咬牙切齿地道:“这些见风使舵的畜生,什么道义、什么交情,全然不顾了。”
王子启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嗓音道:“住嘴,生怕不够丢人么?”
王子衍闭上了嘴巴,脸色铁青一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
玉衡一路护送至宫门,看到这里,也不禁轻轻摇头。
那二十三蝉,就算他摆阵相迎,也不敢说一定能护得住陈玄丘,可孔总兵与月酌老人出手,这么强大的敌人,顷刻间就灰飞烟灭了。
护国二神兽之名,他自然早就知道,可还是头一回看见他们出手,这就是大雍王室的底牌啊,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可这……就是大雍全部的底牌了么?
玉衡想了想,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开始不确定了。
殷受坐在王座上,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太师谈琰、上大夫江湛等居于左右。
殿外滴水成冰,殿内却温暖如春。
大殿上采用的采暖方式是地龙。当初建造宫殿时,底下就挖有火道,火道呈盘肠式或蜈蚣式,蜿蜒于地下各处。底部覆青砖,青砖上再覆金砖。
火道的火膛口开在宫殿后檐的墙根下,火膛深约两米,砌成井状,一群寺人在这里不停地添煤烧火,热力源源不绝,供给于大殿之中。
殷受很紧张,因为在场几位朝廷重臣中,除了太师谈琰态度还不明朗外,其他几位大多反对刻意针对姬侯。这些大臣的动机不一,有的是在立场上倾向于姬侯,反对变革的;有的是私交上与姬侯亲近,反对针对姬侯的;还有的如首相、亚相,在没有获得确凿证据前,他们一样
反对针对姬侯。
在他们看来,王与诸侯、公卿大夫共治天下,是一个极稳定的君臣架构。在这个架构之下,就算偶有几个野心家,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可天子如果有不妥的举动,对整个世间格局的破坏反而更大。比如在姬侯反迹不显的情况下,如果强要治罪,那么势必引得天下诸侯猜忌。
尤其是一些虽然反对变革,但依旧忠于大雍,只是在政见上不认同先王与今上政策的,原本也只是在履行一个诸侯的职责,忠言谏上。
可是,贤名冠于诸侯、反对变革最坚决的姬侯,一旦被冠以谋反罪名严加惩处,又没有让天下人信服的证据,天下诸侯会怎么想?
一旦天下诸侯因此离心离德,那后果才严重。
不得不说,他们的顾虑,自有他们的道理。
各方诸侯乃至大雍公卿,都有自已的封邑和子民,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已有数百年之久,他们对所辖地区的控制力,不是雍天子一道旨意就能剥夺的。
如果逼得天下诸侯公卿有了反意,那就要重演前朝故事,今日依然鼎盛的大雍,也未必就不能被人推翻。
如果姬侯真有反心,也得等他真的反了,才能派出天兵进行弹压,将其名正典刑。
他们的看法,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未必就是错的。殷受也知道他们是自已应该倚重与信赖的,因此,纠结症便又犯了。
他坐在那儿,看似庄重镇定,一双拢在袖中的手,掌心都沁出了汗来。
殷受正忐忑时,就听到唱礼官站在殿门下高声唱道:“姬侯周昌觐见!王子启、王启衍、上大夫陈玄丘觐见!”
听到前一句,殷受的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半空,再听到后半边,殷受的心卟嗵一下又落了回去,脸上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一直作壁上观的谈太师,则率先把目光投向门口。
女儿显然对陈玄丘情根深种,谈太师只这一个女儿,对她其实宠爱的很。也就不得不认真对待,看看此子究竟是否能成为女儿的良配了。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老丈人看女婿呢?
谈太师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表情终于丰富起来。
他微微乜视着陈玄丘,一脸的嫌弃:这个狗肚子藏不住二两油的臭德性,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都是上大夫了,走路如此轻佻……
姬侯身着朝觐天子的正式朝服,手捧笏板,郑重庄严,一步三摇,肃然上殿。
王子启和王子衍陪伴左右,站脚助威的意图十分明显。这时,陈玄丘一手提着袍裙,踮着脚尖儿,迈着小碎步,就从他们三人旁边绕了过去:“国君国君,大事不好。方才在御街之上,有一队刺客,悍然行刺姬侯,险些杀死姬
侯。”
什么?朝堂上顿时一片骚动。
姬侯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向陈玄丘友善地点点头,刚想说一句“区区小事,无需惊动天子。”陈玄丘已经义正辞严地道:“姬侯奉诏还京,千里迢迢而来,若在中京有个什么闪失,国君何颜面对天下?正所谓主忧臣劳,为安全计见,臣请求,将姬侯安置在舍下,由
臣来卫护姬侯在京时的安危。”
姬侯心中一惊,双手举着笏,原本强作镇定,这时心神一乱,右臂抽搐不已,捧笏的动作顿时上上下下,仿佛在不断作揖。王子启一瞧姬侯这架势,知道他一时急得说不出话,急忙上前一步,刚要代他说话,一向优柔的殷受已经颔首道:“准奏!”
第200章 只管“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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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奏!”
姬侯自从那次脑溢血后,整个人的反应就慢了许多。
等殷受说出“准奏”二字时,姬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若鸡冠。
半晌,他才咽下心头一口恶气,长揖道:“多谢大王眷顾。”
罢了,去陈家就去陈家,只是不方便联络京中权贵了,今日长街那一出戏后,至少安全上一定有保障,陈玄丘绝对不敢把他怎么样的。
殷受微笑道:“姬侯远来,一路辛苦了。来人呐,赐座。”
当下就有人抬来一张矮几,后边摆上一张蒲团。
姬侯谢了恩,退到案后跪坐下来,右手拢在袖中,紧紧按在腿上,那颤抖的感觉才不那么明显。
殷受先向姬侯问了问姬国的民生、经济,以及今年的收成。
这都是一个国君关心子民应有的表现,也是姬侯需要向雍天子述职的内容。
姬侯打起精神一一作答,还别说,在这方面姬侯做的确实挺好,他是一个重农重商,很注意经济发展的国君。
一番言语下来,不只殷受听得频频点头,众公卿们更是心生钦佩,其中不少人便想,如此贤明的一方诸侯,会对朝廷怀有贰心么?
这时,费仲和尤浑也来还朝复旨了,二人规规矩矩归坐,也听了起来。
等姬侯述职完毕,殷受就向他讲述自已登基后的一些施针措施,这是跟一位封疆大吏进行通气儿了,殿上的气氛才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
待殷受话语稍歇,王子启马上向王子衍递了一个眼色,王子衍立即跳了出来。
王子衍朗声道:“国君废除人殉之礼,在民间引起了诸多动荡。许多老人,为此宁愿绝食而死,坊中对此颇有怨尤。
国君有意抬奴为民,废除奴制,这可是比人殉更礼更加紧要的大事。姬侯德高望重,更是西方诸侯之长,却不知姬侯对朝廷此政,有何看法呢?”
殿上众人心中都咯噔一声,其实刚才大家一直都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毕竟姬侯旗帜鲜明地反对废奴,这事儿大家都清楚,何必在公开场合说出来,令彼此难堪。
怎么这愣头青却把它挑明了呢?
殷受心中一紧,迅速看了陈玄丘一眼,却见陈玄丘扶着膝盖,坐在班列中,眼观鼻、鼻观心,似乎神游物外了。
姬侯听了王子衍这话不由心中暗恨,他这是在挑唆我出头对抗天子啊!
这个话题太敏感了,此来中京,他知道凶多吉少,尤其是得知殷受曾经去过岐州,对他谋反的事情已有所察觉,心中就更是凛凛。
别看他们现在一副君臣相得的样子,只怕殷受早就对他暗藏杀机了,王子衍竟然还逼他表态,引火烧身。
然而王子衍话已经说到这里,姬侯虽然懊恼,却不能不表态。
姬国虽然励精图治,可地方就那么大,人口就那么多,再怎么富裕发达,也难以同大雍的底蕴相抗衡。
做为这一代的姬侯,他能生出篡位的野心,除了欲望与贪婪,当然也是因为看到了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从先王时代起,朝廷便计划废隶,这就是姬国难得的机会。
只要姬国把这杆反对废奴的大旗抗在肩上,就能得到诸侯的拥戴,就有机会挑战大雍。
所以,他不能放弃。
既不能触怒天子,免得招来杀身之祸,又得旗帜鲜明,表明自已反对的态度。
姬侯沉默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于是朗声道:“国君仁厚,废奴自然是善政!然,臣以为,善政或施行不当,未必便能结出善果。”
满堂肃然,不少人对姬侯投以钦佩的目光。即便身在险境,姬侯还是勇敢坦率地表明了他的观点,真君子也!
姬侯声音朗朗地道:“国之政者,公权之属也,关乎万民福祉,不可不慎。君有善意,便得善政否?非也。君有勤政,必得善政否?亦非也。
政之智者,识也,明也,慧也,谋也,理也。无识无以知,无明无以决,无慧无以辨,无谋无以策,无理无以智。故,有政而能治,方得善政。
政治政治,政之治者,关天下、系万民、主得失、谋发展,故必智。奴隶之制,自古有之。公卿大夫,莫不有御于奴……”姬侯显然深入思考过这些问题,说起来头头是道,一番大道理讲完,这才掷地有声地道:“要实现真正的善政,不能只靠国君的善意,而要有善治之法,能够用之于实践。
”
嗯,我很委婉,我说你是明君,你是因为怜惜子民,欲行善政。但是,这想法太天真了,行不通啊!
陈玄丘只觉自已就像正在参加一场辩论赛。自已明明是拿到正方论点的人,辩论更有优势,可现在都快要因为反方选手的一席话,给带到他那边去了。
好厉害的姬侯……
陈玄丘观察着众公卿的反应,见原本就持反对态度的人喜形于色,频频点头。原本站在雍天子一边的人,也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禁微微摇头。
这还是姬侯生病之后反应迟钝了许多,若非如此,只怕他在朝堂上侃侃一席话,不但可以煽动人心,就连天子都要被他说服了吧?
“费某不认同姬侯的看法!”
费仲率先跳了起来。士为知己者死,大王如此重用他,图的什么?
他要做一只捍卫大王的好狗,该咬人的时候,绝不能含糊。
尤浑也跳了出来:“一派胡言,我也反对!”
以费仲、尤浑为代表的支持派和以王子启、王子衍为代表的反对派,立时唇枪舌箭,争执起来。
其实费仲和尤浑这边人单势孤,力量相对薄弱些。但是杨东彬今天刚受了炮烙之刑。忠谏可以,忠谏到抛头颅洒热血那就敬谢不敏了。
许多屁股不太干净的人,态度就变得保守而暖昧起来。
姬侯做为主辩手,却不再说话了。
他在养精蓄锐,因为他知道,他最大的对手,是陈玄丘。
在姬国时,陈玄丘就曾以一篇文章阐明了他拥戴废奴的观点,文中有理有据地讲述过废除农奴制的好处。当初陈玄丘那番话,可是令姬国朝臣中也有不少人心思松动。姬国是竖着反废奴大旗的大本营,在那儿做官的,居然有人因为陈玄丘的一番话而动摇,姬侯哪敢等闲视之
。
但是,陈玄丘安静地坐在那儿,也是一言不发。费仲和尤浑渐渐不支,要败下阵来,王子启得意之极,有些按捺不住了,便向陈玄丘主动挑衅道:“陈大夫乃国之栋梁,素来最受国君宠信。对于姬侯所言,不知陈大夫有
何见解啊?”
众人争吵声一停,都向陈玄丘看来。
陈玄丘这才向上首拱了拱手,缓缓地道:“姬侯所言,陈某以为,很有道理。”
朝堂上的人都清楚陈玄丘的立场,认定了这也是一句场面话,都在等着他说出“然而”、“但是”、“可是”等转折的词儿之后的话来。却听陈玄丘道:“国君想施行善政,这是贤德之君,国家之福。姬侯方才也是,‘此为善政’,可见,姬侯也是认可国君的主张乃善政的。这一点,我想诸君不管是赞同废奴
还是反对废奴,都是认可的吧?”
王子启和王子衍还有姬侯等人都是一怔,姬侯确实说过这句话,但那其实只是礼貌性地捧一下雍天子,重点在那个‘然’字后面,最终结果还是否定了雍天子。
可谁知道,陈玄丘居然把姬侯的话掰碎了揉开了讲,三人不由面面相觑,最后姬侯把心一横,道:“不错,国君想废除奴隶制度,自然是出于善心,行于善政。不过……”
陈玄丘一拍手,道:”不过,姬侯和许多位大臣,仍然反对此善政。因为,善政还要用善治之策,否则,既便是发自善意的举动,却也可能成为恶政。”
王子启精神一振,沉声道:“不错!”
陈玄丘微笑道:“此乃老成谋国之见,陈某佩服。不过,如何善治呢?不外乎方法的设计、施行的时机而已。所以大家虽然争得面红耳赤,其实根本上我们并没有分岐。”
陈玄丘向殷受拱手一揖,道:“国君,臣以为,姬侯思虑周全,这是对的。一条国政,本就该再三推敲,不能轻易推出。”
殷受疑惑地道:“那么,陈卿的意思是……”
陈玄丘一本正经地道:“臣以为,可以让姬侯参与这项大政的设计,大家一同参详个好办法出来。”
姬侯心头一跳,忽然觉得他又给自已挖坑了。
陈玄丘正色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在功在千秋的大事,是前所未有的盛举,一旦成功施行,便是天恩浩荡。臣以为,姬侯爱民如子,治理封国经验丰富,可以让姬侯长驻中京,参与废奴之策的研究设定。一年不行那就十年,有姬侯相助,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想得到切实可
行的办法。”
姬侯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为了今日朝会,他做了很多预演,做了精心准备。他甚至把陈玄丘当初那篇文章一字不差地全都背下来了。针对其中每一个论点,他都想好了反驳的话。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玄丘只想留住他,根本没想过从舆论上打败他。
姬侯焦急地扬起了手,一激动,手乱哆嗦,喉头肌肉发紧,憋的又说不出话来了。
殷受欣然道:“准卿所奏!”PS:求点赞、月票!
第201章 木上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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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一散,陈玄丘就盯上了姬侯,笑吟吟地道:“姬侯来的可巧,我那府邸,入住也才两天,如今有姬侯同住,平素便不嫌寂寞了。姬侯贤名闻达天下,许多道德学问,陈
某正好就近请教。”
姬侯吃惊地道:“咱们这便去么?”
陈玄丘表现的比他还要惊讶:“姬侯刚刚入京,并未落脚,此刻不去,更待何时?”
王子启和王子衍、江湛三人走上前来,王子衍怒道:“陈玄丘,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这是要软禁姬侯么?”
陈玄丘正色道:“二王子请慎言!你这是要诽谤天子么?姬侯初入中京,便遭刺杀。陈某既然受命接待姬侯,自然要为姬侯的安全着想。”
王子启哂然道:“既然不是囚禁,吾等与姬侯有旧。今姬侯远来,故人重逢,吾等欲设宴为姬侯接风洗尘,陈大夫也不允么?”
随着一声长笑,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原来陈大夫和姬侯在这里啊。老夫月酌,奉国君之命,陪同姬侯前往陈府,此后就要负责卫护姬侯的安全了。”
众人扭头一看,月酌老人正笑吟吟地站在他们旁边。
公子衍吃惊地道:“月酌前辈?你……你不贴身保护天子,竟然要出宫了么?”
月酌笑道:“二王子不必担心。天子已诏令孔九翎入宫了。这个孔总兵嘛,比起老夫来,自然要稍稍逊色一筹,不过完卫护宫廷,应该还是能胜任的。”
月酌一捋胡须,又对姬侯道:“姬侯殿下,天子对你器重的很呐,对你的安危,尤其上心。这等恩宠,再无第二人可以得到。”
姬侯咧了咧嘴,嘴里有点苦。虽说他此来中京,对于被控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公子启和公子衍一见月酌来了,登时没了脾气。
他们知道这个月酌乃是神兽化身。而这只神兽,在他们大雍开国太祖征战天下时就已追随在身边,而且他的地位极其超然。
他们两个对着殷受,都敢摆出王兄的身份当面顶撞,却不敢得罪眼前这老家伙,月酌要是恼了,可是真敢大耳刮子抽过来。
一个连他们的老祖宗都要恭敬地叫一声叔父的人,他们哪敢得罪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陈玄丘,一左一右陪着姬侯出宫。
姬侯自从失去了鬼王宗的帮助,衰老的非常快,如今气血衰败,满头白发,右臂又在不断地抽搐,被陈玄丘和月酌老人夹在中间,就像即将押赴刑场的一个死囚。姬侯的随从仪仗还在宫外候着,待陈玄丘与月酌老人陪着姬侯到了面前,月酌老人便声若洪钟地宣布道:“为姬侯安全计,天子下旨,从此刻起,姬侯的安全由老夫负责。
姬侯入住陈玄丘上大夫府,尔等随从,可自往馆驿投宿,不必跟来了。”
浅陌和南子一听,顿时大惊。
南子微微垂下头,上前一步,对月酌老人拱手道:“天子有命,吾等自该遵旨行事。只是,我主身边,总要留几个听用之人才是啊。”
月酌把大手一挥,不以为然地道:“只留两个近身侍候,不要聒噪了。”
南子无奈,只好退下来与浅陌公主和随从将领急急商议一番,最终决定由浅陌和南子随于身边。
所谓需要人近身照料,本来就是遁词,陈府当然有侍候的下人,他们只是不放心,要留人保护姬侯,免得被人做了手脚。
浅陌公主是大道宗的得意弟子,又是姬侯的亲生女儿,她自然算一个。
另一个就是南子了,她本就是姬国的护法。
虽说南子和陈玄丘打过交道,一俟被他看清模样,必然可以认出她来。但是好在二人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
南子若不跟在姬侯身边,便没了用武之地,只能跟去。
陈玄丘见浅陌公主竟然跟来中京,心中也自惊讶。不过,他与浅陌本就不熟,囿于如今的立场和身份,更不便向人家搭讪,所以只是微微一点头,便不再理会。
如此冷漠的态度,让浅陌心中更是气苦,芳心错付,何苦来哉。
曾经,她是有机会与眼前人双宿双栖,成就鸳侣的。可是,成与不成,却只在陈玄丘一念之间。而陈玄丘这一念,便掐断了两人的缘分,浅陌心中很是怨尤。
车驾到了陈府,请众人下了车,陈玄丘和月酌便陪着姬侯一行人进了后宅,走向他昨夜的居处。
陈玄丘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姬侯乃是我陈某人的贵客,你能驾临敝府,真是蓬荜生辉啊!这处院落,乃是我府中主卧所在,环境最是幽雅……”
陈玄丘指点着杨家老太爷当初的居所,正解说着,听闻陈玄丘回府的妲己和娜扎已经飞也似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娜扎大老远的就喳喳呼呼地表起功来:“苏苏,你可回来了,你的主卧屋舍,我们两个已经打点好了,费了我们整一天的功夫,可累死人了。”
妲己得意洋洋地道:“可是,功夫没白费,那地方经我二人一番妙手,如今真是打造的清雅不俗,仿佛仙境。你要不要去看看?”
浅陌听了,一双俏眼便往陈玄丘身上一瞟,嘲讽地道:“一宅之主卧,只有一处才对。原来陈大夫刚刚对我们说的,只是一句客套话儿罢了,我还真当你如此慷慨呢。”
陈玄丘有些尴尬,这真是黄泥巴糊在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怎么解释,都有越描越黑之感啊。
陈玄丘苦笑道:“你们两个,才一天功夫就弄好了?”
妲己得意地地道:“那是自然,本姑娘亲手设计。”
娜扎抢着道:“建造可是我出了大力。”陈玄丘清咳一声,便对姬侯道:“这宅子杨某刚接手,主卧原本出了点问题,所以此处屋舍便成了这宅子里最好的一处,杨某昨夜就是宿在这里的。如今她们既然把主卧打
造好了,不知姬侯是否愿意……”
浅陌截口道:“陈大夫的美意,家父自然不会推却。况且家父乃一方诸侯,身系一国体面,不能慢待了。”
陈玄丘无奈地道:“既如此,我陪诸位过去。”
眼见众人走向主卧区,妲己和娜扎不禁面面相觑。
娜扎道:“苏苏什么意思,他要把主卧让给那白胡子老头儿么,那老头儿是干什么的。”
妲己遗憾地道:“咱们俩费尽心思的,早知如此,何必如此辛苦,胡乱应付一下不就好了。”
两人说着,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陈玄丘和月酌引着姬侯几人走向主卧所在,迎面先是几株雪中红梅,意境幽然。再往前去,柳暗花明,曲径通幽,奇花异树、流水潺潺,更是叫人心神舒畅。
南子心想,难怪陈玄丘不舍得让出主卧,寒冬时节,万物凋零,他这里竟生意盎然,胜似仙境。
一行人沿着林间小路走到泉水潭边,众人望着潭上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巨大海蚌啧啧称奇。
陈玄丘四下一看,回首道:“娜扎,主卧大屋在何处?我怎么没看见呢?”
娜扎凑上前来,往高处一指,道:“喏,你瞧那里,漂不漂亮。”
众人随着娜扎的手指看去,这才发现林木掩映着一道绕树而上的楼梯,因为用的是树木同色的材料,再加上藤萝的掩映,此前竟未发现。
那旋转楼梯绕树而上,在十余丈高处粗大的树木枝干间,架设着三幢木屋,三座木屋座落在三棵大树的枝叉上,木屋中间一道藤蔓织成的吊桥相连。
每座木屋底部,都特意做出了弧度,就像树上搭了三个鸟巢。
这样的设计实是巧夺天工,那木屋架在树上,更似童话世界一般充满了诗意。浅陌和南子都是女人,一瞧如此美仑美奂的所在,顿时两眼发亮,她们已喜欢了这里。
第202章 各怀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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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边时看着树上木屋不大,待上去之后却感觉非常宽敞。
室内装饰走的极简风,却丝毫不见寒酸,置身期间,更有草木香气,叫人心旷神怡。
陈玄丘都有些心动了,偷偷瞄一眼妲己,对这丫头的审美,颇为赞赏。
“这种地方,商量点什么事情也相对保密啊!”姬侯手扶着青竹的栏杆,手臂不受控制地拍着,心中暗想,点点头道:“我很喜欢这里,多谢陈大夫美意了。”
陈玄丘道:“姬侯满意就好,既如此,你们且安顿下来。晚上,陈某设宴款待。”
姬侯微笑点头,陈玄丘等人返身下楼,娜扎挤在陈玄丘身后,小声地问道:“这个姬侯懂乐理么?”
陈玄丘头也不回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娜扎道:“我瞧他不时敲打楼栏,节奏时而缓如幽泉,时而急如战鼓,蛮好听的。”
“啪啪”地拍着竹栏相送的姬侯听到这句话,脸色不由一僵。
他这毛病,全拜陈玄丘所赐啊!
娜扎是真的觉得他敲的还挺好听的,可姬侯却以为他是在故意嘲讽,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自然是尽数记在了陈玄丘的身上。
待众人下了楼,姬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南女士住左边那间,陌儿住右边那间,且去歇息吧。”
浅陌不甘心地道:“阿爹,朝廷这分明是幽禁你,咱们就这么忍了?”
姬侯微微一笑,道:“朝廷以为,把我幽禁于此,便能阻止我姬国的大计?呵呵,寡人甘冒奇险入中京,所为何来?不就是想为我姬国多争取些时间么?
他们想幽禁我,正合我意。最好幽禁我个三年两载的,到那时候,我姬国便一切准备停当了,哈!哈哈……”
南子好看的眉微微一皱,在这儿住个两三年?那岂不是要与那混蛋朝夕相处了?
不知道为什么,南子现在对陈玄丘有一种很奇怪的危险感。但是虽然觉得他危险,偏又对他生不起杀心,这让南子尤其的不安。
浅陌听了父亲的话,却是恍惚了一下,要在这里待上几年光景么?如果他……不是站在与父亲对立的一面,那该多好。
……月酌负手站在林下,悠然看着泉水涌起浪花。听到身后脚步声起,知道陈玄丘等人已经从树上下来。月酌便头也不回地道:“老夫很中意刚才那幢院子,老夫就歇宿在那里
好了。”
得,我又没地方住了。
陈玄丘苦笑道:“好!”
妲己正因为陈玄丘没能入住自己精心设计的树屋而有些愧疚,一听之下,便道:“那,主人便住奴奴那栋屋子好了,里边宽敞的很呢。”
陈玄丘听她一说,陡然想起她若海棠春睡的一幕,那无尽春光、那无边诱惑……
陈玄丘心中便是一荡,可还没等他开口答应,娜扎却抢着说话了。
娜扎一听妲己的话,心里就很不自在,这孩子占有欲挺强的,他喜欢的,可不喜欢被人抢走。
于是娜扎马上说道:“我也去。”
妲己瞪起眼睛道:“你不住在蚌里,去我那里作甚?”
娜扎理直气壮地道:“苏苏是个正人君子,君子之誉最是紧要。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怕招人闲话么。”
妲己怒道:“难道你就不是男人了?”
娜扎向她扮个鬼脸儿,笑道:“人家才十二岁,还小着呢。”
妲己面上依旧生气,心中却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有娜扎在,我不方便下手,所以没机会杀他,这理由也说得过去吧?
娜扎见她哑口无言,便眉飞色舞地道:“你去腾地方吧,我去收拾东西。”
说完,娜扎一纵身,跃过湖面,那巨蚌忽尔张开,娜扎便投入其中了。
妲己冷哼一声,不过想想自己屋中确实有许多女儿家私用之物,不宜叫人看见,便转身去收拾房间了。
月酌这才慢慢转身,看着陈玄丘,忽尔一笑:“陈大夫放心,老夫所住之地虽然偏僻了些,但是我的神念,可以笼罩整个府邸。如果姬侯想走,一定瞒不过我的耳目。”
陈玄丘恭敬地道:“在下听大王说过,月酌前辈乃是我大雍护法,神通广大,有前辈坐镇,在下自然安心的很。”
月酌听着很是受用,微微捋着胡须,说道:“陈大夫知道老夫是大雍护法,那你可知我的本相是什么?”
陈玄丘拱手道:“这个大王却是不曾说过。”
月酌微笑道:“受儿那孩子,倒还知道规矩。不过老夫与你一见如故,却是不想瞒你。你可知,凤凰一族,有五色神鸟?”
陈玄丘肃然道:“自然知道,赤色为朱雀、青色为青鸾、黄色为鹓鶵、白色为鸿鹄、紫色为鸑鷟,是为凤族五大神鸟。”
月酌傲然自矜地道:“老夫,便是凤凰一族的鸑鷟。”
陈玄丘先前见他在天空中现出法相,用紫色火焰吞噬二十二蝉,已经隐隐猜到。此时听他亲口证实,忙长揖一礼道:“玄丘有幸,能识得鸑鷟前辈,真是三生有幸。”
月酌老人仰天打个哈哈,臭屁的很。
“嗯,倒不是老夫自夸,我凤凰一族,血脉传承不易,三界中难得一见,你能识得老夫,倒的确是你的缘份。”
月酌老人飞快地瞄了陈玄丘一眼,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不曾见过我凤凰一族的其他人了吧?”
月酌是大雍护法,是殷受的人,陈玄丘倒用不着凡事都防着他,听他一问,不禁想起了朱雀辞,心中顿时一热。
异性相吸,对于美丽的异性,不可避免,会叫人产生爱慕之意。
但是这世间只有一个姑娘,在陈玄丘想起来的时候,第一感觉不是想占有,而是亲切、怜爱,哪怕只是拥着她,也是满心甜蜜的感觉。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呵呵,或许在下与凤凰一族特别有缘份吧。在月酌前辈之前,在下还真的结识了另一位凤凰一族的人。”月酌心头狂跳,面上却故作镇定,微微讶异,道:“哦?我凤凰一族人丁稀少,你小小年纪,竟然遇到过两个凤凰族人,倒真是与我族有缘了。却不知你识得的那个人是谁
?说不定老夫还认识呢,哈哈。”
月酌说着,微笑地捋着胡须,一时紧张,揪掉了两根胡须仍不自觉。
陈玄丘听他这样一说,心中顿时一动。他与朱雀辞一场邂逅,从此一见钟情。可是,朱雀辞一去便杳无音讯了。
陈玄丘只知道她住在东方,更具体的消息却一无所知。
如果能从鸑鷟这里打听到她的详细情况,又或者通过鸑鷟之口散布些消息,逼她主动来找我……
想到这里,陈玄丘便道:“她叫朱雀辞,是一个十八妙龄的小姑娘。”
月酌强抑紧张,问道:“年方十八么?与陈大夫年岁倒是相当啊。”
陈玄丘道:“是啊,我二人不只年岁相当,而且一见钟情,她还送了我一样东西,做为定情信物。”
陈玄丘手掌一亮,指尖便拈出了一枚火红色的羽毛。
月酌瞪大了眼睛,可还没有看清,陈玄丘已经收了起来。陈玄丘道:“本来,我二人情投意合,合该结为夫妻。可惜,当时正有一个玄武一族的少年,想要强娶雀辞。雀辞年纪尚轻,不是那玄武少年的对手,又担心连累了我,为
了引开追兵,便遁回东方去了。”月酌怒道:“玄武一族?我呸!玄武一族是被勉强拉进四灵凑数的,有什么资格娶我凤凰一族至尊至贵的朱雀?这也就是那位雀辞姑娘年岁尚小,血脉神通尚未觉醒,不然
……哼!玄武,一把凤凰神火,就把他烤成龟肉干儿!”陈玄丘黯然道:“是啊。雀辞说,她这一世,非我不嫁。但是,她知道以我现在的本领,不是那个玄武族少年的对手,因而,她执意要独自面对此事,她说,待她了结了此
事就来寻我……”
陈玄丘仰起脸儿来,长长地叹息一声,叹息中透着无尽的辛酸之意。
“我想着,等本领强大一些,便去东方寻她。这件事,理应由我们二人共同面对才是。虽然,我不知道她的洞府所在位置,但我相信,我一定能够找到她。”
月酌动容道:“此事关乎我凤凰一族子弟,老夫责无旁贷。什么时候你要往东方去,提前告诉老夫一声,老夫陪你去。”
月酌冷哼一声,道:“老夫倒要看看,那玄武一族,可敢在老夫面前嚣张。”
月酌说着,心中得意不已。
那位雀辞姑娘竟然能被玄武一族的人逼婚,身边一定是没有长辈照应的。
我若能帮她一个大忙,赶走玄武族人,促成她和陈玄丘的大好姻缘,必然能够得到她的垂青。此后若能追随朱雀,那可是老夫莫大的机缘啊。陈玄丘也很欢喜,这老头儿这么好骗呐?有他在,那个追得小凤儿东躲西藏的大乌龟一定不是对手。我若再度救下雀辞,对她用点后世泡妞大法,不信她不从了我,烈女
怕郎缠么。
二人暗自打算,彼此对看一眼,都觉得对方越看越顺眼,简直就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大贵人,如果可以,他们都恨不得立即撮一坯黄土,斩个鸡头拜把子了。就在这时,那巨蚌壳儿一掀,娜扎扛着他的架子床,登萍渡水,“嗖”地一下跳上岸来,喜孜孜地道:“我收拾好了,苏苏,今晚我陪你睡。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爬上
你的床,嘿嘿。”PS:诚求点赞、月票!
第203章 一狐疑了一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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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扎兴冲冲地扛着他的架子床,可是到了妲己的地下小屋,却发现门口太小,床进不去。
于是,娜扎想把门洞挖大一些,妲己却要他把床拆了,两个人挤在门口,叽叽喳喳,吵的很凶。
陈玄丘听得脑瓜仁疼,只觉“子襟”说她已经十八岁了,却是一点也不像,那性情脾气,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相仿。
只有在她露出娇媚之态时,才符合一个成年女子的神韵。
而娜扎,则不像一个男孩子。那小心眼儿跟针鼻儿似的,和妲己吵吵闹闹的,不像个样子。一般的男孩子谁会在意这些事情呢?
尤其是,他还认床,走到哪儿,架子床就扛到哪儿,这矫情劲儿更像一个小姑娘。“长不大”的子襟和“不像男娃”的娜扎为了拆房子还是拆床吵个不停,陈玄丘懒得理会他们两个人,他正想去前边看看置办晚宴的事儿怎么样了,正走着,身侧忽然有人“嘘
”了一声。
陈玄丘顿时汗毛儿都炸了,被人欺身如此之近,我竟然全无察觉?
陈玄丘心念一动,身形疾旋,宝葫芦从腰间升起,化作两尺高下,绕身疾转。足下金光隐隐,涟漪般荡漾,纵地金光术随时准备发动。
于此同时,他左手惊神指,右手定神鞭,严阵以待。定晴看时,却是一场虚惊。躲在林间向他挤眉弄眼的,竟是小师弟。
陈玄丘左右看看,连忙纵身过去。
小师弟转身就走,陈玄丘跟在后边,两人七绕八绕的走出好远,这才站住脚步。
陈玄丘道:“无言啊,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无名回身道:“小师兄,你疯了啊,明知道她不怀好意,干嘛要答应住进她的地方,这宅子里房子还多的是啊。”
陈玄丘一呆,随即才明白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是“子襟”,陈玄丘便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无名道:“这太冒险了。”
陈玄丘道:“我看她一直不肯暴露来历目的,总是这么防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诱她主动露出马脚。”
无名道:“难道你能整宿不睡,只一味防着她?”
陈玄丘道:“我有一只浑元两仪唢呐,对于神念方面的力量感应极其灵敏,而我的葫芦,我几乎想不出能有什么力量打破它。
我睡觉的时候只要把这两件宝贝祭出去,不管是力量攻击还是神念攻击,都不能把我怎么样。只要一击不中,我也就醒了。”
无名鬼祟地四下一看,压低声音道:“小师兄,我怀疑,她就是当初刺杀你的那只猫妖。”
陈玄丘一惊,道:“这话从何说起?”
无名道:“自从得了小师兄的吩咐,我一直盯她的梢。”
陈玄丘一阵恍惚,我吩咐过小师兄盯着“子襟”么?听他一说,好像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无名道:“师兄?师兄?你在听我说吗?”
“哦!”陈玄丘敛了心神,道:“你继续说。”
无名道:“我发现她六识极其敏锐,似乎……有一种兽性的直觉,有一次我靠的太近,就险些被她察觉,所以跟踪她时就离远了些。
如此一来,她果然放松了警惕。有一次,我发现在她忘形之下,身后竟然冒出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来。”
陈玄丘的眼睛眯了起来。
无名道:“虽然只是一闪,就被她收敛了,但我确信,绝对没有眼花。而且她在身边没有旁人时,走路的步伐,也轻盈的不像人类,她一定就是那只猫妖。”
猫妖么?
陈玄丘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有着金色竖瞳,身材火辣性感,一头紫色长发的娇艳少女。
那个少女,自称“妲己”。
如果,她就是冀州苏护之女,那她就是我爹给我许下的未婚妻。
什么猫女,她分明是一个狐女。
我的未婚妻,居然是一个狐狸精,还是我爹懂我啊!
只是不知我娘给我指下的姻缘,又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娘应该比我爹靠谱,定下的就是普通人间女子。
陈玄丘一阵胡思乱想,想到“子襟”可能就是妲己,而妲己可能就是自己父亲指下的未婚妻,陈玄丘的心就乱了。
他早就知道这个“子襟”不简单,可却一直不曾把她和妲己联系在一起,因为这两人的形象差距实在太大了。
如果“子襟”就是妲己,陈玄丘对她就得改变策略了。他不能再只是简单地等着妲己出手,他要主动针对妲己,逼出妲己的真实身份来。
妲己有什么理由杀他?
妲己的母亲被带离冀州的时候,她还不曾出生。
如果,苏夫人落到了敌人手中,妲己从小就是被敌人养大的……
这种戏码,对陈玄丘一个阅片无数的现代人来说,太容易推想后续的发展了。
“我得搞明白这件事……”
陈玄丘目光闪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无名道:“师兄,咱们要不要把她抓起来,严刑逼供?”
陈玄丘一惊,赶紧道:“绝对不行,不能对她用刑!”
一看小师弟迷惑的神情,陈玄丘忙道:“无惑啊,师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无名已经放弃提醒师兄自己的真名了,反正说了也没用。
但是师兄有了难以解决的大事,还是能想到他,这让无名很高兴。
无名问道:“什么事?”陈玄丘道:“鱼不惑失踪很久了,虽然我判断奉常寺不会为难他,可久困奉常寺,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形如何,我委实放心不下。我想让你潜入奉常寺,打探一下他的消息,
如果找到他,就把他带出来。”
无名道:“好!可是……那个小妖女怎么办?”
陈玄丘微微一笑,道:“我原就知道她接近我定有原因。却不知道她就是那个狐……猫女。如今既然知道是她……”
陈玄丘拍拍无名的肩膀,道:“你去找回不惑。那个猫女,师兄自有对付她的办法。”
无名对小师兄从小就特别崇拜,毕竟从小他就觉得他的小师兄无所不能,特别的厉害。不管是抓鱼摸虾,还是采松塔打栗子,他跟着师兄混,总能撑得小肚溜圆儿。
小师兄说他已经有了对付猫妖的办法,那就一定是真的有了办法。
但是把猫妖真身这个秘密告诉师兄的人是他,小无名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无名决定再接再厉,把鱼不惑找回来,向小师兄更加证明他的能干。于是高高兴兴地道:“好,那我就去奉常寺了,师兄你自己小心。”
陈玄丘颔首道:“师兄自会小心,你虽有潜行天赋,可奉常寺非比寻常地方,你千万小心,一切以安全为重。万一被奉常寺中人发现,逃脱不得时,你就报出……”
无名豪气干云地道:“师兄放心,我就报出你的名号。”
陈玄丘干笑道:“报出我的名号来,本来他们想放过你,也要打折你的腿了。你要报出月酌的名号来,他们奉常寺虽然了得,对月酌前辈也要忌惮三分,不敢伤害你的。”
无名道:“师兄放心,我这就去了。”
无名返身掠去,陈玄丘看着无名的身影消失于林下,心想,“长不大”和“不像男娃”应该已经吵完了吧?
“长不大”真是妲己么?现在没有小师弟盯着,我就可以放心施展手段,弄清她的真实身份了。
若她果真是苏护的女儿就冲着父辈的交情,我也要帮她弃暗投明,脱离苦海,免得她认贼作父。
陈玄丘刚想到这儿,就听远处“哗啦”一阵杂乱的响声。
陈玄丘顿时一惊,糟了!莫非两人吵得太凶,妲己把娜扎的床给砸了?
娜扎那孩子对他的架子床宝贝的很,妲己若砸碎了他的床,两个人一定打起来。
陈玄丘不敢怠慢,飞也似地往回掠去,待他冲回湖畔,就见妲己和娜扎正肩并着肩沐浴在晚霞里,翘首看着林间。
陈玄丘顺势向林间看去,就见树上三幢木屋已经少了中间那幢,地面上一堆破碎的木板,堆得像个坟丘。
空中,左右两幢木屋中各自凌空飞下一个女子,扑向地上一堆碎木头。浅陌公主惶急地叫道:“父亲!阿爹,你还好吧?”
第204章 娇痴不怕人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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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屋垮了?
陈玄丘吓了一跳,他虽然巴不得姬侯死掉,可是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死了。
那样的话,殷受纵然再偏帮他,他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陈玄丘惊叫一声:“快救人!”就嗖地一下冲了上去。
娜扎一脸苦相,埋怨妲己道:“我就说嘛,木屋太沉了,得用五金之丝加以大木来固定,不能用藤萝。”
妲己不服气地道:“要和自然浑然一体,就要用藤萝才成嘛。明明是他太沉了,我是按照主人的身量和体重计算的。”
娜扎翻了个白眼儿,道:“你就鸭子死了嘴还硬吧!要照你这么说,那这屋子里以后随便再加一件家具都要出事儿。再说了,姬侯干瘪的很,他还没苏苏重呢。”
妲己嘟囔道:“反正不怪我,我只负责设计,木屋是你造的。”
娜扎大怒,挽起袖子道:“你这是想推卸责任吗?”
妲己可不吃眼前亏,连忙笑道:“你看你看,姬侯被扒拉出来了,他没死呢。”
娜扎扭头一看,陈玄丘和浅陌正一左一右从烂木头堆里把一个人扶坐起来,那人虽然狼狈,可看模样正是姬侯。
姬侯果然没死,娜扎顿时心中大定。
妲己讨好地道:“你那架子床一个人安装起来不是挺吃力的么,这里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我帮你安床啊?”
娜扎一想,还是别在苏苏气头上过去触霉头了,便道:“走!咱们安装去。”
两个人就蹑手蹑脚地溜回地下小屋,组装架子床去了。
陈玄丘扶起姬侯,关切地问道:“姬侯,你可还无恙么?”
姬侯满脸痛苦地道:“别……别动我的腿,断了。”
陈玄丘赶紧架起他另一条胳膊:“来,我先扶你起来,咱们马上去找郎中。”
姬侯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不要动,放开我。另一条腿,也断了……”
……
杨府的大厨程大胖子今天很忧伤,这是新主人入主府邸后第一次宴请客人。
程大胖子精心设计了二十四道佳肴,本想着在新主人面前秀上一手的。
可惜,今天的接风宴竟临时取消了。
程大胖子看着案板上备好的一盘盘食材,悠悠一声叹息。
杨府客舍里,两腿打着夹板、绷带的姬侯也是悠悠一声叹息。
他现在很乏、很累、很痛苦。
陈玄丘很是过意不去,杀人不过头点地,没有这么整人的。他要想弄死姬侯,有的是办法,但他真的从没想过要让人家活受罪。
他刚才已经认出南子了,南子本来是一身男装,还刻意地回避着他的目光,他也没有特别在意地去打量姬侯的这个随从,所以一直没认出来。
但是姬侯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南子在树屋里刚刚宽去了外袍,只穿着一身女式的内衣小裳,就扑下来救人了。所以被陈玄丘一眼认了出来。
南子看着陈玄丘的眼神,颇有些不悦。
南子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这样的一个大美人儿,用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带着一抹嗔怪责备的神情看着一个男人,是个男人都会觉得很惭愧的。
陈玄丘现在就很惭愧。
南子一定以为这是他故意做的手脚,这种手段未免显得太幼稚、太孩子气了些。
可陈玄丘也是有苦难言,这时候不管他如何辩白,效果只能是适得其反。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请一个最好的大夫,用一些最好的药物。
好在姬侯没有生命危险,这样他也就不至于落入太难堪的困境了。
同样住在客舍的,还有玉少祝和他的八个徒弟,内宅的月酌老人神念笼罩之下,整个杨府都在他的意念控制之中,倒也不用担心姬侯跑了。
陈玄丘一直忙碌到深夜,浅陌和南子神情冷淡地请他离开,陈玄丘这才讪讪告辞。
走出客舍,陈玄丘越想越气,那两个惹祸精!
陈玄丘气咻咻地奔了后宅,走进了那片改造得野趣盎然的地方。
到了地下小屋前,陈玄丘拨开藤萝一看,门一拉就开了,妲己好像就没有闩门的习惯。
陈玄丘蹑手蹑脚地走进小屋。
地下小屋的客厅中,居然还给他留了一盏灯,陈玄丘心中一暖,胸中怒气稍歇了一些。
陈玄丘放轻脚步走进去,就见二厅墙角,摆着一张很眼熟的架子床,娜扎一袭洁白的小衣,四仰八叉地睡在榻上,呈现出一个大字形,这睡姿真是……太豪放了!
陈玄丘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决定去找那位“子襟”姑娘算帐。
娜扎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这件事,得子襟来负责。
况且,陈玄丘自从得知子襟姑娘很可能就是曾经行刺过他的那只“猫妖”后,他很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这位子襟姑娘的真面目。
也许,借题发挥一下,今晚就是好时候?
子襟的睡姿可比娜扎斯文多了,她呈弓形蜷缩在榻上,呼吸细细的,像只猫儿一样。
外边正是数九寒冬,但是这片小丛林有地热温泉,在子襟的改造下,热力分布均匀,地下小屋内尤其温暖如春,所以她只在腰间搭了一条薄衾。
陈玄丘看到她蜷曲的背影,白色丝绸小衣在臀部绷起的优美曲线,心中便是一动。
她有尾巴?
尾巴……就算它变成人形,尾巴也应该是变不掉的吧?神话传说里的孙悟空不就是这样么,哪怕他精通七十二变,他的尾巴也是变不掉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
陈玄丘望着那两新丰盈如桃的臀丘,中间隐隐有一道诱人的沟壑,如果说那儿有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可实在不像。
陈玄丘不死心,如果真有呢?
只要揪住了她的狐狸尾巴,她就无可辩驳了,那时就能逼她说出真相。
要不……摸摸?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陈玄丘悄悄伸出手,指端敏锐的神经,似乎都能感觉到她臀部的热力了,可让他再向前一寸,他也没有那个勇气。
这时,子襟忽然呢喃一声,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可就要变成面对他了。
陈玄丘吓了一跳,这要被她撞见,自已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刚刚在姬侯那里,陈玄丘可是已经尝过一次那种有口难言的滋味儿了。
陈玄丘的双足就像安了弹簧儿似的,嗖地一跳,整个人就跳出了内室,身子一纵,就轻盈地翻上了架子床,随即摆出一个睡熟了的姿势。娜扎睡得正香,忽然感觉床铺微微一颤,稍稍地向下一沉。便顺势翻了个身,一条腿很不老实地一甩,一只莹白如玉,秀气可爱的小脚丫,就“吧嗒”一下搭到陈玄丘嘴巴
上了。PS:周末,几家友人共游,我去了只管码字,但是转场走动时就只能耗在路上了,所以回家方才继续。
第205章 阴谋最忌夺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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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啊亏啊,亏大发了,让这臭小子占我便宜。”
这若是个女孩儿,没准陈玄丘还会觉得这一幕很香艳。但若对方是同性的话,那就晦气的很了。
陈玄丘竖着耳朵,倾听里边动静。他察觉到,妲己悉悉索索地起床上,到了几案边,又响起倒水的声音。
陈玄丘微微睁开一道眼缝,见子襟秀发披肩,迷迷瞪瞪的样子,看起来别具风情。
她喝了杯水,摇摇晃晃又往榻上去,陈玄丘不敢动弹,又把眼睛悄悄闭起,任由娜扎那小脚丫搭在嘴边。
还好,嗅着一点也不臭,还有一抹淡淡的香气。天界灵珠子转世,果然不同于一般的肉体凡胎。
妲己喝了杯水,眼皮也不抬地摸回榻上躺下,背对着陈玄丘,重又习惯性地蜷起了身子,心脏却跟小鹿儿似的,嗵嗵乱跳。
以她的警醒,怎么可能睡的那么死,陈玄丘一走进内室,她就察觉到了。
陈玄丘站在她背后定定地看着她的时候,妲己如芒在背,浑身的不自在。
甚至,陈玄丘最后伸出手来,想摸狐狸尾巴的动作,她都隐隐感应出来了。“他想干什么?不像是要轻薄我的样子,毕竟我是他的侍女,他真想欺负我,正大光明地就可以动手,根本不用作贼似的。难道……他怀疑什么了?如果被他发现了我的身
份……”
这样一想,妲己心中忽然有些烦躁,因为烦躁,睡意都淡了。
她在这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会是每天都重样的那些食物。
她在这里,可以每天和娜扎拌嘴吵架。虽然有时真的会气到她,可是她好喜欢这种打打闹闹的感觉,这远比在九碑林中猎杀大妖更有趣。
她是天狐诶,其实她根本不喜欢猎杀和血腥的味道。
陈玄丘对她其实也还不错啊,她闯了这么大的祸,陈玄丘都没骂她,还要帮她“揩屁股”。
仔细想想,如果陈玄丘真是她的主人,似乎比王青阳要有趣得多呢。
“哎!如果被他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该怎么办呢?难道真要杀了他么?”
妲己咬了咬嘴唇,一双眸子缓缓地张开,瞳中金光一闪,变成了一对妖艳的金色竖瞳,定定地望着墙面。
忽然之间,她有些不舍得了。
一想到终有一天,她要亲手杀死陈玄丘,竟尔有种难过的感觉。
……
是夜,东方。
大雍东方边界,与东夷交界之地,有一处谷坳,谷坳旁有一座山峰,形若鸡冠,此处就叫鸡冠峰。
鸡冠峰上,就驻扎着上大夫江湛的胞弟江洋的一支大军。以此为中心方圆数百里,都是他的防区范围。
而此刻,在鸡冠峰一侧的谷坳里,正有无数的男女老幼,相互扶携,趁夜闯关。
他们不敢高声,也不敢亮起火把,跟一群瞎子似的磕磕绊绊,但每前行一步,心中都多一分欢喜。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离那战乱不休的东夷,更远了一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的,总之,东夷难民们很快就知道了,从这里可以趁夜逃往大雍,从此远离东夷这块征战杀伐无休无止的恶地。
于是,越来越多的难民,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跋涉至此,再趁夜从这里潜入大雍。
鸡冠峰上,江洋凝视着远处黑黝黝的谷坳,问道:“这些天,已经有多少难民过关了?”
旁边一员副将答道:“粗略估计,应该有四十万人了。”
江洋微微一笑,道:“好的很,继续放他们过关。等到过关人数有百万之众时,再把这个口子堵上。”
副将恭敬地答应一声,顿了一顿,又道:“大将军,这百万之众,若分散到各处地方去怎么办?那样的话,对天子未必会有那么大的压力啊。”
这副将乃是江氏家臣,所以江洋并不瞒他。
江洋淡淡一笑,道:“你以为,东方各城阜的牧守们,谁会收留他们么?”
江洋哂然道:“等着吧,很快,我们的大王就要焦头烂额了。到那时候,他才会明白,这些贱民,是他的祸害。他想天下太平,就要倚重我们这些公卿大夫!”
江洋一转身,猩红的披风往身后一扬,便向他的寝帐走去。
那个副将仍然枪一般伫立在山上。
他们虽然在悄悄放难民入关,但是防备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不然,一旦让东夷叛军发现这条通道,趁夜杀进大雍,那首当其冲的,可是他们江家的封邑。
……
宛州城外,火把通明。
宛州守军设了拒马陷坑,全副武装的军士,严密监视着前方。
宛州城外,荒野中三五成群聚作一堆,有的围着篝火,有的搭着简易的帐篷,难民绵延数里,不见边沿。有宛州士卒骑着马来回奔走,高声宣告着:“我大雍天子,慈悲为怀,怜悯众生。我宛州上下,自当效从。然而宛州城小,接纳不了这许多百姓。吾奉城守之命,敬告诸人
:我宛州,愿赐米粮,供尔等裹腹。提供薪柴,供尔等取暖。但,供给只限一日。明日天亮,尔等要尽快上路,我大雍中京富饶,当可接纳尔等。此去前路,沿途城阜,都
会效仿宛州供给饮食。但若不肯上路者,冻死饿死,一概咎由自取!”
荒野中,无数的东夷难民感激涕零,不顾地上冰雪寒冷,号啕着望中京而拜,哭赞大雍天子仁义无双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在那片战乱之地,已经活不下去了。没想到来了大雍,天子不但让沿路城池接应,还要把他们安置在京城,这样的天子,真是仁义无双啊!
此时此刻,这些难民对大雍天子的爱戴,已经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宛州城头,城守晏鲽抚着胡须,听着随风传来的颂扬感激之声,不禁冷冷一笑。晏鲽的长子晏洳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疑惑,问道:“父亲,既然我们晏家不赞成大王抬奴之政,为何还要善待这些难民呢,白白耗费我宛家的钱粮,却替大王邀买好
名声。”
晏鲽微微一笑,提点儿子道:“痴儿,如果他们一路行去,尽皆冻毙于途,如何能给中京施加压力呢?
我们就是要让他们活着走到中京,才能向天子施压。为此,我们耗费一点米粮,又算得了什么。至于说替大王邀买好名声……”
晏鲽转身看向儿子,灯光下,他的笑容有些阴险,
晏鲽道:“他们一路跋涉,冻饿交加,满怀期望地赶到中京,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雍天子既不管他们吃,也不管他们住,那时会怎么样?”
晏洳憬然。晏鲽道:“他们这么多的难民拥挤在中京城里,便连乞讨都难。呵呵,到时候,他们现在他们有多感激,那时就会有多么痛恨。如果再有人适时煽风点火,你猜……结果会
怎样?”
晏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欢喜地道:“我明白了,此计妙啊!父亲大人,你这一计,当真绝妙,巧得天机!”
晏鲽微微一笑,道:“此计却非吾计,而是江湛大夫定下的一个计策。洳儿,我们用此计,就可以不动声色地逼天子低头了。”
说到这里,晏鲽神情一肃,道:“我晏家是宛州之主,就像雍天子治理天下,需要我们这些地方诸侯一样,我们同样需要借助我们那些家臣。
如果你弱了,他们就会像我们今天摆布雍天子一样摆布我们。所以,你一定要足够强大,才能御下有方。
这就是为父做什么事,都要带着你的缘故。洳儿,你要好生品味其中的道理。”
晏洳肃然道:“是!孩儿明白。”
类似的戏码,在江湛关照过的东线各大城池中依次上演着,难民大潮如蝗虫过境一般,正缓缓向中京逼近着。
可是,为了让雍天子措手不及,无从安排。东线各大城守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缄默,没有一个人把此事急奏京师。PS:明天要赶一天路回家无暇码字,今晚熬夜提前码一章出来奉上。后天上午开会,下午努力码字!
第206章 蝶舞、霜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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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起来,娜扎抻一个懒腰,神清气爽。
“我不走了!”
娜扎很开心地大声宣布:“这儿比我那儿暖和,睡得好舒坦!”
“我走!”
陈玄丘把娜扎的大腿从自己腿上搬开,悻悻地道:“我在这儿睡不舒坦。”
娜扎吐吐舌头,道:“哎哟,苏苏,你回来了啊,我们本来在等你的,等啊等啊,就等睡着了。这床你睡着不舒服么?”
陈玄丘懊恼地道:“我一晚上被你踹了十来脚,怎么可能睡得好。”
娜扎不好意思地道:“那……人家的大蚌壳借给你用啊,你不要小看了那蚌壳,身在其中,有养魂蕴气之效呢。”
陈玄丘道:“我没兴趣睡在蚌里,我又不是一颗珠子,这宅里房子还多得很,我今晚另寻一个住处。”
娜扎害羞地道:“那多不好意思。”
陈玄丘白了他一眼:“假惺惺。”
妲己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他们说话,听到娜扎说要搬来与她同住时,本来要习惯性地跳起来反对,结果一听陈玄丘因此要离开这里,倒是不想再赶娜扎走了。
昨晚她虽背对着陈玄丘,明明感觉到了一抹怀疑的意味,能不和陈玄丘私相接触,那最好不过,要不她心里紧张。
……
浅陌很早就起了,穿着一身箭袖,先在院中练了一趟剑法。
她身姿袅娜,但剑法刚健有力,飒飒生辉。
大道宗不算一等一的大宗门,但在西北边陲,也算是名门大宗了,剑法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
南子看她练剑完毕,便款款地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如今令尊双腿受伤,一时半晌移动不得,你那哥哥还有朝阳峰上等信儿,要如何通知他一声才是。”
浅陌娥眉一挑,道:“使一只纸鹤不就行了。”
南子叹气道:“你试试看。”
浅陌奇怪地看了南子一眼,手腕一翻,一只纸鹤便出现在掌心,浅陌默念咒语,喝道:“去!”
那只纸鹤振翅而起,可是只扇动了两下,便打着旋儿,栽到地上。
浅陌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南子苦笑道:“看来是这府里,有人设下了禁空法阵。”
浅陌不信邪,大怒道:“陈玄丘他什么意思,我们是客人,不是犯人!什么法术这般了得,它禁得了一只纸鹤,禁得了我么?疾!”
浅陌一纵身,化作一道遁光,倏然向远处飞去。
“哎哟!”
遁光重又化作浅陌模样,她落在地上,揉着脑袋,一脸痛苦之色,好像刚才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浅陌是姬国最受宠的公众,哪受过这样的待遇,愤愤然一跺脚,就向月亮门儿走去。
浅陌堪堪走到月亮门处,门外翩然一闪,四个背负长剑的灰袍人便堵在了那里。
头前一人一脸木然地道:“浅陌殿下请止步。”
浅陌怒道:“你们这是把我当犯人了么?”那个奉常寺的神官淡淡地道:“京中不太平,公主身娇肉贵,万一有个闪失,谁能担待得起?陈大夫特意吩咐我等守御此处,卫护姬侯与公主殿下安全。所以,公主还请回
去。”
浅陌大怒,伸手一扶腰间长剑。
不远处,南子却是冷笑一声,道:“怕公主殿下有所闪失?我只是一个侍卫,我出去,无所谓吧?”
南子脚下一闪,四名侍卫脚下一花,南子的倩影已从四人中间翩然闪了过去。
“蝶舞天涯”身法,南子当年就仗着这门神出鬼没的身法,不知避开过多少强敌。
正前方十数丈外,玉少祝面沉似水,带着另外四名剑客,正严阵以待。
南子娇笑一声,身形翩然,已然横着掠飞出去。
空中,黑黝黝一条铁鞭忽然突兀地打来,南子惊咦一声,蝶舞身法竟然身在空中也能转换,空中一折,再度避了开去,那鞭子擦着她的发丝儿闪过。
只是挨着了发丝,南子便觉一阵眩晕,眼前忽尔一黑,向前一个踉跄。
身影只这一慢,那条铁鞭从她头顶再度挥过,南子一阵虚脱,顿觉全身无力。
她虽不能飞行,但纵跃也是极高,这时就直挺挺地摔了下来。
南子眩晕和虚弱的感觉快要摆脱时,身子已经离地面不过四尺来高,来不及止住摔落之势了。
南子银牙一咬,已经做好摔个屁墩的狼狈相,却觉腿弯和后腰一紧,竟然稳稳落在一个人怀里。
啧!玉腿酥腰,抱起来的感觉挺不错嘛。
陈玄丘一个公主抱接住南子,笑吟吟地道:“怎么能说无所谓呢,你若受伤,我可紧张的很。”
浅陌公主顿时目光一厉,向南子一瞧。
什么意思?南子若受伤,他紧张什么?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南子气愤,怒道:“放我下来。”
定神鞭自空中落下,攸然闪入陈玄丘体内。
陈玄丘笑道:“你中了我两鞭,体力还没恢复,若摔伤了你怎么办?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陈玄丘不能恩将仇报的。”
浅陌一听,目光又是一凝,救命恩人?南子什么时候救过陈玄丘?莫非南子脚踏两条船,已然背叛了我姬国?
陈玄丘看着怀中美人儿,云鬟酥腰,色香味俱佳,忍不住赞道:“冰肌如玉颜如花,长眉窈窈青山斜。”
南子听他忽然对自己这么说话,就已猜出他在故意挑拨自己和浅陌公主的关系,虽然她并不怕浅陌误会,还是有些气恼。
这时又听他刻意轻薄,顿时又气又羞。
南子数世为人,因为南氏族中知道她是老祖宗转世,没人拿她当幼女、少女对待,自她甫一出生,就敬若神明。
而她第一代过世时,也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从没经历过和一个男人如此亲近,心中羞窘的很。
南子急于脱身,心念一动,旁边树上、墙头,便有白雪如粉,飞扬于空。刹那之间,雪粉变成一条条银亮的丝线,向陈玄丘缠绕过来。
这一手,正是她在姬国沐浴之时,殷受突然闯进来,被她捆成了木乃伊的那招功法。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正在入浴,不用把陈玄丘的双眼也封上,只是缠住了他的双腿和双手!
陈玄丘愕然道:“这是什么功法?”
南子得意地道:“这叫霜练之光。”
陈玄丘赞道:“千丝万丝霜练光,与谁织作云锦裳?漂亮!还有你刚才的那种身法,都是好看超过好用,你这一派的祖师爷,一定是个女的。”
说完,从足踝到大腿死死捆在一起的陈玄丘便再也站立不稳,像根棍儿似的,直挺挺地向前栽去。
南子瞪大了眼睛:“喂……”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子就已没入雪中,然后陈玄丘就压在了她的身上。PS:一早服四粒整肠生,然后去开会。中午两粒,下午两点回来,虚脱地码字,下一章稍晚些
第207章 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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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夫!”玉衡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扶起陈玄丘。
陈玄丘双腿绑得笔直,被缚的双手却是托在南子身下的。
玉衡用力一扶陈玄丘,陈玄丘直挺挺地站起来,双手抽不回来,自然还是把南子捧在手中,仿佛二人是连体的雕刻。
南子真是羞窘到了极点,这回不等陈玄丘多说,便赶紧解开了她的“霜练之光”。
陈玄丘双手一得自由,赶紧把她放开,胸海中犹自回忆着身子呛到地上时,双手双脚都不能动,鼻子怼进一处滑软丰腻的所在时的那种触感……
真没看出来,穿衣显瘦的她,胸前竟然如此伟大。
南子看到陈玄丘贼兮兮的目光,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腾地泛起两抹红晕。她绝对没有一丝旖旎的感觉,现在那里还有一丝被撞疼了的感觉。
浅陌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道:“陈玄丘,我姬国待你不薄,你现在居然把我父亲视若寇仇,是何道理?”
陈玄丘似笑非笑地道:“我在姬国时险象环生,临走时还被人追杀于途,这就是公主殿下说的待我不薄?”
浅陌顿时一窒,这事儿她当时并不大清楚,但事后也知道个大概。
陈玄丘道:“令尊只要在此安居,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你们两个……”
陈玄丘下意识地瞟了眼南子,南子仍旧俏脸含晕,正微嗔地瞪着他。
由于之前跌倒,她鬓边发丝微显凌乱,却也因此更具女人味儿。
陈玄丘见了,顿时想起方才的触感,心中又是一荡。少妇少妇,腾云架雾。大概,就是这么个滋味儿?
其实,南子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但毕竟几世为人,心性要远较同龄人更成熟些。
再加上陈玄丘并不清楚她的护法身份,只当她真是姬侯那个土埋到脖子的老家伙的妾室,才有如此想法。
陈玄丘道:“如果你们两个执迷不悟,为了姬侯的安全,我只能采取更严厉的保护措施,到时候两位姑娘只怕行止更为不便了。”
陈玄丘说完,转身向玉衡长长一揖,道:“多谢玉少祝慨施援手。”
玉少祝道:“本神官是奉命护佑陈大夫的安全。我等留守此处的话,一旦大夫外出……”
陈玄丘叹息道:“我不会出去了。接下来,我也会很忙!”
……
玉衡很快就知道陈玄丘忙什么了。
陈玄丘把前厅改造了一下,变成了他为天子选后纳嫔的办事厅。
如今临近年末,诸国诸侯,都要遣人赴京向天子朝贺新年之喜。
今年由于新君登基,且要纳后选妃,各方诸侯送的礼物格外贵重,而且使者大多带来了家族中挑选过的美人儿的生辰八字以及姑娘的画像。
由于陈玄丘负责替天子选妃,所以各方来使到了京城,第一时间就会跑来陈玄丘府上拜码头。
陈玄丘会见客人的大厅里,堆满了各方佳丽的资料。
这个年代,上下尊卑的情况十分严重。
明朝时候为了抑制外戚,朱元璋的子孙多是从民间选妃。
但在殷受这个年代,能成为天子妃嫔者,却一定要是诸侯或公卿大族出身。
所以,殷受选妃,出身第一,其后才是容貌和修养。这样出身的姑娘自然不会轻易露面,陈玄丘想了解她们,完全靠她们的家族提供的资料。
“好无聊啊,我还以为跟选美一样,各方佳丽济济一堂,搔首弄姿,还要表演些歌舞才艺。”
自知不可能如此的陈玄丘,因为无聊,只能怏怏自嘲。
候选秀女都是公卿权贵家女儿,抛头露面自然不太可能。一旦入选,她们可是有机会母仪天下的,哪能留下如此污点。
不过,看着那“写真“,陈玄丘总觉得不太托底。一个个全都符合传统美人儿的要点,一个个全都雍容大气,满脸的福气,真实性不好判断啊。
旁的不说,她们一个个都肤白如玉,毫无瑕疵。
哪怕五官眉眼确实如此,如果真人一脸麻子,画上做了掩饰。他贸然选为后妃,小受受不得恨死他。
画人容颜的画作,在西方是人物画的一个分支,称为肖像话。在东方古代画作中也有专门的一个分支,更注重写实,称为“写照“、“传神”、或“写真”。
此“写真”在陈玄丘眼里,和开了美白、瘦脸等功能的滤镜没区别啊。
“这样下去可不行,小受受这么信任我,我得想个法子,能看到这些姑娘的真面目才是,不能害了受受……”
陈玄丘正想着,一个仆人引着一位家臣模样的人进来。
那家臣向陈玄丘长长一揖,禀报道:“涿州牧江洋,遴选族女妲己为秀女。妲己,年方二八,姿容婉媚……”
陈玄丘还未听他说完,心中已是一凛。
他听到了妲己之名,原本有些困乏地撑坐在几案上的陈玄丘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锐利的目光看向那个江氏家臣。
江氏家臣大大夸耀了一番江家所选秀女的美德,便一挥手,自有一个青衣下人,捧着一卷画轴走上来。
江氏家臣接过画轴,与那下人一起打开,各持画轴一边,展示给陈玄丘。
陈玄丘往画上一看,画上少女与子襟姑娘容颜又有不同,但烂漫天真的神韵却是一般无二。
画师水平很高,这副画上的少女栩栩如生,宛如只要一抬脚,就能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这副画本来就是等身画,与真人一般大小。
当然,既然是画,还是可以修饰缺点、突出优点和。
但陈玄丘看过刺杀他的那个妲己的真容,如今把那个妲己的容颜和后宅里那位子襟姑娘的眉眼五眼进行合并,依稀便是眼前这少女的模样。
陈玄丘心头急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那位江氏家臣见他定定地看着画像不语,自矜地一笑,道:“陈大夫?”陈玄丘一下子清醒过来,淡淡地道:“嗯,江家这位姑娘,貌美如花,德行若果如你等所言,有很大概率入选。本大夫收了你的‘写照’,你回馆驿等信儿吧,等本大夫匡定
人选,自会张榜告知。”
那江氏家臣对自家选出的秀女似乎极为自信,又揖一礼,便要退下。
陈玄丘突然问道:“涿州牧江洋与上大夫江湛,是何关系?”
江氏家臣一呆,这才拱手道:“江上大夫,乃是我涿州牧守的胞兄。”
陈玄丘点一点头,笑道:“如此说来,这位妲己姑娘不仅容颜甜美,出身也更加高贵了,甚好。”
待那江氏家臣退下,陈玄丘立即对下人道:“把画拿来!”陈玄丘把那画轴拿到面前,摊在几案上,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才把它一点点卷起,放在案边,心里想着:“等我回后宅去,把它突然展现在‘子襟’姑娘面前,倒要看她有何
反应。”陈玄丘记得,这位江湛上大夫和那位被炮烙的杨东彬上大夫,可是一个鼻孔儿出气的。而今,江湛竟和陈玄丘心中禁忌一般的“妲己”扯上了关系,陈玄丘,由此对江湛和
奉常寺的关系也产生了怀疑。
就在这时,门口忽又传来一个平静娴雅的女声:“姬侯周昌,遴选族女浅陌为秀女,请陈大夫一见。”PS:第二章写到一半,已经困乏的不行,想去躺会儿再写,结果一觉睡到九点多……
第208章 我有慧剑,向来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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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女人款款地走进来。
她打扮的很用心,服装、发型、佩戴,都是精心斟酌过的。唯有浅施脂粉,似不着意,因为她还很年轻。
年轻女子只可用胭脂水粉略增颜色。再浓一些,便不能增色,反要掩盖了她的风光。
她的步伐很轻盈,袅袅的味道。就像有人站在林下池边,半身荡漾于薄雾之中,轻轻吹响了一管洞箫。然后便有箫声悠悠,悠扬地飘到你的耳边。
陈玄丘还是头一回看到浅陌公主如此有女人味的一面。
以前,她或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公主,或是手提利剑的大道宗高手。只有今天,她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把自己呈现在陈玄丘面前。
唯其如此,神韵行止,静若清池,动如涟漪。
那风情,就像一朵半开的花。比之公主身份和贵重,比之犀利的剑气,更加的扣人心弦。
陈玄丘站了起来:“浅陌殿下?”
浅陌看着他,内心的波澜掩饰的很好,所以两眼澄澈如泉。
她向陈玄丘浅浅一笑,道:“我,就在贵府,所以便腆颜亲至了。自吹自擂总是不好的,却不知陈大夫想问我些什么?”
陈玄丘的目光像午夜的烛花似的闪烁了一下,微笑道:“浅陌公主的出身、品貌、修养,皆为上上之选。所以,恭喜殿下,初选,你已经通过了。”
浅陌的眉轻轻跳动了一下,问道:“通过了?”
陈玄丘平静地道:“是!陈某取殿下初选第一。”
浅陌定定地看了陈玄丘半晌,突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后,浅陌眼中的两眼泉就似快要结了冰,有丝丝的寒气逸出。
“既如此,有劳大夫了。浅陌静候下一步消息。告辞!”浅陌说罢,目视着陈玄丘,向后退了三步,一拂袖子,便飘然走了出去。
这是聪明人之间的交锋。
浅陌最后一次努力,尝试逼出他的情意。
陈玄丘则是第一次,以“寡淡无情”打碎她的妄念。
然后,陈玄丘表明了他心意,浅陌则决绝了她的情意。
陈玄丘不是什么人都撩的。不想撩、不能撩、不该撩的,他就绝不会在言语上有所含糊、在态度上有所暧昧。
浅陌走出去的时候,就像走进来时一样优美,就像洞箫时初始袅袅而来,收声时娓娓而去。只是当她走下台阶的时候,还是因为一个恍惚,踏错了石阶。
一旁的南子,迅速地扶住了她,让她稳稳地踏到地上。
两个人慢慢地向前走,在长廊拐角,阳光斜照处停了下来。
这里背风,很暖和。
南子看着浅陌,眸中满是同情。
她也是为情所苦的人,若非为情所因,她又何以执着地轮回,始终不肯放弃当初的记忆?
她早就看出浅陌对陈玄丘的情意,可这陈玄丘,却和她执念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一样,为了他的追求,完全罔顾一个女孩儿对他的情意。
浅陌回眸,看到南子同情的眼神儿,突然“嗤”地一声,自嘲地笑了。
她仿佛突然之间才明白,其实从始至终,孙玄丘就没喜欢过她,哪怕一点点。
所有的感觉,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患得患失的,孰不知,却从不曾得到过他。
“我没事的。”浅陌骄傲地昂起了头:“两厢情愿,才叫情意。一厢情愿,那叫犯贱。我只是一不小心,犯了回贱,让你见笑了。”
她要如何恨极了陈玄丘,才会让一位尊贵的公主,如此痛骂自己?可是,陈玄丘有错么?他并没有始乱终弃。
由始至终,他都没喜欢过浅陌,浅陌又凭什么对他恨意深深?
一厢情愿地爱,是犯贱。那一厢情愿地恨呢?
南子想着,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但是,这种旁观者清的不以为然刚刚涌上心头。她的娇躯却是陡然一震。那个前朝的奉御官楚梦,可曾说过一句喜欢她?她和王舒窈打死打活,恨意深深。又因为楚梦执着于他的道,而认为他辜负了自己,这样的自己,与此时的浅陌,又有何
区别?
长廊拐角,阳光斜照。这里背风,很暖和,南子的心中却一阵阵地发冷。
她忽然发现,执着追求几百年,原来竟是这样可鄙可笑愚蠢透顶。
……
两女相对无言的时候,拐角的那一边,正有两个男人说着悄悄话儿。
“来来来,咱们这儿说。老四,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夷女可是多美人儿喔,我昨儿个在街上就是随意那么一走,就看见好几个容颜俊俏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了。”
“城里怎么突然间就多了这么多东夷难民?”
“谁晓得呢,或许那边仗越打越厉害了吧,一进了冬,老百姓更活不下去,可不就逃过来了,咱们这儿可是中京啊,天子脚下,在这儿,终究是好活一些。”
“老四,那你讨的夷人婆娘,花了多少钱?”
“不花钱啊,他们吃没东西吃,住没地方住。我肯收留,就是天大的恩惠,还要什么钱?”
“有这好事?”
“可不。领回家去,睡一觉就是你的女人了。我昨儿一口气讨了两个呢,都挺漂亮,现在腰还有点酸。
嘿嘿,要不是一个女人带着她娘,一个女人带着着三岁的娃儿,四口人都靠我吃饭,再多一房我也吃不消,我还想再讨一个呢。呵呵。”
“啧!还是你老四仗义,不是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那我这就去街上寻摸寻摸,咱们做家丁的,在中京这地方,寻常时候可难得能讨上个婆娘啊。”
“你不用急,去了好生选一选,没什么人跟你抢。街上的难民多着呢,乌泱乌泱的。”
“怎么会?那些豪门大户一出手就能买走一大群吧。”
“现在不会了。咱们大王有抬奴为民之意,高官贵人们可不敢买受新奴了,怕惹得国君不快。要知道,东辑事厂现在可是专找惹国君不痛快的人麻烦。那些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呢,又担心国君突然颁发废奴令,那他们就人财两失了。普通百姓有想纳妾的,可得先过他们婆娘那一关。所以,只便宜了咱们这些一直找不着
媳妇的老光棍儿。”
“嘿嘿……那敢情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改天再摆酒谢你。”
脚步声悉索远去,浅陌讶然道:“中京出现大批东夷难民么?”
南子黛眉微蹙,道:“这大雪寒冬的,他们竟跋涉千里,来到中京。一路上不知要冻饿而死多少人了。”
浅陌目光闪动,道:“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要逃难至此,可见东夷局势,已然糜烂到了何等程度。”
南子叹息道:“是啊,夷人多难了。”
浅陌唇边慢慢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道:“可我姬人有福了!”
南子一呆,道:“这话怎么说?”浅陌兴奋地转身快步离去,空中只飘下一句话来:“我去见父侯!”
第209章 雪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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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元旦,满城喜庆,可是这种气氛,已经被难民潮的到来打乱了。
第一批难民,五天前就在沿途大城大阜的牧守官员暗中支持下,顺利抵达中京。这批难民往城里一散,还看不出太多。
第二天,更多的难民涌来。第三天、第四天……
当陈府那个家丁兴奋地跑上街头去找老婆的时候,中京街头已是难民无数。
随着难民的大量涌入,中京治安状况急转直下。
一方面,不乏趁火打劫、巧取豪夺的当地百姓。
生活在低下阶层的百姓,坑起比他们处境更加悲惨的人,经常比别人更加的凶残无耻。
另一方面,随着大量难民的涌入,原本抱着怜悯之心,肯予以救济的百姓也吃不消,拒绝继续援手了。
衣食无着的难民,眼前就有衣服,就有粮食,又岂肯活活饿死?所以偷窃之风日盛、拦路抢劫者也开始大量涌现。联想到大王登基第一天就颁布了废除人殉令,此后民间一直在传说大王正酝酿着废奴令,很多公卿大夫都觉得,这次难民潮恐怕不仅仅是一次难民潮,它会牵涉到朝中更
高层的博奕。
有此预感,他们不但自己谨小慎微,还会知会亲近好友,少惹是非,闭门避祸。因此,有些大户人家虽想赈灾放粮,这时也不敢动作了。
如此一来,中京难民潮造成的混乱就更严重了。
中京城尹每天一报,把难民涌现的消息报入宫中。今天午后才过了不久,居然就送了第二封急报。
正在午睡的殷受不敢怠慢,赤裸着壮硕有力的上身,只着一条犊鼻裤,拿着奏章在柔软的驼绒地毯上踱着步子,仔细地看着奏报。
殷受看完了奏报,沉着脸色道:“京中难民情形已经如此严重了么?”
帷帐掀开了一角,露出一个美人螓首,半裎香肩的圆润粉泽。小侯爷安婷春色染详眉梢,颊上两抹酡红,慵懒地道:“又是京中难民的奏报啊?现在难民真的越来越多了呢,怕不有几十万了吧?人家来的时候,行路都不方便了呢,到
处都是乞讨的难民。”
殷受喃喃地道:“已经有几十万人了?寡人曾吩咐中京城尹放粮赈灾,可若难民这么多,只怕存粮也不够使用了。”安婷叹气道:“这么多的难民,从东夷一路扶老携幼的闯来中京,有那么容易么?这可是冬天啊,而且之前你竟全然不曾收到消息。呵呵,这是有人故意想要你难看呢,大
王。”
殷受沉着脸道:“寡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难看?何止是想要寡人难看?几十万难民啊,一旦闹出乱子,结果可想而知,可是寡人……没有退路了!”
安婷无奈地道:“天下承平久矣,大王你又何必自寻麻烦,非要与天下诸侯作对呢?大家太太平平一团和气的,不好么?”殷受冷哼一声,道:“婷儿,你平阳一脉,至你这一辈儿已无男丁。若非你乞求我父王恩准,允你招赘,由你的后代继承爵位,平阳侯一脉就算到此绝嗣了。我问你,若是
你安家绝了嗣,谁最难过?”
安婷眼珠一转,道:“自然是我父亲和我族中长辈最为难过,嫁出去的那些安家的女儿、最亲信的安氏家臣,也会难过。”
殷受道:“你平阳安家有封邑四百里,下辖无数个村庄。每一个村子,都有一个世袭的村正,他们也是你安氏家臣。他们会不会为你安家绝嗣而难过呢?”
安婷撇嘴道:“那当然不可能。我们安家在,他们是村正。若换一个主人承受这块封地,他们依旧是村正,有什么难过的?”
殷受苦笑道:“所以,当今天下,诸侯们可以不思变化,但寡人,却是不得不变啊。”
安婷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蹙眉思索片刻,脸色渐渐变了:“真有这么严重么?”
殷受想起陈玄丘说过的话,郑重点头道:“西方有人趁机作乱,后果便格外地严重。有时候,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
安婷听了,呼地一掀被子,一条粉光致致的大长腿就从被底闪了出来,照着殷受的屁股就是一脚:“那你还在这儿鬼混什么,赶紧召集大臣,商量个完全之策啊!”
殷受从善如流,道:“不错,事已至此,我该召集大臣,商量个办法出来才是。我这就去。”
待殷受匆匆更衣离去,吩咐寺人召集亲信大臣,安婷倚在榻上,微微眯起了妩媚的眼睛。
近来她与殷受打得火热,与以前几个相好来往的就少了。但来往少了,声息还是通着的,对他们的行止多少也有些了解。
此时细细一想,果然似乎有些不同以往,他们在元旦来临之际,似乎较之以往格外的沉闷。这些公子哥儿们如此这般,十有八九是受了家里关照。
果然是……公卿大夫们在和他们的王在进行博奕了么?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掀开了被子进了冷气,安婷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立即赤条条地跳起来,抓过衣衫便穿戴起来。
她要赶紧回家,和父亲商议一下。
天下大乱的时候,便会有无数危机,同时也会有无数的生机。
世家豪门的存续,就看你在这历史大潮中,是冲进了危机,还是夺得了生机。
若一切循着古制,安家没了男丁,那就该夺爵绝嗣,没得商量。现在的恩旨是大雍先王许的,于公,安婷只能依附大雍王室。
不然,一旦天下易主,前朝颁布的恩旨,是一定要推翻的。
她没有野心进入王宫争个妃嫔之位,给她这名份她也不要,她也不想把自己拘束在王宫里。
她是一朵长满了刺儿的野玫瑰,她喜欢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大王于她而言,只是彼此可心可意的一对野鸳鸯罢了。
但是相处下来,她知道殷受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将来绝不会亏待了她安家,所以于私,她也要坚决依附大雍天子才更有前途。
可是,想依附大雍又该如何依附?除了祖上的荫庇,她一个小女子,文不成,武不就,又不能出仕作官,既便承袭了爵位,如何保证安氏不会败落?
我能为大王做些什么?也许,那些旧友也不是全无用处……
乘着小轿离开王宫的时候 ,安婷咬着小指,安静地想。
轿外,雪落无声。PS:应该可以有第三章,饭后来~
第210章 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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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陌急急推门而入,带进了一片风雪。
内室里边,姬侯仰臣在榻上,两条打了夹板的腿直挺挺的。
听到开门声,姬侯扭过头来,看见女儿急急冲进来,面上带着喜色,不由一怔。
女儿不太情愿入宫的,这他知道。但是为了能让他的处境有所改善,女儿还是答应自荐入宫,姬侯心中对女儿其实是有些歉疚的。
但是女儿此时一脸的喜色,难不成陈玄丘把她涮下来了?
姬侯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如果真是这样,他就要找机会面见天子,到时一定要把女儿带上,叫天子亲眼瞧瞧。
姬侯对自己女儿的美色还是有信心的,只要天子见了,恐怕陈玄丘就要失宠了。
浅陌冲到榻边,喜滋滋地道:“父亲,大喜。”
姬侯一呆,道:“什么喜事?”
浅陌道:“如今中京城里,难民如蝗,遍布大街小巷……”
姬侯大惊,复而大喜,急忙挣扎坐起,道:“是哪里遭了灾了?”
浅陌公主忙给父亲移来一个靠垫,继续说道:“难民来自东夷……”
浅陌公主把她听说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姬侯沉吟道:“大雍在东线作战,已经有四五年光景了,长期战事,边境防线必然严密,少许难民流入,或者可能。这么多的难民涌入,如果不是有人有意为之,绝然做不
到。”
浅陌公主目中放出光来:“父亲是说,大雍有人私通东夷?”
姬侯轻轻摇头:“夷人能给他们什么?不是私通,应该是借刀。”
浅陌一怔,道:“借刀?借刀杀谁?”姬侯道:“这么多的难民涌入大雍,又是在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要赶到大雍,只怕冻饿而死的尸体要铺满了进京的御道,真正来到京城的,百不存一,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人?除非,沿途城阜牧守官员在暗中帮助他们。”
浅陌隐隐地明白了什么,不禁用钦佩的目光看着父亲。她虽也想到了可以利用难民潮,却不如父亲想的这么透澈。
姬侯因为激动,右手挥舞的频率更快了,一时牵动了腿伤,不禁哎哟了一声。不过,他脸上的颓然之色却一扫而空,红光满面。
姬侯道:“雍天子一直想抬奴为民,诸侯不满,大雍公卿看来也是大为不满啊。他们这就是在给雍天子施加压力呢。”
浅陌兴奋地道:“父亲,我们可以利用此事啊。”
姬侯道:“不错!为了我姬国的千秋大业,为父本打算豁出这残破之身,在中京为质,安殷受之心。
待我姬国准备停当,便以迅雷不及之势,迅速吞并周边诸国,挥军直指大雍。可是,几十万难民聚于京师,为父就不必这么做了。”
这时,门口人影翩然一闪,南子也掠了进来。
姬侯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大雍众公卿,是借了东夷难民这口刀,向大雍天子施加压力。
几十万难民,又是寒冬时节,万物凋零,大雍一定安置不下的。介时,为了避免生乱,大雍天子只有一条路可走……”
姬侯目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辉,扫了南子与浅陌一眼,加重语气道:“他只能让步,放弃自己的政策,从而取得众公卿的拥戴。
到时候众公卿出面招揽,再有大军弹压,难民只为寻一条活路而已,恩威并施之下,这个祸殃必可消弥。”
南子道:“那我们,能做什么?”
姬侯道:“第一,自然是将这团大雍公卿可控的野火,添点柴,浇点油,变成一场他们已无力控制的熊熊大火。”
浅陌道:“第二呢?”
姬侯突然用力抓住了盖在腿上的绒毯,咬牙切齿地道:“逃离中京,利用大雍内乱,迅速起兵,提前讨伐大雍!”
姬侯是个很会抓住机会的人,一俟听说现在京中聚集了几十万的难民,他马上就想到不必留在大雍为人质,以此为姬国争取时间了。
只要利用好这个危机,大雍君臣斗法的这团火,就能产生燎原之势。
南子黛眉微微一蹙,道:“我们现如今内外隔绝,人出不去,讯息也传不出去,如何煽风点火?如果安排撤离?”
姬侯道:“考儿还在外边,做为储君,老夫调教他多年,这个机会,他应该会看到。”
浅陌道:“大哥就算和父亲你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能和父亲互通声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姬侯眉头一皱,道:“看守如此之严密么?南女士,以你的本领,也没有办法出去,或者把消息送出去么?”
南子苦笑一声,淡淡地道:“陈玄丘那小贼,请来镇守此处的是大雍护国神兽,紫凤凰鸑鷟。此人神通,可敌天界神灵,尤其擅长阵法。有他在此,以我的力量……”
南子轻轻摇了摇头。
当初,她与王舒窈皆爱上了前朝奉御官楚梦,楚梦待南子更好一些,妒心奇重的王舒窈因此愤然投入当时的反军殷无极的阵营。
南子做为前朝奉御官楚梦的追随者,虽然不曾与鸑鷟交过手,可她却曾不只一次亲眼见过鸑鷟与别人交手,包括与楚梦交手。
所以,鸑鷟不识南子,南子却识得鸑鷟,对他的神通本领非常清楚,自知绝非他的对手。
姬侯听了嗒然若丧,喃喃地道:“如此良机,难道就此错过?难道……我只能作为人质,囚犯一般老死在中京?”
忽然,姬侯抬起头来,双目熠熠放光:“老夫虽在局中,考儿却在外边。老夫布下的这枚伏子,绝不会坐视良机的。我不能出去,他……一定会想办法进来的!”
……
树屋还有两幢是完好的。
妲己就待在一幢树屋里边,趴在窗口,呆呆地望着外边出神。
她以为陈府现在戒备如此森严,主人一定没办法联系她,可谁想到,竟有一封密信,送到了她的手边。
主人如此神通广大么?
对了,玉少祝正守在陈府,难道主人是通过玉少祝把信送来的?
妲己越想越揪心。
主人信中说,已经安排了她选秀女,给她安排的身份是涿州江氏之女。初选通过之一,就会送入宫中由天子再选。
所以,在她入选并入宫前,一定要离开陈府,若能在此期间干掉陈玄丘更好。如若不然,则放弃前一任务,入宫侍奉君王。
“我当然杀不了陈玄丘,他那么厉害,身边还有好多高手保护。”妲己给自己理直气壮地找了个开脱的理由,接着就开始犯愁。
她不想进宫!
好吧!这里也没别人,她可以承认了: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宫里戒律森严,规矩繁多。
只要她能迷惑了天子,还不是什么都可着她来?又怎么可能会拘束于一角天空呢?
她只是……很喜欢跟陈玄丘待在一起罢了。
那个殷受,她见过,不讨人嫌,可是……她更喜欢粘在陈玄丘身边。
“为什么要杀陈玄丘啊,他又不是坏人。从伏妖塔里出来的妖怪,为什么就一定要杀掉呢?我又没见过他们做坏事,再说我也不是官差。”
妲己越想越烦恼,愤愤地一拍窗栏。
从小到大,主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从未质疑过主人的命令。但是现在,她开始想问为什么了。
陈玄丘踏着绕树的藤梯,已经走进了木屋,但是想得入神的妲己,全未发现他的到来。
看到她小牝犬似的趴在窗口,那姿态说不出的诱惑,陈玄丘也没有发出动静,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美,就是用来欣赏的么。
直到看到她不知为何,突然攥起粉拳,狠狠捶了一记窗口,陈玄丘才举起手中的画轴,轻声唤道:“妲己?”
她若真是妲己,突然听我直接唤出这个名字,一定会大惊失色。趁她方寸大乱,立即亮出画像,我该可以盘出她的真正身份了。
陈玄丘想着,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妲己听到身后突然传出人声,吓得一声尖叫,就像一只中了箭的小兔子似的跳了起来。
这间“豆腐渣”在陈玄丘走进来后,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已经是岌岌可危,妲己这一跳,“豆腐渣”立即寿终正寝了。
陈玄丘只觉脚下一空,“哎哟”一声,就夹着一堆的破烂木板,哗啦啦地向地面坠去。PS:求点赞、月票!
第211章 篝火狐鸣,狡兔三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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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屋摔在地上,哗啦一片响。
静静地搁在泉中石上的大蚌壳掀开了,娜扎探头向外看了一眼。
大树下,一堆木板,支愣八翘的。
娜扎吐了吐舌头:“用藤条果然不结实。子襟做事太不靠谱了,以后我可不能听她的。”
娜扎额头扎了一条紫色的抹额,身上穿着一身短打,小脸儿累得红扑扑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她一缩头,蚌壳儿又关上了,接着就听里边乒乒乓乓的响动起来。
“轰!”碎木板四下飞散,妲己收回双手,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
“呸!呸呸!娜扎这孩子真是太不可谱了。以后可不能和他一起做事了。”
妲己摘下头发上的一根草梗儿,忽然有些惊讶:“咦?这么高摔下来居然不痛。”
妲己用力地墩了几下身子,喜道:“真的不痛。”
被妲己坐在肚子上的陈玄丘呻吟一声,道:“你……起来,我快……喘不上气儿啦。”
陈玄丘说着,忽地心中一动,机会难得啊,我此时假装推开她,趁机摸摸她的屁股有没有尾巴,只是为了推开她么,不算轻薄。
陈玄丘想到就做,立即伸出手去。
妲己忽然听到身下有人说话,吓得又是一跳。
她身子轻,双腿的弹跳力还格外地好,陈玄丘手伸出手去时,妲己已经跳了起来,陈玄丘又摸空了。
“主人?你怎么在这儿?刚刚是你说话啊,抽冷子的,吓我一大跳。”
妲己一脸无辜地伸手拉陈玄丘起来。
陈玄丘虾子似的佝偻着身子,有气无力地道:“我是,有一幅画,想给你看看。”
妲己一脸好奇地道:“画?什么画啊?”
陈玄丘扬起了左手,左手中残存着一截黄杨木的画轴,画纸已经稀碎,零落地挂着的纸边儿上,能看到飞仙鬟的发髻一角,上边还插着一支金步摇。
妲己一脸茫然地看看那根挂着零落碎纸片的木棍,问道:“画的什么,好像坏了呀。”
陈玄丘的唇角抽搐了几下,道:“是……一位姑娘的画像。”
“哦?”
“她是涿州江家的姑娘,叫作……妲己。”
“名字还怪好听的。”
“那位姑娘,与你有七八分神似。”
“真的吗?可惜,人家出身大户人家呢,我就……幸好我遇到了善良、温柔、体贴、才貌双全的主人你……”
“咳!这位妲己姑娘,要被选作秀女送进宫去,以她的相貌,我看一旦入宫,要做个王后也不难。”
“嘻嘻,主人是在变相地夸奖人家么?人家可不能跟她比啦,人家能一辈子伺候主人,比做王后都开心。”
“……”
“主人为什么不说话了?”
“为大王选择妃嫔,出身最为重要,其次则是相貌与修养德行。”
“嗯!奴奴侍候主人,忠心最为重要,其次是修养德行,相貌出身则次之,主人说对不对?”
“别打岔!嗯?那么,你对我忠不忠心呢?”
“忠!绝对忠!忠得不得了,不信主人就挖出人家的心来看一看,一定是红的!”
妲己骄傲地挺起了“骄傲”的胸膛,陈玄丘仿佛被无形罡气推出了三尺。
看着妲己涎着脸儿,笑得又甜又媚的样子,陈玄丘觉得自己再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这姑娘很会打蛇随棍上。
而且你见了她这么一副甜媚的模样,你这棍子又怎么舍得打下去呢?
不能让她这么得意!
陈玄丘还想打击她一下,于是淡淡地说道:“可惜了,这位姑娘修养不够,朝三暮四,心口不一,于德行有亏。所以,我决定把她涮掉,初选也不给她过!”
“主人慧目如电,主人看人最准,主人这么说,那一定没问题的。”
妲己愈发开心了,小脸儿激动的红扑扑的,就差冲着他小狗儿似的摇尾巴了。
陈玄丘彻底没皮调了。
“你……把这些烂木头清理掉,我先走了。”
陈玄丘丢开画轴,转身就走。
妲己站在原地,踮着脚尖高声道:“所以,主人来给我看画,究竟想说什么呢?”
陈玄丘脚下一停,回身看看,干巴巴地说道:“我就是觉得……那位妲己姑娘和你长得很像,一时好奇,拿来给你看看。”妲己握起粉拳,向陈玄丘握了握:“主人的苦心,人家明白了!妲己品行不好,所以不能做妃嫔。子襟若是品行不好,就不能做主人的侍女。子襟一定努力做一个好女仆的
!”
陈玄丘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妲己看着他悻悻离去的背影,调皮地一笑。
“想敲打我啊?刚才那一摔、再一坐,又一气,敲打得你舒不舒服呀?哼,跟本姑娘玩心眼儿,你以为天狐一族是那么好对付的?”妲己撇撇嘴,笑得又妖又艳,如果陈玄丘看到她这时的样子,纵然模样有所不同,没有那尖尖的兽耳和金色的竖瞳,也能一眼就认出,她就是那个在幻境中险些刺杀了他
的那个妲己。
“把我涮掉?那不用进宫了?”
妲己开心得不得了,蹦蹦跳跳地就去捡木头了。
……
朝阳峰上,公子考带着一群侍卫,躲在阴冷潮湿的洞窟中,已经几天不曾出去了。
每天,公子考会派一名侍卫扮作樵夫,出去打探外界动静。
自从上次派出二十三只蝉,却一去不复返,公子考就吓破了胆,不敢再轻易现身。
这洞窟他派人探过,有几条不同的出口,所以即便被人蹑着斥侯追进来,他也逃得掉。
派出去的人,每天都把打听到的消息及时送了回来。
二十三只蝉,被一把紫色天火烤糊了二十二只,还有一只逃到西方去了。
父侯作茧自缚,被雍天子软禁在了陈大夫府。
东夷百万难民,逃进大雍,络绎不绝,正往中京汇集。
这些消息被公子考一一侦知,公子考马上意识到,机会来了。
父侯的机会来了,他的机会,也来了。
他被挤兑的只能陪伴父侯来了中京,姬国事务由几个弟弟把持,时日一久,他便是再回去,也已根基全无,到那时只怕继位的希望渺茫,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公子考实是归心似箭。
然而,百善以孝为行,如果他孝道有亏,一样可以动摇他的储君之位,他没办法在父侯受困中京时,自行逃走。
现在机会来了,百万难民汇集于中京,若是能利用好这股力量……
可是,他必须得和父侯先取得联系。毕竟就算利用难民搅乱了大雍,最终的目的还是趁机抢回父侯,逃回姬国。
到那时,他作为长子、储君,陪伴父侯出生入死,又将父侯安全救回,那百十个兄弟,将再无一人,能与他争。
如果利用这些难民呢?我的人手,似乎不敷使用啊……
公子考偎在火堆旁,一边取暖,一边思忖着。
忽然,洞中侍卫纷纷警觉,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黝黝的洞穴中,衣袂飘风之声猎猎作响。
一道人影,大袖分开,仿佛一只飞天蝙蝠,贴着洞窟顶端,呼啦啦地飞了进来,其速甚疾。
“不好!被发现了!”公子考心念电闪,一转身就向最近的一个岔洞口扑去。
不料,空中“那只大蝙蝠”长袖一甩,正拼命向前奔跑的公子考被拦腰一缠,立时身子就腾了空。
身在空中,他的双腿还在努力做着奔跑的动作。
“大蝙蝠”落到了地上,长袖回卷,公子考在空中疾旋了几匝,晕头转向地落在了那人面前。
公子考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竟是一个头戴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高瘦青袍人。青袍人无视于四周逼近过来的一道道剑锋,淡淡地说道:“老夫是友非敌!此来,专为与公子,共商谋雍之计!”
第212章 密谋行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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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考定定地望了蒙面人一眼,沉声道:“你等退下!”
四下侍卫们微微一诧,还是遵命退开了去,洞窟中顿时空荡荡的,只有篝火燃烧噼啪的声音。
蒙面人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一挑眉,道:“你这就信任我了?”
公子考道:“足下已经控制了我,若要杀我,早就下手了。所以,足下之言,自然可信。”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方才你逃得比兔子还快,可此时落在我的手中,却能如此淡定,难得。”
公子考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既有危险,又无力反抗,自然避之为上。现在镇定,却是因为我的判断。”
蒙面人点点头,欣然道:“姬国,不愧是天命所钟,气运所在。公子考身为储君,果然非等闲人。”
公子考听了,目光微微一闪,道:“我姬国国相飞熊先生,也曾说过我姬国乃天命所钟,气运所在。难不成足下也能观星望气,占卜国运?”
蒙面人似乎嗤笑了一声,微带讽意地道:“老夫不懂占卜堪舆之术,那姜飞熊也未必就能洞彻如此天机。他知道,我知道,皆因……”说到这里,蒙面人忽然住口,道:“公子不必知道其中缘由。你只要知道,我和贵国国相姜飞熊一样,都是坚信姬国乃天命所钟,必能主掌天下。所以我等愿为贵国效力,
谋一份天道机缘的修士就好。”
公子考道:“本公子自然是信了,却不知,足下的身份可否告知?”
蒙面人莞尔,轻轻摇头道:“如果你能成为姬国之主,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老夫的身份。至于现在么,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对你有害无益。”
公子考爽快地道:“足下不肯说,那我便不问。足下打算如何攘助于我呢?”
蒙面人忽然回头,朗声道:“姑娘既有意攘助于姬国,此时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公子考微微一讶,还有人?他以为自己藏身在这洞穴中,已是极机密的所在,想不到居然被人接二连三找来此处。
“不行,我得尽快转移。”一向谨慎的公子考暗暗想着。
随着蒙面人的话,就见洞穴入口处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洞窟内黑暗,外部却有光亮,所以那光透过来,将那人的轮廓清晰地映照出来,胴体曲线袅娜柔美,竟是一个女子。
她款款地走近洞窟来,篝火火光照在她的身上、脸上,将她娇美的容颜渲染的更加美丽,尤其是她眉间一点莲花状玉钿,晶莹剔透,更增艳媚。
公子考已经是五旬上下的人了,平生不知见过多少美色,瞧见此女风采,呼也不由一窒。
来人正是王舒窈,她惊疑地看着蒙面人,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蒙面人微笑道:“你和我,都为攘助姬国而来。你只须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王舒窈冷哼一声道:“故作神秘。”
公子考拱手道:“不知姑娘是……”
王舒窈淡淡地道:“鬼王宗,王舒窈。”
公子考脸色一变:“你是鬼王宗弟子?”
王舒窈道:“鬼王宗,乃我一手创建。”
王舒窈说着,飞快地瞟了一眼那蒙面人。
公子考必然大吃一惊的,但是她想知道这个蒙面人知道了她的身份,会是什么反应。
可惜,她失望了。蒙面人脸上有什么神情变化,她看不到。而蒙面人的身形仍是渊停岳峙,气息也是极其平稳,仿佛根本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有一丝变化。
公子考果然惊得目瞪口呆,鬼王宗创派祖师?面前这妙龄女子……究竟多大年纪了?
蒙面人微笑道:“王姑娘没有说谎。当初,王姑娘曾追随殷无极对抗先朝,可惜大业未成,王姑娘便在一场大战中身死道消,遂转修鬼仙,并创下鬼王宗一脉。
鬼王宗一脉一直与姬国合作默契,之前虽有小小磨擦,也不过是陈玄丘那小贼从中挑唆所致。以王姑娘的身份,她说的话,公子可以相信。”
公子考收敛了惊容,满面堆笑地道:“在下自然是相信二位的,却不知两位打算如何攘助在下?”
蒙面人道:“百万难民,是不满于雍天子抬奴善政的公卿们故意作局,向雍天子施压。但这些公卿,也不希望这些难民,真的乱了大雍天下。
所以,他们一定会控制局势,一俟向天子施压成功,就会立刻着手解决难民危机。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团可控的火,变得不可控。”
王舒窈道:“道理,我自然明白。可是,具体你有什么打算呢?”
蒙面人目光闪动,道:“先添柴,再煽风,具体我们可以这么做……”
……
现代人若想暗通款曲,方法实在是多的很,但要剑及履及的那一刻,常用的地点不外乎三个:家里、宾馆和车上。
古代若想暗通款曲,那就困难的很了。先要买通丫鬟侍婢,可以暗通款曲的场合也不过是庙会、寺庙、雅集等没办法常去的地方。
机会已经如此难得,再想终成好事,更要难上加难。所以,野合便成了那时候偷欢男女最好的选择。安婷邀请江湛上大夫家的二公子江煌出游狩猎的时候,江煌心里浮起的念头就是:这个骚娘们儿,自入秋以来就不大抛头露面了,还以为她要做个安分良家女了呢,终是
又耐不得寂寞了。
想起她在榻上热情如火、无比销魂的样子,江煌心中不禁痒痒的,可是一想起父亲的严厉叮嘱,江煌终究不敢违抗父命。仔细想了想,江煌便给安婷写了一封回信,信中自然极尽表现自己对她也是如何的思念,后边便委婉说明不能出游的苦衷,为了表现对她的关怀,便半遮半掩地透露了一
些消息。
在他想来,这只是表示自己对安家这位女性小侯爷的关切,再说安家也算公卿的一员,透露些消息,叮嘱一二,也算是份内之义。
男人嘛,哪怕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甚而分了手,有机会给予些关照,他们还是不吝相助的。
很快,安婷的案头,就汇集了五六封回信,每封回信透露一点儿,拼凑在一起,经过安婷的聪明脑瓜一分析,便猜出了七八分目前中京诡谲局势下正在发生的真相。“默契配合,针对大王的人还不少呢。”安婷咬着下唇暗暗地想,然后便向贴身丫鬟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儿晌午,我还要入宫。”
第213章 临大难而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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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从后宅刚回到前院,传诏的寺人就到了。
陈玄丘一听就知道,殷受必有要事相商,所以马上通知玉少祝等人,陪同他赶往王宫。
府里头有一只傲娇无比的紫凤凰,坦白讲,能冲得进来、带得走人的,这世上还真不多。
况且,姬侯既然来了中京,显然也是个狠人,他这是明知山有虎,可为了他的篡国大业,还是宁愿冒险以身为质,争取时间。
所以,除非他有把握现在就反,否则你让他走他也是不会走的,因此陈玄丘放心的很。
陈玄丘乘马上了长街,这才发现不对。
大街小巷,难民成群。
一些平素连个婆娘也找不上的男人,此时兴高采烈地在人堆儿里找老婆。
夷人所在地区不是山就是海,山水灵秀,蕴养出来的女儿家大多俊俏,而且因为战乱而逃难至中京的,原本有不少还是东夷地区的富有人家。
这些富有人家的子女都是受过教育的,富有诗书,气质优雅。纵然身在难中,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是透着不同一般人的气质。
为了自己和家人能活命,其中很多女子自然不能再计较男方条件,倒是便宜了很多老光棍。
也有些普通百姓眼馋的很,可是他们的媳妇儿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有公婆长辈、有娘家亲人撑腰,提着菜刀擀面杖上街抓自己男人,也是闹得鸡飞狗跳,
真正降得住自己老婆,能讨一房美貌小妾回去的,微乎其微。
陈玄丘这一路走,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这几天只顾在府上处理选后之事,虽也听说街上有难民,却没想到竟严重到如此地步。
好多的难民啊,大街小巷,随处可见。
更加吊诡的事,平时最热衷于在这个时候,不花几文钱就能收买大批廉价奴隶的士族人家,居然没有一个出现在街头收买人口。
路过的几个路口,除了官赈粥棚,也不见一个大户人家行善施粥。
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陈玄丘已经隐隐明白,今天的紧急朝会,殷受想找他们商议何事了。玉衡默默地走在陈玄丘身边,将近宫门处时,玉少祝突然一提马缰,与陈玄丘靠近了些,貌似无意地道:“方才玉某粗略估计了一下,若城中其他各处难民,也如我们所经
道路一样多,城中难民至少五六十万了。”
陈玄丘默默点了点头。
玉少祝又道:“据说还有难民源源涌入,这么多人,每天都有冻饿而死者,眼下,他们还期盼着大雍能够赈济他们,所以虽然受苦,还忍得住。
一旦官府无力照应,不能及时予以照应,他们走投无路,那时只要有人煽风点火,这些绝望的难民只怕就……”
陈玄丘下意识地看了玉少祝一眼,在玉衡脸上,他没看到一丝威胁或是兴灾乐祸的意味,倒是有些关切。
陈玄丘点了点头,道:“玉少祝所言甚是。不过,只要有心,总有办法的!”
陈玄丘有宫中走马的权力,是以一拨马,就向高大巍峨的宫门走去。
宫门甚是宏伟,任何人走在其下,都如蝼蚁般渺小。
但陈玄丘一人一马,与那高大的宫门相比虽然显得极小,走过去时,却有一种不可撼动的感觉。
玉少祝伫马宫前,静静地凝视着陈玄丘的背影。
曾经,他也是这样的一个少年,不怕把天捅破的少年。
十几年过去了,他已经年届中年,但他的血没有冷,只是深深地埋了起来,就像岩浆一样,在地底默默地流动,等待着一个喷发的机会。
他一直以为,这个机会,可能会应在那个传说已经死亡的男子—――陈道韵的身上。
那个男人,是奉常寺四百多年来天赋第一的少年神官,是奉常寺的第一少祝。那个人不在了,他玉衡才成了第一。
所有人都说陈道韵已经死了,但是玉衡知道,那个人一定还活着的,因为他的命牌还没有碎。
那副命牌就是由玉衡收藏着的,现在已经成了玉衡和他同志的信仰。
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当年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聚集在陈道韵的身边,并且建立了一个秘密的组织――“涅盘”!
十八年了,他一天天数着日子过活,马上就要迎来第十九个年头。
那个希望,会应在陈玄丘的身上么?
玉衡还在等,他在观察。
哪怕已经确定了陈玄丘就是陈道韵的儿子,他也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底牌。
他忠于的不是陈道韵,而是陈道韵给他们指明的道。
如果,陈玄丘没有能力成为引领他们寻找大道之光的那个人,那么即便他是陈道韵的儿子,他也不配接手“涅盘”,让无数志士同仁,在他的命令下,去抛头颅,洒热血。
这一回的难民潮,算是对他的第一个考验吧。
玉衡仔细想过了,除非发动所有公卿大夫,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去解决这场难民大潮。
可是要让众公卿大夫配合天子,那天子就得让步。天子一旦让步,则一切重归旧轨,陈玄丘这个新贵最好的结局也是被寻个罪名放逐天涯,再被公卿追杀至死。
陈玄丘有办法别僻蹊径,解决这个难题么?
玉衡瞪大了眼睛,他在看。
……
陈玄丘在外间脱了靴,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中地龙烧得热乎乎的,温暖如春。
陈玄丘脱了靴,一踏进书房,温热就从脚心传来,很熨贴。
他扫了一眼室内,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太师谈琰,上大夫江湛、费仲、尤浑等人都在。
看到陈玄丘,费仲和尤浑向陈玄丘讨好地一笑,只是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众人中,倒是谈太师看着陈玄丘的目光,透着一丝担忧。
显然,情况之严峻,他们都知道了。
谈太师虽然一向不喜陈玄丘,不过大劫临头,还是有些担心陈玄丘的下场。
因为,天子一旦向公卿们让步,无论他愿不愿意,无论他主不主动,陈玄丘一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做为天子与公卿媾和的牺牲品。
陈玄丘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看到江湛时,忽然启齿一笑。
很标准的笑,露出六颗小白牙,笑得灿烂而阳光。
江湛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陈玄丘这是想向我示好求饶了么?呵呵,晚了!
江湛板起了面孔,不想给他一点好脸色。
陈玄丘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江湛今天居然占了他上首的蒲团,便毫不客气地拿起江湛下首空着的蒲团,往江湛上首一丢,走过去跪坐下来。
江湛侧目,冷哼一声,看来刚才想错了,这厮死到临头,还是如此嚣张!
陈玄丘跪坐下来,探头绕过江湛,向他下首的费仲问道:“大王还没到么?”
费仲也探身向他答道:“内侍已经去禀报了,想来片刻即到。”
这时就听御书房后门处砰地一声门响,接着有脚步声响起。
隔着一道屏风,众人看不见后边情形,却能听清后边的声音。
就听一个朗朗的声音道:“王弟自登基以来,一味宠信奸佞陈玄丘,陷杀忠良,天怒人怨,诸侯公卿,为之心寒。
此番难民如潮,而公卿袖手,致使中京糜烂,大王如坐火山之上,随时有焚身之祸。
臣以为,大王应该立即炮烙陈玄丘,下罪己诏,以收天下人心,解此大难。只要大王点头,臣愿担任行刑官,立即处死陈玄丘,以安天下!”
他们应该正在后边换鞋,所以一时没有出现。
但是听那声音,在场的人一听就知道,这人是王子衍。
陈玄丘长长地叹了口气。
江湛冷笑,阴阳怪气地问道:“陈大夫为何叹气呀?”
陈玄丘道:“我在后悔,忘了把我那侄儿娜扎带过来。”
江湛一奇,问道:“此乃商议军国大事之要地,带你侄儿来做甚?”
陈玄丘悠答道:“他对如何胖揍衍王子,颇有心得。”PS:求月票、点赞!
第214章 没有撤退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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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从屏风后边转了出来,后边跟着四个寺人……
不对,两个寺人,两个王子。
两个王子是王子启和王子衍。
二人刚才正起劲儿地劝殷受杀了陈玄丘以平息诸侯之怒,此时看见陈玄丘却也丝毫不觉难堪。
反正早就撕破了脸的,还在乎什么。
殷受向众人面上一扫,勉强笑了笑,摆手道:“众卿家坐吧,不必拘礼。”
说罢,殷受在正中上首坐下,王子启和王子衍在左右上首坐了。
殷受开口道:“众卿家,今有数十万东夷难民,扶老携幼来至中京,一时人满为患。如何安置这些难民,寡人也甚是头疼,不知众卿家可有良策。”
费仲恶狠狠地道:“国君,这定是东夷叛军的诡计,想用难民拖垮我大雍。大王根本不必为此担忧,可调五师之军入京,将他们驱逐出去,任其自生自灭便是!”
陈玄丘听了,欣赏地看了费仲一眼。
这位仁兄真不错,做事简单粗暴,果然适合做御前神兽,负责咬人。首相沐衍花白的眉毛一挑,沉声道:“荒谬!夷人叛乱,我王派大军讨伐,理由便是夷地亦属大雍,夷民亦为雍臣。如今数十万百姓,受不得战乱之苦,逃来大雍,投奔其
主,你说把他们赶出去自生自灭?”
亚相简登隆道:“尤其是此刻正是数九寒冬时节,把他们驱至野外,无异于屠杀。这个消息一旦传开,你置我王于何地?”
费仲翻个白眼儿,不再言语。
尤浑笑眯眯地道:“那么,两位国相可有妙计安民?”首相沐衍愁眉深锁,道:“国库粮食短缺啊,如今虽然开仓赈民,可是今年各地缴纳的粮食,有一半因为路途遥远,尚未运抵国库。国库存粮,除去必须留存的紧急备粮,
纵然全拿来供应这些难民,也撑不到开春。”
简登隆道:“准确地说,最多撑半个月。”
这年代生产力低下,虽然国库收纳的赋税近九成都是粮食,可存粮也谈不上太多。
而且各地从秋收到上缴国库,整个流程的速度也非常慢。
按照制度,围绕王城五百里内的地方,是上缴未打过的粮食,比如麦穗、高梁穗、小米穗等等。
每年王城这边都会急着要附近城阜把新粮直接以这种形式装车运抵王城,王城这边再边打粮食边供应,可见经过一年的消耗,在秋收之季,王都已经几近无粮了。而再五百里之外,才是缴纳粗粮,不再是直接运输麦穗粟米穗了,但是这些粮食并不脱壳,就要装车起运王都。只有千里之外的地方,才需要缴纳细粮,也就是脱了壳可
以直接食用的粮食。
如此安排,既考虑了运粮成本,又考虑了京中不能断粮的风险,这就是当时缴纳粮赋的基本操作。
所以,首相和亚相并不是有意搪塞,而是国库里真的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来应付突如其来的数十万人口。
如果这人口是缓慢自然增长的,随着王都地区对粮食消耗的需求增加,国家自然也会逐步调整、改进纳粮政策和流程,增加储备粮。
可这突然增加这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巴,首相和亚相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还有住处和薪柴……”简相的脸皱得像只苦瓜似的:“不能由着他们满街游荡,随处便溺吧?这么冷的天,总要提供薪柴让他们取暖吧?至少也得搭起个窝棚稍御风寒吧?所有这一切,都要人、
要钱、要东西啊,几十万人的突然供应,仓促之间,如何取得?”江湛阴阳怪气地道:“还有治安。这么多的难民,饥寒交迫,你可别指着他们还能逆来顺受,抢劫的、杀人的、盗窃的,比比皆是,中京尹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士师们抓
人都抓不过来。”
尤浑摸摸鼻子,道:“若从诸侯处调拨粮食呢?”
江湛哂然道:“就算他们不从中作梗,不故意拖延,等他们把粮运来,也得两三个月以后了。尤大夫觉得,来得及么?”费仲白眼一翻,恶狠狠地道:“大王可以给东厂增派人手,严查贪官污吏,发现一个,抄家一个。这些道貌岸然满口仁义之辈,哪一个不跟硕鼠似的,家里存粮无数,拿来
济民最好。”
首相沐衍脸色一沉,道:“你敢保证,如此一来,东厂不会肆意妄为,搅乱朝纲?”
费仲对首相还是有些怕的,缩了缩脖子,又不说话了。
“我大雍,不能自乱阵脚。”
一直沉默不语的谈太师缓缓说道:“你们忘了,还有东夷局势。一下子有这么多的难民涌入,东夷战局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是我大雍边军已经控制不住形势了么?
如果,我们自私阵脚,百官不安,民心动摇。这时,内有数十万难民啸聚为匪,外有东夷趁势来犯,内外交困之下,若再有人趁机在我大雍腹心处捅上一刀,结果如何?”
众人听了,齐齐变色。
不管是哪一派系的,毕竟还是傍着大雍吃饭,没有人希望它真的倒了。
大家面对这棘手的局面,想到可能的后果,心中都紧张起来。
只有江湛面有得色,他想再等一等,等压得国君心理崩溃的时候,就趁机提出诛陈玄丘以向诸侯公卿求和。
王子启和王子衍则是对视一眼,目光有些诡谲。
他们在想,有没有可能更进一步,先逼殷受下罪己诏,再挑唆群臣,逼殷受禅位。
如果,形势再严峻一些,未尝不可能啊。
想到这里,王子启和王子衍的心跳都有些快。王子启心道:“二弟一向冲动,不妨挑唆他出面来做这个恶人。两位国相和太师必然不喜其行为,不愿由他这等人成为国君。我与奉常太祝又一向友好,到时自可与之呼应
,数管齐下,取殷受而代之。”
王子衍则想:“大哥一向寡言,为人低调。这等诛奸佞、黜昏君的大事,他做不来,只能在旁边给我敲敲边鼓。奇功在我,将来出面收拾残局的自然也是非我莫属。
到时候我就是众望所归,登基称王,舍我其谁啊?
“难民不救不行,救也不行,救不救都不行,那怎么办?”受受又开始纠结了。
他越想越纠结、越想越焦虑,便无意识地按着嘴角,一下一下地咬起了嘴唇内侧。
他的嘴巴一动一动的,看在众人眼里,就像是在呶嘴儿。
大王这是在示意谁呢?
众人看看殷受一呶一呶的嘴巴,嗯……人中还挺深的。再看看唇珠所拱的方位,众人的目光就转向了陈玄丘……PS:月中啦,求点赞、月票!
第215章 以何解倒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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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也在沉思。
情形不妙啊,这是只能正面应对的一个阳谋。
阴谋其实不堪一击,只要你能识破,便能破解或提防。
便如江中一个漩涡,只要你发现了它,你就能避开它。
唯有阳谋,堂堂皇皇,如铁锁横江,你根本不能忽略。你想过去,只能面对它,砍断它,否则就得为其所阻。
但是,国库可以拨给的粮食最多只能撑半个月,不解决吃的问题,其他一切都是妄谈。
可他能从哪儿变出粮食来?
江湛阴险的笑容、王子启和王子衍诡谲莫测的目光,他都看在眼里,要救下这几十万的百姓,难道……
我要说服受受暂避锋芒,向他们低头?
受受尚且可以低头,那时候,天下之大,可还有我立足之地么?
我有《造化不死经》,逃命功夫天下第一。我有纵地金光,瞬息可遁数百里,真武惊神指、真武裂神拳纵然遇上玉少祝、汤少祝那样的高手也可一战。
定神鞭是最好的辅助,只是不知对付月酌那样的高手,会不会因为修为的压制不能发挥作用。
符箓么,已经所剩不多,混元两仪唢呐专门克制神魂类法术,小吉祥天葫芦应该能挡得住月酌级别高手的一击……旁人只见殷受不断地“呶嘴儿”,陈玄丘的手就摆在几案上,不停地掐算着,口中念念有词,只当他在殚精竭虑,思考解决的办法,谁也不曾想到,这位仁兄竟是在判断,
一旦成为天下公敌,他有几分把握逃走。
没有退路可言?
笑话!
你对一个从小修炼《造化不死经》的人谈什么宁折不弯?小丘丘没节操的,他随时可以跑路,也随时可以弯,只要你还没有碰触到他的底线。
小吉祥天葫芦……
想到小吉祥天葫芦,陈玄丘顿时心中一动。这只葫芦原本具备飞行、摄人的功能,落入陈玄丘手中之后,为了解开这只葫芦与原本主人之间的联系,陈玄丘悟出葫中世界那方石碑上的先天道纹,破开了它的吸摄能
力。
从此,它的作用就变成了吐出一方石碑,供一身蛮力的陈玄丘砸人,以及用紫皮葫芦本体充当盾牌,为陈玄丘抵挡一切强大的物理攻击。
但是这时候曾在葫芦世界渡过了漫长的两年时光的陈玄丘却突然想到了葫中世界与外部世界的时间差。
此方世界一日,便是那葫中世界一年呐!
而且葫中世界几乎是恒温的,稻米一年四熟也许有点吃力,一年三熟总不成问题吧?一年三熟,放在现实世界里就是一天收成三次……
陈玄丘越想越兴奋,上一次他探察葫中世界,已经发现流沙停止流动,有的地方开始板结,有的地方开始风化,这就有了种植的基础。
但是之后很久,他已经不再好奇于那葫中世界的变化,因为按他预估的速度,只有等他修成仙人,可以活几万岁时,才可能等到葫中世界衍化成形。
他一直把这葫芦挂在腰间充当护盾,已经很久不曾探察葫中世界了。
心念一动,陈玄丘的心神立时沉入了葫中世界。
……
小吉祥天世界,高山、深谷、流云、飞瀑、参天的大树、连绵的草原……
吉祥自由地翱翔在这片充满莽荒气息的原始世界中,时而掠过峡谷,时而越过高山,时而沉入海洋。
这是她的世界,这是她的家园,这里再不是枯躁的叫人生厌,只能恹恹昏睡度日。
她爱极了,可是,这种欢喜也只持续了十多年,她又生出了寂寞的感觉。
这片世界似乎已经很完美了,但是,空中没有飞鸟,水里没有游鱼,大地上没有走兽,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生灵,原来无所思,无所想,反倒能够忍耐。
而现在……
一个饿过了劲儿的人,一时之间反而不会饿了。就怕是只吃了一口东西,反而勾起了饥火。小吉祥努力思索如何让这世界诞生新的生命,可以走、可以跑、可以飞、可以游的生命,可是做为这一方新世界的意志体,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如何诞生生命,于她而言
,也是懵懂的。
她甚至都不明白当初那棵小树苗从何而来,这个世界又为何突然就演化成了这个样子。
之前,历经了无尽的岁月,这方世界也没有什么变化,可它一旦开始产生变化,速度竟然快得如此神奇,难道是因为我曾离开过这方世界?小吉祥曾想冲出这方世界去试试,或许她能从外界引入各种动物,但是当她想这么做的时候,她才发现,做为这一方世界的意志,她竟也受制于这一方世界,她……无法离
开。
吉祥清楚地记得,她曾经是离开过的,为什么那一次可以,而这一次不行?难道和那个男人有关?
吉祥刚想到这里,就觉得天空中一阵异动,云在翻卷,雷在酝酿,这是她的世界,除了她,谁能搅动风云,谁能令乾坤异动?吉祥心中一慌,立时化作蝴蝶般大小,落进一朵拳头大的花苞里,扯过一片粉红的花瓣,半掩住身子,任那甜香的花粉粘满了身子,也不敢动,只把双眼悄悄向天空望去
。
天空中,白云缓缓舒展开来,一张巨大无朋的脸出现在天空,向着大地张望着。
咦?这张脸……
吉祥觉得很熟悉,这不就是之前经常趁她熟睡时,拔出石碑出去打架的那个家伙么?
看到这方世界,空中那张巨脸上一双眼睛蓦然张得老大。
“怎么会这样?这里……哈哈哈哈……”
空中那张大脸张开嘴巴,哈哈地大笑起来,空中立时电闪雷鸣,地面上的树木花草在这巨大的雷鸣声中簌簌发抖。
陈玄丘自从彻底掌握了那碑上的天生道纹,他就已经成为这方世界的主宰。幸亏他此时只是以神念降临,如果是真身降临,且不知收敛自己的力量,已经成为这一方世界主宰的他,只要一个眼神,便可以灼烧这整个世界,只需吐一个字,便是大
道清音,足以摧毁此间众生。
吉祥感应到此间万物都在哀鸣,都在向她求救,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这个家伙,是想毁了这方世界么?
吉祥气鼓鼓地从花苞里跳出来,刚想向那家伙大吼一声,制止他的狂笑,那张巨脸却倏然消失了。
吉祥叉着腰站在地上,呆了一呆,再骂不出一个字。
……
“陈大夫,陈大夫?”
江湛拍着一旁陈玄丘的肩膀,一脸的戏谑。
陈玄丘收回了心神,有些茫然地看向江湛:“什么?”
江湛皮笑肉不笑地道:“陈大夫,如今局势,糜烂若斯,你可有良策为大王分忧啊?”
陈玄丘轻“哦”一声,向众人看看,众人神情各异,但是没有一副神情是对他抱有期望的,就连费仲、尤浑望着他的目光,都带着一丝绝望。
陈玄丘微微一笑,道:“良策,自然是有的。”
“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呆,除了殷受。
殷受对陈玄丘是无脑信任,只听他说有办法,就连一丝质疑都没有,沮丧的神情立时一扫而空,马上兴奋地问道:“陈大夫有何良策可解寡人燃眉之急啊?”
陈玄丘摇摇头,故作神秘地道:“天机不可泄露,大王只需给我十天功夫,这十天内,臣但有所请,还望国君一概恩准。十日之后,臣必可解中京于倒悬!”
公子启与公子衍对视一眼,心中一千一万个不信。公子衍冷笑道:“若是十日之后,你没有解决此事的办法呢?”
陈玄丘一本正经地道:“衍王子可以亲自监斩,杀我的头!”PS:求点赞、月票!
第216章 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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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掷地有声地:“衍王子可以亲自监斩,杀我的头!”
王子启立即追问道:“陈大夫这是立下了军令状么?”
陈玄丘沉声道:“正是!”
除了谈太师,在场所有人都是颜色一喜,信他的自然大喜,不信他的……也是大喜。
首相沐衍道:“京中存粮,最多撑十五日。你许下十日之期,届时一旦不成,朝廷可来不及再做任何对策了。”
陈玄丘道:“十日之内,陈某必有对策,可解此劫。若不成,杀我头,以谢天下!”
他说的这般决绝,沐相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简相不放心地问道:“陈大夫究竟有何良策,对我们也不能说么?”
陈玄丘道:“事涉天机,说了就不灵了。”
简登隆一听,忙也闭上了嘴巴,这事太严重了,京中数十万难民,随时可以演化为一群乱匪,他可不想担上这天大的责任。
既然陈玄丘已经接下了这件差使,又不肯透露分毫与大家商议,这御前会议自然也就到此为止。
众大臣纷纷退下,刚一到了宫外边,王子启、王子衍和江湛就马上吩咐身边的人,立刻派人盯住了陈玄丘,十日之内,片刻不离。
他们怕陈玄丘跑了。
宫里边,待众大臣一一退下,殷受欢喜之情稍退,担心之意又起。
殷受摒退左右,忧心忡忡地对陈玄丘道:“陈大哥,你真有把握么?你与二王兄当众打赌,若是败了,可就连寡人也没法保你了。”
陈玄丘安慰道:“你不用担心,真要是事有不逮,我就溜了。这个烂摊子,你们收拾去,我是绝不会留下等死的。”
殷受:……
陈玄丘道:“对了,你那选后纳妃的事儿啊,我现在已经陆续收到三十多位诸侯和公卿送来的秀女资料,估计再有十天半个月的,就能收全了。”
殷受顿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它选后纳妃之事?嗯……有漂亮的么?”
陈玄丘道:“你还别说,出身修养相貌人品俱佳的姑娘,还是有几位的。”
殷受道:“寡人喜欢成熟妩媚些的,要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陈玄丘道:“不经历风雨,怎么能成熟?你不觉得自己开荒,才有成就感么?拿来就用的熟地,用安家女小侯爷就成了嘛。”
殷受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说的也是。十天之内,你真有办法解决京城难民潮的危机?”陈玄丘诡秘地一笑,道:“用不了十天,我就能解决。我之所以说出十天之期,最主要的原因是,引那些想搞事情的魑魅魍魉都现现形,也好有的放矢,替你把这些刺儿都
拔了。”
殷受大喜,道:“到底什么办法?”
陈玄丘道:“我说过了,天机不可泄露。”
殷受道:“真的是天机?”
陈玄丘道:“确实不可泄露。”
殷受失望地道:“那就算了。寡人等你的好消息。”
陈玄丘道:“你放心,就算大事不成,真要逃跑,我也会知会你一声儿的。我这人做事,讲究。”
*************陈玄丘离开王宫时,后边就缀上了一堆的尾巴。不光是王子启、王子衍、江湛大夫派了人盯他的梢儿,就连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放心不下,也派了人盯梢,随时了解情
况。
他们也就算了,费仲和尤浑竟也派了人来。
他们深知,他们和陈玄丘都是拴在一条绳儿上的蚂蚱,如果陈玄丘溜了,恐怕是不会知会他们的。
他们得派人盯着,一旦陈玄丘溜了,他们也得马上溜了。不然,王子启他们反攻倒算,一定把他们绑上炮烙之台。
陈玄丘回到府邸,立即直奔后宅,一头钻进了那片人造森林。
妲己刚把第三具小木屋给拆了,看见陈玄丘走来,,雀跃地招手道:“主人,我对地屋做了些改造,给你加了张床呢,你快来看看。”
陈玄丘道:“不急不急,我有事。”
陈玄丘纵身一跃,在水上一片莲叶上轻轻一踩,水面上刚荡起一片涟漪,他就已登临石上,蹲到了那只巨大的蚌壳旁。
“梆梆梆!”
陈玄丘屈指在蚌壳上敲了敲,蚌壳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儿,娜扎穿着个红肚兜,露着一双白生生的胳膊,脸蛋儿红扑扑的,额头还沁着细密的汗珠,探出头来。
陈玄丘道:“你这蚌壳儿借我用用,我要在里边想点事情。”
陈玄丘四下看了看,道:“这里边安静。”
娜扎一呆,吱吱唔唔地道:“啊?哦!嗯……你等一下!”
娜扎一缩头,蚌壳盖儿又掩上了,陈玄丘皱了皱眉,也不晓得娜扎这两天神秘兮兮的在里边搞什么鬼。
又过了片刻,娜扎穿好了衣服,蚌壳儿一掀,就从中跳了出来,笑嘻嘻地道:“苏苏,房子借你用啦。”
陈玄丘狐疑地看了娜扎一眼,走进蚌壳里去,那大蚌壳又关上了。蚌壳一关,放在蚌屋中间玲珑架上一颗足球大小的夜明珠登时放出柔和的光芒。蚌壳内层有七彩的光泽,被夜明珠的光芒一照,整间蚌屋都有五彩六色的流光缓缓荡漾起
来,如梦似幻。
陈玄丘惊咦一声,万没想到这蚌屋内部竟然有种梦幻的美感。
不过,这种浪漫唯美的意境,似乎是女孩子才喜欢的,一个半大小子会喜欢这个?
陈玄丘都有些怀疑娜扎会不会是当成男孩儿养的一个小丫头了,不过一想到他那比自己还平的胸,陈玄丘又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陈玄丘打量了一下蚌屋,架子床已经搬去妲己的地屋里去了,这蚌壳中倒显得空旷了。除了一张几案,一张衣架,地面铺着的鲛丝的地毯,别无他物。
奇怪,那娜扎在这里边干什么呢?不会是干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吧?一个青春期美少年……
想想娜扎那天真可爱的模样,陈玄丘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心中不健康的念头,他还是个孩子啊。
陈玄丘在鲛丝地毯上坐下,从腰间取下紫皮葫芦,放在面前,静静地看了一阵,用手一指,那葫芦立时变成了常态大小。
陈玄丘之前以神念进入葫中世界,发现内中不只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似乎……还有了生灵。不知为何,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神念在盯着他。他感觉不到威胁,但若葫中世界有了生灵存在,他的兴趣还是蛮浓厚的,他要了解清楚。这葫芦,他现在可是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他不能让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在这葫
中世界产生。陈玄丘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拔下玉石的葫塞儿,身子便向前一涌,以真身,涌入了葫中。
第217章 你是我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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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巡游着她的天地,累了就回到曾经的磨盘状的沙池处修憩。
这里也已变了模样,曾经的沙池变成了一个方圆数百里的巨大湖泊,湖泊边是绵延的草地。
这里只有一棵树,方圆数百里,只此一棵树。
它就是吉祥曾经小心呵护着它的这个世界的第一株绿植。
现在,它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不是形容,而是真的高可参天。
巨大无朋的树,顶天立地,浓荫之下,藤萝绕缠成床,像秋千一样。
吉祥就躺在这泛着青草香气的榻上,打一个呵欠,慵懒地翻身,就想沉沉睡去。
现在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每一觉,大概只有三五年时间。
这时,一股莫大的威压突然从天而降,那是一股铺天盖地、无所不至的威压。
吉祥是没有感觉的,这股威压对她全无影响,但她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主宰,这个世界的一切反应,她都能感应得到。
她能感应到从天而降的、磅礴无匹的伟力给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造成了多么大的压力。
虽然这个世界中还没有能走能跑的生灵,但所有的植物,也是有生命的。而今,所有的植物都在簌簌发抖。
就连吉祥身畔这株参天的大树,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弯了腰杆儿,像是表示臣服似的,深深地弯下了腰。
“天杀的,他又来了!”
吉祥第一时间就知道,一定是他,那个名叫陈玄丘的男人。
吉祥冲天而起,数百里高的巨树,她一飞冲天,掠上了树冠,像个护雏儿的老母鸡似的,张开双臂,向着空中始吼:“收敛你的气息,不要惊扰这个世界。”
天空中,陈玄丘正俯冲下来,突然听到一个女孩子愤怒的谴责,陈玄丘惊咦了一声,想要问话。但是,他只是惊咦了一声,他就感应到,这一方世界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震动,海上,掀起了数百丈高的巨浪;森林中一股飓风吹折了无数棵数百丈高的巨树,大山深处喷
吐起冲天的烈焰,岩浆滚滚,肆意流淌。
陈玄丘吓呆了,他只咦了一声而已,这个世界……怎么脆弱的像个鸡蛋似的。
陈玄丘不敢说话了,也不敢再下降,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半空中。
吉祥感应到了这一方世界受到的伤害,心疼的不得了。
她飞到了陈玄丘的面前,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陈玄丘也看着她,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杏眼桃腮,形容甜美,只是脸上现在的神情很不高兴,特别的不高兴。
“收敛你的气息,不要说话!你想说什么,你想就行了,我能收到你的神念。”
吉祥虽然气鼓鼓的,却也没有办法。陈玄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
自从陈玄丘抹去了石碑上的束缚,控制了这一方石碑,他就成了这一方小世界的主人。
吉祥是掌控这一方世界运转的意志,但陈玄丘是掌控这一方世界生灭的主人。
就像,她是这一方世界的控制和调度中心,而陈玄丘……这个王八蛋的手,正按在电门开关上。
陈玄丘忽然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惊喜莫名,他一张口,只微微呵出一丝气息,立时就如狂风一般,再度席卷了大地。
沙漠中飞沙走石,森林中大树拔根,大海上骇浪滔天,吓得陈玄丘赶紧闭上了嘴巴。
“你是谁?”陈玄丘试探着在脑海中想了这么一句话。
吉祥马上张嘴答了出来:“我叫吉祥,是这一方世界的主人!”
陈玄丘马上想到了那块铭刻着“小吉祥天”的石碑,这个姑娘,是那块石碑的碑灵?
陈玄丘刚想到这儿,吉祥马上答道:“是的”
陈玄丘又吓了一跳,瞪着吉祥,心想:“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吉祥刚想回答,忽然转为狡黠的戏谑:“你有什么见不得的人念头,怕人知道?”
“没有!”陈玄丘想都没想,先否认了再说,反应特别渣。
吉祥不相信地撇了撇嘴。
陈玄丘心想:“我在这里困了足足两年多,没有引起过这方世界的任何异动啊,为什么这一次我连话都没能说了,吐一口气,都能惊天动地?”吉祥迟疑了一下,想想终是瞒不过去,而且自己还有求于他,便道:“你解开了吉祥碑上的束缚,掌握了上面的道纹,所以,你就掌握了这一方世界。咳,我……我是这一
方世界的天道意志,而你,拥有这一方天地。”
吉祥顿了顿,又赶紧补充道:“我们是最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哟,我们俩联手,就能彻底掌握这一方世界。”
我信你个鬼!这小姑娘坏得很!陈玄丘才不会上当,他转念想到,西方传说中,上帝要通过先知和天使这些特殊的生物向人类传达他的意念,而不能直接与人类对话,因为他的神光与神音,不是肉体凡
胎所能承受的。
被他看上一眼,凡人之躯就要灰飞烟灭,听到他的声音,那磅礴的神力,就能把人连同魂魄震得粉碎,是不是……就是我此刻相仿的情形?
吉祥紧张了,她独自生活在这一方世界,说谎实在不怎么擅长,感应到陈玄丘心里的想法,她便开始紧张起来。
陈玄丘用古怪的眼神儿看了吉祥一眼:“这么说来,她,就是我的天使?”
“嗯……是,是吧!”
吉祥结结巴巴的回答,语气软弱下来:“你不要伤害这个世界好不好?它是我的家。”
看着刚才还凶巴巴的吉祥,此时可怜巴巴的样子,陈玄丘有些想笑,用意念回答道:“放心,我也很爱它。”
吉祥松了口气,露出欢喜的笑容。
陈玄丘又用意念问道:“我已收敛了气息,可以下去么?站在半空里说话,我不习惯。”
“哦!好!我们下去!”
吉祥赶紧有些讨好地引着陈玄丘向下落去。
陈玄丘看到了那棵参天大树,一时间也为之惊叹不已。
他又下降了很久,才看到树枝上牵挂着的一根根藤萝,地上绿草茵茵,不远处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水。
陈玄丘看到了那方高大的石碑,藤萝爬在上边,绿意盎然。
于是,陈玄丘很习惯地就骑到了上面。
吉祥忸怩了一下,很想告诉他那是自己未曾演化世界前的“肉身”,但是她不确定这个家伙的来意,她不敢说。
于是,她只是很乖巧地在旁边的藤萝上坐下来。
陈玄丘瞟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真不公平?”
吉祥问道:“什么不公平?”
陈玄丘道:“我想什么,你就知道,可你想什么,我却不知道。”
真的诶!
本来有些沮丧的吉祥姑娘,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陈玄丘看着她很容易满足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好笑。
陈玄丘道:“我离开这方世界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这里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生气盎然,风景如画,简直如同仙境一般。”
吉祥先是很开心的样子,但旋即小脸一片沮丧,幽幽地道:“这里有山有水,有各种的花草树木,可是没有一个会跑会游会走道儿的,除了我。”
“这里只有植物,没有生物?”
陈玄丘一呆,目中渐渐露出了古怪的神气。
吉祥被他看得有些害怕,下意识地一仰身子,差点儿从藤萝上一下子摔下去。
吉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陈玄丘捏了捏下巴,沉吟道:“你有没有试过,和点泥巴,捏几个泥人儿?”
吉祥摇摇头:“没有,人家不喜欢那么幼稚的游……不是,人家不会捏。”陈玄丘用哄小姑娘去看金鱼的温柔语气道:“那我教你,好不好?”
第218章 创世纪-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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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带我玩泥巴?
吉祥有点懵,不太明白陈玄丘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热衷于玩泥巴。
陈玄丘带着吉祥来到了湖畔,吉祥赤着一双雪白的小脚丫,但步伐过处,虽在湖畔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白皙的脚掌沾了细小的沙粒,反而更加衬托出了它的娇嫩白皙。
陈玄丘在沙滩上停下来,扭头看向吉祥,用意念道:“这里的土壤细腻,来,你就在这儿捏吧。”
吉祥一脸懵懂,陈玄丘又用意念说道:“你蹲下呀,和泥你会吧?泥和好了,就捏成小人儿。”
陈玄丘看看自己,再看看吉祥,继续用意念示意:“就照着咱们俩的样儿捏,先捏一男一女。”
吉祥想了想,只要他不在这方世界里捣乱,毁了自己的家园,就陪他玩和泥巴好了,貌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吉祥便搂了搂裙子,在沙滩上蹲下来,和好了泥巴,歪着头看看陈玄丘的样子,笨拙地捏了个似是而非的男性泥人,然后又看着水中的照影,照着自己的样子捏了一个女
性泥人。
虽说她对捏泥人没兴趣,但照着自己的样子捏泥人时,还是更用心了些,捏出的泥人也更像那么一回事儿。
陈玄丘蹲下来,紧张地用意念道:“来,你把它们放在我手心里,好!你现在冲着它们吹口气儿。”
吉祥狐疑地看了陈玄丘一眼,瞧他一脸迫切,确定他不是在恶作剧,这才试探着凑过去,撅起了嘴巴。
陈玄丘的心都要跳出腔子了,我要见证历史了么?我要见证人类的诞生了么?创世纪啊,我!
“呼~”
吉祥冲着女性小泥人儿吹了口气,陈玄丘眼都不眨地看着,泥人儿……还是一尊泥人儿。
陈玄丘眉头一皱,吉祥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向陈玄丘。
陈玄丘想了想,用意念催促道:“再吹吹那个男的。”
“呼~”
“咦?我把他俩摆一块儿,你继续吹。”
“还是不行?怎么会这样呢?吉祥,你要用心吹,对!闭上你的眼睛,投入你的感情,好,现在开始。吹!先轻轻地吹,再用力吹……”
见证历史的希望,经过百般的实验,最终还是破灭了。
陈玄丘站在起伏连绵、童话世界一般的草原上,满腹忧愁。
“吉祥啊,如果……我从外面的世界,移入一些生灵,如何?”
吉祥摇了摇头:“办不到的,他们一进来,就会死了。”
“怎么可能,我当初还不是进来了,我在这儿待了很久都没事。”
“因为那时候是先天世界,你现在抬头看看,还能看到紫色的云么?”
陈玄丘下意识地抬头,这才发现,天空中白云悠悠,不再是当初那种紫云了。
吉祥道:“先天可包容一切。而一旦从先天进入后天,就必须要先有而后包容。
也就是说,只有这里有了相似的东西,才能接纳外面世界相似的东西。不然进入这里的一切就会反客为主,从而导臻这一方世界的毁灭。”
“你怎么明白这些道理的?”
“我也不知道,很多道理我都不懂。但是忽然有一天,我就懂了。”
陈玄丘突然想到了朱雀辞,做为一只先天神兽,她也不用人教,很多神通,到了相应的年龄,就会自然而然地领会,这是先天神兽的天赋能力。
吉祥是这一方世界的世界意志,它也算是一种先天生灵,或许这种知识、技能的领悟,也是源自类似于血脉传承的神通。
陈玄丘的心沉到了谷底,这里没有生灵,吉祥不能制造生灵,他又不能从外界引入人口,白放着无边沃土,粮食问题终究难以解决,我只能选择跑路了么?
等等……陈玄丘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转身看向吉祥,意念传递了过去:“这个世界,已经产生了许多花草植物,所以,如果我从外界引入一些植物种子,它是能够在这个世界生长
的?”
吉祥点点头,道:“是的,先有,便可包容。”
陈玄丘拳掌一击,心中笑道:“哈哈,天无绝人之路!”
实在引不进外界生灵,也就算了。
陈玄丘想起在他那个世界的古代,印地安人种玉米,那也是简单的很,不用催芽、不用挖垄、不用浇田、不用后期维护,种子往地上一洒,用脚趾头踩进土里就算。
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用管了,任其自生自灭,只等着秋后来收成,还居然一样能丰收。
没办法,土地太肥沃啊。
这葫中世界的土地,现在也是无比肥沃,甚至还残存着一些先天灵气,所以山川大泽中多有异草奇花各种灵植。
这样的土壤,弄进种子来随便洒洒,也能大丰收吧?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还没有诞生生物,所以什么害虫病菌一类的东西全然没有,还怕没收成?
陈玄丘大喜,立即把他想开辟一片土地种粮食的想法告诉了吉祥。
对吉祥来说,要在这方世界中,运用她的能力,迅速开辟出一块可以待播的良田,自然易如反掌。
陈玄丘见她已经明白,便道:“你立即开辟吧,我出去搞种子进来。”
“等等!”吉祥唤住了陈玄丘,期期艾艾地道:“你……能不能教我识别大道纹字?我……我自行摸索如何维护这一方世界的运转,很吃力,每次要悟到一点东西,都要等很久。学会
了大道纹字,或许对我会有帮助。”
陈玄丘摇摇头,用意念道:“没用的,那方吉祥碑上,并没有如何维持天道动转的道纹。而且,你本是那大道之碑的器灵,上边记载的诸般道纹,你也无法运用。”
说是这么说,但吉祥在陈玄丘看来,就等于是他在这一方世界的大管家,他不想让吉祥以为他有意藏私,从而产生芥蒂。
于是,陈玄丘手掌一扬,往吉祥光洁白净的额头一按,一道清光闪过,就把《无为经》中识别道纹纹字的篇章印入了她的识海。
“谢谢你!”吉祥笑了,对陈玄丘的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
陈玄丘纵身离去,吉祥抬头看着陈玄丘消失在天际尽头,忽然迈开雪足,在茵茵绿草上奔跑起来。
她一直跑到那棵参天大树下,没有一丝停歇,一纵身,便没入了那座藤萝缠绕的古老石碑。
古老的石碑内,是孕育吉祥诞生的一方小小洞天。
一榻之外,四壁之上,有着和外面相似的细小的天然的纹路,那是道纹。
吉祥盘膝坐在榻上,默默消化着陈玄丘留下的道纹篇,足足三天三夜,方才全然领会。
然后她立即跳起来,开始在石壁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辨识上边的道纹。
又是两天两夜,吉祥终于在一副道纹下停住了,这篇道纹,就是关于生命的。
吉祥定定地看着那副道纹,许久,若有所悟,不禁喃喃地道:“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交通成和,而万物生焉。”
吉祥歪着头想想,喃喃地道:“这是什么意思呢?”她伸出青葱似的手指,循着那道纹继续向下看,念出了再度领悟出来的意思:“此碑,天地之胚。拥其外者为阳,拥其内者为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唯阴中有阳,阳中
有阴,阴阳和悦,甫诞生灵。”
吉祥苦苦思索半晌,还是不解其意,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果然没有骗我,就算识得了道纹,也难解其深意。哎,做为一方世界意志,我实在太难了……”PS:求点赞、月票!
第219章 此是吾家秘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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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从葫中世界遁出,依旧将葫芦系在腰间,便从蚌屋中钻了出来。
这只葫芦目前对他来说,作用远不及那柄定神鞭。
但是陈玄丘很清楚,决定他未来能走多远的,却是这只葫芦。
所以,他不想葫芦的秘密被太多人知道。
他的府中,现在什么人都有,大雍的护国神兽,奉常寺的神官,普通的家仆,还在一个不晓得是不是妲己又是被谁派来的子襟,很可能背后有天界力量的娜扎……
千疮百孔的杨府啊,简直是山头林立。
他不能不小心,所以在这可以隔蔽这一切的蚌屋中,显然最为安全。
陈玄丘从蚌屋里钻出来,就又急匆匆地赶向前庭去了。
娜扎躺在一棵大树上,看着陈玄丘离开,立即一跃而下,飞快地跑回自己的蚌屋。
娜扎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陈玄丘没有发现他的小秘密,便放心地拍了拍胸脯儿。
妲己趴在地屋的阁楼窗口处,只比地面略高,像个小丘,上边爬满了藤萝,掩饰的很好。
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外边的动静。她看到陈玄丘钻进蚌屋,又看到他急匆匆地出来,狐性发作,顿时生疑:“陈玄丘神秘兮兮的,在干嘛呢?”
妲己想着,屁股后面的大尾巴就左一下、右一下,优哉游哉地摇起来。
接着,她就看见娜扎紧张兮兮地钻进了蚌屋。
这个臭小子,这两天更是神秘,他在干什么呢?
妲己的好奇心更重了,她的尾巴从悠闲的甩动,忽然有力地左右甩了一下,嗖地一下收了起来,然后就跳起身,蹬蹬蹬地下了楼,打算去旁敲侧击,问个究竟。
客舍月亮门处,南子和浅陌身着皮裘,眺望着外面。
眼看着陈玄丘匆匆来去的身影,南子忽然道:“他一定是遇上大麻烦了。”
浅陌道:“你怎么知道?”
南子道:“他在姬国受伤时,曾被我收留数日,我了解他。若非紧要大事,他不会行色如此匆匆。而当初,既便是公开应战鬼王宗宗主王庆,他都不曾如此紧张过。”
“呵呵,有麻烦好啊,他一个外来人,想在雍国做上大夫。你上,就要有人下。挡了别人的路,就一定有人看你不顺眼。”
浅陌幸灾乐祸地说着,然后横了南子一眼:“鬼王宗所作所为,确实不为天下所容,但暗地里帮我父侯做些脏活,却是最得力的帮手。
你就算看不上他们草菅人命的行为,也不该帮助这个陈玄丘的。如果他当初就死在姬国,我们现在哪会如此麻烦?”
曾经喜欢他的时候,浅陌完全是另外一种心态。而今,彻底割断了那一线莫名而生的情愫,她对陈玄丘就无情的很了。
南子看着她悻悻转身离去,轻轻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位公主殿下,越来越像那个王舒窈了。”
……
后宅里边,月酌老人继续着先前被打断的参悟。
他那日见到陈玄丘亮相凤凰神羽,只看了一眼凤凰信之羽的道纹,便有了些许领悟,使他多年的桎梏有了松动。
他的修为已停滞多年,如今一旦突破,又将有所精进,介时再和孔九翎交手,即便不借助阵法的辅助,他也可以占据上风了。
所以,月酌老人上心的很。
当然,他还是分出了一缕神念,覆盖了整个杨府。如果有什么大动静,就会触动他的神念,他会马上侦知。
“还要去宫里?”玉衡惊讶地看着陈玄丘:“现在?”
陈玄丘一脸兴奋地道:“不错,现在!”
“好!我马上吩咐人做好准备。”
玉衡没有迟疑,匆匆出去吩咐了一声,回来看到陈玄丘红光满面的样子,突然若有所悟,道:“莫非陈大夫对如何解决眼下的难民潮,已经有了办法?”
陈玄丘微微一笑,道:“只是解决难民生存问题,不算什么。”
玉衡好奇地问道:“那还有什么?”
陈玄丘笑而不语,玉衡见状,便识趣地不再询问,只是笑道:“陈大夫真是钓起我的胃口了,我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陈大夫究竟有什么好手段。”
八名神官护侍前后,玉衡陪着陈玄丘,并辔而行。
街上难民不见减少,反倒更有增多之势。
年节时候,街上人多,本来应该是充满人气、更具喜庆的感觉。可是一个个要么衣衫褴褛,要么面有饥色,步履蹒跚的、沿街乞讨的、带着呆滞的神情坐在墙角的,如果街上一眼望不到边儿,竟是这样的人物,就难免叫人心生恐惧了
。
“哎!如果我那葫芦能引入这些人进去多好。那里边还没有演化四季,至少可以免了他们严寒之苦。而且很多草木根茎和果实也可以实用。可是,要先有而后容纳。这先有……那方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诞生生灵啊。吉祥是那方世界的意志,为什么娲皇做为圣人都可以造人,她是更高层次的世界意志却不行
?”
陈玄丘想到这里,不禁说道:“玉少祝……”
玉衡扭头看向陈玄丘。陈玄丘道:“都说我等人族,乃是娲皇所造。娲皇何以只是造人,却不加以管理教诲呢?如果,这位至上的圣人能够给人族立下诸多的规矩,想必这世间,就不会有如许之
多的纷争了吧。”
玉衡微微一笑,道:“陈大夫有同情心,看了这些难民,致有这般感触啊。呵呵。造物者,神明乎?若是神明,神明又为何造而不养,造而不教呢,谁知道呢。”
陈玄丘道:“依玉少祝所言,难道,人族非是娲皇所造?”
玉少祝的神气变得有些古怪,他拨马靠近了些,貌似无意地闲聊道:“要论经史典集之收藏,以我奉常寺为最。
我曾阅览过很多前朝甚至更早朝代的典籍,那些古老典籍中,只有娲皇补天的记载,并无娲皇造人的说法。”
“哦?”
陈玄丘本来只是对吉祥撮土为人,吹气而活却不能成功有些疑惑,随口探讨几句,但是听他这么说,却忽然心中一动。
虽然奉常寺是神界在人间的代言人,只需要维护神界天庭。但是仙人或是凌驾于神和仙之上的圣人,貌似他也没有道理去贬谪指摘。
这位玉少祝……
陈玄丘不动声色地道:“还请玉少祝指教。”
玉衡一边跨马而行,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古籍中关于娲皇多有记载,亦曾提到她的补天功德。但是却从未提及造人一说。关于造人之说,最早见于前朝初年的一本《风俗通》。并非什么严肃经学,只是收录杂闻佚事的一本书籍。后世有人据此,多有创作演绎,所以七八百年下来,今人已罕
有知道它最初来历的,便以为自古如此了。”玉衡沉默了一下,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耐人寻味的笑容,缓缓说道:“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均是天地初生时鸿蒙孕育,便是圣人也是天地孕育产生,为何只有人类是后天创
造的?
造物之能,创造生命,这是无上神通啊!何以众圣之中,却是实力最弱的那位娲皇拥有这等神通?而且除了造人,似乎……也未传闻她又造过什么其他生灵。
更令玉某不解的是,造而不养、造而不教,那她为何要造人呢?
天地初生时,有仙有凡,有龙凤麒麟天地灵兽,这万般生灵,哪一个不能成为大地主宰?娲皇缘何突发奇想,要造出一种新生命呢?”玉衡转向陈玄丘,笑容像是笼在一层无形的迷雾里,叫人看不清他心中的想法:“尤其是,娲圣人出身于妖族,她却造了人族?这五个问题,玉某一直不解,陈大夫能为玉
某解惑乎?”PS:今日为岳母过寿,至晚方归, 先奉上一章,下一章晚饭后~
第220章 打窝子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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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如何能替玉衡解惑?
玉衡显然也没指望他解惑。
一路行去,陈玄丘若有所思,对玉衡来说,这就足够了。
只要能在陈玄丘心中埋下一颗疑惑的种子,他就会去思考。只要他去思考,那么他就有希望了解到真相。
“如果,人不是神仙所造,而是和神仙一样,都是开天辟地之初,诞生的万千生灵之一,那么……”
陈玄丘忽然抬起头,天色阴沉沉的,有零星的雪飘下来。
陈玄丘忽然觉得,天似乎不是那么高了,天空之上的神明,似乎也不是那样的令人敬畏了。
一瓣雪花落在他的眉心,陈玄丘眉心一凉,化作一颗小小的水珠,他的灵台顿时涌出一个想法:如果人与神都是天地初生时诞生的生命,却因为人族的生命短暂,历史的传承很容易模糊。所以有人蒙蔽了人族的起源,给人族炮制出一个天界的创造者,那么他们的目
的……
陈玄丘没有再想下去,他只是大地之上,万千人族中的一员,即便弄清楚这一切又如何?何况,他不觉得自己有机会去了解到这真相。
陈玄丘在宫门处验看腰牌,准备进宫的时候,又扭过头来,深深地望了玉衡一眼。他知道,玉少祝这番话一定不是随意闲谈,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站在玉少祝,一个杰出的奉常寺神官的立场上,他本来是绝对不应该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甚而,想一想
都是大逆不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衡看到了陈玄丘审视的目光,不禁向他露齿一笑。
他明白陈玄丘此时在想什么。这孩子,不愧是道韵和苏大美人儿的孩子啊,脑子蛮灵活的。
玉衡想到自己当初曾跟陈道韵一起追求过那位苏大美人儿,如果苏大美人儿当初选择了他,那么陈玄丘就该是他的儿子了。
想到这里,玉衡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恨呐,世间为什么要有陈道韵那样比他更优秀的男子?老天又为何让他见到了苏青绾那样灵秀世无双的女子?
曾经沧海难为水啊!就因为见过苏青绾,从此眼界太高,看天下女子皆如浊泥,致使今日,仍旧孑然一身。
陈玄丘骑马进了王宫,殷受给他的这项恩宠待遇实在不错,不然进了宫也要走很久。
殷受听说陈玄丘来了,直接叫人把他引到了后宫。
陈玄丘刚一踏入宫门,殷受就紧张地扑了上来:“想不到办法了是么?你是不是准备跑路了?哎,你这也是嘴欠,你没办法当初就别往自己身上揽啊。”
陈玄丘道:“那个……”
殷受愁眉苦脸地道:“现在我也护不了你了,你要跑,就往南疆走吧,北边冷,东边在打仗,西方要造反……哎!寡人真是命苦啊,我爹怎么就给我留下这么一个乱摊子!”
陈玄丘道:“不是,我……”殷受道:“要不我把王位给我大哥,我跟你一起跑了算了,这个大王当得太累了,远不如做王太子时逍遥自在。你等我一下,我先去问问婷婷,看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
陈玄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大王,你能不能让我说句话?”
殷受爽快地道:“你说。”
陈玄丘道:“我需要粮种。”
殷受一愣:“粮种?”
殷受马上明白过来,激动地道:“你想到办法了?”
陈玄丘自矜地道:“那是自然。”
殷受大喜:“太好了太好了,那我们就不用跑路了。坦白说,这么跑路,挺丢人的。你要多少粮种?”
陈玄丘道:“十万顷地的粮种。”
殷受吓了一跳,那岂不是要把大雍国库里所有的粮种都要用上了,一旦有个闪失,明年开春发不出种子,恐怕整个大雍都要闹大灾荒了。
殷受就算再不着调,这么可怕的后果他还是想得到的,登时变了脸色。
陈玄丘对这个还真是不太明白,他只知道这年代生产力低下,五六亩地才能养活一个人。
现在既然有百万难民,那就得有五百万亩地才行。而他那里四季恒温,一年三熟不成问题,所以十万顷的产出供给百万难民绰绰有余。
殷受一解释他才明白,这么多土地的粮种,几乎已经是大雍官方储备的全部,如果出了纰漏,来年只靠民间自己的留种,将会导致大雍粮荒。
那时姬国要取而代之,简直再容易不过,他想要这么多粮种,就算殷受敢答应,两位国相也绝对不会同意。
这地库中看守严密的粮种是不可能取出来的。
陈玄丘眉头一皱,道:“那,如果只需你一人下令,就能调动的粮种有多少?”
殷受伸出一个巴掌,可怜巴巴地道:“五万亩。”
陈玄丘一拍大腿,道:“也成!幸亏我许下的是十天期限,五万亩的粮食种子,足够了。”
陈玄丘道:“你立即派人去取粮种,我现在就要。”
殷受瞧他神情凝重,倒也毫不含糊,马上叫人带了自己的印信,前去取粮种。
陈玄丘道:“粮种取来,就放进偏殿。”
待那寺人走了,陈玄丘道:“今晚,我要宿在宫里,明天一早,便知端倪了。”
殷受拍胸脯儿道:“那没问题,我这后宫又没妃嫔,你住在这里也不怕有人说闲话。自我做了大王,咱们兄弟聚少离多,今晚正好抵足而眠,秉烛夜话。”
寺人得了殷受的旨意,拿着信物急去调了五万亩粮食的粮种,主要以黍米和水稻为主,一斗斗的都放在偏殿里边。
等那粮种都运到了,陈玄丘就把好奇宝宝的殷受也赶出去,宫殿大门关好,便将腰间紫皮葫芦取下,变作船儿大小,用意念传音道:“吉祥,接收粮种!”
那宝葫芦悬在空中,口儿冲下,仿佛鲸吞一般,将那一斗斗的粮种尽数吞了进去。
待最后一粒粮食吞入,陈玄丘一纵身,也跟着钻了进去。
吉祥黄皮肤黑眼睛,所以大概也是天生就有种菜基因,对这事儿挺有兴趣。
她做为这一方小千世界的世界意志,要改造大地,只不过在她一念之间。此时已经开辟出了沃野千里。
粮种一到,由于没有人手,她只能采用抛洒的方式,但是毕竟是这一方世界的主宰级人物,所以抛洒起来,也能充分利用风力,撒得十分均匀。
一个个踩坑埋种子是没那功夫的,直接取来山一般大的一块沃土,还是用老法子,将它捻碎了抛洒下去,将种子尽数埋好。
接着,就是吉祥调来雨云,控制细雨绵绵,进行灌溉。
陈玄丘全程站在一边,就跟一个等着饭菜上桌的傻老爷们儿似的,看着吉祥干活。直到种子发芽 ,陈玄丘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当他重新回到殿上时,殷受在殿外也不过就等了片刻时间,还没不耐烦。
陈玄丘打开门,让殷受进来。一瞧原本堆放在殿上的粮种尽皆不见了,只有陈玄丘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众寺人大惊。
殷受虽不习道术,却也耳濡目染过,所以并不惊奇,只是严嘱寺人不得声张。
这一夜,陈玄丘不只一次以神念进入葫中世界探看,此间一个时辰,葫中便是一个月,那作物的生长,每一次探看,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陈玄丘喜得抓耳挠腮。吉祥比他还要开心,她喜欢照顾这些小生命,因为太过于专注,一时倒忘了问他石碑内侧道纹上关于阴阳交融衍生生命的解释。
葫中世界不仅土壤肥沃,温度适宜,雨水更是有世界主宰随时调控,而且先天灵气尚有遗存的气息,使这植物生长,较之正常速度还要快上很多。
天还没有大亮,陈玄丘就推醒了呼呼大睡的殷受,喜形于色地道:“粮食问题,你已经不用担心了。
那粮种,已经变成了五万亩粮食,而这五万亩粮食,即将变为更广袤土地的粮种。用不了十天,我就能彻底解决百万难民的难题。”
殷受一听大喜过望,可还不等他雀跃起来,陈玄丘已肃然道:“此事,对外你且保密,万万不可声张。”
殷受一呆,奇道:“如此好消息,为何不说?“
陈玄丘微笑道:“为了钓鱼!”
殷受憬然,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陈玄丘又道:“只是赈济的话,这法儿不可取。让这么多的难民群聚于京中,也甚是不妥。我建议你立即下一道密旨给陈唐关,调李镜入京。”
殷受眨眨眼道:“然后呢?”陈玄丘道:“你在西郊用来安置王太后和先王妃嫔的园子不是还没建全呢么?我看,不如再建大一些,就让这些难民过去,京中治安可以恢复如初,不至于骤增百万人口,
各处混乱不堪。
而他们到了西郊,以工代赈,也就避免了那些青壮闲来无事惹是生非。他们要在西郊建造,便可在周围打造村落、屋舍,用来安顿家人。
他们要吃要穿,要有家用之物,自有商贾会赶去做生意,这周围的村镇自然而然,便会成形。”
陈玄丘说着,从纳戒中取出了妲己在杨府打造那片小天地的图纸。这是他夜宿地屋时发现的,顺手就收了起来。
陈玄丘微笑道:“你看,就按这份图纸,放大千百倍建造就是,这上边共分六块区域,各有功用不同。这西郊宫苑若据此建造,可以称做陆(六)台。”
殷受道:“鹿台,好名字?可这和调李镜进京,又有什么关系?”陈玄丘诡秘地一笑,道:“你不觉得,公卿中与你离心离德者很多么?李镜此人善于练兵,如果让他负责督造陆台,以军纪管束这些工匠役夫,那么,我们可以以工代赈,
就不能不动声色地以工练兵么?”
殷受霍然开朗,兴奋地一把攀住了陈玄丘的双臂,大喜道:“大哥,有你帮我,凡事无忧矣!哈哈哈,你真是我的擎天白玉柱……”
殷受还没说出“架海紫金梁”,他的龙榻内侧床格“喀喇”一声就打开了,安婷从暗道里探出头来,喜孜孜地唤道:“大王,我来……”
安婷一瞧榻上,陈玄丘和殷受两人俱着小衣,披着头发,相互攀着胳膊,似乎正要抱在一起,顿时吓得小脸煞白,牙齿格格作响。
她心中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我发现了他们的丑事,要被灭口了!”PS:求点赞、月票!
第221章 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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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看到安婷小侯爷,神情有些尴尬。
其实安婷平时进出王宫都是步辇出入的,宫里就算有秘道可以直通宫外,也是危急时刻使用,轻易不可示人。
如今这条密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设在寝宫与偏殿之间。
安婷有位本家姑母,乃是先王的一位妃嫔。安婷入宫,都是籍口探望姑母,再由那处偏殿进入殷受的寝室。
殷受尴尬的是,虽然陈玄丘早知道他和安婷的事,但正好撞见,还是有些难为情。安婷瞧他脸色难看,心中却是更加害怕。
她不敢逃走,再说又能逃到哪儿去。便爬出来,簌簌发抖地叩首道:“安婷有罪,大王饶命!”
殷受偷瞟了陈玄丘一眼,见陈玄丘有些好笑的样子,心中一宽,忙道:“呃……下次来时,你先叩一叩床板,知会寡人一声。”
安婷见过的那些公卿世族子弟,什么风流花样儿都玩过。有的男女皆宜,生冷不忌。有的还是双插头,可男可女。眼下这般模样,她岂能不生误会。
这时听殷寿说“下次来时”,晓得不会杀她灭口,登时喜极而泣,连忙叩首道:“多谢大王开恩。”
殷受摸了摸鼻子,心道:“我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开恩了?”
殷受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安婷连忙表功道:“臣偶然打听到一些对大王有所不利的消息,心中甚是焦灼,一夜不曾睡好,是以一大早儿就赶过来了。”
殷受一听,讶然道:“什么消息?”
安婷顿首道:“有人欲借难民潮向大王施压,逼大王就范。”
说着,安婷从怀中摸出整理好的材料,双手高举奉上。
陈玄丘一把接过,赤着脚儿下地,踩着柔软的驼绒地毯,走到几案边摊开细看起来。
殷受忙也下了地,屁颠屁颠地凑过去,问道:“是什么人欲对寡人不利?”
安婷瞧他二人并肩坐着,头挨着头,心中顿生醋意。他有什么好的啦,他有的人家也有,人家有的他却没有。
不过,抬头瞧瞧,长发披肩的陈玄丘确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而且与之相比,更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安婷顿生妒意,暗暗琢磨着,今后侍奉大王,定要使出十分的风流手段,叫大王晓得,她,才是最好的。
“江湛,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他。”
陈玄丘看着安婷的密札冷笑起来,这几日忙着筹措粮食,还不曾得空儿调查他那个要选作秀女的族女妲己究系何人。
也好,如今就好好地查一查他,有什么问题,就搂草打兔子,一并解决了!
……“江湛,是王子启和王子衍拱出来的急先锋。江氏家族在东方势力很大,他们经营封邑四百多年,在当地早已是势力雄厚,根基盘根错结。这次百万难民得以进入中京,很
可能是江家放水……”
洞窟之中,王舒窈与公子考计议着。
公子考介绍完了目前的情况,对王舒窈道:“舒窈仙子,你看我们是否可以与江湛联手呢?”
王舒窈摇头道:“现在还没这个必要吧。江湛固然反对殷受,但他是王子启和王子衍的人,他并不曾想过要推翻大雍王朝。
况且,他是江氏一族的大家长。他固然希望王子启或王子衍能够登位,但若只是逼得雍天子低头,确保他公卿世家的利益,于他而言,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公子考目光闪烁地道:“如果,我们能逼得雍天子对他下手,让他走投无路呢?那时……还怕他不能为我所用么?”
王舒窈一呆,欣然道:“那自然是可以的,你打算怎么做?”
公子考道:“朝廷虽有赈济,却只能让这百万难民勉强吊命。而更要命的,则是严寒,一时间,没有那么多的御寒之物发放,每天都有气虚体弱者冻毙于街头。他们之前相信了传言,以为雍天子会接纳他们,所以这几日人心还算稳定。我们只要想办法断了他们的粮,再派人混入其中,以王子启、衍还有江湛等人的名义造谣恫吓
,难民必然生乱。”
王舒窈恍然道:“不错!殷受有东厂在手,一定会发现是江湛等人在暗中策划针对于他,那时必然抢先下手。这些人到时候走投无路,我们再出面招揽的话……”
公子考微笑道:“正是这个意思。顺势而为、借势而进、造势而起、乘势而上,如此,何事不可为?”
王舒窈钦佩地道:“公子大智大慧,舒窈佩服。”
公子考年逾五旬,于女色上并不热衷,但是有一个活色生香、气质出尘的妙龄美人儿钦佩言语,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飘飘然的。
公子考道:“舒窈仙子道法高深,这行间之计,最忌被人察觉是我们在暗中操纵,所以,我想请舒窈仙子主持其事,不知仙子意下如何?”
王舒窈欣然道:“好,这件事尽管交给我了,我一定做得滴水不漏,公子但请放心。”
公子考道:“有劳仙子,考还有一事想拜请仙子帮忙。”
“公子请讲。”
公子考肃然道:“很多事情,若不能事先与家父沟通,便不能做出决断。要趁乱把家父送回姬国,家父那边也得做好配合。所以,我必须得与家父见上一面。”
王舒窈眉头一皱,为难地道:“但凡有道行神通者潜入陈府,必定会被那只可恶的老鸑鷟察觉。凡人进出他当然不会在意,可凡夫俗子,又如何通过那些兵卒的门禁?”
公子考道:“这正是本公子想求助仙子的。仙子一手创建了鬼王宗,鬼修之法出神入化,却不知有没有可以让我入梦的道术?”王舒窈摇头道:“在鸑鷟神念笼罩之下想要入梦?神念甫一靠近,就要被他的紫凤天火烧个干净了。况且你一介凡人,不曾修过元神,魂魄若是离体,片刻功夫也就散了,
不可……咦?”
王舒窈突然一顿,两眼渐渐放出光来,道:“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行。”
公子考精神一振,忙道:“什么法子?”
王舒窈道:“一个小术而已,所以,之前竟被我忘记了。那就是,附体!”
公子考疑惑道:“附体?”
王舒窈颔首道:“不错!附体。如果能附身于陈府之人身上,自然可以出入陈府。”
公子考大喜,道:“着哇!此计可行!那就请仙子传我附体之法,我便伺机混入陈府,去见家父。”
王舒窈摇头道:“不妥,公子身为储君,岂可轻身冒险,不如选一侍卫,代你入陈府,去见令尊。”
公子考激动地道:“家父身陷囹圄,为人子者,安能坦然坐视。这件事,自该由考亲自担当。”
王舒窈听了不禁动容道:“公子至孝,令人钦佩。”
公子考面带微笑,心中却是激动的怦怦乱跳起来。
他已经五十多了,还要做多久的储君?他不想等了。
现在父侯被困在陈府,内外隔绝,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知道父侯当初毅然决定奉诏来京,本就做好了牺牲父侯自己、以谋万世基业的打算。
若非他的那班兄弟挤兑,他此刻早在姬国摄政,开始任由新人、提拔亲信、打造自己的班底了。
而今,姬侯不知外界动静,所以只有他亲自去见父侯,才方便让父侯相信现在外边的情形已危在旦夕,诱骗父亲放弃逃走的幻想,下密诏让他回国。
这些年来,他这个储君做得谨小慎微,从不敢培植个人班底,毕竟有一百多个兄弟虎视眈眈的,他哪敢有什么小动作?所以,去见父亲,他也只能亲力亲为。
但是,只要拿到父亲的密诏,他本就有大义名份在身,又有密诏,还有舒窈仙子相助,那他返回姬国,登基继位,便可顺理成章。
王舒窈说到就做,立即取出符纸,刺破纸尖,为他画符。王舒窈一边画符,一边道:“我给你画一道附体符,你肉体孱弱,灵魂也一样孱弱。修为高深的人,你难近其身,更难夺其魂魄。到时可注意选择孩童、老人、妇人、醉鬼
、病人等不够强壮者。
你不曾修过道术,也不懂附体之术,依附他人身体,魂魄难定,我再给你加一道拘魂术,将你魂魄,拘定在附体之人身上。你施法后第一次鸡鸣,就会魂魄离体。
所以,明日五更前,你一定要想办法离开陈府,回到你肉身藏储之处,待鸡鸣,魂魄回归自身。”
公子考从不曾有过离魂附体的经验,心中也自紧张,王舒窈说的话,他牢牢记在心里。等这道符画好,掌握了使用之法,公子考就换了一身装扮,穿一袭麻衣,右手一杆幡子,上写一个“相”字。左手摇一枚铜铃铛,肩上搭一个褡裢,桃木制的签筒和罗盘挂
在腰间,在两个樵夫打扮、担着捆柴禾的侍卫陪同下,便匆匆去了中京城。
公子考扮作一个江湖相师,混进了中京城,城中处处都有难民流动,一时也没人注意到他。
公子考到了陈府门前,逡巡一阵,不见有人出入,只有四个体魄强健的兵卒持戟而立。
公子考踌躇片刻,未敢上前,忽然看见一辆菜车推进了陈府旁的巷弄,公子考心中一动,马上对两个侍卫使一个眼色,便跟了上去。
那巷弄中是陈府的一个角门儿,因为这里阴冷,不见阳光,还有串堂风儿呼啸来去,所以倒是没有难民肯在这其中歇息。
公子考见那菜车停在了角门处,知道这是往陈府送菜的。定晴再一看,送菜的是一家三口,一个赶车的汉子,还有个妇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娃儿坐在车辕上。公子考心中一喜,顿时加快脚步走向前去,不料刚刚走出两三步,身后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唤道:“道友,请留步!”
第222章 百步穿……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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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考紧张地回转身,就见一个黑衣少年,背着一口快要及地的长剑,白净的小脸带着无比严肃的神情瞪着他。
公子考略显紧张,忙向随在那少年后面走进来的两个樵夫打扮的侍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妄动,这才满脸堆笑地问道:“不知足下唤住老夫所为何事呀?”
无名一脸不悦地道:“这儿是我家。”
“啊?小公子是说?”
“你怎么可以在此便溺。”
公子考忙陪笑道:“小公子误会了,老朽可不是来此方便的,老朽其实是……是……”
公子考虽见无名是个半大的孩子,可他这身打扮,却分明是个修道之人,既是修道之人,又岂可因为年纪便轻视了他?
尤其他竟称这陈府是他的家,敢把陈大夫府称为自己家,他和陈玄丘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陈玄丘是一个道术高手,曾经把姬国闹了一个天翻地覆,陈玄丘身边的人他又岂敢小觑?因此丝毫不敢把“附体”的念头打在他的身上。
公子考回身一指,发现那个卖菜的百姓已经敲开了院门,正跟两个走出来的家仆有说有笑。
而那妇人则已经跳下车,正要抱下她的孩子。
公子考暗中焦急,可眼前杵着这么一个小大人儿,却又不能施展附体术。
公子考道:“老夫是瞧那卖菜的农夫面相有些奇异,所以追上来,想向他指点迷津而已。”
无名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一听这话,忙道歉道:“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你了,实在对不住。”
公子考笑道:“不妨事,不客气。”
他抽空回眸看了一眼,见那两个家丁已经在打开院门,看样子是想让菜车驶进去,心中更是焦急。
无名忽然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两个樵夫打扮的侍卫连忙面壁而立,掀开长袍,一副想要方便的模样。
无名眉头一皱,喝道:“滚出去,不要在我家墙边便溺。”
两个侍卫扮的是樵夫,这等人物,是不敢得罪城里人的。听了这话,二人连忙抄起扁担,装作惶然逃了出去。
无名转身看向公子考,笑吟吟地道:“先生可是相师?”
公子考心中焦急,却还得应付道:“正是!”
无名道:“那太好了,卖菜的哪有钱给你,不如你帮我算算。我正打算去做一件事情,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去,也不知此去是吉是凶,不如你来帮我看看?”
无名说着,仰起白净的小脸儿。公子考恼怒他耽搁了自己大事,板着脸道:“不用看了,我观小公子印堂发黑,这件事一定平地波澜,百般不顺。你不要去了,否则一个不慎,便如龙陷深渊,恐有性命之
忧。”
无名听,念念有词地道:“平地波澜?不错不错,龙陷深渊?果然是天机啊,有道理,有道理。”
无名喃喃自语半晌,向公子考长长一揖,很有礼貌地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无名去也!”
无名说完,向公子考手中抛了一粒金豆子,转身就走。
无名到了大街上,把肩后的长剑向上扶了扶,心中暗想:“我发现的那线索,本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冒险一探,是以回来请示师兄,谁料师兄却不在家。
如今这相师说什么平地波澜、又说什么龙陷深渊,显然暗合其事。我若去查便有凶险?那岂非说明我查的方向是对的?”
无名在奉常寺里出出入入,靠着他的“被无视”天赋,他已经查过很多地方,今日无意中闯入一个秘阵,竟在秘阵的水潭边发现了鱼不惑的衣服和他的记事牌子。
无名在那附近探索了很久,始终不见鱼不惑,最后偶尔发现水下有异状。他潜入水下,发现那里似乎有一个漩涡,通向一个极秘密的空间。
无名不知那漩涡尽头情况,本想回来禀报师兄再说,却不想扑了个空,师兄不在家。如今这相师说他若去做这件事,必有凶险,那岂非说明这个水下漩涡的尽头,正有他要找的人?否则,没有鱼不惑的话,他一个人来来去去的,旁人都难以发现他,又怎
么可能有什么风险?
“夜长梦多啊,既已断定鱼不惑在那里,我这就去寻吧。”
无名从小被人无视,虽然他也明白这不怪别人,而是他天赋异禀,但失落感总是难免的。
有机会向自己在乎的人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是无名最为迫切的需切。
计议已定,他便迫不及待地向奉常寺赶去。
……
那角门儿打开,菜车便驶了进去,妇人抱着儿子跟在后边,那小男孩怀里还抱着一只白兔。
两个家仆关了角门儿,公子考想要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不禁懊恼得连连跺脚。
院子里,两个家丁吩咐道:“你那婆娘,就带着孩子在角门儿边上玩吧,不要到处乱走。我们带你男人去厨下卸了菜便送他回来。”
那婆娘答应了,见丈夫赶着骡车跟着两个家仆走远,想把儿子放下来,不料这一弯腰,正逗弄白兔的孩子没有抓牢,那白兔从他怀里蹭地一蹦,就跳到了地上。
小男孩大惊,赶紧想要去抓,兔子已经一蹿一蹿地跑开了。
小男孩大急,连忙喊母亲帮他捉兔子,可这院中亭台楼阁、地形复杂,那白兔又与白雪一色,往前一蹿,哪里还找得到,顿时大哭起来。
孩子母亲连忙劝道:“宝儿不哭,这是在贵人家里呢,别吵扰了贵人,回去后娘亲再给你找只小兔子养着。”
男孩扭着身子号啕:“我不,我不,我就要我的小白……”
公子考被无名一耽搁,错了机会,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将至巷口,两个樵夫模样的侍卫急急迎进来,拱手道:“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公子考道:“我们就在陈府旁边候着,我就不信找不到机会潜入……”
公子考说到这儿,声音忽然一顿。
这里已将出巷口,陈府墙根儿下有一个水道的出口,一尺见方,此时正有一只肥硕的兔子从那里边探出头来向外张望,看到公子考驻足望来,那兔子机警地一缩。
公子考眼珠一转,忽地记上心来。
这兔子的灵魂比之人族要弱了许多,若附身其上,岂非易如反掌?
化作一只白兔,在这白雪皑皑之中,想要潜入父侯幽禁之所,必然神不知,鬼不觉。纵有看护,也难发现我。
兔子不能人言却也不打紧,我到时写字就好了。不能说话,只能文字沟通,反而更方便我斟酌言辞,更容易瞒过父侯。
想到这里,公子考生怕那只白兔一转眼就跑了,赶紧取出符箓,吩咐两个侍卫道:“我要附身在这白兔身上,你们带了我的肉身,择地隐藏,明晨五更前,回此处相见。”
说罢,公子考一把撕碎符箓,只觉一股大力一推,将他推得向前一个踉跄,回头再看时,却见另一个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里,正要软软摔倒,两个侍卫上前扶住了他。
公子考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是灵体,甫一离开肉身,就觉寒风刺骨,似乎要把他的七魂六魄都吹散了。
公子考不敢怠慢,急忙向前一扑,身形再一震,随后就发现自己的视角已经变成了贴近地面处。
低头看看一对爪子,公子考确信自己已经附在那白兔身上,在他附体的一刹那,白兔本体脆弱的魂魄已经被他强力湮灭。
公子考吁了口气,抬头看看架住了他肉身的两个侍卫,一转身,就一蹦一跳地跑进了院子。
陈府校场上,一群家将练刀练枪、舞弄石锁,大冷的天儿,一个个袒露着膀子,却是热气腾腾。
他们是陈府的护院,但陈大夫出入却要奉常寺的神官保护,这事儿让陈府护院很受刺激,他们担心这么下去饭碗不保,是以习武更加刻苦。
妲己和娜扎送了无名出门,转身往回走,妲己纳罕地道:“好多天不见他人影儿,若非他突然跑回来,我都忘了主人还有个师弟。他这么急匆匆的,究竟在忙什么呀?”
娜扎不耐烦道:“我哪儿知道,旁人的事我才不理会。谁像你,什么事都想打听。”
妲己白了他一眼道:“我不就是想知道,你鬼鬼祟祟的在蚌屋里干什么吗?哼,还对我保密,神秘兮兮的。”
娜扎扮个鬼脸儿道:“诶!我还就不告诉你,急死你。”
二人斗着嘴,走到校场处,见一群武士练得火热,便站住脚步。妲己一双媚目溜溜儿地往那些男人健硕的肌肉上瞟了几眼,暗想:还是陈玄丘的体形好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肌肉结实,线条流畅。像这样一块块贲张着,鼓起来好
吓人,也太难看了。
众武士一见陈府第一美人儿看他们习武,顿时来了劲头,一个个动作更显夸张。
妲己看的是肉,娜扎却是认真看他们习武,只瞧了几眼,嘴角便不屑地翘了起来。
洪教头被妲己一双妙目睇着,顿时浑身是劲儿,正把一个石锁舞得上下翻飞,忽然看见娜扎撇着嘴脸,一脸的不以为害,心中顿时不悦。
洪教头故做失手,“哎哟”一声,近百斤重的大石锁便脱手飞出,铿地一声砸在娜扎身边。
饶是寒冬时节,冻土坚硬,也被他这一下砸出一个大坑,旁边的兵器架子都晃了一下,险些倒下。
“哎呀,壮士好大的力气……”
妲己掩着口吃吃一笑,洪教头听了顿时得意,便一下一下地鼓着他那比女人胸脯还高的胸大肌走过来,笑道:“一时失手,惊吓了女襟姑娘,还请恕罪。”
妲己娇声沥沥地道:“没关系,壮士神力,看着好威风呢。”
洪教头脸都红了,搓搓手道:“嘿嘿,不是洪某自夸,中京城里,洪某也算小有名气,陈府有我坐镇,什么宵小都不敢登门的。”
娜扎撇嘴道:“我都不敢这么吹牛,你倒胡吹大气。若真有胆量敢闯陈府的,只怕你们也拦他不住。”洪教头神色不善地道:“小公子身板儿这么单薄,可是听你口气,难不成还是真人不露相?呵呵,小公子,你莫吹大气,先举起……不,只要你能撼动我这口石锁,就算你
赢。”
娜扎瞟了一眼已经半砸进泥土的石锁,不屑地道:“这种蠢笨,卖傻力气么,谁要跟你比。”
众护院这时已经凑了过来,一听娜扎这话,便有人不服道:“小公子好大的口气,要不然,咱们俩比划比划?”
娜扎傲娇地摇了摇手指:“你不行,我收不住力,打伤了你,苏苏又要怪我。”
洪教头气笑了,他一伸手就从武器架上摘下一张弓来,道:“我这张弓,是两石的硬弓,等闲人拉不开它,小公子口气这么大,不如你来试试我这张弓如何?”娜扎傲然道:“才两石?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在陈唐关时,曾经拉开过一张至少三石的乾坤弓,只一箭射去,便射中了云上一只……大雕,那只雕,翼展过丈,被我一箭
就射落了尘埃。”
当初在陈唐关城头,娜扎一箭射落了摩诃萨化身的大雁,结果派士卒寻找时,被摩诃萨李代桃僵,换成了一只野鸡,这事儿一直令娜扎既纳罕又郁闷。
此时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当时的知情人,出于小小的虚荣心,那只“大雁”变的野鸡,在娜扎口中就变成了一只云中雕。
“哈哈哈,小公子,你能拉得开三石的弓?”
洪教头失笑,如果说原来还信他有几分本事,这时却只觉得他是胡吹大气了。
娜扎见他不屑,便起了好胜心,一把抢过洪教头手中的两石弓,道:“你不信么?叫你瞧瞧,就这软绵绵的弓,小爷我顺手开合,易如反掌。”
娜扎将那弓弦拉得跟弹棉花似的,看得洪教头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两石的弓,在场的护院武师中只有洪教头一个人拉得开,可他要开这两弓石,也要蓄力摒气,哪能像娜扎一般举重若轻,挥洒自如。
娜扎见惊住了他们,心中更加得意,右手一探,便从箭壶中抽出一枝箭来,认扣搭弦,傲娇说道:“,看我给你来个百步穿……”
娜扎拉了一个满弓,望天一指,受到鸑鷟之威的影响,哪有什么飞鸟敢在陈府上空飞翔?
娜扎又把箭头儿一压,寻摸着目标,忽地眼睛一亮,说道:“看我给你来个百步穿……兔!”
说着,娜扎一撒弓弦,绷地一声颤鸣,那箭如一道电光,嗖地一下就射了出去,直奔那只还没适应兔子的走路方式,正一蹦一蹿、努力前进的公子考。PS:两更近八千,求点赞、月票!
第223章 为卿洗手做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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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兔子提在了娜扎的手中。
这是菜老板的宝贝儿子养的宠物兔子,吃得极是肥硕,十多斤重。
一枝箭贯穿了肥兔子的身体,腰椎都折了,可见这一箭力道之猛。
娜扎举着兔子,得意洋洋。
洪教头见了这一箭之威、一箭之准,只能心悦诚服地拱手道:“小公子神箭,洪某佩服!”
娜扎哈哈一笑,把兔子抛给洪教头:“给你们加餐了!”
娜扎负起小手,傲娇地向后宅走去,妲己在后边悄悄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姑娘的“心月轮”厉害么?
可表面上,她却是一副见了血都腿软的乖乖女形象,袅袅地跟在娜扎后边,吸引了一路上所有雄性的目光,除了……那只公兔子。
肥硕的公兔奄奄一息,嘴角已经有血丝沁出来。
公子考的魂魄被拘在兔子体内无法离开,实际上他已经抹杀了兔子脆弱的魂魄,主宰了这具肉身,因此这具肉身受到的伤害,也就等于对他的伤害。
他感到了触及灵魂的痛楚,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步田地。
机关算尽,终不及机缘命运啊。
肥兔子被送进了厨房,送菜师傅刚走,否则他会认出来,这只肥兔子就是他儿子的宠物。
肥兔子被搁到了案板上,它想跳,但是跳不起来,一双渐渐抬不起来的眼睛,只能无力地注视着面前刺鼻的佐料、砰砰乱响的菜板、削切抹剁的菜刀,滋啦冒烟的油锅……
兔子想哭,但是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它颤抖着,用沾了自己血的一只爪子,艰难地想在案板上写字。
它不想这么死,就算死,至少也要让人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它竭尽全力,颤抖着,一下一下的,好不容易才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吾”字,它想歇息一下,然后再继续写字,这时却觉身子一轻,被人抓了起来。
“啧!
杨府的大厨程大胖子一把提起了肥兔子,欣赏地道:“好肥的兔子,剥了吧。”
程大胖子一甩手,把兔子扔给了自己的小徒弟,小徒弟利落地把肥兔子往菜板上一按,“呼”地一下,一记木槌就敲到了兔子的脑袋上。
公子考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程大胖子抓过肩头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忽然注意到了案板上的血迹。
程大胖子看了看,忽然一惊,急叫道:“住手!不要……”
程大胖子扭头一看,小徒弟干活很麻利,一条兔子后腿钩挂在柱子上,倒吊着,他已经完成了放血的过程,正用力往下扒着皮。
听到师父的话,小徒弟茫然地向他看看。
小徒弟以为自己的活儿干得不利落,可是看看那只肥兔子,不就是需要注意膀胱和胆么?
膀胱要是破了,这只兔子就别想吃了,整个兔子煮出来都是臊的。胆要是破了,那肉煮出来全是苦的。
兔肉几乎没有自己的味道,和什么肉一起煮就是什么味儿,所以很容易受到不好的气味熏染。
可是……我扒得很利索啊,尿泡没破,胆也没破……
小徒弟心虚地问道:“师父,我这活儿,哪儿干的不对么?”
程大胖子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忐忑:“我们……杀了一只会写字的兔子!”
小徒弟呆滞地道:“啊?”
顺着程大胖子的目光,小徒弟看看案板上的血字:“这是字啊?”
程大胖子识得几个大字,他这小徒弟却是一字不识。
程大胖子忧伤地摇了摇头:“这是一只有灵性的兔子啊,我们不该杀的!”
小徒弟看看两手血,呆呆地道:“那……我现在怎么办啊师父?”
程大胖子道:“已经杀了,还能怎么样啊,我就是觉得不吉利,可也不能糟蹋了肉啊。”
程大胖子想想,一拍脑门儿:“虽说兔子不属“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儿,但是既然有了灵性,咱不能吃。你再宰只鸡,和兔子一块儿炖喽,给姬侯送去吧。”
“好嘞师父!”
小徒弟懵懂,哪管那些,师父有了解决方案就好,于是,小徒弟开开心心继地给兔子开膛破肚。
倒挂的兔子,一双死不瞑目的呆滞的眼睛。
随着肉身彻底崩坏,被拘在肉身中的魂魄,也烟消云散了。
死的不明不白,
死的无声无息。
……
回转府邸时,陈玄丘骑在马上,才发觉自己有些疲乏了。
这一夜他可没有休息好,不……对他来说,不是一天一夜,而是一年啊。
他在这一方大千世界中,每隔个把时辰,就要进入葫中小千世界一次。
而在葫芦小千世界,却是一日一年。
这一年里,他翻地、播种、压土、施肥、浇水……
想到这里,陈玄丘忽然一怔,这些是他做的么?他只是……看着吉祥在忙活而已。
真把人家吉祥姑娘当成他的小女仆了呀?
那可是一方世界意志,他也就是因缘巧合,进入了那一方世界,并且取得了“世界之心”的控制权。
如果他是那一方世界的本土生灵,在世界意志面前,啥也不是!
回到府中,看到无所事事描眉画眼的“子襟姑娘”,陈玄丘的内疚更强烈了。
这才是他的小女仆啊,可她干啥了?一天天的就会卖萌,啥也不是!
于是,陈玄丘决定,为吉祥做一件事。
陈大老爷去厨房了。
陈大老爷系上了围裙,他要亲自做饭。
消息传开,阖府震动,就连被幽禁在客舍的姬侯都听说了。
听说的时候,姬侯正在啃着兔子肉,听到这个消息,姬侯努力吞咽着口中的兔子肉,疑惑地想:“他去厨下做饭了?堂堂上大夫,他这个举动,究竟有何深意呢?”
南子一双杏眼却是瞪得圆圆的:“他会做饭?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做饭?”
男人和女人的关注点,似乎永远都有偏差。
……
妲己和娜扎都跑去厨房看热闹了。
陈玄丘自从下了青萍山,就再没下过厨,这还是他下山以来做的第一顿饭。
外边虽是难民如潮,可上大夫府仍是供给周全,尤其是将近年节,储备丰富。
陈玄丘精心挑选了几样食材,想了想《造化不死经》中的菜谱,决定做几道清淡的菜肴和甜品糕点,都选色香味俱佳的制作。
这就算是,他犒劳“农民工”小吉祥的心意吧。
妲己看着那已经做好的一道漂亮的点心,两眼发亮,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惊叹地道:“主人会做美食呐,你好厉害!”
陈玄丘睇了她一眼,道:“你不会么?”
妲己咽了口唾沫,赶紧摇摇头。
陈玄丘一边做菜,一边笑道:“我还以为除了插花和设计小屋,烹饪女红一类的活儿你也擅长呢。”
妲己摇摇头道:“人家没机会学嘛,要是有机会学,一定比主人还厉害。”
妲己说着,一巴掌拍掉了娜扎悄悄伸过去的手,嗔道:“等做好了一起吃。”
陈玄丘又睨了他们一眼,特意多做了一些,等到几样小菜和糕点做完,便道:“喏,这些你们尝尝吧。”
娜扎欢呼一声,就扑向案板上的点心和菜肴。
妲己看着陈玄丘一样样放进食盒的菜肴和点心,却是狐疑心起,问道:“主人装了食盒的,是要给谁吃呀?”
“哈哈,不可说,不能说,这是秘密。”陈玄丘笑吟吟地回了一句,便提着食盒便走了出去。
娜扎连筷子都不用了,双手齐上,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眉飞色舞、含含糊糊地道:“好吃,好吃,你快来啊,苏苏做的菜真是好好吃。”
妲己跺了跺脚,却是跟着陈玄丘跑了出去。
陈玄丘提着食盒,飞快地来到后宅,钻进那只蚌屋,从里面把蚌壳关好,便从腰间取下了他的紫皮葫芦。
妲己袅袅地站在湖畔,看着悄然合拢的蚌壳。
“主人神秘兮兮的,一定是把好吃的偷偷送去给一个女孩子。”一想到这,妲己就觉得胃里泛酸,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第224章 唯你是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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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野土原上,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腰身。随着微风,一起一伏地荡漾着一片片金黄的颜色,好像翻腾着的金色波浪。
水稻略有不同,它从光秃秃的再到绿油油的,直至一片金黄,如同所有生命成长的轨迹。
空气里弥散着成熟的稻香,那水稻却依旧娉婷地立着,只有风拂来时才会轻轻一欠身,然后依旧挺直它纤秀的腰杆儿。
吉祥漫步在田间垄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山野间的花草树木再如何美丽,她也只是欣赏。而经由她自己的双手亲自种植出来的,感觉便截然不同。
她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又一茬稻米和谷子成熟了。
陈玄丘说,这里长出的稻米和谷子个儿大粒圆,外他那个世界要强好多,这让吉祥倍感自豪。
不过,收割她可不擅长,她总不能调动一阵狂风,把这成熟的种子吹得到处都是,收割这活儿一向是由陈玄丘负责的。
他能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巨大,他说那叫什么“法天象地”。
他还说,只有在这个世界,他才能施展出这样的神通。要是回了他的那个世界,还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才有一线可能掌握如此本领。
当他施展“法天象地”的时候,很快就可以收割一亩稻米。那双大手只一搓,她在旁边再使一缕风吹去,落在地上的粮食便层次分明了。
吉祥很喜欢和他一起收成的默契与配合。
她只有这样一个可以相伴、可以交谈的生灵,两个人一起做事的感觉,特别温馨。
“这一拨粮食又成熟了呢,他该回来了吧?”
吉祥想着便仰头看去,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看到一道人影从空中飞来。
他现在对于进入葫中世界,经验已经很娴熟了。在进入葫中世界的时候,他可以很自然地收敛自己的气息,不会给这一方世界造成异常波动。
吉祥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向空中的他开心地招了招手。
陈玄丘落下来了,一到这个世界,他就受制于这个世界的时间范畴,所以收割也不急在一时。
垄边大树下、小溪旁,陈玄丘献宝儿似的取出了他精心制作的点心和菜肴。
他折了两截树枝,试着教吉祥用筷子,片刻功夫,她就运用自如了。
挟一口糕点送进嘴巴,吉祥立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从没吃过这样的美味,简直……连舌头都要化了。
“喜欢吃么?这是我亲手做的,你要喜欢,我下次来时,再给你带一些。”
“嗯嗯嗯,要要要!”吉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噎得直打嗝儿,害她窘得脸庞上像燃起了火烧云。
陈玄丘忍笑用陶罐儿打了清澈的溪水回来,给她倒了一碗:“你在树下慢慢吃,我去收粮食。”
孙玄丘走远了些,摇身一变,化身百丈。一把早就做好的巨大无朋的镰刀贴着地面呼地一扫,几乎便是半亩的庄稼齐刷刷地倒在地上。
当他收割了一大片庄稼,再拿过一口巨大无比的钉耙,在地上轻轻一勾一爬,没几下,就把收割好的庄稼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后他就迈开大步走到远山里去,从山中采一片吸收了天地灵气,变得庞大无比的芭蕉叶,叶子往地上一铺,再抓过只大捧至少就有千百斤的庄稼,用双掌用力一搓……
吉祥没有离开树下,她满足地摸着撑得微微鼓起的小肚子,鼓起香腮,冲着陈玄丘轻轻吹出一口气儿。
微风徐徐吹过,陈玄丘巨掌搓磨下的稻米,份量最重的稻米便纷纷落到了芭蕉叶上,其他杂质如稻壳、草叶、灰尘则按照轻重,依次分离,飘开了去……吉祥从没尝试过享用美食后那种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她倚着树,喝一口甘甜清冽的泉水,不时吹一口气儿,看着陈玄丘在田间忙碌,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无
限美好。
我看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面前那个纵然身高百丈,却仍不失俊美的身影,渐渐映在了她波澜荡漾的心田上。
……
王舒窈的任务完成的很顺利。
她晚上悄悄潜进储放赈粮的粮仓,烧毁了数十万斤粮食,这些粮食足足可以支撑城中数十万难民度过三日。
然后她便带领姬国密探混入难民中,开始满城散布消息。
听说了么?雍天子根本没想过接纳难民。放咱们入关,只是为了削弱东夷叛军的征兵之源。
听说了么?大雍的赈粮,顶多够支撑大家用十五天的,现在他们不小心烧了一座,剩下的粮食连十天都供应不了啦。
听说了么?雍天子召开廷议,正考虑把难民都赶出城去呢,要任我等自生生灭。这真要是被赶出城,咱们都要冻饿而死,谁也别想活啦。
听说了么?王子启和王子衍建议号召公卿大夫各大家族,分散收揽难民,可是雍天子与两位王兄一向不合,担心壮大了他们的力量,已经严辞拒绝了。
这就是满城公卿没有一户收容难民的原因!这是要逼我们去死啊!
各种各样的消息,充斥在大街小巷。
消息一经传开,立时便有人自动添油加醋继续传播。
中京城里各种谣言纷飞,人心浮动,渐有骚乱之势。
王舒窈带着这队人马十分机警,他们只传出第一拨谣言,便悄然隐遁了。
王子启和王子衍等人派出来煽动难民的人,本就负责造谣,听了这些消息顿时如获至宝。
他们只知道这消息不利于雍天子,立时加以利用,主动传播起来,谣言内容更加不堪。东辑事厂嗅到了味道,一个个番子立即像猎犬似的冲进了难民队伍,他们看到了那些上窜下跳、传谣传得不亦乐乎的探子,循着他们的踪迹,很快就查到了他们的幕后主
使。
人家牵驴他拔蹶的两位王子殿下,正拔得兴高采烈,浑然不知大难临头。
功成身退的王舒窈回到朝阳山不久,却也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公子考回来了,但回来的只是一具冻僵的躯壳。
公子考的两个侍卫,头天晚上包下了酒楼的一个单间,陪着一具没有气息的肉体待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两个侍卫就架着公子考的肉身出了酒店,摇摇晃晃的,仿佛是宿醉的酒鬼,悄悄回到了那条巷弄。
然而,他们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清晨的严寒把公子考的肉身冻得像是年三十晚上,在屋檐下挂了一宿的冻猪肉,梆硬梆硬的,也没看到那只白又白的大白兔出现。
街上行人渐渐多了,两个侍卫察觉不妙,赶紧弄了辆运马桶的车来,把公子考藏在马桶下边,身上盖了层稻草,运出了中京城。
回到朝阳峰洞窟中,硬梆梆地矗在那里的,是一具有味道的尸体。
王舒窈用秘法一探,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扭过头,看着四周侍卫们期盼的目光,艰涩地说道:“公子考……死了。”
“什么?你胡说!公子怎么会死?”
“妖女,一定是你害死我们公子的。”
“我们杀了她,替公子报仇!”
众侍卫又惊又怒,纷纷拔剑逼上。王舒窈听了也是无名火起,尖声叫道:“老娘早说过,这法子极其危险,是他自己执意要去,怪老娘什么?我好心助你姬国成事,你们这些狗东西,竟敢对我出剑。来吧,
我看谁敢动手,剁了他的狗爪子!”两下里正僵持不下,一阵衣袂破空声传来,一道蝙蝠状的黑影凌空飞至,空中传来一阵朗朗笑声:“哈哈哈哈……你们干的着实不错!中京大乱在即,依老夫之见,可以准
备行动了!”
话音一落,黑衣蒙面人稳稳地落在地上。
众侍卫因为公子考之死,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了,立时便有一半侍卫挺剑反刺,将他围了起来。
黑衣人诧声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认得老夫了么……”
他目光一转,看到僵立在洞窟中的公子考的尸体,顿时身形一震,骇然道:“公子考这是怎么了?”PS:求点赞、月票!
第225章 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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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舒窈把公子考的事说了一遍,担心地道:“会不会……公子一入陈府,就被人发现了?”
蒙面人冷冷地道:“不可能。如果他被发现了,那么,你们现在就不可能还安然无恙,早被雍天子的人堵在这洞窟之中,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王舒窈松了口气,却又黛眉深锁道:“虽然如此,可公子考已死,谁来主持大局?”
蒙面人道:“机会稍纵即逝,如今只有老夫主持其事了。”
姬国密谍侍卫长冷冷地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么?王姑娘,还有这位不敢见人的好汉,我姬国之事,什么时候由着你们做主了?”
蒙面人冷冷看向他,道:“你是侍卫长?”
那人一横手中长剑,沉声道:“正是,又如何?”
蒙面人缓缓扬起右手,立时就有几名姬国侍卫同时挺剑逼上。
却不料,在蒙面人掌心,却亮出一块牌子。
那是一块翠玉制成的牌子,上边有繁复的纹饰。
蒙面人道:“你们出行之时,贵国国相姜飞熊,应该也交给你一块牌子吧?”
那侍卫长吃了一惊,讶然看看蒙面人,自怀中取出一块似乎看不出什么区别的玉牌。
玉牌一出,在掌心中顿时发出清蒙蒙的光明,立时有一股莫名的吸力涌来。
两块玉牌同时从二人掌心飞出,咔地一声在空中合作一团,登时清光大盛,自合体的玉牌中射下一道锥状光束,姜飞熊仙风道骨的模样自其中缓缓出现。
众侍卫大惊,侍卫长失声叫道:“国相?”
光束中,姜飞熊轻抚长须,神情郁然。
他幽幽一声长叹,道:“玉牌合璧,老夫现身。想来,长公子已然逝去了。”光束中,他微微仰起头,眉宇间一片萧索:“临行前,老夫占卜吉凶,已然预料到,长公子此行,恐有杀身大祸。可,这是他的命,命数,不可违。若能安然度过,便是无
上前程。可惜,他还是失败了。”
光束中,他又看向前方,对着侍卫长道:“若长公子过世,群龙无首。持此合璧玉牌者,便如本国相亲临,尔等务必听他号令,齐心协力救出国君,回转姬国。”说完,光束中的姜飞熊又向蒙面人长长一揖,道:“中京之事,就拜托道兄了。姬侯不归,为人子者,安能置生父于死地?大业,亦必难行。故,烦请道兄,务必救回姬侯
。”
这句话说完,那束光影缓缓消失,两块玉牌失去力量,往地上一落,“啪”地一声,摔成碎片。
蒙面人道:“现在,你们可愿意听从老夫调遣了么?”
那侍卫长左右看看,深吸一口气,拄剑单膝跪下,沉声道:“愿听前辈调遣,救我国君归去!”
蒙面人点了点头,道:“大雍君臣龉龃,致有百万难民入京,这是绝好的机会。姬国若从容筹备,尚需两三年光景,才宜起兵。
可雍天子已然有所察觉,虽有姬侯以身为质,使雍天子不好发作,可姬国是否还有时间准备,亦难预料。我们可以利用这乱民,利用大雍君臣不谐,提前起事。”
王舒窈道:“可前提是,姬侯必须安然脱险,否则,姬国无论何人摄政,安敢置君父于死地?”
蒙面人道:“这是自然,所以老夫以为,可以三管齐下,以救姬侯。”
侍卫长道:“具体如何行动?”
蒙面人道:“煽动难民,反了中京。调动难民在全城引起战乱,还可以引乱民吃大户抢豪门,冲击陈玄丘的府邸,制造混乱。此其一!”
王舒窈道:“其二呢?”蒙面人道:“你那祸水东引之计甚妙,老夫已经注意到了。东辑事厂安有察觉不到的道理?想必他们现在已经有所行动,参与煽动难民的王子启、王子衍等人必然惶恐不安
,唯恐大祸临头。
所以,我们可以再加一把火,诱他们反了殷受,只要他们起兵攻打王宫,发动宫变篡位,镇守陈府的鸑鷟回不回防呢?我们攻打陈府,救出姬侯,便又多了一重把握。”
侍卫长恍然道:“以难民制造混乱,以殷受调虎离山?”
蒙面人道:“不错!难民反得成最好,反不成也无所谓,反正大乱既生,雍国便是元气大伤。
王子启和王子衍攻打王宫,成功了最好,不成也无所谓。无论是篡位成功,还是殷受挫败叛逆,一场清洗,在所难免,雍国的内乱,余波必然久久不平。
我们唯一要确保完成的任务,只有一样:救出姬侯!”
王舒窈沉声道:“此计似乎可行。”
蒙面人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你以为老夫只是一人么?届时,我自会调动人马,配合你们行动,所以老夫对救出姬侯,有十分把握!”
一群侍卫听了,激动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蒙面人目光一转,看到僵硬地矗在那儿的公子考,不由叹息一声,道:“先去山间伐木,做一具薄棺,盛敛了长公子吧。详细行动计划,我们再作斟酌。”
侍卫长看到僵立在石壁边的公子考,心中也是一惨,便对王舒窈拱手道:“舒窈仙子精通灵魂之术,真就不能……唤回我家长公子么?”
王舒窈苦笑一声,道:“鸡鸣时分他若归来,可活。如今命火已灭,长公子……便再也没有还魂的机会了。他此时,已魂归地府……”
……
极北癸地,有一座巨大无比的山,山高两千六百里,周回三万里,此山名曰罗丰山。
山上有六座周回有千里方圆的宏伟宫殿,是为六天鬼神之宫。
这里,就是酆都北阴大魔王的宫殿。
而地府中枢的阴神,亦在此处分配有宫殿,负责处理阴曹事务。
在罗丰山的山脚下,亦有一处处宫殿,其中有一处被彼岸花环绕着的华丽宫殿,便是调任中枢后的白七爷的住处。
白无常此时正在发脾气,几案上的凤冠霞帔、珠玉首饰红盖头等,被她抓起来就扔,扔得到处都是。
几个阴司鬼差忙不迭地跑东跑西,一一捡回来再放回几案上。
白七爷想了想,气不过,又抓起缀了明珠的红盖头丢了出去。
蒲儿在一旁安慰道:“七爷,你别生气了嘛,人家是阎君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好像……做你的夫群也不差嘛。”
“他不差那你嫁吧!”
七音染瞪着一双天生妖娆的桃花眼,嗔怪地道:“他有什么了不起啦,不就是鬼祖吗?”
蒲儿讶然道:“鬼祖还不算了不起么?”
蒲儿侍候七音染有段时间了,在这儿再不比当初孤苦的生活,元神滋润圆满,形象也好看起来,白净的面皮、杏眼桃腮,就像一棵水灵灵的小白菜。
白七爷不屑地撇嘴道:“当初天地初生,万物生灵涌现。既是生灵,便有生死。人族里呢,他阎摩是第一个死的。
第一诶,就因为占了个第一,他就成了鬼祖,然后就被北阴大魔王任命为地府第一任冥王了。你说好不好笑?死的早就有功啊他!”
这时,一名鬼差进来,怯怯地道:“七爷,有一阴魂,名曰周考,现在堂下……”
白无常抓起几案上的红绣鞋就丢了过去:“滚,没看见小爷我不高兴啊,这时候死过来的,都是没眼力件儿的东西,先把他打入肉酱地狱,用巨碾碾上他三千匝再说。”
“是是是!”那鬼差抱着脑袋逃了出去。
七音染愤愤地往座位上一倒,两条赤裸的悠长腿往桌上一摔,叠架起来,烦躁地颤悠着。
那大腿上吹弹得破的肌肤粉光致致,一晃一晃的煞是诱人。
七音染碎碎念道:“我早该想到,他调我回来就没安好心!都追了我几百年了,怎么就不死心呢?我要喜欢你不早答应你了?没眼力件儿的东西!”
七音染忽然一收大长腿,烦恼地抱起脑袋:“哎呀,究竟怎么办才好啊?老娘躲去西天了都不行,老娘都装着喜欢女人了还是不行,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啊?”
蒲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七爷,你……好像用错法子了。”
七音染放下手,诧异地看向蒲儿:“法子用错了?怎么用错了?”蒲儿想了想,道:“我在人间时,在大户人家为奴,发现那些大户人家吧,其实呢,那女人是不太在乎喜欢的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男人也不太在乎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女人
在一起。”
七音染一脸茫然:“嗯?”
蒲儿道:“也就是说,七爷你装作喜欢女人,其实阎君大人是不太在乎的。你若是和男的夹缠不清,他才会生出厌弃之意呢。”
七音染惊奇地道:“有这回事?那我现在赶紧喜欢个男人,还来得及么?”
七音染说着,一双眼睛已经在满堂的鬼差身上打起转来。吓得众鬼差下巴都快插进胸里去了,谁敢和阎君大人抢女人?
蒲儿苦着脸道:“恐怕来不及了,阎君大人的花轿都快到殿门口了。”
白七爷的脾气又来了,“啪”地一拍桌子:“不行,小爷我是何等人物,若是被逼从了他,以后我还有脸见人么?惹不起他,我躲得起。”
蒲儿见七音染跳起来,寻摸东西要走,不禁紧张道:“七爷,你要去哪?”
七音染奸笑道:“阎摩是阴身,又是冥主,不能现身阳世。我可不同,我是肉身成神,回了阳间,一样过活。阴间我惹不起他,我躲到阳间去。”
蒲儿惊慌道:“啊?七爷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七音染已经把小包袱打好了,拍拍蒲儿的肩膀道:“你放心,他堂堂阎君,不会难为你的,你就住在我这无常殿里好了,我又不是一去不归,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七音染说完,背起小包袱,迈开一双大长腿,嗖地一下就从后门儿跑掉了。只留下蒲儿和一众小鬼站在那儿,一头黑线。
这时,前门儿闯进一个鬼差,惊慌地道:“七爷,七爷,七爷呢?阎君大人的花轿,已经到了殿前了!”
蒲儿一听,焦急地道:“七音姐姐才刚走,这要被发现,会被抓回来的。”
蒲儿急的团团乱转,忽然看见几案上的凤冠霞帔,顿时计上心来,跺跺脚道:“快,你们帮我穿戴起来。”
众鬼差惊道:“蒲儿姑娘,你要干什么?欺骗阎君,是要诛魂戮魄永不超生的啊。”蒲儿毅然道:“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对我最好,阳间玄丘哥哥,阴间七音姐姐。蒲儿有恩必报,若能为七音姐姐拖延些时间离开,纵然魂飞魄散,我又何惧?快,马上帮我穿戴起来!”
第226章 七尺青竿一丈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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蜚蠊侍立在殿上,静静地等候着书房中的殷受做出决断。
他不确定殷受会如何决定,这一次不比上一次针对杨东彬杨大夫,这一次牵扯的人物之广,职阶之高,恐怕天子也会心生忌惮吧?
人,他已经查出来了,如果天子不想动手,那么他就下场堪忧了。
蜚蠊此来,算是赌上了性命前程。
但他不能不来,他家祖上也是极荣耀的,可是累世下来,渐趋没落。
这一次,他抱上了新王的大腿,死死拉住废奴的大旗不放,这才有了机会重振门楣。
他没有退路,只能跟在大王身后……不!是冲在大王前面,为他摇旗呐喊,甘当先锋。
今日上殿之前,他已把两个幼子恶来和季胜送走,并且支开了马潇和沈洄,把查索王子启、王子衍、上大夫江湛等人的事,全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御书房里,殷受袒怀而坐,安婷软软地偎在他的怀里,耳鬓厮磨,看似香艳。
但旖旎的只是美人儿半裎的玉体,两人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严肃。
安婷手里拿着蜚蠊的奏章,殷受在她耳边道:“如何,你看蜚蠊这份奏章所列人物……”
安婷冷笑:“果不其然,我就猜到是这些人,如今蜚蠊却是抓到了实据。”
殷受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安婷咬牙道:“这是蓄谋叛乱!杀!都杀了!大王可命孔总兵紧守宫门,调二三四师入京平叛,奏章上所列人家,尽数抓了,首恶斩首!”
殷受吃惊地道:“这样……动静太大了吧?更何况,这里边还有寡人的两位王兄。”安婷扭转娇躯,对殷受道:“大王,正因为他们是大王的兄长,却还蓄意挑唆难民生乱,这才尤其的可恨,也尤其的可怕。大王念他们是手足,他们可曾念着大王是兄弟?
”
殷受纠结半晌,道:“这……我还是问问陈大夫的意见吧。”
安婷恨恨地搡了殷受一把,嗔道:“问去,问去,问了人家你又不听,陈大夫杀伐果断,一定和人家意见一致。”
安婷背转了身去,心中只想,人家使尽浑身解数侍候他,在他心中,终是陈玄丘更重几分。
难不成真是个三扁不如一圆?那我要不要……嗯……
殷受立即使心腹持其亲笔密信,夹了蜚蠊的秘奏去了一趟陈府,很快,陈玄丘的回信便到了。
殷受展开书信,安婷好奇,也凑过来看。
就见信上墨迹淋漓:“只抄江湛一家,江湛当街诛杀!”
安婷看了,恨恨地扭转身去:“想不到陈大夫也是个优柔寡断的,真轮到王室亲族,他也怯了,不是男子汉。”
殷受却是眉开眼笑:“还是陈大夫知道寡人心意,不错不错,只杀江湛一人,敲打敲打两位王兄,叫他们以后安份些就好。就这么办,寡人这就去分派蜚蠊行事!”
……
陈府,书房里面。
娜扎跪坐在陈玄丘对面,拿着一个笔筒无聊地滚来滚去。
陈玄丘跪坐在对面,拿着蜚蠊的密奏,反复思忖着。
娜扎玩得无聊了,毫无形象地瘫坐下来,大张着双腿,一手撑着席子,一手捶了捶后腰:“苏苏,你要想事情,就想你的事情,把我叫来,究竟做什么呀?”
陈玄丘醒过神儿来,道:“哦?反复推敲之下,能想到的,也都想到了,接下来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也没什么好想的了,我找你来,还真有事情让你去做。”
娜扎正活动着有些发麻的腿,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道:“什么事?”
陈玄丘道:“令尊这两日就要来中京了。”
“啊?他来干什么?”
娜扎立时瞪圆了眼睛,这父子俩的感觉,分开这么久了,他一点不想念,看来还讨厌的很。
陈玄丘摇摇头,道:“高升了呗,以后,令尊就要常驻中京了。”
娜扎小脸一垮,顿时有种好日子到头的感觉。
一想到那个便宜老爹念叨的他脑瓜仁疼的场面,她就心有余悸。
娜扎涎着脸儿道:“苏苏啊,你有没有想去别处走走的打算啊。我听说,南方沼泽水乡,有种种奇异生物,我们去见识见识呀?”
陈玄丘道:“我还真想出京走走,不过,我要去东方,一时却没有去南疆的打算。”
娜扎大喜:“真的呀?东方也行,管它东南西北,只要出京就成。咱们什么时候走,我去收拾东西。”
陈玄丘道:“你急什么,还得一段时间。另外,带不带你走,还要看你表现,看你听不听话,做事利落于否。”
娜扎忙不迭道:“听话听话,我最听话了,苏苏有什么事要我做,你尽管吩咐。”
陈玄丘的脸色凝重下来,道:“娜扎,中京城里,恐生大乱。”
娜扎疑惑地道:“你说启和衍他们做的勾当啊?那你刚刚回信,还要大王只杀江湛一人。”
陈玄丘微微一笑,道:“启和衍是大王的胞兄,如果没有滔天大罪,抓了,也杀不了他们,早晚还是祸害,所以,我得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的错,犯得更大一些。”
娜扎恍然道:“原来如此,就跟我有时候犯了小错,我爹看见了也不说,等我犯了大错,他就一股脑儿搬出来数落,跟我一起算总帐一样,嘿嘿,苏苏你好奸诈!”陈玄丘抽了抽嘴角,道:“难民之乱,我不担心。若是启、衍等人有所举动,我也不担心。姬侯在此,他的部下一定不死心,想救他出去。可这里是大雍的中京,姬国的势
力,来不了太多,我还是不担心。”
娜扎不耐烦道:“那苏苏担心什么?”
陈玄丘的眼神深沉了一些:“我担心子襟。”
娜扎一愣,马上兴奋地爬了起来:“她是内间,对不对?哼哼,我就知道她不是好人。一个内间你怕什么,她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来。”
陈玄丘道:“既有内间,说明就有派内间进来的人。内间就一定有在外边呼应她的人。”
娜扎想了想,一拍额头,道:“有道理!”
陈玄丘道:“这几天,我想请你帮我盯着子襟。”
陈玄丘说到这里,忽然一个恍惚,隐约有个印象,似乎类似的事情曾经发生过,他曾经想要什么人去找什么人?
但仔细想想,刚刚就是一线灵光,一时却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事,陈玄丘只好作罢。
娜扎兴奋地道:“没问题,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
娜扎摩拳擦掌:“真要叫我发现她是内间,嘿嘿,小爷我可是不怕辣手摧花的,我的乾坤圈儿砸下去,就敲碎她的脑壳。”陈玄丘一听,赶紧道:“不不不,我叫你盯着她,是要防止她与外界联系,或者做下什么错事。如果她反抗,你就制住她,你不是有浑天绫么?绑了她来见我,绝对绝对不
要伤她!”娜扎一听,心里顿时就酸了。本来我还不想杀她的,你这么说,我偏要杀。不然,苏苏就会被小妖精迷住,变成一个大昏君……变成一个昏大夫的!”
第227章 南山可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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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撒、圆帽、白帮官靴,这是陈玄丘为东辑事厂设计的制服。
这样一群衣冠鲜明的番子冲击江湛江大夫府时,公卿为之骇然。
江湛和杨东彬还是颇有区别的,杨东彬虽然也是上大夫,但其封地在大雍内陆,受到朝廷节制甚多。
谁也没想过,雍天子对江湛竟悍然下手,因为江家的封邑在东面,毗邻东夷部落,拥有极大的自主权,相当于半个诸侯。
雍天子对江湛下此毒手,就不怕江家反了,投向东夷一方?
一旦江家反了,放开防线,引东夷入关,东方之患就要进入大雍腹地了!
很显然,雍天子不怕!
年轻的君主在这一点上,一般都强于年老的君主。
他们的棱角还没有被磨平,他们是有脾气的。
江家的家将门客拼死反击,想救江湛逃出中京。
东辑事厂与之死战,双方死伤惨重。
最终,江湛还是落到了东厂手中。
于是,他直接被拉上街头,寸磔而死。
“磔”本来不是用于人的,原本是杀牲以祭神,把祭牲肢解。
肢解牺牲,就叫“磔”,江家的反抗激怒了东厂,蜚蠊便下令,将其当街寸磔。
相打无好手,本来殷受下令只杀江湛一人,可江家反抗激烈,东辑事厂不以武力见长,死伤不小。
东厂番子激愤之中,纵有些活捉了的江家人,也被他们籍口反抗,当场格杀。
因而,江家最后竟落得个血屠满门的下场,真正活下来的江家人都是几岁以下的孩子,因为实在没办法编排他们一个反抗的罪名,这才得以活命。
陈玄丘的敲山震虎之计发生了效果,王子启和王子衍,乃至一些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鼓噪的铁杆儿,个个惊慌不已。
江家受到了这样的严惩,他们不相信天子会放过他们,只以为这是朝廷还没查到其他人参与煽动难民的证据。
可是,既然江家伏诛,继续追查下去,用不了多久,一定能把他们揪出来,那时又该如何?
王子衍沉不住气了,找到大哥王子启商议良久,也拿不出个主意。
这两位蔫儿坏,背后使坏下绊子很有一套,叫他俩公开站出来,却实在缺乏勇气。
这时候,一个清丽绝尘的女子出现了。
虽是潜入王子启的府邸,她却未着劲装,一袭曲裾深衣,高贵典雅大方。
冰肌玉骨,姿容清丽,裙裾裁剪得体,三绕的曲裾深衣把她姣好迷人的体态巧妙地衬托出来,曲线曼妙无伦。
王子启和王子衍都是拥有过很多美女的男人,见了这样风情的美人儿,仍然不禁神旌摇荡。
王舒窈何等人物,自然一眼看出两人的色授魂销,心中暗生鄙夷:这两个废物,一见美人儿便把持不住了,这一点上,较之姬侯和公子考还差了许多。
但是,今日有为而来,王舒窈自然不会把她心中的鄙夷暴露出来,而是浅浅含笑,表明来意:“两位王子已大祸临头了,你们还未察觉么?”
王子衍惊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王舒窈道:“天子未经审判,直接当街宣告罪名,斩了江湛,甚至丝毫不顾忌消息传至东方,引起江氏哗变,可见他杀心已起。如今只待查到证据,屠刀便将斩到两位王子
头上。”
王舒窈嫣然道:“我主如今被困于陈玄丘府上,我姬国已有大批高手云集于中京,想救出国君。长公子考,亲自赶到了中京城,现在正在暗中筹谋其事。
我姬国,只想救得国君安全返回,可是有雍天子在,国君纵然能得逃脱,天子一旦诘难,又将如何?所以,长公子派我来,想与两位王子打个商量。”
王子启沉声道:“商量什么?”
王舒窈道:“你我两下里联手,我等救国君归去,而两位王子,则罢黜昏君,另择贤明为天子。”
王子衍大喜,看了王子启一眼,却见他神色依旧平静,忙也按捺了喜悦的心情。
王子启道:“废黜昏君,谈何容易。”
王舒窈道:“的确不容易,非得天时、地利、人和,否则,天下共主,如何推翻得了。”
王子衍忍耐不住,道:“我们要如何做,才能推翻老三?”
王舒窈道:“如今中京城中有百万难民,这股力量一旦发动起来,洪水一般,谁能阻挡?
两位王子这些年来,暗中也蓄养了不少甲士弩手吧?用之以战阵,人数太少,不足为恃,但若用来奇袭王宫呢?”
王舒窈明眸顾盼,微笑地道:“天下,是殷氏的天下。是三王子做天子,还是大王子、二王子,对天下诸侯公卿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殷受登基以来,所为种种,诸侯多有微辞,就更不会站在他的一边。
如果,我们能发动难民作乱,引起京中动荡,牵制住守城兵马,我等这边奇袭陈玄丘府,抢回国君。两位王子这边,以一路奇兵夺宫,只消控制了殷受,天下定矣!”
王子启沉默片刻,道:“中京难民潮,是天时。四方诸侯公卿,是人和。你我双管齐下,趁乱一袭王宫,一夺姬侯,使其首尾不得相顾,是为地利。对么?”
王舒窈欣然道:“王子睿智!天时地利人和皆可得,则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
王子衍见美人儿夸奖大哥,心生醋意,忙抢着道:“大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与其坐而待毙,不如依王姑娘所言,与他做上一场!”
王子衍摩拳擦掌地道:“集合你我两家甲士弩手,与公子考定好时间,两下里一起动手!到时大哥可镇守于此,主持大局,小弟愿亲率精锐,杀进王宫。”
王子启没理他,沉思片刻,对王舒窈道:“如今东厂到处抓人,不好行动。你们有把握……挑动满城百姓闹事?”
王舒窈嫣然一笑,道:“这件事,由本姑娘亲自负责,想在中京闹出些乱子来,易如反掌!”
王子启道:“既然这样,你我两边,可在中京大乱后,再行动手。”
王舒窈道:“那是自然。”
王子启道:“好!再捱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我同意与公子考合作。既然要做,便事不宜迟,明日一早,我们就动手。”
王舒窈欣然起身道:“大王子虽然寡言,却是刚毅果断,舒窈佩服!既然如此,我马上回禀长公子,以备明日之战。”
王子衍赶紧起身道:“大哥这府邸戒备森严,出入不易,我送姑娘。”
王舒窈微笑道:“两位王子还是好生计议一下明日之战吧,成则至尊,败则身死,不可不拼,不可不慎!告辞!”
王舒窈身形一旋,原地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王子衍伸出手去,却看到那婀娜的身姿就在眼前化作泡影,连她的柔荑也没摸到,不禁微生怅然。
王子启坐在案后,冷眼看着王子衍举动,心中冷笑:“美色虽然可人,却不可破了定功,乱了方寸。待我夺宫功成,只须一道诏书,还怕姬侯不把这美人儿乖乖给我送来?似你这般蠢物,也配觊觎神器!”
第228章 黑云压城城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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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祭灶神的日子。
民以食为天,灶神是管吃食的。所以在这个年代,灶神的地位很高,是天下公认的“五正祀”之一。
五正祀所祭祀的即为门神、井神、户神、灶神、和土神。
民间要祭灶,官家也要吃饭的,当然也要祭灶。
一大早儿,殷受就起来了。
内侍寺人给他换上洁白的王袍、浅色的王冠,整个人倒是一下子显得儒雅了许多。
因为雍人尚白色,白色在他们看来是最高贵最吉祥的颜色,所以但凡有喜事、以及隆重的庆典等,都要穿白色,这样既喜庆,又显得高雅。
比如成亲的时候,新人就要穿白色。
倒是红色,在雍人看来,是血的颜色,代表着死亡,所以只有葬祀的时候和发动战争,誓师动员的时候,才会披挂大红颜色的甲胄或扛举大红颜色的旗帜。
祭坛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酒食,陈列鼎俎,设置笾豆,只是因为天气寒冷,摆上去没多久就全冻成了砣,也不晓得灶王爷收到这样的祭牲之后,他那牙口是否咬得动。
……
对于中京城里的难民们来说,今天却是一个令人极其沮丧、极其失望乃至极其愤怒的日子。
昨儿一夜之间,全城各处,都出了大量冻死的难民。
之前因为冻饿,也有体弱者冻死或病死,但毕竟人数不多,不至于引起大恐慌。
昨夜并不比前日显得更冷,至少大家感觉上是这样,可是不知为什么,昨夜各处街巷里都有人冻死,死者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失去亲人的哀哀悲泣之声此起彼伏,这时候,一个更令人绝望的消息在人群中传播开了。
大王已经杀了力主收容难民的上大夫江湛,有心收容难民的王子启、王子衍等贵人全都吓破了胆,现在闭门不出,再不敢提收容难民了。
大王已密召卫戍中京的第二师、第三师、第四师、第五师兵马进城,要驱赶所有难民出京,以确保春节期间,京中一切如常。
“大王这是要我们死啊!”一个难民模样的人泪流满面,愤然高叫道:“你不收容我们,当初何必假仁假义沿途施粥?我们若是一路走一路散入各处城阜乞讨,也好过满怀希望地聚集在中京城里来等
死啊!”
“雍王不仁,我等难道就坐以待毙么?各位,你的父母、你的妻儿,全都赖你而生,难道你们甘愿就此被赶出中京城?只要出去,我们就必死无疑啊!”
“是啊,哪怕夺一升口粮,抢两件衣袍,说不定我们的家人,就能侥幸活下来。乡亲们,咱们拼了吧!抢大户、抢粮店,你不叫我活,我也不让你好过……”
“拼了拼了,左右都是一死,要死我也要做个饱死鬼!”
陷入绝望的难民们疯狂地响应起来。
……
王舒窈站在七星塔尖儿处的楼阁内,俯瞰着地面上的骚动,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眉宇间的天菁水莲,血色更浓了几分。那是昨夜动用道法太多,血液渗出,沁染上去的。
昨夜,她施展秘术,从全城各处,弄死了三千多人。
以她的秘术,要杀这种普通凡人,本也不至于如此吃力,但还要让他们毫无异状,要伪装成冻毙,于她而言,耗损也是不小。
直到此时,站在这高处看去,她还可以看到凡人肉眼看不见的晦暗之气充溢在中京城上空,那是枉死者充满怨气的幽魂,一时竟抵住了寒风凛冽,没有即时散去。
王舒窈摊开了如玉的手掌,掌心缓缓沁出一滴殷红的血珠,它往空中一跳,便化作两只血色的蝴蝶,忽地翩然飞去。
两只蝴蝶,一只飞向王子启的府邸,一只飞向了奉常寺的方向。
……
太师府后院,大小姐茗儿的闺阁院落中,摩诃萨抬头看着空中,面有隐忧。
小徒弟茗儿正在闺阁中静坐参悟。
她的白虎庚金剑气与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功法的融合即将大成,这个时候是不容有任何打扰的,所以摩诃萨彻夜守在门外,不敢稍离半步。
以他的道行,已经感应到中京上空怨气冲天。
“这是何人作法害人,一夜之间,杀了太多人啊……”摩诃萨轻轻摇了摇头,战场之上也会死人,一场大战中死掉几万十几万人也并非不可能,但是战场厮杀死掉的亡魂俱是英灵,英灵虽然也是阴魂,却不会有这些怨晦的气
息。
只有枉死者,才会怨气冲天。要让整个中京上空隐晦不明,这要死掉多少人?
今日,只怕要多事了。
摩诃萨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闺阁,徒儿正在紧要关头,他务必要守在这里,绝对不能出半分纰漏。
……
这一天,负责中京地区的阴差可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么多的亡魂,而且俱是枉死,身具怨气,怨气也是一种念力,如果反抗,想勾摄他们的魂魄也要很费手脚的。
勾魂使者阿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化作一只蝙蝠,倒吊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琢磨着回去后该向上司建议,再设置更多的阴差了,忙不开啊。
凡间多事之秋,阴间累死小鬼啊。
忽然,他看见一个行脚商人打扮的年轻人鬼鬼祟祟四下一看,嗖地一下溜进了一条小巷。
阿傍愣了一下,那人……有些眼熟啊?怎么那么像从西方调来的那位白无常白七爷呢?
她刚从西方调来时,阿傍见过她一面。
不过……不可能,人有相似,一定是我看错了。
阿傍想:“白七爷不是被阎君大人看上,娶作阎后了么?这就是前两天的事儿,想必此时白七爷正和阎君大人新婚燕尔、卿卿我我呢吧,怎么可能出现在阳间。”
想到这里,阿傍就不禁恙慕起来,恨不生做女儿身啊!
看人家白七爷,一朝嫁作阎君妇,从此管理天下所有土地婆,再不用亲身奔波劳累了,哪像自己。
阿傍叹了口气,松开爪子,一振翅便飞开了去,继续追索着那些懵懵懂懂失去意识,只保留了无尽愤懑怨恨之气,到处游荡的幽魂来。
……
此时,中京第二师的驻军营地,也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其中一人背着一张乾坤弓,挎着一壶震天箭,貌相儒雅,却不失英气,正是原陈唐关总兵李镜。
与李镜同来的,还有一个面色呈淡金色的少年,以及一个仙风道骨的道服中年人,最后则是李镜的几个随从亲兵。
接到消息后,第二师师长余奉先急忙从后边迎了出来。
余奉先与李镜是旧相识,当初同在军中,交情最好。
到后来,李镜成了陈唐关总兵,而他则成为卫戍京城的五师人马的第二师师长。
大雍只有五师之军是常备军,所以他军阶虽比李镜低一些,但是论到实权,却也并不逊色。
一见李镜,余奉先便大笑着张开双臂迎上来:“哈哈哈,李大哥,好久不见啊,这是什么风儿把你大驾吹到这儿来了。”
李镜一抬手,就亮出了一枚虎符,肃然道:“奉天子命,节制卫戍四师,立即随调入京。余奉先,验符吧。”
余奉先一怔,见是公事,却也不敢怠慢,立即命人取来自己保管的那一半虎符,与李镜的虎符验勘无误,便抱拳禀道:“卫戍第二师余奉先,有请李大将军吩咐。”
李镜脸上露出了笑容,上前搀起余奉先,温声说道:“王命在身,李镜不敢私在公先。如今已经验过了虎符,贤弟就不必拘礼了。”
余奉先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李大哥,你怎么回京来了,今天这是哪一出?”
李镜摇头道:“我本奉调回京时,原也没说有什么任命。是我走到半途时,突然有天使赶来,截住了又颁了道旨意,并赐下虎符,命我节制四师,立即调兵进城。
我怕误了大王的事情,所以便急急赶来了。卫戍五师中,我与贤弟你交情最好,所以我才先来了你的第二师,其实也是思量着,万一有什么不妥时,不致于措手不及。”能成为卫戍京城的常备精锐部队的将领,又岂能是个只会喊打喊杀的赳赳武夫,余奉先立时就听出了李镜的弦外之音,脸色也马上严肃起来:“奉先明白了,我这就击鼓聚
将,调集人马,陪李大哥前往三四五师。”
……
整个中京,乃至中京周边,此时都处于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
但是这种气氛,却未影响到奉常寺的阵法秘境。
一处秘境中,湖水平静地流淌着,只有湖心一处泉眼,汨汨的泉水带出一串串气泡,就像密集的珍珠争先恐后拱出水面。
无名把衣服脱下来,认真叠好,和鱼不惑的衣服放在一起,身上只穿着一条犊鼻裤,然后把长剑握在了手中。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试图钻入地下泉眼一探究竟了。
不过,前几次尝试,他都失败了。
第一次,他越潜越深,在水下吸力将要把他吸入泉眼的时候,他感到气息将竭,便奋力游了上来。
第二次,他准备了几个猪尿泡,里边灌上空气,打算如果陷入泉眼,一时不得出去时,可用其中空气呼吸。结果潜下去时,猪尿泡承受不住压力,破了。
于是,便有了无名的第三次试潜。
这一次,他费尽周折找来韧性十足的材料,灌上空气绑在身上。这一回潜下去,气球果然没有被水压挤破,可他也因为浮力大增,无论如何也游不到水底泉眼处了。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一次尝试。
“我的预感不会错的,底下那个泉眼,应该就是这个迷阵的阵眼,只要穿过去,一定有东西。拼了吧!”
无名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着剑柄,奋力向前一跃。无名就像一条箭鱼似的,一头扎进水中,有力的双腿奋力摆动着,向着水底泉眼决然游去。
第229章 执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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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书房,沈洄推门出来,鬼祟地四下一看,便迈着小碎步儿离开了。
墙角梅树下,玉衡揽着一枝红梅,正细嗅花蕊。
陈玄丘也从书房中走了出来,他披着灰鼠皮的一件貂裘,根根银毫乍一看是银白色,但只稍稍转一个角度,却又似发亮的黝黑色。
陈玄丘看到了玉衡,便缓步走了过去。
院中有积雪,陈玄丘没让仆人扫掉,他喜欢鞋子踩在上边于松软中发出的咯吱声。
玉衡松开了梅枝,梅枝弹起,震落了其他枝头的积雪,但将要落到玉衡身上时,雪沫儿便弹开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
“玉少祝。”
“陈大夫,你与大王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这粮食……”
“已经解决了。”
“什么?”
玉衡一惊,梅枝上还有些许雪沫儿似玉屑般泻下,因为玉衡心神失守,那雪沫儿便直落进他的脖梗里去,不曾弹开。
玉衡骇然:“已经解决了?”
他一直盯着陈玄丘呢,陈玄丘哪儿都没去过,他怎么解决?
陈玄丘微笑道:“当然已经解决,实际上,前天,我就已经解决了。”
玉衡死死地盯着陈玄丘,许久,他信了。
虽说陈玄丘没有亮出任何证据,但他从陈玄丘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他说的很认真。
除非陈玄丘疯了,否则,他这话,就一定是真的。
玉衡知道问不出如何搞到的粮食,这一定是陈玄丘极大的秘密,但他还有太多的不解。
玉衡蹙眉问道:“街上每天都在死人。我听说昨夜一场寒风,冻饿疾病而死者,至少千人以上,陈大夫如果已经搞到了粮食,为何不及时取出,赈济灾民?”陈玄丘道:“因为,我能解决眼下百万难民的吃食,但我不能打消王子启和王子衍对王位的觊觎之心,我不能改变公卿大夫只图一家一户利益的短视,我不能扭转天下诸侯
渐渐不再安分的那颗心……
玉衡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吃惊地道:“难道你想……”
陈玄丘道:“破坏,永远比建设更容易。缝缝补补,永远不及推倒重建更容易。”
玉衡明白了陈玄丘的用心,这百万难民潮的出现,本就是人为导致。他如果只是针对这百万难民去解决问题,治标不治本,许多隐患,也会随之一起遮掩过去。
终有一天,它会成长为一个个的腹心大患。
当这些腹心大患发作的时候,是会要了大雍的命的。
所以,陈玄丘在故意拖延,让有心兴风作浪的人,认为他们还大有机会,让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兴风作浪。
他,想把隐藏在暗处的诸多反对势力引诱出来,让它们像野草一样疯狂地张扬,然后用大刀阔斧的手段,把它们一举剪除。
沉默有顷,玉衡轻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为此,要有多少无辜的生命,为此而牺牲呢。”陈玄丘道:“战场上,留下一支队伍死死拖住敌人,哪怕明知他们最终会全部战死,但是只要他们的牵制,能够促成主力部队对敌人形成包围,最终全歼他们,为帅者也不
会皱一皱眉头。此所谓,慈不掌兵。”陈玄丘凝视着玉衡,微微一笑:“可我认为,这不是不慈,恰恰相反,这是大慈。不然,死掉的人将会更多,而且很可能这一战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战事绵延,也许还要继
续征兵,继续死人,打上数十年、数百年……”
陈玄丘也走到了梅花树下,吁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玉衡惊怒道:“你好大胆,怎么敢如此指斥天地。”
这个世界,没有《道德经》的问世,玉衡自然不知道这是圣人之言,顿觉大逆不道。陈玄丘微微一笑,道:“玉少祝想错了,我不是说,天地衍生万物,又把万物当做刍狗来戏弄。刍狗者,草做的狗。贫贱人家一贫如洗,祭祀天地神明时用以代表祭牲的东
西。
创造它的,是天地么?毁灭它的,是天地吗?都不是,只是我们一厢情愿地归纠于天地。
天地,对待万事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天地生就万物,它没有居功;天地使万物生生不息,它没想索取回报。
同样的,万物生灭,人间疾苦,天地也不会干涉。狼吃羊,羊吃草,你觉得草可怜,横加干涉,羊就要死。你觉得羊可怜,横加干涉,狼就要死。
所以,我不以为天地不仁,恰恰相反,唯有让天地间的一切,遵循一种规律,不要利用你凌驾其上的力量,以一自己好恶去横加干涉,才是对它们最大的仁。”
玉衡听了,不禁若有所思,似乎,他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先是愤怒继续迷惘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清明起来。
陈玄丘道:“这就是站在最高处的力量,必须摒弃一己好恶,才能让天地有序运动的道理。
我站不到那么高的位置,我身在这一方天地之中,身为一个人族,如果与其他诸族征战,我自然站在人族一方。人族内部征战,我自然站在我所亲近的一方。我如今站在大雍一边,要为雍天子出谋画策,所以,我要站在整个大雍的角度,去权衡、去判断,应该怎么做,才是对它最
有利的。
在这个局里,我也要像天地一样,保持最大的冷静和理解,选择以最小的牺牲,让它太平、安定下来。”
陈玄丘看着玉衡,道:“昨夜死去的,不是上千人,刚才沈洄禀报,据他们统计,目前已知的死者,已经达到三千三百五十七人。”
玉衡听了身子一震,脸色先是苍白如纸,继而胀红如血。陈玄丘道:“可我算过了,如果我前日就出手,放出赈粮,将百万难民的危机消解,那些蠢蠢欲动者眼见机会已失,他们会继续蛰伏起来,等待更好的机会。只要一有天灾
人祸,他们就会利用,去制造更大的祸乱,为自己创造更好的机会。一旦让他们找到最好的机会,露出他们的獠牙,那么,死掉的人将不是以千计数,而是以十万、百万来计数,整个天下,都会打得破烂不堪。现在,玉少祝还觉得我做错
了么?”
玉衡久久没有说话,直到陈玄丘将要转身离去,玉衡才轻轻地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做到如此理智冷静的?”
陈玄丘慢慢转过身,好看的眉轻轻一挑,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玉少祝谬赞了。我能做到如此冷静,只因我是执子的人。
芸芸众生,都是这张棋盘上的棋子,我不能怜悯于一子的得失,我要通盘考虑,选择能以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胜利的办法。”
玉衡问道:“那么,如果你也身在局中呢?”
陈玄丘若有所感,他敏感地抬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色,对玉衡道:“如果我或者我珍视在意的人身在局中,我当然会选择保护我和我在乎的人。”
“哪怕其他的棋子全死光?”
“对!哪怕其他的棋子全死光!”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终究是个人啊,我不是天!穷则独善其身,达方兼济天下而已!”
陈玄丘走开了,玉衡还站在梅花树下,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旁边人影一闪,一个黑袍负剑的奉常寺神官出现在他面前,正是他八大弟子之首,镜乔。
镜乔疑惑地道:“师尊,陈玄丘明明对我奉常寺抱有戒心,今日为何会把他的算计告诉师尊呢?”
玉衡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他的行动显然就在今日。他知道,就算告诉我们一切,而我们也有心阻挠,现在……也来不及向各方示警了。”
玉衡话音刚落,陈府前门处的上空,便“啪”地一声炸响,阴沉沉的天空中,骤然绽放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一条条姹紫嫣红,如秋菊怒绽的烟火渲染了整个天幕,给那阴郁的天色,涂抹上了一层最靓丽的光彩。
随着那“花瓣”的展开,一连串噼啪爆炸的声音传出,随着爆炸声传出,那朵“花”便开得更大、更绚丽。
与此同时,更有排山倒海般的呐喊,由远及近,带着令人战栗的声浪,向陈府门前逼近过来。
镜乔仰脸看着天空,震撼地道:“果然有人出手了。”
镜乔“出手了”三字出口时,天空烟花犹在,但爆炸的声浪已经歇了下去,所以他就听到,身旁的师父也在说话。
似乎师父之前就在说话,只是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被烟火爆炸的声浪掩盖住了。
镜乔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法眼如炬!”镜乔愕然扭过头,就看到两团炬光烈焰,笔直地射进了他的双瞳。
第230章 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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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冷静地看着镜乔在他面前燃为灰烬,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镜乔是他的第一个弟子。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镜乔是太祝王青阳派来的。
二十年前,他与陈道韵表现的并不亲近,还因为喜欢过同一个女人,成了情敌。
所以,陈道韵“死”后,奉常寺内部秘密进行的大清洗中,并没有波及到他。
而且奉常寺为了抹杀陈道韵造成的影响,还把他捧成了少祝之首。
直到奉常寺另一个少年天才汤唯横空出空,这份光彩才移交出去。
但他知道,多疑的镜乔对他还是有一丝怀疑的。
因为在清洗陈道韵遗留下来的势力时,他始终不肯出手。
他的理由是:不管每个人所追寻的道是否不同,终究都是奉常寺中人,我不忍出手。
其实玉衡这么做,是为了“集火”,让王青阳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掩护其他的同志。为了保存实力,取得王青阳的信任,有很多与陈道韵过从甚密,很难掩饰自己,已经难以逃过清洗的人,都主动发挥了最后的作用,由他的同伴们亲口举报,甚而参与围
杀。
无论被杀的,亦或是杀人的,并没有因此产生过一丝愤懑或者是自责。
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是为了追求大道而杀人或牺牲,死者固然可贵,生者其实承担的更多!
他们都是因陈道韵才聚集到一起的,但是受到指引之后,他们却比陈道韵本人还要更狂热。
做为陈道韵的副手,玉衡算是最为冷静的一个人。
但是今天,他在陈玄丘身上,依稀看到了陈道韵的影子。
这个陈玄丘,比他更冷静、更理智。
他并不清楚陈玄丘是两世为人,虽然陈玄丘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值得他关心、呵护的人,但是对于这个世界,他终究不如土著们一般执着。
某种程度上,在他心中,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游戏,一盘奕局。
所以,他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冷静与理智,其实并不稀奇。
玉衡按住了他的戒指,在一番复杂的弹按之后,一束极光般荡漾的神光倏然升向天空,呈伞状缓缓打开,荡漾在空中,久久不散。
烟花已经逝去,这极光般美丽的光,却在空中荡漾着,仿佛生长在天上的奇异水草。
满城百姓都看得见,但几乎无人知道那是什么。
除了一群人,和一个人。
奉常寺中,很多都在入定的、修行的、礼拜的神官,都看到了天空中那奇异的光,很多人脸上骤然掠过了一丝激动兴奋的神色。
那是涅盘之光,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所有涅盘组织的人,浴火重生的机会,即将到来。
他们苦苦等候多年,心中的期望早已经渐渐冷漠,本以为曾经的一切已经如同一场春梦,再也无迹可寻。
可是现在,他们看到了希望。
涅盘之光,就是他们的希望之光!
……
“今天可真是热闹啊!”
陈府后宅里,鸑鷟冷笑连连。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正在闭关的他,也理所当然地被惊动了。
看到渐渐消逝的烟花,听着宅前传来的喊杀声,鸑鷟倒想看看,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从陈府掳走任何一个人。
这时候,涅盘之光在天空中荡漾起来。
“涅盘之光?”
鸑鷟惊呼一声,浑身簌簌发抖:“凤凰涅盘了么?有凤凰造访?”
鸑鷟不敢怠慢,立即腾空而起,现出了本体原形。
这是他真正的本体原形,而不是之前一团紫色火焰中只露出两只威严眸子的样子。
此时出现在空中的,是一只翼展阔及千丈的紫色神鸟,其形如朱雀一般神骏,只是颜色不同,身上也没有大道之纹形成的奇异花纹。
凤凰一族是先天生灵,比人族更加高贵,但是相比起人类,他们保存了更多禽兽一族的特点,比如血脉压制。
人族,需要你身在其位,才能凌驾于他人之上。如果你落魄了,是很难令人心生敬畏的。但凤凰一族不同,天生的血脉压制,使得一向目高于顶的唯血统论狂热支持者鸑鷟先生,此时又是激动又是兴奋,他战战兢兢满心欢喜地升空,等着迎候他这一族的王族
驾临。
……
鸑鷟腾空而起的时候,埋伏在王宫附近的王子启和王子衍已经看到了陈玄丘府上空炸开的烟花,二人立时振臂而起,领着人马杀向王宫。
追随他们的除了他们的家将,秘密训练的甲士、弩手,还有几个小世家的人。他们和两位王子绑定的太深,没有退路,只能跟着两位王子一条道儿走到黑。
皇城守御兵马猝不及附,而且王子启和王子衍招募的人手中,也不乏道术高手,所以竟然顺利闯了进去。
“放讯号!哈哈哈,皇城已破,不要迟疑,直取宫城,谁能杀了殷受,取其人头来见,我封他为万户侯!”
一向沉稳冷静的王子启也激动起来,挥舞着长剑大叫。
一束烟火从皇城直飞上天,在空中爆开,满城皆见。
正在陈府上空恭候凤凰降临的鸑鷟苦等半晌,不见凤凰出现,天空极光已经渐渐散去。
这时宫城方向却突然亮起一片烟花,空中的鸑鷟不由目光一凝,冷冷的巨目瞪向王宫方向。
王舒窈率领姬国剑术,埋伏在宫城后边,宫城占据了中京城的西北角,后边隔着一道御道,就是高大的城墙了。
城墙上,王舒窈的人已经制伏了城头的守卫,安静地站在碟墙上。
整整一排,肃立如枪。
看到王宫前边亮起的火花,王舒窈微微一笑,道:“两位王子还不算太无能,这么快就突破了皇城,已经攻向宫城了。来,我们助他们一臂之力!”
王舒窈一挥手,无数道飞抓就从城墙上抛起,跨过长长的御道,扣住了宫城的城墙。
然后,一个个剑士便一手抓着飞索,一手持着长剑,从高向低,朝着宫城城墙滑去。
王舒窈一纵身,飞于空中,飘飘若仙,掠向宫城。
王舒窈竟然在这里,她根本没有带人攻向陈府。
王子启和王子衍原本指望他们先行攻打陈府,牵制住大雍护国神兽鸑鷟。
想不到姬侯的主力却在这里,在他们攻破皇城后,也加入了协攻宫城的行列。
那么,陈玄丘府上,是何人在指挥攻打?五六个煽动难民抢大户的年轻汉子,在成功地诱导大家抢光了两户人家,更多还一无所得的难民红了眼睛的时候,突然攘臂大喊,指出进言天子不要接纳难民的是大奸臣
陈玄丘。他们说陈玄丘贪赃枉法,富可敌国。陈家过年时储备的肉堆得像山一样,酒没处放,在院子里挖满了好几个储酒的池子。陈家还有好多的绝世美人儿,看一眼就浑身乱颤
那种……
难民们的眼红了,心也红了,嗷嗷叫着扑向陈府。
但是在他们刚刚扑及陈府大门,一道烟花射上长空的时候,那几个叫嚷的最凶的“难民”却悄悄向后退去,直到趁人不备,悄无声息地走掉。
但,大势已成,无数的难民像疯了似的,纷纷涌向陈府,撞门的撞门,爬墙的爬墙,仿佛无数只蚂蚁。
鸑鷟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心中大为不悦,他本体太大,这要是喷一口火下去,只怕整条街都要陷入熊熊烈火。
鸑鷟不敢妄为,他们凤凰一族的新姑爷还住在下边呢,这要一口烈焰把姑爷给烤糊了,等他那朱雀小情人寻来,还不拔光了自己的毛?
所以,鸑鷟只是一低头,呼地喷出一口紫色烈焰,在地面众人头顶十几丈高处吞吐了一下,轰隆隆的声音旋即低沉地威胁道:“统统退下,谁敢擅入陈府,死!”
无数的难民,汇聚成无数个团伙,在中京各处开始劫掠,专挑门楣阔大,家庭富有的人家。
一些地方已经失火,浓烟滚滚向天。
城外,李镜顺利接管了二三四五师,分由三道城门,齐头并进,迅速冲向中京城。
先头部队此时已经抵达城门之下,正在过护城河。
奉常寺神殿之中,一千零八十名神官,已经在王青阳的唤神磬召唤之下,齐聚于神殿之上,在无比宽阔的殿堂上盘膝而坐,摆成三座周天大阵,手结法印,颂念法咒。
王青阳声称京中大乱,欲合众人神念之力,镇压中京,避免大乱发生,理由有些牵强,有一些神官是心生怀疑的。
但是王青阳是奉常寺太祝,慌乱之下大家别无选择,也想不出自己的太祝欺骗大家的理由,是以只能从命。
中京城里,高高的七星塔上,站着一个人。
此人却不是之前曾在这里俯瞰大地的王舒窈,而是一身行商打扮,容颜却依旧娇媚的七音染。
这位冥府逃婚新娘,阴神白无常,白七爷。
王舒窈曾在此处施法,收割了三千多条无辜的生命。她自己是早就断了生机的尸体之躯,全靠天菁水莲提振生气,施展的又是夺命大法,所以此地留下了极浓重的尸气。
七音染嗅到这里有不同寻常的尸气,所以找了来,却不料那尸妖不曾找到,却是居高临下,在这里看到了中京城里如此热闹的景致。
烟花怒绽,烈焰冲天,极光闪烁,紫焰飞腾……
满城难民,跟一群群蚂蚁似的东奔西走。
城外一队队官兵蜂拥而至。
奉常寺上空一道由无数神念组成的金色的网正在空中缓缓成形……
啧啧啧,还是阳间热闹啊,在阴间哪能看得到如此景象。
雷迪森俺的街头们,
大家跟我一起来!
哎呀呀哎呀呀,恨的辣个恰恰……七爷转着她的魔法棒,手舞足蹈,樱桃小嘴儿高兴得都快合不拢了。
第231章 细思极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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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舒窈率众攻打王宫,并非佯攻.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若能真的攻击王宫,除掉雍天子殷受,还能嫁祸给两位王子,何乐而不为?
不过,就算杀了雍天子,也一定是为殷氏王族的某个人做了嫁衣。
你总不能指望就凭姬国这几个人,干掉了雍人的王,就能取而代之,入主大雍吧。
所以,这个实攻,又藏了三分力,最终的目标,仍然在陈玄丘府――救出姬侯!
宫城前,孔九翎骑着枣红马,提着大杆刀,傲然立于宫门之下,左右不见一个士兵。
高高的宫墙之上,一个个弓弩手却是严阵以待。
这是一座瓮城式的建筑,三面高墙,墙上俱是弩手。
只有正前方一道门户,门下只有孔总兵一人。
王子启和王子衍带领许多甲士箭手杀到了宫门前,一瞧四下形势,大盾在外沿便已举起,形成一面盾墙。
两位王子认识孔九翎,他们早已觊觎王位,对大雍仅有的五支常备军,岂有不仔细了解的道理。
他们甚至还知道许多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孔九翎并非人族,他是大雍两大护国神兽之一。
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是月酌坐镇京城,王不见王,有月酌在,孔九翎便一直驻扎军营之中,并不来中京。王子启一扬手,制止部下蠢动,扬声说道:“殷受无道!孔总兵,本王子久仰你的大名,若孔总兵能明白大义,归顺本王子,一俟取了天下,本王子便立你为护国唯一神兽
,受我大雍香火,与国同休。”
“哈哈哈哈,鸑鷟啊鸑鷟,真该让你在这儿好好听听,你看看启王子多么有眼光,他就知道,我比你强!”
孔九翎得意洋洋,孔雀尾巴都快张开了。
王子启一听大喜,欣然道:“孔总兵这是愿意归附本王子了?只要你倒戈相向,扶助本王子登上……”
“我呸!我只是赞你有眼光,有眼光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能称王!”
孔九翎把大杆刀儿一横,傲然说道:“想过这道宫门不难,放马过来,只要打败孔某,你等自然可以入宫。”
孔九翎顾盼自雄,威风的很。
其实论武力值,孔九翎还真没多强,他真正厉害的只有一样,就是他的天赋神通—――五色神光。
五色神光号称无物不刷,当然,实际上不可能,就跟包治百病一个道理,宣传效果而已。
不过倚仗这样神通,能够打败他的还真没几个。
毕竟拳脚功夫他收不了,可越厉害的修士,越是倚仗法宝神通,擅长体术的反而没有几个。
而倚仗法宝神通的,则是在大罗之下,能够不受五色神光禁制的也没有几个了。
王子启叹息道:“孔总兵忠心可喜,然而本王子又何尝不是大雍王族?孔总兵卫护的是大雍天下,不比月酌,他才是卫护雍天子一个人的。”
孔九翎冷笑道:“雍天子就是雍天下!有区别么?”
王子启道:“既如此,唯有一战,孔总兵,得罪了!”
王子启一摆手,立时就有十余名家将越众而出。
这些人一冲到前边,立时取出一个个尖嘴皮囊。
孔九翎愕然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玩意儿?看起来全然没有杀伤力啊。
就见这些人将那鼓鼓的尖嘴皮囊对准孔九翎,奋力一挤那皮囊,“噗”地一声,一股股绿汪汪的气体便向孔九翎喷涌过去。
“我呸!咳咳咳,哎呀,这是什么鬼东西……”
孔九翎正一脸茫然,王子启阵中又鼓起一阵风来,将那绿气喷到了他的面前。
冲鼻的酸味儿、辣眼的冲味儿……
孔九翎立时眼泪鼻涕一涌而出,呛得咳嗽不已。
禽族最怕酸、碱、辣等气味儿,那蒙面人知道孔九翎的本体是什么,所以将这个法子通过王舒窈之口,告诉了王子启。
孔九翎站在城门洞里,本来是一夫当关,结果这一来气味涌入,辣眼睛呛喉咙冲鼻子,偏还没处躲避,登时狼狈不堪。
王子启一见果然奏效,大喜道:“冲上去!”
那十几个家将弃了皮囊,又从背后取出一件件极怪异的兵器:喇叭、鼍龙鼓、铜钹等。
鼓乐齐奏,声音毫无韵律和节奏,各种刺耳的声音齐齐向前卷去。
害怕噪音,又是禽族一大弱点。
随后,王子身后的甲士、弩手在外沿高举盾牌的盾手掩护下,奋勇杀向了宫城的城门洞。城上,孔九翎的兵卒本等着总兵大人大展神威,却不想先是一阵难闻的气味,再是一阵刺耳的噪音,接着就听总兵大人连呛带咳,咒骂不已,貌似吃了亏,赶紧便放箭相
助。
王子启的人马被放倒了三四十人,其他人却是乱烘烘一鼓脑儿地冲进了宫城城门的门洞。
……
妲己昨晚就收到今日将要有所行动的消息了,还是通过密令的方式通知她的,还是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消息。
这说明,暗中一直有人在盯着她,这让妲己颇有压力。
可现在,她真的不想杀了陈玄丘,在这里的时光虽短,可她很快乐,她留恋这个地方。
哪怕是和娜扎斗嘴,她都觉得其乐无穷。
然而,主人的命令可以违抗么?
妲己心里无比挣扎,一宿都没睡好。
此刻,听到前宅传出的呐喊嘶杀声,看到天空现出本相的鸑鷟神鸟,妲己知道大战已起,一颗心顿时跳得极快。
怎么办?如果违抗主人的命令,会被他关进伏妖塔吧?可若服从主人的命令,我……怎么忍心下手?
“子襟姐姐,你不用怕,有我在呢,真要有乱民闯进来,我保护你。”
娜扎笑眯眯地出现了,浑天绫缠在身上,颈上套着乾坤圈儿,手提一杆红缨枪,威风凛凛,神气活现。
苏苏吩咐过了,叫他盯着子襟,若有异动,就一枪捅死她!
嗯?是这么吩咐的吧?
娜扎仔细回想了一下,没错!苏苏就是这么说的,但有异动,一枪扎死她!
想到这里,娜扎笑得更甜了,紧握手中枪。
妲己看到娜扎,顿时双眼一亮。
她想到办法了,或许可以通过娜扎提醒陈玄丘,只要陈玄丘挫败了进攻,又不给她袭击的机会,那……就算暗中盯梢她的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主人也就不能责怪她了。
想到这里,妲己忙道:“娜扎,你还看不出来么,这不是乱民暴动啊。你想想看,天空中有月酌前辈镇压着,那些乱民只为讨口饭吃,抢哪儿不成,非得跑这儿来送死?”
娜扎眨眨眼道:“你的意思是?”
妲己道:“我看,一定是有人盅惑,说不定不只是盅惑,还对他们用了迷药,迷惑了他们的神志,这些乱民才会悍不畏死地非要攻进府邸里来。”
娜扎道:“那又怎样,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就算他们冲进来,小爷面前,也没有一合之敌。”
妲己顿足道:“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呢。你想啊,如果是有人针对这里,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这府里最值钱的就是姬侯,这是有人想抢他走啊!”
“如果是有人想抢他走,他会只倚仗一群难民么?显然不可能啊。可是,那为何他的人马却不出现?他们在等什么?
刚刚王宫那边突然炸起一团烟花,和咱们府前先炸开的烟花一样,那是什么意思?显然是有人在攻打王宫。
奸人不敢进攻陈府,最怕的应该就是月酌前辈,而月酌前辈是大雍护国神兽,一旦天子那边形势告危,他走不走?如果他走了……”
妲己吧吧吧地一气儿说了一大堆,一双桃花眼飞快地左右一睃,确信附近没有旁人,便又压低声音道:“月酌前辈一走,这里的主心骨儿就只剩下主人一人了。奸人暗害不了月酌前辈的,可主人没有月酌前辈那样的本领啊,万一混进个内间,猝然出手……你品,你细品,细
思极恐啊!”
娜扎努力想了想,仍然是一脑袋的浆糊:“好像也没什么啊,这不是还有我呢么。”
妲己气结,瞪了娜扎半晌,恨恨说道:“果然,只要足够蠢,便是细思,也是恐不起来的。”
这句话娜扎听懂了,顿时大怒:“你骂我!”
妲己甩开一双大长腿,撅儿撅儿地就走:“懒得理你,我去说与主人听。”
这个主人,自然不是奉常寺里的那个主人。一个真主人,一个假主人,此刻在妲己心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似乎也分不清谁是假、谁是真了。
第232章 烛照飞蛾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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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如潮,一波波蜂拥而上。
当一个人心中的兽性被引燃时,原本纯朴憨厚的人也能变成一只嗜血的野兽。
但是陈府家将死死守住了府门和高墙,这些疯狂的难民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洪教头很兴奋,因为陈大夫的出入由奉常寺神官负责,给他带来了很严重的挫败感,这时却已一扫而空了。
他提着血淋淋的长刀守在最前面,肩上挎着他的两石硬弓,大声咆哮着指挥众家将,意气风发。
难民中掺杂了姬侯的人,偶尔闪现出来,便不是普通家将可以对付的。
但是奉常寺玉衡手下的七名神官也尽数站到了高墙上,冷眼观察着四面的动静。
哪里一有异变,他们立即施法相助,人群中的姬国高手在他们的压制之下,竟也难以发挥作用。
客舍里,姬侯左臂架着拐,右手画着圈圈,由浅陌扶着,兴奋地招挪到廊下,侧耳倾听着外边的动静。“是考儿,一定是考儿来救我了,哈哈哈,此番来中京,老夫不仅带来了二十三蝉,还有一百零八名死士,现在一定是他们来救我了。南女士,陌儿,快,我们快里应外合
,杀将出去。”
南子镇定地道:“姬侯不必着急,我等且静观其变。”
姬侯急道:“还要静观什么?赶紧杀出去与他们汇合啊。”
南子苦笑着往天上看了一眼。
姬侯抬头一看,顿时哑然。
空中,一只紫色神鸟,周身泛着紫色烈焰,翼展足有三千丈,静静悬在高空,仿佛垂天之云。
有他在,如何逃脱?
……
王宫里,殷受提着锯鬼刀,在大殿上走来走去。
一大群灰袍、高冠、高齿木屐的寺人双手拢着,微微欠身,随在他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同步移动。
殷受迈步,他们也迈步,殷受转身,他们也转身,亦步亦趋,不敢稍离。
这里是内宫,武士们都在宫城外围,这儿除了他们的王,是没有一个健全的男人的。所以这些人,显然都是内宦寺人。
“报~~”
一个寺人从远处跑来,殷受猛然站住,周围十几个寺人就像他的影子似的,齐刷刷站定。
“报~~,大王。王子启、王子衍领着一些公卿,带了家将,现在已经闯到宫城。孔总兵传信儿进来,请大王放心,有他在,一个叛逆也休想闯进宫来。”
殷受喜道:“孔九翎,真乃寡人的股肱之臣呐!”
殷受突然脸色又一变,气愤地指着那寺人道:“你去传旨,叫孔九翎把启和衍给寡人生拎活捉,寡人要向天下人诏告他们的罪行!”
“报~~”
又是一名寺人忙不迭地跑进大殿:“大王,大王,大事不好啦,孔总兵中了叛军奸计,如今目难视物、气喘难平,第一道宫城门户,已经被攻破了。”
呃……这就有点打脸了。
殷受犹豫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刚才的命令。
第二道宫城门禁之上,孔九翎双目红肿如桃,一桶冰凉的井水从脸上直泼下去,又使劲揉了揉,这才感觉好了许多。
虽然仍是只眯成了一道缝儿,好歹能够视物了。
眼见叛军呐喊冲来,孔九翎拍着碟墙城垛大喝:“放箭!给我射死他们!抛滚木擂石,给我砸死他们!泼火油,给我烧死他们!”
说着,怒不可遏的孔九翎纵身而起,手中大杆刀儿一挥,便跃下城墙。
地面叛军将无数箭矢攒射上来,孔九翎背后有青色神光一闪,将那些羽箭尽数笼罩其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孔九翎,已经把大刀舞成了一道匹练,疯狂地卷进了敌群。
后宫高墙处,被突然袭击的姬国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更有王舒窈如此高手助阵,他们没费太多功夫便控制了后宫宫门。
王舒窈冷冷地道:“放火,乱他们的军心!”
立时就有几个侍卫四下去放火,很快高高的城楼便烈火熊熊,浓烟笔直向天,被寒风一吹,弥漫了一片,看在满城百姓眼中,就似整个王宫已经被大火笼罩了一般。
王舒窈一挺手中长剑,喝道:“走,随我杀进去!”
王宫告急,陈府上空的月酌自然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一紧。但是忽然想到宫里有孔九翎在,又稍稍心安。
有孔九翎,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虽说二人平时谁也不服气谁,但是对孔九翎的本领,月酌还是真心佩服的。虽然同为禽族,孔九翎的五色神光刷不了他,但是月酌却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紫焰虽然也是群攻技能,打击面广,但是很多修士起码能抵挡一阵,而孔九翎无物不刷的神
通,见效就太快了。
王舒窈一边率人急急攻向王宫大殿,一边吩咐人道:“派几个人去,四处放起火来,要叫各处所有人都看到,王宫已然沦陷!”
登时就有十几个侍卫轰然应喏,四散而去。
殷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大殿上转来转去。
忽然,原本跟着他亦步亦趋,来回踱步的一个年迈寺人神色一动,微微抬起头来。
此人正是先帝身边第一红人赤忠赤公公。
他倾听了一下动静,便悄悄一闪退出了追随的队伍,细声儿唤道:“向宦者。”
正跟着殷受来来回回踱步的一个中年内侍立即错开一步,从队伍中出来,迈着小碎步快速来到赤忠身边,拱手欠身道:“赤宦者。”
赤公公微笑道:“向宦者,后宫里好像有点儿动静,咱家带几个人去瞧瞧。大王这里,就拜托你了。”
这位向宦者名叫向荣,是宫里头地位仅次于赤忠公公的大太监,闻言微微一笑,欠身道:“有劳赤宦者了。”
赤忠点点头,转身便向大殿外走去,大殿外长廊下,左右各有两排黑衣寺人躬身立在那里。
赤忠一挥手,右边立时有二十多个寺人闪出来,跟着赤公公飞身向后宫掠去。
姬国有秘卫,名曰“蝉禅”。
大雍身为天下共主,自然也有秘卫,名曰“烛照”。
这些寺人,显然就是烛照秘卫。
“烛照”迎向后宫一路放火而来的王舒窈等人时,李镜的大军也进了中京城。
一进中京城,李镜就懵了。
他接到密旨时,就知道是要进京平叛,但他没有想到,他进入中京城时,城中正在作乱。
杀人放火、掠夺财物,自发组织起来反抗的百姓与难民,大街小巷处处厮杀。
李镜别无选择,只能果断下令,武力镇压!
因为难辨善恶,他只能下令武力推进,不论敌我,统统立即放下武器,停止械斗,否则一概格杀勿论。
李镜担心雍天子安危,更是亲率一支主力,想杀向皇城勤王。
可是,大军一入城,恰好印证了之前传播的的谣言:雍天子要调大军进城,弹压难民,把他们驱出中京城等死。
于是,已经杀性浓郁的乱民,愤然向李镜的大军发起了攻击,李镜推进的速度,顿时遭到了迟滞。
跟着李镜的大军进城的,还有那个面若淡金的少年和那个中年道人。
眼见大军推进缓慢,那中年道人轻轻一拉淡金面皮的少年,低声道:“李镜大军推进缓慢,我等莫如直接去寻你师兄。”
淡金面皮的少年道:“我只知师兄在中京城里,如此混乱场面,我往何处寻他?”
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无妨,你师兄有浑天绫、乾坤圈在手,与我此次带来的宝贝同属一套,气息相通,所以自生感应。你跟我走,自可寻到他。”
淡金面皮的少年看了看前边正挺枪厮杀、率兵掩进的李镜,颔首道:“道兄所言有理,我们是否告知李总兵一声。”
中年道人诡秘一笑,道:“无需多此一举,咱们走。”
中年道人往路旁巷弄中一闪,淡金面皮的少年见状,忙也跟了进去。巷弄中也有乱民和百姓厮扯,但这二人身法奇快,他们都无需出手,只是闪转腾挪间,便避开了这些凡人,身形渐渐远去。
第233章 十八年来堕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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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公公带领烛照高手赶向后宫时,后宫处处火起,一片狼藉。
很多宫娥寺人哭叫着四处逃散。
“住手!”
赤公公厉喝,涌身而上,两个正在放火的姬国剑士首当其冲,未及闪避之下,被赤公公一个拍及后心,一个拍及肩膀,双双倒摔出去。
被拍中后心的那个痛苦的嚎叫着,随着嚎叫,一股烈焰从他口中喷了出来,然后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火人。
火人挣扎着,奔跑着,撞中一根柱子后,终于萎顿在地,化作了一滩仍在熊熊燃烧却已看不出是个人形的物事。
另一个肩头中掌的人一见如此情形,骇然大叫,扯开肩头一看,肩头肿起老高,红肿一片,骇然之下,举剑就要削去。
可他是肩头中掌,并非手臂,这一剑下去,岂不是斜肩拉胯,削去半边身子?那又如何还能活命,可惊恐之下,他根本没想这么多。
“住手!”
又是一声大喝,却是女人的娇叱。
一只纤纤玉掌按到了他的肩头,那红肿隆起的部位,随着丝丝寒气,迅速恢复了正常。
王舒窈缓缓收掌,睇着赤公公嫣然一笑:“赤炎焚心。这么歹毒的功法,居然被大雍王室收藏起来了,还用以秘密训练出了一群禁宫侍卫。”
赤公公面对一个只是二十许人的美人儿,却是丝毫不敢大意,毕竟他亲眼看到对方是何等轻易地化去了他的掌下火毒。
赤公公道:“道法神功,犹如刀剑,何来正邪之分。能分正邪的,只有人。”
王舒窈微笑道:“说的好,可谁正、谁邪呢?”
她妙目一闪,道:“你信不信,如果我们杀死殷受,夺了这天下,我们就可以把殷受说成天下最邪恶、最残暴、最不仁的暴君,让他受万世唾骂?”“谁赢了,谁就有权定义正邪。现在,王宫中四处火起,王城中更是一片糜烂,江山就要易主。赤公公,你若识相,马上归顺,等我家启王子登基称王,你还会受到重用的
。”
赤公公大笑:“咱家只是大雍天子的一条老狗。眼神儿不好了,爪子也不利了,可还认得谁是咱的主人。天下间,只见过人背叛人,你见过狗背叛他的主人么?”
赤公公说罢,已经一掌向王舒窈拍去。
王舒窈纤腰一扭,避开一掌,娇叱道:“这老狗我来对付,你们继续放火,斩杀那些小狗崽子。”
姬国众剑士一拥而上,与赤忠带来的烛照高手打斗起来。
姬国剑士四处流窜,以放火为主,烛照高手既要防止他们真把整个王宫彻底毁了,又要与之搏斗,双方一时便处于胶着状态。
可是随着宫中火势更加严重,镇压在陈玄丘府上空的月酌老人有些不安了。
他在雍天子的锯鬼刀上下了禁制,雍天子如果遇险,可以用以召呼他相助。
如今他还不曾感应到来自殷受的召唤,但远远看去,宫中处处火起,那除非是叛军已经杀进宫城。
雍天子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他还不曾发出求救讯号?难不成……敌势太强,他根本来不及示警?
随着他的心情忐忑,围绕在月酌身周的紫色火焰也是翻卷不已,时而张扬,时而收敛,显示出他的心绪极为不宁。
“月酌前辈,宫中乱象纷杂,孔总兵只怕独力难支,请回防宫中吧。”
天空中传出月酌低沉的声音:“天子让老夫镇压此地,若我回防,此处如何是好?”
那双巨大的紫瞳冷冷地看向客舍廊下的姬侯,姬侯因为兴奋,手臂的抖动更剧烈了。在他左右,站着南子和浅陌,可在月酌看来,不过是三只蝼蚁而已。
“不如,老夫一把火,先焚了他们!”
空中那双巨目露出了嗜血的杀意:“这样一来,老夫就不怕被调虎离山了。”
“不可以!姬侯何罪!”浅阳振衣高声地向空中大吼:“城中之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父主使。我父受天子器重,留此与陈大夫共议废奴章程,若是无端被杀,纵然你是护国第一神兽,也要给
天下人一个交代。”
她这番话,特意用神通加持,使得满城皆闻。
月酌大怒,化作人形,一掠而下。
浅阳未及拔剑,便被月酌一把攫住了喉咙,狞笑道:“老夫要杀人,还需要你点头?”
“前辈,手下留情!”
随着一声大喝,陈玄丘和玉衡也双双掠来。
对禽族之王的新姑爷,月酌还是很尊敬的,马上收了手,笑容可掬地道:“老夫吓吓她而已,哈哈哈,以老夫的身份,怎么会对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动手呢。”陈玄丘冷冷一扫姬侯三人,也不忌讳,直截了当地道:“月酌前辈,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他们的奸计。攻打王宫和图谋我陈府,没有虚实之分,两者都可以实,也可以一虚一
实,而这主动,操在敌人手中。”
陈玄丘往王宫方向一指,道:“宫中情形紧急,一旦天子有失,王位易主,我等纵然守住了这里又能如何?所以,月酌前辈请赴援王宫吧,这里有我在。”陈玄丘掣出定神鞭,唤出紫皮葫芦绕身旋转、祭起混元两仪唢呐护住远神,召来小吉祥碑,缩成盾牌大小握在另一只手中,一副武装到牙齿的模样,示威地向姬侯呲牙一
笑:“虚虚实实、实可虚之,虚可实之,确是一招好棋,可是,这儿是大雍,他们能够动用的力量有限,一共只有那么多力,用在王宫,这里便无法兼顾,所谓妙计,也就不堪
一击了。”
姬侯脸色一变,强自镇定,打个哈哈道:“陈大夫说的有理,赶紧挫败叛乱,自可证明本侯的清白。如果守御陈府需要帮助,小女也可为陈大夫助拳。”
月酌听陈玄丘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道理,自己振翅来去,也不可瞬息之间,还是先去王宫看看为宜,不然实在放心不下。
月酌便道:“既如此,老夫且去王宫看看,也不知道小孔搞什么鬼,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月酌抱怨着,便腾空而起,直向王宫飞去。
后宅里,妲己正往前宅奔跑,眼见一道紫焰腾空而起,直奔王宫。
妲己只抬头看了一眼,也未多想,便继续往前跑。
不料,月酌一走,受他威压笼罩的气息一散,一抹神念陡然闯入,钻进了她的识海。
妲己正往前跑,却似中了定身法儿,一下子定在那里,一条腿还迈在空中。
在妲己识海之中,陡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三缕长髯,道骨仙风,正是王青阳。只是看起来比王青阳年轻了二十岁,显得有些俊逸。
妲己又惊又怒,骇然道:“主人!”
妲己还是头一次在自己的识海中见到王青阳,以妲己现在的见识,自然明白这不是神念传音,这是王青阳在她识海中种下的分神。
在他人识海中种下分神是什么意思?
它就相当于在你体内加入了第二灵魂,而且关键时刻,它可以完全接管整个身体,将你当成一个傀儡。
妲己现在一身本领也是不弱,尤其身为天狐一族,对于神魂方面力量的掌握先天有优势,她当然清楚被人种下分神,自己就几成他人傀儡。
这种事情,纵然是她绝对信任的主人,她也不可能答应并配合。可这分神竟在她的体内,并且一直没有启动,这是什么时候对她做的手脚?
只能是在她极幼小的时候,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的时候。
所以,纵然她把王青阳视为主人,一俟察觉王青阳在自己身上做了这样的手脚,也是惊怒交加。
王青阳屡次派人联系妲己都没结果,方才试着联系镜乔,竟然也断了联系,他不清楚此间情况,终于动用了他的杀手锏,启动了他十八年前,在妲己身上种下的分神
十八年来,这道分神一直沉睡在妲己的识海里,从未苏醒。
直到方才,月酌离开,镇压之力消失,王青阳神念侵入,这才唤醒沉睡在妲己识海中的分神。
他也知道,分神一现身,妲己就会明白自己对她不怀好意,从此必然离心离德,不管他讲出什么理由。
纵然是生身父亲,哪个儿女情愿父亲的灵魂附着在自己身上,让他毫无任何秘密可言?
可王青阳所图甚大,他觉得趁着难民潮发作,可以毕全功于一役,所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妲己识海中的王青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老。
这是分神与主神沟通合一,相互传递所知的信息,并重新与主神融合,必然依着主神的一切发生成长变化的缘故。
在妲己的识海之中,这一切还算缓慢,而在现实世界中,妲己只是抬腿欲迈的时候,整个身子微微卡顿了一刹罢了。
识海中,苏醒的分神迅速掌握了妲己的所作所为,远在奉常寺中的王青阳自然也知道了这一切。
他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冷笑道:“幸亏老夫十八年前留了一手,天狐一族,狡黠成性,果然不可信任。”
妲己惊怒地道:“主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在我的识海中种下元神?”
识海中的王青阳诡异地一笑:“你不需要知道。背叛老夫,等你回来,老夫自会对你予以惩罚!现在,你要先为老夫做一件事。”
“我不!放开我!我不要做傀儡……”
识海就是一个人最后的堡垒,此处早早被一道分神占据,妲己如何相抗?
当她愤怒地拒绝的时候,面前的王青阳厉目一瞪,化作铺天盖地的识海潮汐,向她猛扑过去,妲己的本体意识顿时被淹没其中。
她没有完全迷失自己,亏得她是天狐一族,才能在这样根本无可抵御的攻击下,仍能保持一丝本体意识。
可是此时她的意识就像万顷波涛中的一叶扁舟,随着那巨浪汹涌澎湃,她能知道在发生什么,知道这洪流将涌向何处,却无力左右它的走向。
娜扎追过来,就见“子襟”小跑着,忽然在抬起右腿的时候,微微地顿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向前跑去。这只是一刹那的停顿,娜扎不以为然,马上追了上去。
第234章 猝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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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眼见月酌离开,淡定地看了姬侯一眼,笑道:“南子姑娘,浅陌姑娘,还请看护好姬侯,切勿离开这个院子。外边乱的很,不小心伤到姬侯,那就不好了。”
陈玄丘确实不太担心,他判断过了,姬侯从姬国调人来,力量必然在精而不在多,没多少人,所以他们才充分利用难民。
可难民是一团散沙,声势看起来很浩大,实际力量却没多少。而李镜,想必已经调了大军入城弹压。
身拥多件法宝的陈玄丘自忖算是一份难缠的力量,他身边又有娜扎,虽然年岁不大,也是个高手。
宫里那边,显然是对方目前更在意的目标,毕竟殷受一旦死了,这边的问题也就等于是解决了。
月酌和孔九翎两大高手驻防王宫的话,一定固若金汤,如能当场打死对方几个高手,更能削弱敌方的力量。
而他这边,至少支撑一段时间问题不大,毕竟姬侯现在不良于行,想带他走也不容易。
陈玄丘算的很好,其实也很准确。他预防的力量中,就包括了敌我难料的子襟还有她背后的力量。
只是,陈玄丘一直觉得这股力量不会太强大,而且是见不得人的力量。却从不曾想到,子襟的幕后主使,竟是太常寺这股强大力量的领袖。
不是陈玄丘大意,实在是他纵然猜到四百多年下来,纵然是奉常寺这样的地方,也不免出现蠹虫败类。
可奉常寺是与大雍休戚与共的。奉常寺的领袖,又怎么可能做他自己的掘墓人?玉衡跟在陈玄丘身边,见他头顶悬着一杆毫光隐隐的唢呐,身周旋转着一只紫光烁烁的葫芦,左手一只碑状的盾牌,右手一口定神鞭,不禁失笑:“陈大夫,如此如临大敌
,似乎……把玉某也防范在内了吧?”
陈玄丘还真没怀疑到王青阳身上,他怀疑的人里,这玉少祝是个重点。但陈玄丘自然不会当面说破,他笑吟吟地道:“玉少祝玩笑了,足下是奉常寺派来攘助陈某的。而奉常寺与我大雍休戚与共。因为大雍在,才有奉常寺,我怎么会怀疑奉常
寺第一少祝神官呢。”
玉衡微微一笑,一语双关地道:“陈大夫纵是防着我,也是应该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小心无大错。”
他刚说到这里,妲己就从远处跑了过来。
纵然跑得甚急,不太注意身姿,仍是轻盈飘逸,仿佛仙子。
陈玄丘看得赏心悦目,她真是妲己吗?如果她真是老爹给我定下的娃娃亲,我那老爹还真有眼光咧。
……
奉常寺上空,一张神念织成的大网正在缓缓成形,神殿中,三座周天大阵中,一千零八十名神官仍在颂念经念咒。
安知命和宁尘两位亚祝端坐榻上,闭目凝神,控制着空中渐渐成形的“天罗”。
此时,即便一个凡人抬头看去,也能看到奉常寺上空隐隐有金光闪烁,那是神念凝结成网,渐渐有若实质。
但网丝很细,肉眼凡胎在地面上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阳光照在其上,偶尔反射的金光。
安知命感觉到共同主持大阵的太祝王青阳似乎神念飞离了,不过,他只当王青阳是放心不下,利用神念观察中京城中动静。
既然王青阳那边控制的力道弱了,他很自觉地加强了自己的输入,维护着空中“天罗”的稳定。
……
“主人怎么让月酌前辈走了。”
妲己看见陈玄丘,这才放慢了脚步,焦急地道:“这很明显是调虎离山嘛。月酌前辈一走,恐怕攻击这里的真正力量,马上就会出现了。”
陈玄丘道:“王子启和王子衍暗中蓄积的力量有限,否则早被先王发现了。之前那个刺师又被我们废了,他们没有多少实力。
至于姬国,千里迢迢,远赴中京,人手不会充足的。”
妲己摇头道:“那可未必!”
她这句话一出口,脑后就飞起一枚弦月形状的银色飞轮,呼啸着斩向陈玄丘。
识海之中,妲己悲呼一声:“不!”
可惜,她左右不了。
她的神念被那庞大无比的意念力所作用,如同傀儡一般,只能接受指令,发出了自己的心月轮。
接着她就向前冲去,右手一扬,一串红蓝相间可以直冲灵魂的神念之力落向陈玄丘头顶,左手一挥,蜃蟒鞭夭矫如龙,飞腾而出。
兽耳顿现,狐尾蓬然,一双金色的竖瞳也露出嗜血的残忍。
真正的天狐妲己,再现人间。
飞斩而至的心月轮被紫皮葫芦一挡,铿地一声旋飞到半空。
那串红蓝相间,可以迷惑神魂的光环落下,却无声无息地被那混元两仪唢呐吸收了。
那唢呐悬在空中,摇摆了两下,自行发出了一道高亢的唢呐声,似乎很喜欢被它吞噬的力量。
而那拦腰卷至的蜃蟒鞭,却被一旁的玉少祝突然出剑,如同击在了蛇的七寸上,软塌塌地落下。
“果然是你!”陈玄丘惊呼一声!
“你是叛徒!”娜扎和妲己同时惊叫一声。
娜扎又惊又怒地叫了一声,指的是妲己是叛徒。
妲己又惊又怒地叫了一声,却是她识海之中的王青阳说话。
王青阳早已授意玉衡里应外合,可方才玉衡不但没有趁机向陈玄丘出手,反而替陈玄丘挡开了一鞭。
以王青阳的精明,立即就明白镜乔为何断了联系。
这个玉衡,果然是陈道韵的余孽!
当初就不该心存侥幸,留他性命。
王青阳恨极,驱使妲己,迈开天狐步,如舞如蹈,飘忽不定地扑向陈玄丘。
陈玄丘疾退,手中定神鞭一扬,眩晕、虚弱、禁锢、迟缓几种作用相继施出,落在妲己身上,同时大叫道:“妲己,不要动手,我是你男人!”
陈玄丘其实想说,我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君,但是太也绕嘴。
反正她若是知道这幼时婚约,一听也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若是不知道,说的再清楚也于事无补。
娜扎听了一呆:“咦?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睡过了?我盯得那么紧,他们不该有机会的呀?”PS:第三章稍晚些
第235章 险死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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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也是一呆,此时妲己的元神受到眩晕、虚弱、禁锢、迟缓一连几种负面力量的影响,昏昏沉沉的,陈玄丘的话她听在了耳中,却没往心里想。
王青阳的分神未受到定神鞭的作用,对妲己身体的掌控力进一步加强了,听了这句话,却是心念一动。
本来他驱使妲己扑向陈玄丘时,还注意着自我保护,这时却突然放开防御,全力进攻,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模样。他不明白陈玄丘说他是妲己的男人是什么意思。之前他搜寻接收妲己的记忆,并没有发现两人已经发生过亲密关系,自幼就被他抱养离开亲生母亲的妲己也根本不知道婚
约的存在。
但是,这并不妨碍王青阳充分利用这一点。
陈玄丘,应该不会伤害妲己的吧?
王青阳赌对了,陈玄丘眼见妲己凶狠地扑来,空中的心月轮也应声攻下,却不肯一鞭抽在妲己身上。
这条鞭怕不有七八十斤重,抡起来就得几百斤的力量,就妲己那么细的腰杆儿,被他一鞭抽下去,还不得把人都抽成两截?
这可是与自己有婚约的女人啊!
且不说将来会不会娶她为妻,陈玄丘终究是不忍伤害。
可是,交手之际,心存犹豫,虽只电光石火、刹那之间,已经足以给自己留下致命的破绽。
控制着妲己的王青阳一见机会难得,立即将自己的神念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妲己的神念。
刹那之间,令妲己的神念无经壮大,竟尔提前施展出了天狐第二尾出现后才能拥有的神通。
分神!
神念一分,空中的心月轮登时化作两轮,一轮被紫皮葫芦再度击飞,另外一道锐利无匹的飞轮,却是趁机斩向了陈玄丘的脖颈。
陈玄丘虽有碑盾在手,可飞刃已及体,如何来得及回防?
心月轮至,陈玄丘、娜扎、玉衡同时心中一惨,但他们三个无论是谁,都来不及阻止这突如其来的一记飞轮了。
除了……妲己自己。
妲己的神念受制于王青阳,根本摆脱不得。
但是,刚才妲己攻击陈玄丘,发出的灵魂光环,却被混元两仪唢呐一口吞掉了,还打了个“饱嗝儿”。
妲己意识到这支唢呐应该是专门克制神魂意念的法宝。
她此刻受制于王青阳,做不出违抗王青阳的指令。
但她如果是攻击陈玄丘,却是正合王青阳心意,不会受到禁制。
妲己神念一动,脚下灵狐步,手腕天狐舞,一串串红蓝相音的灵魂光环不要钱地向陈玄丘砸去。
混元两仪唢呐贪吃的很,原本只是慵懒地等着食物上门,可那灵魂光环偏偏射歪了。
混元两仪唢呐跟贪吃蛇似的,一路追着吞噬灵魂光环,正好飞近陈玄丘的脖颈,“铿”地一声,心月轮至,击中了混元两仪唢呐。
混元两仪唢呐是魂念至宝,对付物理攻击可不像刚才那么从容,被砍得一歪,划破了陈玄丘颈间的衣领,将拴着“价值连城”玉佩的绳子扯断,一块玉佩飞上了半空。
“啊!”
陈玄丘和妲己同时痛呼。
陈玄丘的脖子被那道细绳儿勒破了,所以痛呼。
而妲己却是因为心月轮击中唢呐时,上面附着的神念被混元两仪唢呐发出的震慑神魂的力量反击了一下。
妲己神魂受创,一声痛呼,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王青阳的神念注入妲己的神念,一样受到了混元两仪唢呐摧枯拉朽一般的神念攻击。
他看到陈玄丘颈间飞起一样东西,刚刚驱使妲己将那玉佩握在手中,一股庞大无匹、精纯无比的神念力量便汹涌而至。
王青阳的神念就像巨浪撞在了一座大山上,砰然一声巨响,掀起滔天巨浪。
王青阳种在妲己心中的分神,毕竟不是这本体生出的神念,无根神念,竟尔在重创之后,被撞出了妲己的身体。
……
奉常寺内,高坐上首的王青阳突然身子一震,“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左右亚祝一惊,同时睁开了眼睛。
王青阳长长地吁了口气,与本体割裂达十八年之久的那道分神,却是在此时入体,融入他的魂念。
神魂圆满,血气充盈,刚刚吐血受的伤势竟奇迹般痊愈,脸上重新现出血色。
“无妨,不要分神,凝聚天罗!”
王青阳暗暗懊恼,他实未想到陈玄丘竟有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宝贝,导致他十八年前就做下的手脚,糊里糊涂地被破解了。
原本他可以一生一生驭使妲己,哪怕她修成了九尾天狐,依旧要做他的奴隶,永世不得翻身,如今却被那只莫名其妙的唢呐给破解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也别无他法,只好继续凝聚天罗。不然,今日诸般举动,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陈府里,眼见陈玄丘险之又险地逃过一动,玉衡和娜扎提起的心卟嗵一声落回了肚里。但二人却也同时大怒,起了杀心。
玉衡一剑就刺向妲己的前胸,娜扎大吼一声,挺枪直刺妲己的后心。
“住手,要活的!”
陈玄丘大惊,手中定神鞭一扬,它除了附着其上的几种神异能力,本身也是一件极坚固的兵器,竟“铿”地一声,荡开了玉衡的长剑。
妲己此时神念受伤,昏昏沉沉,只是神念中那股附着其上,控制着她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心中倒是有种莫名的轻松感。
她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因为尾巴根儿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妲己倒踩天狐步,一杆枪呼啸着刮面而过,嫩颊生痛。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大光其火的娜扎使枪为棍,又是一记,狠狠扫在妲己的后背上。
这一次,妲己再也避不过去了,被一棍扫飞出去,半空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脸色顿时淡若金纸。
“养不熟的白眼狼儿,敢杀我苏苏,死来!”
娜扎不依不饶,又心疼又气愤。
苏苏让他看着这个女人来着,他觉得他失职了!
娜扎一枪再度刺来,同时祭出了乾坤圈。
妲己此时不想恋战,她想弄清楚,从小被她视为主人、抚育她长大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如此对她?
而陈玄丘这边,她也一脑门的问号,可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那个气得毛都炸了的娜扎,疯了似的向她攻来。
妲己咬了咬牙,展开天狐步就逃了开去。
妲己的天狐步若是想逃时,普天之下又有几人捉得住她的身影?
片刻之间,她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陈玄丘见她逃了,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这时陈率丘才察觉脖子火辣辣地疼。
陈玄丘伸手一摸,一条染了血的丝绳,便落入了他的手中。他从小戴在身上的那块镂刻着“价值连城”四字的玉佩,却是被仓惶逃走的妲己携走了。
第236章 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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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酌紫焰升腾,大袖飘飘,径往王宫飞去。
王青阳端坐奉常寺神殿之上,神念扫视整个中京城,当他“看到”月酌飞抵王宫时,唇边顿时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
王青阳突然连结几个手印,将“天罗”的控制权掌握手中。
天空中那张巨大的神念之网突然迅速收缩,原来还差一些才能凝成实质,但是现在由笼罩全城的范围缩小至一座宫城大小,神念凝聚,顿时金光灿烂,化作实质的金网。
“去!”
王青阳嗔目大喝,“天罗”自空中飞去,迅疾地飘向王宫上空。
孔九翎愤怒之下,虽是双目赤肿如桃,但身在敌军营中,不必顾忌敌我,手中一口大杆儿刀只管呼啸劈去,但凡来犯的兵器,便用五色神光刷走。
这只神兽发了疯,王子启和王子衍一行人如何能敌,欲待再用之前专门克制孔九翎的手段,但孔九翎已经上当一次,自然不会再任其摆布。
孔九翎有了防备,他们这手段便无法伤到孔九翎,被孔九翎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孔九翎杀得性起,举着一口大杆儿刀追杀不休。
便在此时,月酌老人飞身落到了他的身边。
孔九翎也没看清来人,一刀就劈了过去。
月酌飞身后退,急喝道:“蠢物,是我。”
孔九翎努力撩了撩眼皮,看清是月酌,“呸”了一声道:“你早不来晚不来,这时是来看我热闹的么?”
月酌大怒,喝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咦?”
月酌老人刚骂了一句,忽然惊咦一声,抬头望去。
空中一张金色的大网飘然落下,网中的殷受、孔九翎、月酌、王舒窈、烛照秘卫,一个个似乎都成了网中之鱼。
首当其冲的是奉祀旗杆。
整个王宫,以它最高。
金色巨网落下,那细密织就的金丝露出的缝隙极小,简直就是一张“绝户网”,小鱼小虾也不漏过。
网丝过处,那旗杆吊斗应声而碎,裂成了被网丝整齐切割的几块落下。
紧接着是奉天殿,整个大雍王宫,这是最高的一幢建筑,那金色琉璃顶被金网落下,顿时也变成一片片碎片,哗啦啦落下。
“嗡~~~”
王宫的护法大阵在奉天殿顶破碎的刹那启动,一圈圈白色涟漪荡漾升空,迎向那张落下的金色巨网“天网”。
但是,它似乎并不能阻止这样一件特殊的武器,就像网落在水中,它只起到了一定的阻碍作用,让那网落下的速度缓慢了一些,却无法将它挡在空中。
“哈哈哈哈,大事谐矣,我们退。”
王舒窈放声大笑,立即倒身纵去。
她虽然说了句退,但她只管自己退走,对那些姬国剑士理也不理。
那些人倒也想走,可是被烛照秘卫缠住,又如何离得开?
这些烛照秘卫练就赤炎焚心坎离神功,又有一手精绝的剑术。其实仅是如此的话,这些姬国剑士也未必不能抵敌。
毕竟,“蝉禅”比“烛照”的选拔、修炼条件更难,而他们都算是“蝉禅”的“预备役”,已经具备“蝉禅”的基本境界。
可是,“烛照”有一招可以短时间内大幅提高自身道行的绝技“烛照天下”。
施展这一招时,施术者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透支他的力量,使之顷刻间将战力翻两至五倍不等,代价则是控制不住突然磅礴的坎离神火,会把自己烧成灰烬。
但这些寺人都是悍不畏死的,已不只一人眼见自己从小生活、成长的王宫被烧得遍地狼籍,对手又十分难缠,悍然动用了“烛照天下”和敌人同归于尽。
如今王舒窈甩下一句漂亮话便逃之夭夭,丢下那些剑士不管,其他人根本没有一个能脱身逃走,俱被拦截下来。
白发苍苍的赤公公抬头望天,攸然色变,惊怒交加地喝道:“这是‘天罗’,奉常寺要反了么?”
月酌在前宫看到‘天罗’落下,也是骇然变色。以他的神通,来得及逃走,可是王宫怎么办?
王太后及一应先王妃嫔还没迁出宫去,大雍天子还在寝殿……
月酌大吼一声,腾空而起,重又化作本体,只是身形凝缩了许多,双翼展开,紫焰升腾,竟然迎向那无坚不摧的“天罗。”
天罗被月酌一顶,那升腾的紫焰竟然抵住了金色的网丝,使之没有继续落下。
月酌奋起余勇,向上缓缓飞翔,一时间冲起百丈之高,金丝与紫焰相触,发出滋滋的声音。
被紫焰消耗毁掉的金丝由于奉常寺那边神念的不断补充,毁而复生,如此往复。紫焰看起来也会被金丝消耗,它的颜色和升腾的力量也在一点点流逝着。
不过,王宫的大宫荡漾着一圈圈圣洁的乳白色光晕,对他似乎也有增益作用。
“什么情况?”
眼睛上像贴了两枚桃子似的孔九翎抬头仰望,见看不清楚,伸手扒拉了一下眼皮,这才看清情况的危急。
“月酌老儿不要慌,我来救你。”
孔九翎腾空而起,身形一摇,化作一只巨大的孔雀,尾翼缓缓张开,姹紫嫣红,绚烂无比,五色神光冲宵而起。
可那号称无物不刷的五色神光,却也不能做到万物皆可刷,这神念形成的“天罗”,五色神光对它竟不起作用。
由于月酌老人顶住了“天罗”,巨网的四面八方缓缓落下,扣在了王宫四面,将整座王宫笼罩其中。
此时月酌虽然顶在空中,但“天罗”垂挂,整座王宫都被巨网网住,已经没人可以逃脱。
月酌若顶不住,“天罗”落下,整个王宫将似被激光束交错形成的网格一般切得稀碎。
王青阳心中无比快意,虽然精心培养的妲己失去了掌控,但今日功成,有没有妲己也无所谓了。他苦心谋划之下,若这一计成了,整座王宫将不复存在,殷受要被切碎,王子启和王子衍也要被切碎,殷氏王族要么捧一个少不更事的嫡宗少年天子出来,要么诸旁支王
族为了王位你争我夺,自相残杀。
无论是哪种局面出现,大雍都将陷入严重的内乱。
他再救了姬侯回去,立即发兵讨伐大雍,这首功就是他的,就算姜飞熊也抢不走。
姜飞熊?
哼!哼哼!
得意之下,王青阳冷笑连连。
他和姜飞熊无疑是一伙儿的,但是他们之间又是竞争的关系。
王青阳就像一位派驻地方的封疆大吏,大战将起,他正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
这时,上边却又派了个钦差做监军,对他指手划脚不说,真打了胜仗,首功还是人家的。
王青阳是个说上句说惯了的人,岂能甘心被人骑在头上?
这顺天功德,他要抢走那最大的一份。
“就在此时!”南子将大雍王宫上空发生的一切看在眼中,眼见雍天子受困,两大护国神兽亦受困其中,登时精神大振。
南子一声娇叱,与浅陌一左一右,驾起姬侯就走。
当啷啷……院子里,一根拐棍儿倒在地上,跳跃了几下。
……
“女儿啊,不可轻举妄动。王室相争,不是我们家可以干涉的,只要是姓殷的做大王,谁做对咱安家还不是一样?”
“爹,你不懂,我给天子上了密奏,咱们已经跟当今天子绑在一起了。天子若是驾崩,我们平阳侯府也要陪葬。
让女儿去吧,若是大王洪福齐天,平阳侯府率先勤王,便是一份泼天的大功德。若是大王气数已尽,我平阳侯府为天子殉葬便是!”
安婷也看到了王宫那边的异象,她再也按捺不得,一把推开苦苦劝阻的老父,披甲戴胄,手持一杆白蜡杆儿的长矛,骑了匹四蹄踏雪,领着家将,便向王宫疾驰而去。
这小娘儿风流成性,裙带子不紧,除此之外,倒是颇有可取之处,脾气秉性不让须眉。
太师府,谈太师早早便注意到了城中各种的骚乱,但他囿于身份,一时却不便出面。
他是奉常寺的精神领袖,而奉常寺是代天执罚、卫护大雍的力量。是对外,而非对内的。
这有点像军人和警察的区别,所以王室内部之争,奉常寺是不方便站队的。以他的身份,出面影响太大,牵涉的层面也太多。
可是,“天罗”一出,谈太师攸然色变。
作为奉常寺的精神领袖,他都不方便干涉殷氏王族内乱之争,奉常寺竟悍然出手?
谈太师惊怒交加,旁人不知“天罗”的厉害,他又岂能不知?
谈太师情知自己此刻就是赶去王宫也无济于事,唯有找到执网人,是以驾起一团遁光,便往奉常寺扑去。
摩诃萨守在茗儿闺阁之外,神念扫过,眼见得满城纷乱,一波三折,简直比一出大戏还精彩。
摩诃萨正叹为观止之际,闺阁之中突然想起金戈之音,似有剑气激荡四射,与此同时,有朵朵碗大的真气所花的金莲自闺阁上空无源自生,飘然落下。
摩诃萨大喜,亢然叫道:“吾徒功法融合大成矣,哈哈哈哈……”
陈玄丘府上,玉衡眼见得一片天罗罩向王宫,双目微微一张,似有电芒激射。
他手指往戒指上轻轻一抹,奉常寺神殿内,突然便有一声激越的长鸣,那是王青阳手边的惊神磬,竟不敲自鸣。
随着这一声悠扬绵绵的磬鸣,三座周天大阵,一千零八十名正闭目颂咒的黑袍神官中,霍然有一双双眼睛蓦地张开,杀气四溢。PS:啧!这几章我都觉得无比精采,但凡识货的谁不叫个好!这不比坐个车聚个会送个孩子上学到处被打脸再装逼难百百倍强万倍啊,哎,我太佩服自己了!^_^
第237章 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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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座周天大阵,瞬间土崩瓦解。
无数道奇光从三座周天大阵中射向王青阳。
整个大殿,顿时一片哗然。
安知命和宁尘从未想到,在奉常寺内部,竟会发生这样的咄咄怪事。
他们二人微微一惊时,数道法术神通已自他们面前掠过,射向端坐凝神,控制着“天罗”的王青阳。
王青阳将一千零八十名奉常神官的神念与自己联系在一起,通过他操纵着整张“天罗”。
可如今,至少有一百多道神念脱离了“天罗“,转而直接向王青阳本人发起了攻击。
由于他们的神念本来是联系在一起的,这种偷袭简直防不胜防。
就像王青阳在妲己识海种下自己的分神一样,根本叫人无从反抗。
可是,王青阳居然防住了。
就只在刹那之间,王青阳的双目霍然张开,一抹森寒之意在他眸中生起。
在他睁眼的一刹那,所有的神念便被他的神识慧剑一剑斩断,所有与他联系起来的神念瞬间便被切断。
神断一断,原本疾射于空的一道道“神念之箭“顿时化作虚无,消散于空。
“刘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常游巡,你为何向太祝出手?”
大殿上,无数的神官惊怒交加,愤怒地质问着他们的同门、师友和长辈们。
但是,那发起攻击的一百多名神官却没有一个回答他们,这一百多个神官,只是静静地站起,握紧了他们的剑,冷冷地盯着神殿最高处端坐的王青阳。
这些神官,最年轻的也有近四十岁了。
王青阳只是目光一扫,便已心中了然。他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果然还有,果然还有啊,老夫还以为,陈道韵的余孽,早已被全部清洗了呢,想不到竟有这么多的漏网之鱼,而且很多都已在我奉常寺担任了高
阶神官。”
安知命身子一顿,骇然道:“他们是……陈道韵的人?”
陈道韵这个名字,一直以来都是奉常寺的禁忌,但是今天,却被他们再次当众提起了。
人群中顿时有些神官恍然起来,原来这些大胆攻击太祝的,竟然是那个叛徒陈道韵的追随者?
陈道韵都死了十八年之久了吧,想不到他们对陈道韵竟然如此忠心耿耿。
时至今日,还不死心,竟然向太祝发起了挑战。
汤唯汤少祝站在前面,错愕地看着一个个肃立在那里的师长,其中许多都是曾经让他无比钦佩的前辈。
汤唯愤怒地质问道:“你们……怎么会追随陈道韵那个叛徒?你们居然会背叛奉常寺?”
“背叛奉常寺的,不是他们,而是王青阳!”随着声音,一个黑袍神官按着肋下的剑,从神殿的大门口昂然而入。一步一步不缓不疾。
大殿上顿时一阵哗然,来人正是当今奉常寺四大少祝之首的玉衡。
这算什么?
奉常寺首席少祝的位子风水不好么?
坐上这个位置就容易长出反骨来?
怎么前任首席少祝陈道韵反了,现任首席少祝玉衡也反了?
汤唯怒极,厉声喝道:“玉衡!你也背叛了奉常寺?”
王青阳看到脸色铁青的汤唯,心中稍感宽慰,好在,声名已经盖过玉衡,即将成为新一任首席少祝的汤唯,至少还是对奉常寺忠心耿耿的。
玉衡瞥了汤唯一眼,淡淡笑道:“汤少祝,你别傻了。我怎么会背叛奉常寺?背叛奉常寺的,是王青阳!”
“荒唐!”
“不信么,那么你可以问问你的王太祝,他布下周天大阵,集结众神官的神念,凝结成‘天罗’,并把它罩向大雍王宫,意欲何为?”
整个神殿上再度哗然,汤少祝震惊地道:“天罗?难道不是地网么?”
玉衡是奉常寺中人,天罗一降,他就知道,要破天罗,唯有去奉常寺。
此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立即飞也似的直奔奉常寺了。
相比于那个姬侯是不是会趁机逃掉,显然不及解决奉常寺这边的事情重要。
天罗与地网,从外形到运用,其实都大同小异。
所以众神官包括在王青阳分神期间,替他主持了一阵子法阵的安知命,都不知道在奉常寺上空缓缓凝结成形的金丝之网,不是“地网”,而是“天罗”。
地网,只束缚,不杀人。
天罗,只管杀人,粉碎笼罩下的一切。
一念杀人,一念生人,天罗地网的转化,也只在主持法阵者一念之间。
汤少祝震惊地看向王青阳,道:“太祝,玉少祝说的话,可是真的?”
王青阳淡淡一笑,道:“叛徒所言,何足为信。这个玉衡,乃是陈道韵的余孽。老夫有意钓他们出来,为我奉常寺清理门户!”
宁尘眉头一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玉衡如果无所凭恃,他既然反了,为何不逃,却来自投罗网?
玉衡说太祝以“天罗”笼罩大雍王宫,究竟是真是假?
其实,宁尘是不大相信这个说法的。
奉常寺是天庭在人间的代言人,而太祝就是这个代言组织的最高领袖。
换而言之,他就是神在人间的第一代言人。
奉常寺依附大雍而立,所以,奉常寺的利益,神在人间的第一代言人的利益,都是和大雍天下绑定在一起的。
因此,谁都可以反大雍,奉常寺太祝为什么要反?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因而,宁尘此时还是坚定站在王青阳一边的。
但是,他与玉衡也是相交甚厚,深知玉衡的为人。
玉衡竟然是叛徒陈道韵的同党,这的确出乎宁尘意外。
但一个人的立场可以变,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他相信玉衡不会说谎。
他认为王青阳不会背叛他自己,他也相信以玉衡的为人绝不会无中生有,可两人的说辞……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宁尘一转念的功夫,王青阳已然拂袖而起,须飞发扬,舌绽春雷般大喝道:“尽诛叛逆!”
立时,一千零八十名神官中,迅速跳出数百名神官,将分散站立的一百多名涅盘组织的叛逆包围在中间。
这些应声而起的神官大多都很年轻,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多岁,显然都是这些年来,王青阳培养的新鲜血液。
整个大殿上,顿时分成了三个部分:王青阳派,涅盘派、还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派。
大殿上,还有近一半的神官茫然地站在那里,一动没动。
他们既不是涅盘组织的人,也不是王青阳培养的亲信。
他们之中,有新人,也有老人,都是如汤唯一般,抱着一个崇高的信念加入奉常寺,虔诚修行的神官。
他们根本不知道陈道韵当年究竟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们只知道陈道韵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他们知道他们应该听从王太祝的命令动手杀人,可眼前这些人,是他们的师兄弟,甚至是他们的师叔、师伯、师父。
他们如何能够仅仅因为一句说辞,完全不清楚他们做了些什么,便立时刀兵相向?
刀光剑影,同门相阋。
神殿上,涅盘余孽与王青阳培养的奉常新血厮杀在了一起。
“吃瓜群众”们迅速退向一边,避开了主战场。
不然,大家都是一样的服饰,谁也无法辨识你的立场,必然被裹挟其中,打上一场糊涂仗。
玉衡单人独剑,盯着王青阳,一面缓缓而上,一面拔剑出鞘。
玉衡沉声说道:“王青阳,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对大雍下毒手。但是,安亚祝、宁亚祝,玉某纵与你们立场不同,我的人品,你们应该信得过。
我不求两位站到我一边。我只求两位,心中多一分警醒,提防着他。这个王青阳,伪装不了多久!”
王青阳冷笑道:“当初我就知道,陈道韵的余孽清洗的并不干净。但彼时奉常寺已元气大伤,安亚祝和宁亚祝也劝我顾全大局。老夫只好暂且隐忍。想不到你们处心积虑,终在今日发动。玉衡,你棋差一招啊,若非你在陈玄丘府上杀死你的大弟子镜乔,又拦截老夫诛杀奸佞陈玄丘的那一记杀招,使老夫提前生起了警
觉,方才必然全无防备,被你们这些涅盘余孽所杀。”
王青阳双袖一拂,鼓荡于空,仿佛一对巨大的蝙蝠翅膀:“来吧!今日老夫就将你涅盘余孽一网打说,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
汤少祝悲愤地瞪着玉衡。
他所敬仰、尊重的前辈,居然背弃了奉常寺!
做为一个自幼苦修、虔诚至极的神官,他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汤少祝咬了咬牙,握紧剑柄,一个箭步拦在了王青阳的前面。
玉衡脚步一顿,沉声道:“汤唯,你要与我动手?”
汤少祝痛心地道:“汤唯早有誓言,一生虔诚于神明,但有亵渎神明者,便是九天十地,亦追杀到底绝不放过!你在奉常殿上试图挑衅太祝,何异于亵渎神明?”
玉衡仰天大笑:“亵渎神明者,该杀?”
“该杀!”
“若是神明亵渎了神明呢?”
“什么?”
汤唯一呆,玉衡已然一剑扫了过去。
“执天道、化万法……”
“生阴阳、转乾坤……”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法由心生,生生不息……”
两个人修的都是一样的神术,剑术也是系出同门,对彼此的功法都了如指掌,这一番打斗自然是格外的精彩好看。
就连二人念咒借法,都是你说上句,我说下句,简直像是两个人心意相通似的。
奉常寺高阶神官们都说,汤唯是奉常寺里继陈道韵之后第一天才。
汤唯也不负天才神官之名,游走天下,真正做到了但凡亵渎神明者,便是追个上天入地,也绝不放过,因而闯下了赫赫威名。
很多奉常寺中中人都认为,现在汤唯在神术的运用上,实际上已经远远超过了有首席少祝之称的玉衡。
但是此刻这一番打斗,他们才明白,姜还是老的辣,玉衡以前是藏拙了。
、汤唯在玉衡面前不但没有占到便宜,竟还隐隐落了下风。
而玉衡……当年在陈道韵面前,功法较量却是天壤之别啊!
这么算起来,汤少祝这个所谓的天才神官,较之陈道韵那个不世出的天才神官,差距岂非也是有如云泥?
“一行咒,二行法……”汤少祝一边以犀利的法剑攻击玉少祝,一面沉声吟出了法咒。
不料,玉衡竟也同时吟出了法咒,而且,他吟咒行功的速度,明显比汤少祝更快。
虽然只是快了一刹那,还没有到达可以默发神通的地步,但是已经足够了。
只是快了一刹那,两道如炬的神光便抢先一步由其二目射出,激光一般射向汤少祝。
“法眼如……”
“炬“字还没出口,赤红激光已到。
汤少祝大吃一惊,手中法剑扬起,准确地挡住了两道赤红色的神光。
但是他手中的剑,立即便一片通红,继而化作铁水,淋漓落地。
汤少祝也如遭雷殛,大叫一声,仰面飞了出去。
王青阳白眉一动,大袖立即如云龙般飞出,卷向汤唯。
此人忠心耿耿,更是少年第一神官,是他奉常寺的牌面,能救则救。
不然他这个奉常太祝当得也太没脸了。
汤唯身在空中,眼看要被玉衡的“法眼如炬”烧成灰烬,王青阳的大袖已然飞到,拦腰一裹,便把他扯向身边。
玉衡目中射出的两道奇光险之又险地贴着汤唯的脚底擦了过去。
“炬!”
汤唯刚被大袖扯到王青阳身边,他的口中突然斩钉截铁,凛凛似金石刀般吐出了一个“炬”字。
“炬”字一出,两道奇光陡然射出,随着汤少祝抬起的双眸,笔直地刺向王青阳的胸膛。
而玉衡的“法眼如炬”已行将用尽,在最后时刻,它只左右一扫,把安知命和宁尘两位亚祝挡了一挡。
两道奇光对王青阳透胸而入,又从他的背后射出,把他身后的云床轰得蓬然炸碎开来。
王青阳大叫一声,刚刚松开的云袖猛然一紧,奋力向外一甩。
那一紧一松的力道,就是一条成了精的大蟒蛇缠住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就箍断了汤少祝四根肋骨。
汤少祝飞旋在空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他的大笑却在整个神殿上空轰然回荡:“神明亵渎了神明,亦可杀!”PS:这章四千字,诸君莫急,细品,您细品。这么多人物,这么一场大戏,还得多少跌宕多少反转呢。我就是一天十章,后边还是有扣,该抓心挠肝还是抓心挠肝,你说是不?稍安勿躁。
第238章 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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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生肘腋,神殿中人再度目瞪口呆。
先后两任首席少祝都反了,公认的当下奉常寺第一天才,即将成为新一任首席少祝的汤唯,也反了。
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王青阳一翻手,便祭出一枚印章大小乌溜溜的物事,望空一抛,化作一口乌沉沉的大鼎,镇压在他的头顶。
从他胸口破开两个大洞,正要向四下炙烧开来的神目之火立即被禁锢在那儿。
可是,神目之火虽被禁锢,却在破开的洞口内继续燃烧着。
一个人,胸口被洞穿两个大洞,里边的内脏血肉清晰可辨,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一团烈火在其中炙烧,这情形太也恐怖了。
有的人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嗅到了炙肉的香味儿。
王青阳有镇魔鼎镇压,胸口虽破开两个大洞,内有神火熊熊,痛苦不堪。却能支撑不死。
他痛苦的脸都扭取了,瞪视着落在地上,颤巍巍爬起的汤少祝,惊怒地道:“汤唯,你竟也是涅盘中人?”
汤唯缓缓站定,瞪视着王青阳,由于内腑受伤,嘴血沁出鲜血,英俊的脸庞苍白如纸。
他冷冷地道:“我是奉常寺中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宁尘惊骇的声音都发颤了:“汤少祝,你既仍把自己当成奉常寺中人,为何……为何要这么做?”
汤唯看了宁尘一眼,沉声道:“杯子脏了,要洗;锅子脏了,要刷;王青阳,不再是我心中那个奉常寺的太祝了。”
安知命沉声道:“因为玉少祝方才所说的,王太祝把‘天罗’抛向了大雍王宫?”
汤唯摇了摇头,向他灿烂地一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攻击大雍王室。我等这个机会杀他,是为了十八年前的陈少祝。”
宁尘震怒而起,沉声道:“为了陈道韵?那个背叛了一手栽培他的奉常寺的叛徒,他究竟给你们下了什么药,你们竟百死无悔,追随于他?”
“你不懂,你屁都不懂!”
玉衡和宁尘私交很好,所以此时说话也丝毫不给这位亚祝面子:“我曾试探过你,我不觉得你能承受真相,所以我没告诉过你。”
宁尘大怒:“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却想叫我相信你是对的?”
玉衡耸耸肩,无所谓地道:“你爱信不信,反正……他要死了。”
玉衡看向王青阳,此时神殿中已经没有人再交手,所有人都看向最上首。
那个胸膛上有两个血洞,每个血洞中都有一团火苗在燃烧,他却依然没死的男人,如见神魔。
“死的是你们,而不是老夫!”
王青阳怒吼,声若洪钟。
“老夫是奉常太祝,老夫是神明在人间的最高使者。老夫顺天应命,代天执罚,你们逆天行事,那就该死!”
王青阳咆哮着,双手缓缓张开,一口小剑在其双掌间出现,静静地悬停在空中。
突然“铿”地一声剑鸣,一口剑变成了十口剑,十口剑变成了百口剑,群剑冉冉升空,刹那之间,又化作千口利剑。
利剑千柄,剑尖尽皆指向并肩而立的玉少祝和汤少祝。
“万剑穿心!”
王青阳双手各捏剑指,狠狠向前一捺!
千口利剑化作两列,振鸣着射向二人。
这剑威势十足,虽然只是定准了二人胸口一点,显然是想让他们也跟自己一样,胸前破出一个大洞来,而没有用乱剑齐发之势。
可是看那凌厉的剑势,就算没有伤势在身的玉衡,只怕也捱不过三剑,更不要说身体受伤,摇摇欲坠的汤少祝了。
“保护玉少祝!”
“保护汤少祝!”
涅盘中人大呼,百余人纵身扑上,欲硬接利剑。
宁尘身躯一颤,轻呼一声:“千机剑!”
千机剑,奉常寺镇寺三宝之一,自十八年前杀陈道韵、苏护、苏青窈一战,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镇守之宝。
“统统给我住手!”
神殿外陡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大喝,一道人影裹挟着一股飓风呼啸而至,撞开玉衡和汤唯,稳稳地落在地上。
玉衡和汤唯正准备应对迎面刺来的千机剑,随时待动的状态,有什么风吹草动,本该立时做出反应的,竟然根本来不及应对此人,被他狠狠撞开,极其狼狈。
安知命和宁尘,乃至玉衡、汤唯等人齐声惊呼:“谈太师!”
话犹未了,两列利剑已经连珠一般射向谈太师。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历任太师,都是奉常寺的精神领袖。
这要是奉常寺的领袖,用奉常寺的镇寺之宝千机剑,把奉常寺的精神领袖射一个千疮百孔,这乐子就闹大了。
现在的奉常寺因为连续三个首席少祝造反,已经威严扫地,再死个太师,那真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了。
尤其是一直受到奉常寺节制的各大修行宗门,怕不美出鼻涕泡来?
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来得及阻止了,除非王青阳罢手。
但是,王青阳目光一凝,不但没有罢手,那两列利剑,却以更快的速度射向谈太师。
利剑连珠,仿佛连结成了两道电光。
似乎,谈太师冷哼了一声。
没有人真的听到他冷哼,但他只是眉头一皱,气势撼动,整个神殿中上千号人心头都是一沉,仿佛听到了他发自灵魂深处的一声冷哼。
然后,谈太师就伸出了双手,双手握拳,拇指朝上,向前一捺。
两枚拇指,两个指肚,迎向迎面刺来的两口利剑。
“叮叮叮叮……”
一口口利剑射在他的指肚上,再依次翻转向空,飞回王青阳头顶。
谈太师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两道锋利的电光在他指肚间激射、翻飞,直到一千口利剑拱卫着中间乌沉沉的镇魔鼎,悬停在王青阳头顶。
谈太师缓缓收回双手,指肚处毫发无伤。
“指掌乾坤!”
王青阳目芒一缩。
其他人就更沉不住气了,因为“指掌乾坤”是一门大型道术。
奉常寺的道术与其他各修行宗门都不同,他们走的是借法的路子,是向神祗借用神通,因此需要一些特殊的咒语来沟通神明,借用神术。
这个沟通过程,就是诵念经咒的过程。
而默发,是每一个神官一生都梦寐以求的境界。
可多年以来,他们从太祝王青阳身上,也只见过一些小型道术可以默发。
想不到,奉常寺第一高手,竟不是太祝王青阳,而是这位一直上朝站班涉迹世俗的谈太师。
谈太师缓缓收回双手,冷冷看向王青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知命和宁尘也满面狐疑地看向王青阳,他是有机会停止攻击的,就算一开始来不及停止,也没道理在明知攻击的人是谈太师后,仍然将千机剑的一击全部完成。
难不成,王太祝真的有问题?
王太祝见谈太师竟然淡定地抗住了这一击,也是暗暗心惊。
想狡辩已经不成了,毕竟刚才满怀杀意的一击确确实实是由谈太师承受了。
但他想到自己还有镇魔鼎在手,千机剑也还有八式攻击,方才只是第一式,心中又定了下来。
一鼎在手,防御无敌。
千机神剑,杀伐无双。
就算谈太师又能如何?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凭这一鼎一剑,杀光这殿上所有人。
王太祝轻叹道:“太师,我一直很敬重你。你不该来的。”
谈太师问道:“我为何不该来?”
王青阳道:“因为你来了,我就只能杀你。可我真的不想杀你。”
说到这里,王青阳双目一嗔,厉声大喝:“一鼎镇江山!”
他头顶乌沉沉一口巨鼎立即旋飞而起,往谈太师头顶镇压了过去。
王青阳双手结印,沉声一喝:“一剑之任!”
空中千口利剑铮铮声不绝,陡然合作一口巨大无比的长剑,呼啸一声便向谈太师刺去。
一剑出,风雷动。
殿上不少神官衣袂猎猎,连帽子都吹风了去,人都站不稳了,更不要说想上前做些什么。
一剑之威,声势如斯。
“四百多年前,第一任太师,首创奉常寺!”
谈太师踏前一步。
“奉常三宝,由我太师,传于奉常!”
谈太师嗔目大喝!
“向本太师出手,谁给你的勇气?”
谈太师大袖一拂,就像一片云,向那空中的鼎,迎面的剑,飘然笼罩过去。
“袖里乾坤术!”
乌沉沉的镇魔鼎不见了,迎面劈来的如椽巨剑也不见了。
谈太师威风凛凛,如神祗临凡。
只凭一口大袖,就收了镇魔鼎和千机剑。
没了镇魔鼎的镇压,王青阳的心头火“轰”地一声就剧烈燃烧起来。
“啪啪啪”
王青阳在心头疾点几指,大喝道:“天地玄黄,阴阳妙法,束缚!”
登时一团金光将那神目之火束缚起来,但这束缚之力显然远不及镇魔鼎的镇压之力,那火焰左冲右突,似欲闯破束缚。
王青阳不敢怠慢,双袖一振,如蝙蝠展翅,凌空就向远处遁去。
他是奉常寺主,禁空法阵对他自然不起作用。
“我束缚不住神目之火的,最多一刻钟,我就要化为飞灰了!”
王青阳身在空中,心念急转,立时想到了他化身神秘人与姬国人马在朝阳峰上会唔时,见到的那个美人儿王舒窈。
当时他就看出,王舒窈身上死气浓郁,恐怕不但是个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而且是一具陈年老尸,只是她身上有一件拥有无限生机的异宝,将她的肉身保护了起来。
要想活命,必须得把那件异宝夺过来!
想至此处,空中的王青阳双袖一展,就像一只嗜血的飞天蝙蝠,迅疾无比,翩然飞去。PS:求点赞、朋票!
第239章 蝉、螳螂、黄雀、弹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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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潜入水下,便被一股汹涌的暗流摄入了地下,在无尽的黑暗和旋转中,无名渐渐气息将竭,他只道此番莽撞,终要窒息而死时,终于身子一轻,如烟花火箭一般向上
冲起,一下子冒出了水面。
一下子浮出水面的无名大口地喘息着,当他的呼吸终于稍稍匀定时,看到眼前一幕,顿时一呆。
眼前是如诗如画的一个地方,竹篱茅屋、木桥桃花,野草葱绿,宛然仙境。
这里……
奉常寺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无名在奉常寺转悠很久了,这里的建筑庄严肃穆,所有的建筑乃至装饰风格,讲究的都是肃穆神圣,所有的一切都是方方正正,郑重严肃,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地方,实在
大异其趣。
由于无名的突然涌现,池中的游鱼惊得一下子四散逃去。
其中却有一条体形最大的、一身鱼鳞呈金红色的大鲤鱼,躲到一片大荷叶下,鬼鬼祟祟探看几眼看,竟然甩开尾巴向无名游了过来。
“去去去,滚开!再捣乱炖了你!”
无名被那大鲤鱼拍了一尾巴,甩了一脸的水,有些懊恼地推了它一把。
大鲤鱼不肯走,鱼不惑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合他的眼缘,瞧着一点都不叫人害怕,还蛮亲切的。
于是,他又游了回来。
无名踩着水,游到岸边,正想悄悄潜上岸去,探看一下那屋中住的是什么人,那大鲤鱼忽然游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衫。
“你是不是想死?啊?你说,你是不是想死,你是想清蒸、红烧还是炙烤,小爷我不怕你刺儿多,你想死我就给你个痛快的。”
无名恼了,揪着大鲤鱼的鱼须子怒气冲冲地质问。
鱼不惑不高兴了,我对你这般示好……
是了,鱼不惑恍然大悟。
在这里,我一直以鱼身示人,他只当我是一条鱼,我这形态,他也不可能知道我是有灵识的生物啊。
鱼不惑马上转嗔为喜,一摇身子,又溅了无名一脸水。
无名这次是真恼了,他抹一把脸上的水,一把扯断岸上一根高高的水草,抠住鱼不惑的鱼腮道:“来来来,你想死我就成全你,我先穿了你的鳃拴在腰上,等我回去就……”
这时金光一闪,那条大鲤鱼恢复了鱼不惑的模样。
无名掐着鱼不惑的大脸蛋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晌,无名失声叫道:“鱼不惑!原来你的本体是一条鱼啊!”
鱼不惑一脸茫然地问道:“你是谁,我在哪?你为什么要掐我?”
嗯……鱼不惑显然已经忘了刚才亲眼看见无名从地下涌泉中出现的一幕了。
无名讶然道:“我是谁?我是你的好兄弟啊。”
鱼不惑警惕地道:“可你刚刚还说要吃了我。”
无名干笑道:“我刚刚……我刚刚不是不知道你是你么?不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鱼不惑始终记得自己的名字叫鱼不惑,一听他竟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便欢喜起来:“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果然是我兄弟。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呀?”
无名一呆,道:“我正要问你,我们为什么在……算了,我想起来了,你个健忘的,我问你也是白问。你怎么一直在这里,是被困住了么?那茅屋里是谁?”
无名说着他健忘,却还是忘了他健忘的离谱,又向他询问起来。
鱼不惑道:“哦,你说那茅屋里啊,那里边住的是……那里边是谁?”
可怜苏夫人独居于此十八载,如今已三十五岁,人生中最好的岁月,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度过的。
好不容易遇到一条有灵性的鱼,就把他当了自己的宠物,时常对他说起自己的往事,还有牵挂无比的亲生女儿,鱼不惑也不知道听她说过多少遍了。
结果这时,却又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所有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无名苦笑道:“哎,我问你也是白问,算了,你跟我走,别吱声啊,我们上去看看。”
无名涉水上岸,握着他的长剑,悄悄向那茅屋掩去。
无名屈膝到了窗前,悄悄探头一看,便瞧一个人正侧卧在榻上,似乎正在休息。
看那曼妙动人的体态,无名忙扭头道:“里边居然是个女……啊?你就这么光着啊?”
鱼不惑正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身上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其实他的鳞片不但是可以护体的甲胄,也可以幻化成衣裳。
他在极乐境灵水池中听道,有了灵识,学了道行,自然也有了羞耻心。只是鱼不惑从水中上来,完全忘了自己是光着的。
无名这一问,鱼不惑才发现自己是光着身子的,顿时唬了一跳,连忙双手掩住自己的下体,弓着身子,羞涩地问道:“你是谁啊?”
这厮一开口,嗓门可不像无名那般小声,房中那假寐的美妇人顿时听见了。
无名气得一阵头晕。苏夫人在这忘忧幻境中,除了王青阳每月送一次米面粮食时,会和她说几句话,偶尔也会以水镜圆光术,让她看看九碑林中她那渐渐长大的女儿,此外从未与其他人见过
面,也没听其他人说过话。
这时忽然听到人语,苏夫人也说不出自己是惊吓还是惊喜,立即颤声叫道:“谁在外面?”
……
王青阳飞天蝙蝠一遍横空掠去。
他必须在一刻钟内找到王舒窈,杀人夺宝,寄养己身。
否则,他就会被神目火焰所焚。
这“法眼如炬”一旦施展开来,中术者身上的火焰便不会轻易熄灭,非得被它黏连住的身体被焚尽方才罢休。
但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也不是绝对没有破解之法,自然也有一些法宝有禁制它的办法。比如镇魔鼎的禁锢,还有天菁水莲的无限生机。
此时,“天罗”消失,王宫上空的金色天网陡然化作点点金色星光散去。
一直苦撑不退的月酌老人心神一松,就从天上栽了下来。
孔九翎一见,连忙纵身跃起,将倒栽葱摔下的月酌老人抱住。
这时候他也没忘了跟月酌抢风头,孔九翎扯开大嗓门儿,用半座城都听得见的声音大吼道:“哎呀,鸑鷟力竭昏倒了。你不要怕,有我孔九翎在,谁也伤你不得。”
月酌只是力竭,并没有昏倒,但是听孔九翎这么说,好像自己比他差似的,气得一口气儿没上来,真的昏了。
弃下姬国众剑士,独自逃出“天罗”的王舒窈,这时候正飞身奔向陈玄丘府。
那边有“天罗”罩着,或者可以把大雍王室一网打尽,可她最恨的灭宗仇人陈玄丘还活着,同时姬国国君也要救出来才行。
陈玄丘府,一见“天罗”罩向大雍王宫,南子就知道机会来了。
月酌被禁制在“天罗”之下,无法赴援此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南子一声娇叱,和浅陌夹起姬侯就走。
玉衡看见“天罗”出现时,就已飞身扑向奉常寺,陈玄丘府上此时有道行的高手只剩下陈玄丘与娜扎两人了。
一见南子和浅陌夹着姬侯越墙而出,陈玄丘头悬混元两仪唢呐,紫皮葫芦绕身旋转着,一手执着定神鞭,一身抓着小吉祥碑,便向他们当面拦去。
娜扎也不逊色,扬手祭出乾坤圈,抖腕张开浑天绫,一杆红缨枪向着浅陌劈面便刺。
“你带姬侯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南子一声娇叱,迎向陈玄丘和娜扎。
她可是四百多年前参加过夺国之战的高手。
虽说四百多年来,她不断转世重修,在功力深厚上并不比当年强多少,但是经验和候的把握,对于道法的理解,却已炉火纯青。南子双手一旋一推,脚下“蝶舞天涯”步,轻盈地避开娜扎迎面刺来的一枪,温泉池水也于此时迎声而起,化作“千丝万丝霜练光”,就像一张大网似的,朝着陈玄丘和娜扎
迎去。
浅陌机不可失,心中不敢怠慢,立即抛出她的“霁云彩虹帕”,化作一方地毯大小,扶着父亲姬侯坐了上去,宝帕一振,便迎空飞去。
身在空中,浅陌又把翠袖一振,地面上几树梅花立即无风自摇,一朵朵梅花脱离枝头,变得坚逾精钢,凌厉地旋飞着,铺天盖地袭向陈玄丘和娜扎。陈玄丘和娜扎抵挡南子的“千丝万丝霜练光”,倒还应付得来,不料浅陌突然也来了一招无差别全方位攻击的招术,迫得二人只能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浅陌和姬侯乘帕飞
起。
二人正要追赶,王舒窈到了。
王舒窈远远看见陈玄丘,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尖啸一声,手中陡然出现一口水做的利剑,人剑合一,刺向陈玄丘。
南子听见尖啸声,猛然一扭头,和王舒窈四目一对,空中仿佛突然碰撞出了一串无形的火花。
“是你这小贱人?”
南子和王舒窈异口同声。
南子柳眉一剔,纤纤玉手一旋,那张“千丝万丝霜练光”便从扑向陈玄丘,转向罩向王舒窈。
王舒窈的小蛮腰一摆,本来刺向陈玄丘的一剑在空中微微一荡,便呼啸着刺向了南子。
王舒窈从王宫出来后,便一路疾奔陈玄丘的府邸。
正在空中搜捕她气息的王青阳顿时生出了感应,察觉到了那无尽死气与无尽生机挟杂在一起的特殊气息。
王青阳立即振袖飞来,从云中扑下。
王青阳一眼看见那气息果然是王舒窈,顿时大喜若狂。
时间已经过去近半了,只要再捱片刻,他就要化作灰灰,想不到竟在这时遇到王舒窈。
果然,我顺天应命,自有大气运加身,有神明保佑我啊!
大喜若狂的王青阳陡然一声大喝:“伏化天王,降定天一!给我死来!”
王青阳两手屈指如爪,化作箕斗般大小。
便自天上,如一头食腐的秃鹫般,凌厉地向王舒窈抓去。PS:这两章六千字,精彩不?热闹不?可是在一路的开会中写的啊!明天上午继续开会,下午赶路回家,晚上争取更。
第240章 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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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舒窈眼见南子的“千丝万丝霜练光”向她罩来,手中水剑一抖,顿时化作万千水滴,迎向丝网。
这网眼虽密,终不及水滴细小。
水滴穿网而过,一颗水滴便化作一枚小剑。
千万枚小剑迅速并成一口长剑,呼啸直向南子。
这时,两只箕斗大的巨爪自空抓来,袭向王舒窈的天灵盖。
王舒窈陡然发觉头顶危机,不敢再对南子出手,立即凌空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头顶一抓,定睛一看面前这人,目芒顿时一缩。
那标志性的奉常寺神袍,她如何不认得?
而且看他领口上三道金色绣纹,此人竟是奉常寺主,难道是太祝王青阳?
此时的奉常太祝,也太恐怖了些,胸口两个大洞,洞中赤焰翻卷,哪有一个活人会是这般模样?
王舒窈警惕地道:“奉常寺主?”
王青阳命在旦夕,哪有闲心跟她拉呱,一击不中,双袖一振,立时再度向她扑来。
王舒窈看见王青阳胸口血洞,烈焰翻卷,突然明白过来,不由惊怒道:“你想夺我寄身法宝?”
王青阳狞笑:“你说对了!”
王青阳这一说话,王舒窈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不由骇然道:“你是……”
这时王青阳已凌空扑至,王舒窈只好收声,挥剑迎了上去。
南子破开那一剑,飞至空中,眼见二人相斗,一时不欲上前,免得成为他二人集火的对象。
但是老仇人当面,南子哪舍得离开,便在一旁虎视眈眈。
如果王舒窈赢了,哪怕只是惨胜,她是毫不介意上前补刀的。
陈玄丘一见南子有人拦住,没心情看西洋景儿,立即对娜扎道:“我们走,一定要把姬侯追回来。抓不了活的,那就要死的。”
陈玄丘说罢,拔腿就向浅陌逃走的方向追去,双腿甩开,快逾奔马。
他有紫皮葫芦可以飞行,但是速度太慢,反不如他以体修之术奔跑。
至于他的遁地金光术,那是逃命的功夫,施展出来,一遁百余里,然后也就力竭了,这时自然不便使用。
娜扎把枪一挺,追着陈玄丘便走,刚刚越过一堵高墙,前方一棵大树后突然转出两个人来。
其中一个道服中年人,一个淡金面皮少年。
娜扎看见道服中年人还不以为然,待见那淡金面皮少年,顿时惊咦一声,站住了脚步,失声道:“金霞?”
原来娜扎同门中,却有一个师弟,名为金霞童子。
金霞和娜扎其实是有区别的,大致在授艺上就相当于娜扎是内门弟子,金霞是外门弟子。
而实际上二人扮演的角色,娜扎是师父的衣钵传人,金霞则是平时侍奉师父起居的童子。
所以二人论地位,实在有很大区别。
但娜扎唤他一声师弟,也份属应当。
娜扎惊奇道:“金霞师弟,你怎在此?”
金霞童子稽手道:“娜扎师兄,这位乃是师祖座前弟子洞若师叔,奉师祖之命,为你送来两件专为你量身打造的法宝,并要颁下师祖一道法旨。”
娜扎一听,喜道:“师祖送我法宝么?难得他老人家还记得我,哈哈哈,什么宝贝,洞若师叔,快给我瞧瞧。”
洞若道长微微一笑,道:“这两样法宝,与你先前所拥有的乾坤圈、浑天绫,一炉所出,皆为近身近战的利器。
这次师尊命我给你带来的,一是紫焰蛇矛火尖枪,枪尖上的火焰,乃是与紫凤鸑鷟同源的凤凰神火,若被你一枪刺中,纵然伤势不足致死,那紫焰也足以焚其魂灵。”
洞若道长说着,手掌一摊,便从纳戒中取出一杆长枪,这枪长有一丈七八,枪尖紫焰升腾。
洞若道长道:“这枪内蕴神力,实为斩妖除魔、诛兵屠将的无上利器,威力之大,不逊于轩辕宝剑,乃是仙家宝器,非世俗凡物可比。”
“当~~”
娜扎把他的红缨枪丢了,一把抢过火尖枪,把玩欣赏,爱不释手。
洞若瞧他欢喜,微微一笑,手掌一张,立时又有两枚造型奇异的宝轮出现,那轮凭空自转,有风火之声隐隐响动。
洞若道长道:“此二轮,一曰风,一曰火,两者相合,号为风火。若说其他作用,却也没有,唯有一个快字。
你若脚踏风火二轮,来去如风,较之遁光更要迅疾,上天入地,日行万里,皆非难事也。
娜扎,你有了这对风火轮,掌中一杆火尖枪,又有乾坤圈防不胜防,浑天绫拿人撼物,实力可增一倍不止。”
娜扎一看风火轮,便生亲近之感。
洞若道长一指点在娜扎眉心,将使用之法传给了他。
娜扎马上施为,让这对风火轮认主,从此便成为他的专用法器。
娜扎原有一个圈儿、一条绫儿,怎么看都没个威风凛凛的劲儿。
这回脚踏一对风火轮,手握一杆火尖枪,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顿时大不一样。
娜扎踏着风火轮在空中一个疾旋,立时明白,便凭着这双轮,他的战力便强大了一倍不只。
毕竟旁人施展遁光只为飞行赶路,若交手时,便使不了速度如此之快的遁光。
而他有双轮,倏进倏退,快捷无比,动起手来自然大占便宜。
娜扎喜上眉梢,踏着风火轮在空中向洞若一个稽首,道:“多谢洞若师叔代传法宝。
金霞师弟,你与师叔且先去那前边陈大夫府,我去拿个人来,一会儿便回去见你们。”
娜扎说完,驾起风火轮就要飞走,洞若道长急忙道:“娜扎且慢,教尊法旨,你尚未领受。”
娜扎一拍额头,从空中降下来,道:“是了是了,却不知祖师有何教诲于我?”
洞若欲言又止,突然一甩大袖,在四周布下一道青蒙蒙的光晕,将三人笼在其中。
娜扎惊讶不已,不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竟然如此慎重。
洞若肃然道:“娜扎,你如今要往哪里去?”
娜扎道:“姬侯跑了,陈苏苏正去拿人,我去为他助拳。”
洞若摇摇头道:“教尊命你临凡,所为何来,你都忘记了么?”
娜扎有些尴尬,道:“祖师偏要我以投胎之法去到李家,可我既与李镜有了父子之缘,怎能不听他安排?他……叫我随陈苏苏到中京来,我又岂能不听?”
洞若道:“什么陈苏苏?可是陈玄丘?”
娜扎道:“咦?洞若师叔也知道他?”
洞若道:“此人是雍天子驾前第一宠臣,我既临凡,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娜扎嘻嘻一笑,道:“不错不错,大王对陈苏苏确是无比信任。”
洞若道:“这就是了,你去杀了他!”
娜扎一呆,愕然道:“什么?”
洞若道:“天命所归,在于西方。代大雍者,乃是姬国。教尊师祖以慧眼天目预见未来,故而派你下凡,助周伐雍,为我教争一份气运。
将你降临在陈唐关,便为这一目的:策反雍国大将李镜。谁料你却来到中京,迄今不能让李镜与东海反目。
这也罢了,随机就变就是。如今你父已奉调入京,更受重用。他对大雍本就忠心耿耿,这样一来更难令他反叛大雍,所以,须下猛药。”
娜扎期期艾艾地道:“下……下什么猛药?”
洞若道:“雍天子有两大神兽护持,不易下手。你可杀其宠臣,即时参与姬侯之乱。你父百口莫辩,雍天子必欲诛之,介时你可救他出来,一同投向西方。”
娜扎一听,小脸顿时惨白:“叫我杀陈苏苏?”
洞若又皱了皱眉,他不明白什么叫陈苏苏,难不成陈玄丘还有一个别名?
洞若道:“正是如此!天界,也是山头林立,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我教欲插手人间之事,从中谋得气运。却也不可授人口实。所以,教祖才不厌其烦,命你投胎,先与李镜结下血缘之亲,再以凡人身分,参与人间之战。如今形势有变,姬侯又逢险难,你正可以此决然手段表明立场,逼你父与大
雍决裂。”
杀陈玄丘……
杀了陈玄丘……
娜扎看着手中的紫焰蛇矛火尖枪,本来是他爱不释手的宝贝,这时却觉得无比的烫手。
难道,这火尖枪用来祭枪的,竟要是苏苏的鲜血?
娜扎想到刚刚猝然下手,偷袭陈玄丘的“子襟”。
他刚刚还在痛骂“子襟”狼心狗肺,负义忘恩,难道自己……马上就要步她的后尘,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娜扎双手紧紧地端着火尖枪,骨节处都绷得发白了。
洞若脸色微微一沉,道:“怎么?你不愿意?”
娜扎咬紧了牙关,半晌才艰涩地道:“我不能杀陈苏苏。”
洞若寒声道:“此乃教祖法旨。”
娜扎心中无比挣扎,却还是用力摇了摇头。
洞若吁叹一声:“金霞,你去,扮作你师兄,杀了陈玄丘。”
“不许去!”娜扎火尖枪一横,拦在金霞面前。
洞若道长缓缓扬起右手,娜扎警惕地退了一步,道:“洞若师叔,你想干什么?”
旁边金霞一脸焦急,可是看了洞若一眼,却是欲言又止,不敢提醒。
洞若道长目光突然一寒,右手一张,一只小小的金色法宝从掌心一下子飞到空中。
那是一顶小小的帐子,上附九条金龙,一掷入空,迎风便长,陡然变得如一座楼阁般大小。
娜扎不识此为何物,正自讶然,那帐子直落下来,一下子便将他罩在当中。
帐子罩下,九条金龙登时化作活物,龙吟一声,便在帐中游走起来,随着九条火龙的游走,一团团三昧真火便自帐中升腾而起。
金霞童子颤声道:“洞若师叔开恩……”洞若面无表情地道:“我下山时,教尊曾有法旨。人间气运似乎有了变数,天机渐趋暧昧不明。苍胡颉若受凡尘沾染,道心亦恐染垢。传之法宝,示之以恩,能使其明心见
性最好。若有执迷……”洞若淡淡地道:“那便以真火锤炼,将它炼回无知无识的原形,召回天界!”
第241章 中京乱象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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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时也,籍百万难民如潮之危,诸方发难。
西岐姬侯欲趁乱远遁归国;
启衍二王子挟甲士弩兵奇袭王宫,欲谋大位;
王青阳窥天机而知所气运属,遂背弃奉常寺,欲攘助姬国。
涅盘组织隐忍了一十八载,骤然发难。
李镜率‘王三师’勤王救驾,直闯王宫。
孔九翎将气昏了的月酌抱至中宫,见到了殷受,小嘴吧吧吧的只管表功。
启衍二王子眼见大势已去,在李镜率兵掩杀至宫门前便仓惶逃逸了。
可是他们运气不好,好死不死地正碰上率领家将勤王而来的女小侯爷安婷。
阴险的启王子趁衍王子挥军与安婷死战时趁机溜了,结果衍王子独木难支,被安婷生擒活捉。
赤忠公公率领烛照秘卫,犹在后宫里捉拿姬国剑士余孽,同时指挥宫婢阉奴们灭火。
满城乱民汹涌如潮中,‘王二师’师长余奉先则一马当先,率领精锐的第二师队伍驰援陈大夫府。
泰常寺里,此时却是一松一紧,一驰一张,一波三折,风波不断。
王青阳集结一千零八十名黑袍神官,欲结“地网”控制中京乱局,却突然化“地网”为“天罗”,想把王宫连着两大护国神兽全部切碎。
如果真让他办到了,整个大雍立刻就得分崩离析,极大可能出现四方诸侯纷纷自立的局面,那时蓄势多年的姬国自然可以趁机兼并,再度一梳天下,建立新的王朝。
可是,“涅盘”突然出现了。
涅盘人基本上都是十八年前,就已在奉常寺拥有一定身份的老人,年轻一辈里,十八年来他们只发展了一个人,那就是汤唯汤少祝。
汤少祝果然不负所托,成功刺伤了王青阳。
此时,谈太师及时赶到,真正忠于王青阳个人的毕竟只是极少数,在谈太师无上威望和武力威慑下,尽数束手就擒。
但是奉常寺内,并未因此和气下来。
谈太师固然因为王青阳图谋大雍王室而夺了他的镇魔塔、千机剑,却并不意味着,这样一来他和二十多年前拥戴陈道韵而成立的“涅盘”人是自己人。
在谈太师看来,奉常寺就是奉常寺,奉天命而守人间之常,代天执罚的神官。
什么叫“涅盘”?
大逆不道!
所以,谈太师看着面前的玉衡和汤唯,既痛心,又愤怒。
这都是奉常寺的后起之秀啊,他们为什么要追随那个叛逆陈道韵,放弃大好前程?
“安知命,宁尘。”
“属下在!”
两位亚祝飘然上前,拱手敬立。
谈太师沉声道:“把玉衡、汤唯及一众叛逆,给我拿下!”
两位亚祝恭声道:“属下遵命!”
玉衡和汤唯飞身后退,汤唯先吞了颗丹药,控制住身上伤势。
百余名涅盘人面对如神祗一般的谈太师,也是毫无惧色,立即涌身上前,与玉衡和汤少祝站在了一起。
谈太师冷哼一声,大袖一挥,镇魔鼎、千机剑顿时飞出,悬在了众人头顶。
安知命和宁尘率领众黑袍神官四下围拢过来,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之际,突然有一阵阵令人神旌摇动的怪啸尖叫大笑声响起。
谈太师眉头一皱,变色道:“有妖气!”
旋即,谈太师大惊,骇然道:“不好!有人打开了伏妖塔!”
谈太师立即纵身而起,掠向奉常寺后进的九碑林。
身形消失处,一道轰然威严的声音在整个奉常寺的上空响起:“所有人等,速来围了九碑林,不得放走一只妖魔!”
众黑袍神官顿时松了口气,和昔日的同门动手,他们终究心中不忍,现在去对付那些逃出伏妖塔的妖魔,却没有这些顾忌了。
玉衡目光一闪,立即挟起断了肋骨的汤少祝,高声喝道:“涅盘所属,随我走!”
百余名也是黑袍神官打扮的涅盘人,立即随着玉衡,往谈太师等相返方向逃去。
……
九碑林中,群魔乱舞。
许多不知道被关押了多少年的老妖,忽然得以逃出。
他们一时都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伏妖塔的禁制突然大开,他们得以逃了出来。
伏妖塔前,一个牙齿都掉光了,雪一般白的头发都掉落的没了几根的老神官正哈哈大笑。
他连穿黑袍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奉常寺的一个守门人。
因为年纪实在太大了,老得路也走不动了,所以就从守奉常寺的大门,调来守这九碑林的大门。
说是防止有年轻弟子不知规矩,误闯九碑林。实则只是给他一个清闲养老的所在,渐渐的,所有人都早把他遗忘了。
可他却一直都记着自己是谁,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他是这儿的守门人,守门人知道怎么关门,又怎么可能不懂得如何开门?
旁人都不知道他能打开伏妖塔,可是有一个人知道,那个人,叫陈道韵。
所以,在陈道韵还是奉常寺的骄傲,是奉常寺四百年来第一天才,第一少年神官的时候,他就被调来守碑林了。
神不知,鬼不觉,人不察。
……
妖魔尽出!
更有无数几乎有若实质的幽魂遁出,从老神官的身躯上冲过。
那阴寒之力如同潮水一般,每涌出一分,便削弱他一分摇摇欲坠的阳火。
终于,老神官吐出一口浊息,颓然倒在地上。
他已经活得太久,熬得太久,撑了太久,早就油尽灯枯,他好想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使命未了,他只能撑着。
现在,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可以放弃这老朽破败、病痛折磨的残躯,好好睡上一觉了。
“镇魔,禁!”
谈太师一声大喝,镇魔鼎出,化作小山般大小,悬在碑林上空。
“千机,锁!”
谈太师又一声大喝,千机剑化作千柄利剑,将碑林团团围住!
可在此之前,已经有许多精明、狡猾、神通广大的妖魔逃走了。
还在那儿自以为获得了自由、纵声大笑的,多是些蠢笨之辈。可是这些妖魔虽然蠢笨,能够被镇压在伏妖塔下的,本事上也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要把他们抓起来再关进伏妖塔,却也不是易事。
第242章乱象中京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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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京乱象,何只一隅?
城池里,难民之乱仍在继续,但是王四师和王五师已分头弹压。
那些难民大多只是为了活命,激愤之下抢劫发泄,如今空中神迹不断,地面又有大军弹压,他们渐渐开始产生了畏惧之心。
是以,大军过处,纷纷弃械投降,弹压也还顺利。
……
奉常寺众神官齐赴九碑林,捉拿群妖。
这是奉常寺的防守至弱之时。
小秘境中的无名顿时生出感应。
他已经见到了苏夫人,也已经知道了苏夫人的身份来历。
苏夫人实在没有必要对他隐瞒,不管他是敌是友。
苏夫人可是巴不得王青阳的丑事能为世人所知,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得知真相,莫再“认贼作父。”
得知了她的身份,无名马上决定要带她出去,去见小师兄。
无名本能地觉得,小师兄应该会很高兴见到苏夫人,并且从她口中获悉妲己的身世。
可是,苏夫人只是肉体凡胎,那地下涌泉之地,是这秘境的唯一出入口。
他从那秘境出入口进来,都险些窒息而死,若带着苏夫人出去,只怕带出去的只能是溺毙的一具尸体。
恰在这时,奉常寺所有神官齐赴九碑林,能够调动的所有力量都集结于九碑林四周,其他地方的镇压之力陡然大为减弱。
加持在这小秘境上的助力顿时一空,只靠这秘境阵法自身的力量维持着运转。
无名察觉它与外部空间的障壁似乎松动了,顿时大喜,立即对鱼不惑道:“快,我们一起动手,破开壁障。”
鱼不惑疑惑地看看无名,又看看苏夫人:“你们娘儿俩是谁?我是谁?”
无名气得一把推开鱼不惑:“啥都不是!”
他从背上解下长长的剑鞘,握住剑柄,缓缓拔出。
苏夫人惊咦了一声,这孩子一直背着一口奇长曳地的长剑,她一直以为那是一口剑,却不料被无名握住柄儿,缓缓拔出的兵器竟然不是剑,那东西无刃,而且黝黑无光。
当它全部出鞘,苏夫人才看出来,那竟然不是剑,而是一口鞭!
那是一口黝黑的长鞭,八棱七节。
那鞭看来平平无奇,可是往空中一扬时,登时有滋滋电声响起,一道道炽白的电光缭绕于黑鞭之上。
无名将那电鞭高高举起,向着前面隐隐动荡的空间障壁,狠狠一鞭劈了下去。
……
王青阳束缚神目之火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迫近了,若不能及时抢得天菁水莲,他就会被神火焚烧而死。
王青阳又惊又恐,他没想到王舒窈竟然如此难缠,以他奉常太祝之尊,一时间竟也奈何不得。
这时王青阳哪里还敢留手,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术法,一时倒也逼得王舒窈这只近五百岁的老鬼有些手忙脚乱。
南子冷冷地肃立一旁,窥着机会。
她和王舒窈数百年的恩怨,既然见着了,哪里还肯罢休。
不过,南子还保持了一个高手应有的风度,没有跟王青阳联手。
……
七星塔上,白七爷东看看,西看看,只觉这中京城里当真是热闹无比,气象万千,比冥府有趣多了。
七音染正瞧得不亦乐乎,忽然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那是无尽死气中隐隐还透着绵绵生机的气息。
王舒窈和王青阳殊死一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四下逸散开来,被白无常察觉了。
白无常肉身成阴神,死气阳气,于她而言都是大补之物,她正是为了那道奇异的气息才寻来七星塔,此时既然有所感应,自然不会放过。
七音染一纵身,便从高高的塔上一跃而下,遁入了虚空之中,奔向那道气息发出的地方――陈玄丘府。
王青阳招招狠辣,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绝命之时将近,当真心急如焚。
突然,他卖个破绽,趁着王舒窈一剑刺来,大叫一声,合身扑上。
他胸口已经破了两个大洞,也不在乎再被捅上一剑,反正只要夺下天菁水莲,他就能保住不死。
不料这时,却有一道剑气望空劈来。
那道炽白的带着丝丝金纹的剑气,遥遥劈来,似有百丈之远。
王青阳向王舒窈狠狠抓去的双臂被那剑气一劈,登时被斩断。
而王舒窈向王青阳刺来的水剑,也因被那道剑气削断了手腕,准头一歪,刺进了王青阳的下体。
直到此时,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才遥遥传来:“哎呀!小心啊!我不是故意的……”
“啊~~”
王青阳气血一散,心神一懈,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火,整个人顿时在空中化作了一团人形的烈焰火炬,凄厉地惨叫挣扎着摔向地面。
王舒窈断了一臂,痛呼不已,可她无暇察看伤势,转身便逃。
因为她也深知,只要有了机会,南子绝不会放过她。
王舒窈慌不择路,逃去的方向正是剑气袭来处。
南子纵身便追,就见王舒窈逃去的前方空中,有一张飞毯正迎面飞来。
那飞毯被剑气一削两半,姬侯和浅陌公主各坐着一半的飞毯,摇摇晃晃地摔向左右两方的地面。
再看远方,正有一个缁袍老人和一个翠衫执剑少女,追赶着飞毯而至。
我是救姬侯还是杀那小贱人?
南子心中稍生纠结,姬侯就在眼前,若放任他摔死,终究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南子恨恨一咬牙,便自空中向地面俯冲而去。
她着只消提姬侯一把,莫让他摔死了,再纵身去追王舒窈,趁她受伤,也还来得及。
这一俯身冲向地面,南子才发现姬侯落向的地面,竟有一口金光闪闪的九龙帐矗在那儿,帐子里罩着一个人,那人被笼罩在烈焰翻腾的火焰里。
帐罩之外,还有一个中年道人和一个少年道人并肩站在那里。
更远处的地面上,有一道人影飞驰电掣,冲着将要落地的姬侯狂奔而来。
他一路上墙挡撞墙,树挡撞树,摧枯拉朽,踏地如浪,泥涌如莲。
那奔跑凶猛之姿,南子说不出的熟悉。
这和五丈原上,激斗鬼王宗王庆的一幕何其相似?南子突地心中一凛,陈玄丘,回来了!
第243章 娜扎之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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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扎被困九龙锦罩中,那九条金龙喷吐的都是三昧真火。
有锦帐束缚着三昧真火只在锦帐中燃烧,更有九条金龙反复喷吐,较之普通的一道三昧真火威力还要强大。
娜扎站在锦帐最中间,这里算是风眼的位置,一时间尚未被神火焚烧,却也得拼尽全部法力,在身周苦苦撑起一道气流罩隔蔽神火。
娜扎又惊又怒,悲愤地问道:“为什么?就因为我不想杀害朋友,师祖和师尊就要置我于死地么?
陈苏苏何曾做过天怒人怨之事,上界若不教而诛,干涉人间之事,那三界秩序,岂非荡然无存?”
洞若道人淡淡地道:“你已投胎转世,不是上界之人。这就是必须要你出手的原因,
否则,教尊何必赐你法宝?凭我这九龙神火罩,只要罩住他陈玄丘,便是一块先天顽石,也要把它炼成了渣渣。”陈玄丘一手定神鞭,一手小吉祥碑,正狂奔而来,突然感应到左手盾状石碑一阵颤抖,似乎是发自灵魂的战栗,仿佛它感应到了什么,有一种极大的恐惧,不由惊咦一声
。
他因为奔跑在地面上,前方障碍物使他还未看到那九龙神火罩,心中顿时生疑,这石碑质地无比坚硬,怎么会突生畏惧之意?难道前面有埋伏?
陈玄丘心中一动,立即放慢了速度,免得一头扎进旁人的陷阱。
九龙神火罩内,娜扎愤懑叫道:“我既算是凡人,便有凡人缘分。师尊竟如此绝情,我只偶抗师命,便要置我于死地么?”金霞童子嗫嚅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说道:“师兄,本来教祖老爷是要师父来惩治你的,师父他老人家也是……也是不情愿,已经被教祖老爷幽禁了,若非几位师叔求情,险
些削了师父顶上三花。”
娜扎听了顿时一呆,他本是教祖手中一颗苍颉胡灵珠子,点化成人后才交给师父教导授艺。
所以论亲疏远近,他其实与教祖更近些,属于教祖指定一个弟子教授给他本领,而非他师父自己物色的弟子。
想不到关键时候,师父倒是疼他,居然如此护犊子。可教祖……娜扎心中又是悲愤,又是惨然,流泪道:“好好好!也莫要因我牵累师父了。我虽非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却也不是先天人族,在教祖老爷眼中,终究是个可有可无之
物!你既点化我成人,我便还你这个人胎,从此你是你,我是我,恩断义绝!”
娜扎说到这里,踏前一步,放开护体玄光,任那三昧真火侵身而来。
金霞童子惊叫:“师兄,不要啊……”
洞若道人哂然:“果然是个不知感恩之辈,这般时候,还要执迷不悟。罢了,你便回归无知无识之物罢!”
洞若道人神念一动,九龙神火罩内三昧真火呼啸卷去,将娜扎立时裹成了一个火人。
……
南子飞身掠下,因那宝帕被剑气削开,灵应已失,载不动姬侯,眼看他就要摔在地上,活活摔死。
南子及时赶到,一把挽住了他。
浅陌公主这时也从另一片飞帕上跃过来。
南子马上把姬侯交给浅陌,道:“快带姬侯走。”
说罢一纵身便拦住王舒窈,五指一张,五道银丝便向王舒窈缠绕而去。
浅陌无瑕道谢,匆匆挽起姬侯,就往前方巷中钻去。
虽然没了飞帕,只凭脚程慢了许多,但现在满城到处都是乱民,混迹其间,反而不易寻找。陈玄丘虽然放慢了步伐,还是冲到了九龙神火罩前,他一眼看见浅陌拉着姬侯遁走,刚要拔足去追,忽见那九龙神火罩内烈火熊熊,一条红绫儿在烈焰中翻滚着,却是焚
之不得。
陈玄丘一见,心中便是一惊,骇然道:“谁在里面,可是娜扎?”
金霞童子垂泪拜倒,泣声道:“金霞跪送娜扎师兄。”
陈玄丘一听果然是娜扎,大吼一声就扑了上去。
洞若道人脸色一沉,大喝道:“贫道清理门户,何人胆敢插手?”
陈玄丘勃然大怒:“去你妈的!”
抡起小吉祥碑,就向洞若道人当头砸去。
那打神鞭虽也犀利,可此时此刻,对陈玄丘来说,却远不及将一方千钧石碑,生生砸下泄愤。
葫中世界的天道意志吉祥姑娘感应到了外面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气息。
甫一感应到那股气息,她的灵魂便在战栗,脑海中涌起无数破碎的画面:似乎有一个无辜的女儿家,被困在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中,生生把她炼成了灰烬。
那绝望、悲愤、不甘,来自于灵魂的冲击,来自于肉体的痛楚,叫她娇躯颤抖。
但是,恐惧旋即就转化一股极大的愤怒冲宵而起。
她虽无比愤怒,却无法脱离这方天地,她的愤怒便化作了灭世一般的神雷,整个葫中世界,天空到处都是殷雷阵阵,铅云滚滚,似乎将有毁天灭地的大事情发生。
山在战栗,海在呼啸,一座座火山酝酿着爆发,这片新生的小天地,要毁灭了。
这时候,陈玄丘愤怒地挥着小吉祥碑向洞若道人砸去。
陈玄丘是葫中世界的主人,吉祥是维护葫中世界运行的意志,当这片世界拥有了生机,就只有陈玄丘能把她带出去。
吉祥的愤怒与陈玄丘的愤怒瞬间同频,籍由陈玄丘之怒,吉祥腾空而起,突破空间屏障,贯入那方石碑。
那方石碑登时脱离了陈玄丘的手掌,自行向洞若道人砸去。
洞若道人大吃一惊,拔剑刺向石碑,“铿”地一声,宝剑折断,洞若道人虎口流血,飞身疾退,只被那石碑卷到了一点边儿,“嗖”地一下就把洞若道人砸飞了。
金霞大吃一惊,洞若道人虽非道祖亲传弟子,可他若死在这里,道祖老爷最好面子的人,必然迁怒于师尊,现在只是幽禁了他,那时只怕真要削了他顶上三花了。
金霞立即纵身追去。
洞若道人被远远砸飞出几十丈远,落在一处院角地上。
金霞赶到,扶起洞若,急叫道:“洞若师叔,你怎样了?”
这时候,陈玄丘已经一把将还要追向洞若的石碑攫了回来,抢起石碑就砸向九龙神火罩。
这件法宝是一件火攻力器,对外部的防御不是它的特长。更何况陈玄丘手中所持的,可不是一件凡物。
只一砸,那九龙神火罩便吱嘎嘎一阵响,险些散了架。
那边洞若吐了一口鲜血,刚刚惨然道:“我……下体尽碎……”
就感应到九龙神火罩被人几乎拍散了,大惊之下,立即捏法诀道:“收!”
那九龙神火罩望空飞来,复又化作板栗大小,落在他的掌心。
洞若道人强忍痛楚,道:“快……快带我走,回禀教尊。”
金霞洞子不敢怠慢,心中只盼这九龙神火罩收回来了,希望师兄没事。便即抱起洞若道人,驾起一道遁光飞掠而去。
陈玄丘将那石碑化作一丈大小,狠狠一碑砸去,险些砸散了一件许多神明都畏惧三分的法宝。
一击未散,陈玄丘又是一碑扬起,可还不等砸下去,那九龙神火罩突然望空飞去,陈玄丘急忙硬生生止住砸下的石碑。
三昧神火不是凡火,九龙神火罩一收,火焰立时消失,原本神火罩内地面,已经烧成一片琉璃色,地面上干干净净,只是静静地躺着火尖枪、风火轮、浑天凌和乾坤圈。
至于娜扎,便是一片骨骸都全然不见了。
陈玄丘没有开天眼,不曾看到,娜扎的魂魄此时正立在当地,被阳光晒着、寒风吹着,魂魄摇摇欲散散。
远处,一个阴间使者化身蝙蝠,展翅飞来。
只要他的灵魂被掠走,那抹至纯至净却也抹杀了一切记忆的神识便会回归天界,返回教祖面前那颗苍颉胡宝珠之内,重新成为受教祖驭使的一件法宝器灵。
早就潜至附近,正在观看空中南子与王舒窈一战的白七爷,自从看见陈玄丘出现,便暗叫一声苦也。她能肉身成神,全凭陈玄丘的母亲点化,陈玄丘之母苏青绾对她有莫大功德。所以她对陈玄丘实在不能伤害得罪,几次三番被人召唤出来,本想饱餐一顿,结果反而屡屡
被陈玄丘所用。
如今见了陈玄丘,七音染只好乖乖藏起,只盼着这个祖宗赶紧离开才好。
这时九龙神火罩撤走,七音染突然感应到一抹至存至净的神识,这神识……太滋补了!
若吃了它,怕不是要立即拥有超越冥判甚而赶上冥王的强大力量?
七音染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这时她已辨识出那道至存至净的神念,就蕴藏在琉璃净土之上的那道灵魂。
七音染成为阴神时,曾与天道立下誓约,除非有人献祭,不得吞噬灵魂。
可她现在相中的并不是娜扎的灵魂,而是她灵魂深处包裹着的那道至纯至净的神念,所以不算违规。
不过,七音染感觉到,若是那道灵魂被吹散了,这道至纯神念立时就要被天界一股莫名的力量摄走。
此时那道灵魂却是隔绝它受天界那股召唤力量的屏障。
她要享用这股至纯神念,就得寻个可以隔蔽天机的所在,再剥离灵魂,然后才能安心享用美食。
这时,阴间使者化身的蝙蝠也即将飞到,七音染大急,立即纤掌一探,一把将娜扎的元神摄在掌中,用她的阴神之力滋补蕴养着,免得她魂魄散了。
手提长剑的翠衫少女和一个白发道服老者飞掠过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七音染此刻是隐身于阴阳界的间隙中,本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却不料那道服老者甫一落地,便向她藏身处看了一眼。
七音染顿时彻体生寒,她感觉到,那道服老者绝不是胡乱瞟了一眼,他就是在看自己。
这老儿能看见我?
七音染心中极为不安,神识急忙一扫,忽然发现一个绝好的藏身之地。
七音染立时攫着刚刚身死,神魂尚一片懵懂,还未恢复清醒的娜扎元神,遁去那安全之地。
她打算好好享用一下这道美食,嗯,也许应该系上雪白的餐巾,点上蜡烛,摆好一副锃亮的刀叉再享用。这是她成为阴神以来,将要享用的最高品级的大餐,理应有一点仪式感。
第244章 天菁水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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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服老人与翠衫少女自然就是摩诃萨和茗儿。
茗儿终于将自幼分开习练的两门绝技融会贯通,兴冲冲跑出来向师父报喜,这才知道父亲去了奉常寺,中京城中已经大乱。
茗儿知道自己老爹一身的本事,不可能为人所害,首先担心的就是陈玄丘。
陈玄丘的本事……她感觉很杂,而且给人的感觉忽高忽低。
似乎,如果他能对症下药,或者恰好克制对方的本领时,便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可一旦不对路子,最常见的表现就是脚底抹油,一溜了之。
如今陈玄丘有了自己的府邸,有一群朋友,势必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说走就走,因为他有了牵绊。
那他一旦遇到大高手怎么办?
所以茗儿马上说服师父,向陈玄丘府赶来,结果半路上正遇到姬侯。
茗儿在姬国时就与姬侯打过交道,当然知道他不是好人,这时候他乘坐法器溜走,茗儿自然阻拦。
摩诃萨是不肯出手的,他不想沾染太多的红尘因果,所以他只负责保护茗儿。
茗儿神功合一,白虎剑气无坚不摧,真有了危险她师父又暗挫挫地护犊子,浅陌哪是她的对手,被她一路追着打,在茗儿有意堵截之下,竟然又逃向了陈玄丘府。
茗儿赶到府前,见陈玄丘无恙,大喜,欢欣叫道:“玄丘哥哥。”
陈玄丘此时两眼怔怔,缓步走向化作琉璃的一面,由于心情激荡,脚下踏去,一脚一个脚印,琉璃皲裂之纹咔咔四散。
摩诃萨见状,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道:“现在不要过去。”
此时陈玄丘六识闭塞,心情激荡,一旦贸然靠近,他一时敌我不分,激战的本能又尚在,很容易被他误伤的。
“娜扎!”
陈玄丘在琉璃中心,单膝跪地,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死者对他来说,应该非常重要。”摩诃萨暗忖着犹豫了一下,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方才有阴神掳走了那逝者的亡魂。
可是一想到师门正处心积虑派人在冥府占据一席之地,却一直为北阴大帝所阻,势力无法进入地府。
此时如果攘助陈玄丘去向那阴神讨人,恐得罪了冥府,师尊想渗透冥府的计划就要彻底落空,又不禁犹豫。
茗儿被摩诃萨拉住,见陈玄丘此时如疯如魔,也知道此时不宜上前,便担心地道:“师父,玄丘哥哥,他没事吧?”
摩诃萨摇了摇头。
空中,南子和王舒窈已经打出了真火,两个人才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如今王舒窈断了一臂,功夫大打折扣,和南子交起手来,渐渐落了下风。
眼见下方那个道服老者似乎深不可测,那个翠衫小姑娘提着长剑跃跃欲试,想起她那一记剑法犀利无比,王舒窈心中激愤无比,她知道,今天只怕是无法逃脱了。
王舒窈把心一横,干脆豁出命去,想跟南子同归于尽。
南子的剑法不及王舒窈犀利,可她的蝶舞天涯舞不仅优美,身法运转起来,也是神鬼莫测。
王舒窈受伤之后,动作本就变得迟缓了,如何能打得到她。王舒窈手上动作一个疏忽,便被南子一记千丝万丝霜练光透肩而过,射出一道血花。
若非她及时以水剑斩断,那丝便会迅速循血管飙射,刺穿她的心脏。
王舒窈闷哼一声,在空中跌撞了几个跟斗,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单膝跪在地上,神情怔忡的陈玄丘。
杀不了南子那贱人,我就杀了他。
王舒窈抱着死前能一个是一个的想法,突然甩手掷出水剑,一柄、两柄、三柄……
将南子逼退几步,王舒窈一纵身,便向陈玄丘飞扑下去,手中一振,又是一口水剑出现。
“玄丘哥哥,小心!”
茗儿剑法虽利,终是经验不足,喊完了再想出剑,已经来不及了。
王舒窈一剑刺向陈玄丘的头顶百汇穴,要把他的肉身和灵魂一同绞碎。
陈玄丘此时全身绷紧,六识内敛,直觉本能反而无比敏锐。
他就像绷紧了弦的一支箭,现在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激射出去,王舒窈凌空一剑击下,陈玄丘霍然抬头,双瞳血红。
他大吼一声,就把手中的小吉祥碑推了出去。
“噗~”
无坚不摧的水剑碰上了这方石碑,恰似高压水枪给它洗了个澡。
陈玄丘右手的定神鞭已一鞭抽来……
眩晕、虚弱、禁锢、迟缓、诅咒、免伤、治愈……
一股脑儿加在了王舒窈的身上。
没错,连免伤和治愈也一股脑儿加上了。
先是一阵眩晕再是一阵虚弱,接着身形被禁锢,动作变迟缓,接着诅咒之力加身……
正觉如茧中之蛹,免伤和治愈又来了……
刚刚精神一振,几种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定神鞭就直接拍在了她的身上。王舒窈股骨被打得粉碎,刚刚被打飞出去,陈玄丘便纵跃而至,一跃十数丈,跟绿巨人似的,从地上猛地弹起来,石碑向下一拍,将被击飞的王舒窈砸向地面,右手定神
鞭再度击出。
王舒窈这免伤和治愈是针对前五项负面效果的,所以免伤和治愈的并不是肉体的伤害。
眩晕、虚弱、禁锢、迟缓、诅咒、免伤、治愈……
一股脑儿又加在了王舒窈的身上。
王舒窈先是一阵眩晕再是一阵虚弱,接着身形被禁锢,动作变迟缓,接着诅咒之力加身……
接着如茧中之蛹,突然接受了免伤和治愈,精神刚刚一振,陈玄丘的定神鞭又抽在了身上,这一回一臂粉碎。
空中的南子、地面的茗儿等人只看得目瞪口呆。
太惨了,发了疯的陈玄丘竟如此可怕。
眼看要被拍的砸进地里的王舒窈,被陈玄丘用石碑一把反拍,再度抽向天空,然后他的定神鞭又抽了过去。
如是者几次,王舒窈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天菁水莲也没有办法以那么快的速度修复她的肉身。
王舒窈一向心高气傲,更是一派宗师,安肯被他虐待而死。
王舒窈激愤地大叫一声:“楚梦啊,我恨不能……”
那个让她记了四百多年,恨了四百多年的名字念完,陈玄丘的鞭又抽到了。
王舒窈突然主动迎了上去,把头一歪,将本来砸向她锁骨的鞭,正迎向她的头颅。
“啪!”
陈玄丘收鞭不及,一鞭抽下,正中王舒窈的顶门。
一颗美人头登时拍的粉碎,从王舒窈的眉心滴溜溜飞出一枚小小的玉莲花,然后迅速旋转着,变成碗口大小。陈玄丘只道那是王舒窈的本体,伸手一抓,就把欲凌空飞去的天菁水莲一把抓在手中,这才察觉,那真是一朵不尘不染的白莲花。
第245章 再塑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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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入手,陈玄丘神志一清,先前因为激愤导致混乱的情绪恢复了理智。
“天菁水莲!”地面上,摩诃萨身形一振,脱口而出。
茗儿眼看着一具女尸自空而落,可还没等落到地面,便化作一团灰烬随风散去。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那具女尸早四百多年前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全凭天菁水莲提供生气。
如此天菁水莲已失,四百多年流逝的岁月重新找了回来,所以那尸体还未落地更化成了朽灰。
南子眼见得夙世仇敌终于死去,心中先是一喜,继而却生起一抹难名的孤寥之意。
她沉默了片刻,一返身,便往西方飞去。
此时不走,一会儿只怕就走不了了。
摩诃萨一见那天菁水莲,登时大喜,一把握住徒儿的手道:“好徒儿,你不必去东夷了。”
茗儿一奇,问道:“为什么?”
摩诃萨喜道:“因为那天菁……”
摩诃萨一指从空中缓缓降下的陈玄丘,脸色突然一滞。
茗儿紧张地道:“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玄丘哥哥有何不妥?”
摩诃萨脸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忽地慢慢转过身,凝视着谈羲茗,肃然道:“徒儿,现在,你要做出一个选择!”
娜扎死了,人死不能复生,除非有可以再造身体的天材地宝寄养元神。
陈玄丘杀了王舒窈,而王舒窈所拥有的天菁水莲,就是一件可以用以再塑身体的灵宝。
可是这件事,在场的他人概不知晓。如果他们师徒俩不说,便不用理会被掳走的娜扎的元神,任由他被那阴神吞噬。
这天菁水莲就是茗儿极好的寄养元神的宝物,不管是她还是她姐姐,分一个元神出去,姐妹二人就彻底完成了灵魂分离。
如果,把这宝物的效用告诉陈玄丘,陈玄丘显然要用它来救那娜扎。
那么,茗儿就得跟师父去东夷,寻找另一件灵宝,也许找得到,也许……便找不到。
摩诃萨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告诉了茗儿,叫她自己选择决定。
茗儿只看了眼那琉璃地面,看到静静搁置其上的四件宝贝。
一看到那乾坤圈和浑天绫,她就知道刚刚被三昧真火烧成灰烬的是谁了。
“救他!师父,一定要救他!”茗儿没有考虑,立时便做出了答案。
摩诃萨盯着茗儿的双眼,道:“茗儿,我们去东夷,可未必就能寻到合用的法宝。这天菁水莲,你真要让给别人?”
“它本来也不是我的,何谈让与他人?让娜扎用它来复活,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
茗儿看着摩诃萨,轻轻地道:“但是徒儿知道,如果我今天瞒下此事,就算永远永远,都再没人知道这件事,我也会良心不安,永世……良心不安。”
摩诃萨微笑起来,欣慰地道:“好徒儿,为师没有收错人啊!”
……
陈府后宅,被娜扎和妲己改造过的园林中。
白七爷身形一闪,就从虚空中闪现出来,向那温泉边静静横亘石上的巨大蚌屋一看,便纵身掠了过去。
蚌壳儿开了,七音染灵巧地跃入其中。
地面上铺着驼绒的毡毯,七音染微微一笑,一把将那毡毯揭了开来,
下边是这巨蚌的蚌壳,看来浑然一体,在夜明珠的照耀下,蚌壳上泛着七彩的光。
但是当她俯身一敲一扣,推开一道门儿,才能看出,那蚌壳上竟然开了一个洞,平时蚌壳合上,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什么,只有这一敲一扣,那暗门儿才打开。
暗门一开,便出现一条向下的通道。
七音染步入其中,却是一幢地下别墅。
这地下空间,十分庞大,看起来娜扎是把整座陈府下方都挖空了。
他竟瞒着他人,在地下悄悄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如果陈玄丘和妲己此时看到,马上就会明白,这是娜扎受了妲己地屋的影响挖掘出来的。
他一直不对人说,很显然是想等完工以后再显摆显摆。
下边已经挖出几个房间,中间还有一个引进了泉水的大水池。
壁顶,都镶嵌有夜明珠以照明。
地屋看起来还没有究全做好,有一间屋子还没有挖凿完成,门口还推着一个筐锣,一柄铁锹。
“哈哈,这里不错。”
七音染喜孜孜地寻了一间屋子,四下看看,决定先做一些改造,让这地下小屋,暂时能屏蔽天机。
虽然她能做到的时间非常短,但已足以让她分离那道神识和灵魂,然后吞噬那道大补之物。
白七爷想到就做,一边快乐地哼着山歌,一边飞快地布置起来。
这是一座冥府用以蒙蔽天界窥视的法阵,但是因为缺少各种阵法材料,所以生效时间极短。
法阵刚刚布置了大半,由于她那毡毯没有盖上,陈玄丘已经发现了这处地下堡垒,和摩诃萨、茗儿急匆匆跑了进来。
正把魔法棒变成铲子,在努力挖着阵眼的白七爷顿时目瞪口呆。
面对恩人之子,她能怎么办呢?
更何况人家一见到她,就很惊喜很亲切地唤了一声“七音姐姐”,真不好意思动手啊。
还有旁边那个提剑的小姑娘,给人的危险感也很强。
尤其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道人,让她产生的感应非常的不舒服。
“不吃就不吃吧,我减肥!”七音染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好理由,否则她会心疼的哭出来。
陈玄丘从七音染手中接过被她压缩成一团,水晶球儿般的珠子,那是阴气包裹着的一个婴儿般的身影,他正团起身子沉睡,形貌与放大几十倍后的娜扎完全相同。
陈玄丘把它递与摩诃萨,急切地道:“大师,要怎么做?”
摩诃萨道:“这天菁水莲,可以再塑人身。娜扎已死,现下只有灵魂沉睡,必须要这天菁水莲塑为人身,他才能复活。
之前那个王舒窈,自己肉身还在,只是生机已灭,因此她只需把天菁水莲植入眉心,用以滋养肉身,并不算是再造肉身。很可能也是因为,她并不懂得再造肉身之术。”
这老头儿这么罗嗦的吗?
陈玄丘的脚尖儿不时一提一提,很有一种一脚把他踢进水池的冲动。幸好摩诃萨也知道这灵魂纵有那位阴神白七爷以阴气滋养,离体太久也不好,便适时结束了讲解,道:“贫道要把这天菁水莲植入这地泉当中,先让它生长、开花,然后以
之重塑娜扎肉身。”
茗儿震惊地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才能等它长出枝叶、开出花朵?”
摩诃萨呵呵一笑,道:“有为师在,顷刻间事罢了。”
陈玄丘一听,赶紧道:“那么还请大师快快动作。”
摩诃萨将手中天菁水莲往前一抛,任由它轻轻飘落水面。
白七爷眼巴巴地看着,舔了舔嘴,又是一件大补之物,实在可惜了。摩诃萨从怀里取出个瓶儿来,缓缓拔下塞子,悠然道:“这瓶中所盛,乃西方极乐仙境灵泉池中的甘露所凝,我本打算送给徒儿炼丹用的,效用较灵液还好。有它催生,这
天菁水莲片刻间就能生长完成。
陈玄丘赔笑道:“那么还请大师快快动作。”
摩诃萨有些扫兴,他还想详细介绍一下这灵液甘露的作用呢。
白七爷眼巴巴地看着,舔了舔嘴,又是一件大补之物,实在可惜了。
摩诃萨把瓶口儿冲下,将其中灵液甘露倾入地泉之中。
顷刻间,那天菁水莲大放光华,下生根须,藕节横生,复有绿叶窜上,露出水面,舒展如伞,一朵朵花苞荡漾其间。
片刻功夫,那荷叶莲花,便布满了一个水池,中间部分,更有一个巨大的莲蓬,方圆一丈左右,挺拔于水上。摩诃萨道:“你看,贫道说顷刻之间,便是顷刻之间。如今天菁水莲长成,你可下水去,取些莲藕、莲梗、荷叶、荷叶,按其粗细大小,摆放成人形,其骨骼,当为305块
……”
这现场除了摩诃萨,就只有陈玄丘一个男人,自然需要让他下水。
陈玄丘也顾不及那么多,急急宽了外衣,只穿着一条犊鼻裤儿,露出健美的身材。
茗儿一见心中害羞,急忙扭过脸儿去不看,却见白七爷捏着下巴,色眯眯地看着陈玄丘连连点头。
茗儿心中大愤,立即跨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向她狠狠瞪了一眼。
陈玄丘跃入荷花池中,采撷齐了诸般应用之物。
摩诃萨在岸上道:“记得摆放好后,就从那巨大莲蓬上,采出两枚莲子,放在眼睛的位置处。”
陈玄丘采集了一大堆的莲花、荷叶,荷梗,莲藕,爬上那大莲蓬,按照人形开始摆放。
骨节粗处就用莲藕,骨节细处就用莲梗,莲叶为衣,荷花为面,又取两枚上好的莲子儿,摆在眼眸的位置。
待他一切摆布完毕,总觉得似乎还差了些什么。
差了些什么呢?
岸上,摩诃萨道:“可摆好了么?这灵魂离体久了可是不妥,尤其是他受了三昧真火的火毒,正在炙烧灵魂,所以昏迷不醒,须得尽快以天菁水莲为体,将其祛除干净。
“就好了就好了……”
陈玄丘正在纠结,摩诃萨又在岸上催促道:“好了没有,若火毒将七魂六魄尽数浸染,他纵然复生,以后也要病疴缠身了。”陈玄丘大声道:“好了好了,还请大师快快动作!”
第246章 懵懵懂懂女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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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诃萨一见陈玄丘跃上池边,便将手中那枚阴魂珠往空中一抛,缓缓飘向那池心莲蓬上空。
待那珠子飘至莲蓬上空,摩诃萨抬指一点,阴魂珠破裂,正团身昏睡、受火毒侵蚀的娜扎元神便飘落下去。
白无常虽是阴神,也未见过这等造化手段,不由张大了眼睛看着。
这种神通算不得造物。
这个造物,当然不是指随便造点什么,那样的话,打造个家具,烧制个陶器瓷器也算造物了。
这里的造物专指创造生命,摩诃萨这也不算造物,只是造化,是利用莫大神通秘法,将天菁水莲进行改造,变成另一种物质,从而寄托人的灵魂。
而这灵魂,却是天生地长,非其所造。
但即便如此,这已是不可思议的莫大神通。众人摒息敛气,就见摩诃萨法用先天,气运九转,分离龙,截坎虎,一束无量光明、无量智慧的光晕从其脑后缓缓浮现,将一束乳白色的光映在那莲蓬之上,吴至大庄严
之相。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蓬“地一声巨响,大地都为之震动了一下,池水顿时荡漾起来。
陈玄丘吃了一惊,抬头望时,心中只想:“糟了!难不成恰好此时地龙翻身了?”
……
地面上,殷受站在那巨蚌前,怀里抱着一根花冈岩的大柱,奋起千斤神力,“呀“地一声大吼,又是一柱子砸下,地下空间的水池里,顿时又是一阵浪花激荡。原来,殷受一见王宫之危解决,也顾不得理会还在后宫救火的赤公公、也来不及抚慰勤王救驾的安婷,他留下苏醒过来的月酌老人镇守王宫,护佑太后等人,自己则带着
孔九翎及一哨人马,急匆匆奔了陈玄丘府。
到了一问,果不其然,姬侯逃了。
殷受大惊,就要率人追赶,这时却听陈府嘴快的家人说了一句,陈大夫领了几个人冲向后院去了。
殷受对陈玄丘甚是了解,他知道,如果不是十万火急之事,陈玄丘绝对没有放弃姬侯不去追赶的道理。
难道陈大哥出了什么事了?
这样一想,殷受哪还理会姬侯逃不逃走,立即领着孔九翎冲向后宅。
殷受到了后宅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只这一处蚌屋还不曾查过。
可陈玄丘追下蚌屋时唯恐其间携走了娜扎元神的人逃走,将蚌屋自内封闭了,殷受打不开,这一急非同小可。
孔九翎一身的神通,但物理攻击力也就了了,倒不及天生神力的殷受了。
娜扎一直吹嘘他从东海弄来的这蚌屋坚不可摧,基本上也确实如此,可是却并不包括这样的蛮力打击。
一连两记,蚌壳已经出现裂痕,殷受大喜,抡起石柱,再度击下。
……
地下空间里,一向好为人师、喜欢讲解诸般道理的摩诃萨此时紧紧闭上了嘴巴,凝神静气,专注的很。
施法已经开始,停不下来了。
此时一旦停下,不只前功尽弃,而且天菁水莲精华已化作斑斑点点星光,正落向大莲蓬上。
一旦施法失败,这天菁水莲精华已失,池中不过就是一株普通的荷花了。
虽然它是灵根,可是没个千百万年来吸收天地灵气,也不可能再度成长为天菁水莲。
所以,摩诃萨连连施法行咒,准备完成塑身再造的功法。
这时,却因那水中浪花翻涌,撼动了大莲蓬,莲蓬上有一节莲藕晃动了一下,随着莲蓬一个倾斜,咕噜噜地滚了过来,卟嗵一声掉进水里。
与此同时,四下升空而起、汇聚过来的星光突然加速涌向那莲蓬,化作一团炽白的无法直视的神光,氤氲一团,笼罩在莲蓬之上。
那莲蓬本是平的,不容易看清其上的东西,再有一团无法直视的神光笼罩其上,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陈玄丘站在池边,心中一沉,完了!这是哪一节莲藕掉了?别是要出现一个缺胳膊少腿儿了的小娜扎了?
……
池边,那巨蚌的硬壳终于砸开一个口子,巨蚌下边托载的三块石头都快被砸碎了。
殷受一把丢开砸断的石柱,抓起锯鬼刀就往里钻。
孔九翎急道:“大王切慢,容臣先行……”
话犹未了,殷受已经举着锯鬼刀冲了下去,孔九领生怕殷受有失,忙也跟了下去。
……
池边,那团乳白色的光团不断氤氲着,突然化作一朵巨大的白莲花的花苞,璀璨圣洁,华美无匹。
岸边几人看得目瞪口呆,便是摩诃萨这个施术者,也是目旷神怡,捻须微笑。
这时候,殷受举着锯鬼刀冲了下来,大叫道:“陈大哥,不要怕,我来救……咦?”
殷受一眼看见陈玄丘等人站在池边,前方一个巨大的似乎由光组成的白莲花。
白莲花苞放出一道道圣洁的白光,被那荡漾的池水一映,映得四面八方都仿佛沐浴在光影的涟漪之中。
殷受和随之冲过来的孔九翎都呆在那里。
这时候,异变又起,那只巨大的白莲花苞突然一瓣瓣绽放开来,迅速盛开。
随着花苞绽放,一抹异香充斥了整个地下空间。
然后,就见那荷花中心没有花蕊,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静静地团身卧在那里。
少年人上身穿着银绫侉衣,外罩莲花状绯色云肩,下身一件荷叶裙,脚下一双藕色小皮靴,睡得小脸粉扑扑的,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粉团团的可爱。
茗儿大喜,雀跃道:“玄丘哥哥,小娜扎真的活了。师父师父,娜扎活了。”
摩诃萨抚须微笑,悠然自得地道:“呵呵,那是自然。为师虽知其法,却也还是第一次运用。徒儿啊,为师下次再用,便有心得了,更加会万无一失了。”
陈玄丘见娜扎死而复生,也是欢喜不胜,可是一想到刚才摔落的莲藕,天晓得丢了他身上哪一块儿啊,所以心中忐忑不已。
这时,那莲花中心的娜扎缓缓张开眼睛,讶然向四下看看,喃喃地道:“我已经死了?这是阴曹地府么?”
茗儿已欢喜招手道:“娜扎,这里,我们在这里。”
娜扎抬头一看,大惊失色,一纵身就从那光影白莲中间跃上了岸,眼含泪花,颤声说道:“苏苏,茗儿姐姐,小受受?你们……你们都死了?”
娜扎一离开,那光影莲花连着其下的巨大莲蓬便开始萎缩崩塌,纷纷落入水中。
陈玄丘道:“娜扎,我们没死。是这位摩诃萨以无上神功,将你复活的。”
摩诃萨抚须微笑,悠然自得。
白七爷暗自痛心,好好一盘子大餐,变成一个大活人了,这下子是真的吃不了啦。
茗儿则抢着道:“是玄丘哥哥拼死抢了恶人的一件至宝天菁水莲,这才能让你莲花化身,再度为人的。玄丘哥哥可是你的再生父母喔。”
摩诃萨手一颤,捻断了两根胡须,瞄一眼茗儿,心中暗叹:“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还是男徒弟好些,哎,我那灵感徒儿,师父想你啦。”
娜扎听茗儿小嘴吧吧吧地一说,仿佛陈玄丘与王舒窈拼命,不是想杀人泄愤,而是一开始应知道她身拥塑身的至宝,拼了命都要为娜扎抢过来似的。
一旁的殷受和孔九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想到人竟能死而复生,殷受听了也是啧啧赞叹不已。
娜扎听得眼泪汪汪的,看着陈玄丘,突然拜倒在地,抱住他的大腿,呜呜哭泣道:“苏苏,你比我爹娘待我都好。”
“哎呀,不要说见外的话。”
陈玄丘赶紧把娜扎拉了起来:“你快检查一下,身上有什么问题没有,趁着摩诃萨大师在此,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请教。”
娜扎听话地站起,抬抬手,看看脚,蹦两下,转个身,轻灵活泼的样子。
陈玄丘瞪大眼睛看着,目视啥也不缺,能跑能动,能说能笑的……
可陈玄丘还是慌啊,这就跟拆了保时捷的跑车发动机,重新装好后多了一捧螺丝无处安放,试着一发动,发动机声音正常,启动良好,可他么的不敢上路,心里没底啊!
“苏苏,我没事,啥都挺好!”娜扎笑眯眯地看着陈玄丘,目中孺慕亲近之意十分的明显。
他把自己的再造之恩算在了陈玄丘的头上,原本就当成了他在人间最亲近的人,现在当然更加的亲密。
“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玄丘心虚的很,赶紧从纳戒中取出为娜扎收藏起来的几件宝贝。
娜扎大喜,一把抢过火尖枪,爱不释手。
好为人师的摩诃萨发现自己一直没机会插口,备感失落。
这时瞧他又是枪又是轮的,便从手上抹下一枚戒指,微笑递过道:“你这宝物平时不好时时拿着,老夫既然为你再造肉身,便再赠你纳戒一枚,盛装东西吧。”
“啊,谢谢大师!”
娜扎也不客气,马上接了过来。
陈玄丘觉得自己现在算是娜扎半个家长了,赶紧上前假客气:“哎呀呀,这不好吧,已经非常麻烦大师了,怎么还能要大师这么珍贵的东西呢。”
摩诃萨微微一笑,把手掌一摊,七枚硕大的戒指,明晃晃地戴在他的手指上,除了刚刚从左手小指上撸下的一只,两手除了拇指,全都戴了戒指。
摩诃萨道:“无妨,老夫乃方外之人,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带的,送于有用之人罢。”
你方外之人,身无长物……我……
陈玄丘悄悄把手缩回了袖里,藏起了自己手上那枚寒酸的戒指。
……
中京大乱将歇,这时雍天子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有太多的人要见,自然不能在陈府久耽,因而很快就回了王宫。
茗儿见陈玄丘这厢事情已了,原本还不担心父亲安危,但是听陈玄丘提了一嘴,方才竟有奉常太祝在此出现,却也不禁担心起来。
她不知道奉常寺那边出了什么事,如果是熟人暗算,父亲也防不胜防吧?所以马上就向玄丘哥哥告辞,与摩诃萨一起直奔奉常寺。
白七爷瞧着尘埃落定,悄悄地就想溜走,却被早就盯着她的陈玄丘一口唤住,然后把她领进了书房。
也不知道两人在书房里聊了些什么,等她出来时,委委屈屈地跟在陈玄丘的身后,就像一个受气小媳妇儿。
陈玄丘把她领回了后宅,带到那地下小屋。
推开房门,想到妲己如今下落不知,陈玄丘心中微微一黯,旋即振作了精神,道:“七音姐姐,你就先住在这里好了。”
七音染瞧见这布置的甚有情趣的小屋,神色一喜,立即跑了进去,这看看,那瞧瞧,倒是很中意的样子。
陈玄丘站在门口,想着难民潮得马上安抚,姬侯还要不要追呢?奉常寺那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妲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千头万绪的,他正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先开始,就见娜扎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不时还抬抬胳膊看看腿儿。
陈玄丘向他打了声招呼,道:“娜扎啊,现在外边乱的很,你不要乱跑。”
“哦!”娜扎乖乖答应一声,这熊孩子现在对陈玄丘可是乖巧的很,要是让他老爹李镜见了,也不晓得有多伤心。
陈玄丘举步想要走开,忽又站住,上下看看娜扎,不放心地道:“娜扎啊,你这副身体……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吧?”
娜扎道:“没有啊,我还感觉比从前更加轻盈了呢。”
陈玄丘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陈玄丘与他错身而过,向外走去。
就听背后娜扎一边进屋,一边嘟囔自语:“就是以后得蹲着撒尿了,麻烦了些。算了算了,就撒个尿而已,些许小事,不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要懂事。”陈玄丘听了一个踉跄,差点儿一跤绊摔在土丘上。
第247章 大雍城下乱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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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峰下,一骑快马狼狈而至。
南子半路就追上了浅陌,浅陌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匹马,应该是出城时趁乱抢的,让姬侯骑了上去。
马到朝阳峰下,姬侯眉毛头发都挂了霜,人都快要冻僵了。
这儿果然有留守之人,而且车马都已备好。
原就是打算抢了姬侯出来以便急驰归国的,这时出去的剑士和王舒窈虽未回来,但姬侯已经到了就好。
当下马车套好,留守的十余名剑士护拥着马车便往西而走。
南子和浅陌也换了马,拥了皮裘,随车疾行。
他们打算先驶离大雍中京范围,再择小路而走。
这一路奔去,正要往岔道上走,钻小道远遁时,恰在路口遇到一人。
这人的马摔折了腿,呛得脸都青了,正在路边彷徨无措,陡见车马赶来,只当是来抓他的,吓得一头扎进了路旁雪堆,却还留了半个屁股在外边。
浅陌眼尖,以为有埋伏,不料把他揪出来一看,竟是王子启。
启王子一见姬侯,又惊又喜,放声大哭起来。
姬侯听他说衍王子被抓,却也不敢停留,赶紧邀请启王子上车,二人同乘一车,拐上了小道。
如今姬侯已经和大雍已撕破了脸,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必是揭竿而起。
启王子是雍天子的亲大哥,如果他站在自己一边摇旗呐喊,指斥雍天子之非,对姬侯号召天下诸侯争取道义来说,自然大有帮助。
所以姬侯本着“贼不走空”的想法,把启王子当成了活宝贝,携之潜逃。
……
奉常寺内,涅盘的人一走了之了,王青阳的心腹则被全部拘押了起来。
接着镇压九碑林逃散的群妖,杀掉的予以处理,活捉的关回伏妖塔,奉常寺也有不小的伤亡,一片狼籍之下,谈太师只能暂且留地寺内,整顿寺务。
尤其是奉常寺不可无主,王青阳背叛,已逃之夭夭,势必得选出一个新的太祝来,这事儿谈太师却不好独断专行。
以前有王青阳在,谈太师不好过于干涉奉常寺之事,否则令出多门的结果,势必削弱王青阳作为太祝对奉常寺的统治。所以,奉常寺中人对他了解太少。
如今谈太师却只能赶鸭子上架,暂摄太祝职务。
好在他之前在神殿上大显神威的场面已然深入人心,大家都知道这位太师才是奉常神官一脉真正的天之宠儿,隐居幕后的第一高手,对他服贴的很。
这时茗儿不放心,带着师父摩诃萨也赶到了奉常寺。
谈太师一见,不由老怀大慰,看看,这孩子还是很孝顺的嘛。
只是茗儿一说要跟师父前往东夷,谈太师便断然否决了。
东夷正在大乱,虽说摩诃萨是个高人,可也难保不生出意外。
上一次女儿离家出走,他因职司所系,没法亲自去寻找,已是担惊受怕了许久,再来一次怎么得了?
谈太师让她暂且放下此事,等自己理顺了奉常寺的事,就会派人为她去东夷寻找。
茗儿乖巧地答应了。
然后这位在谈太师眼中已经懂事孝顺了的宝贝女儿,便开始在手札上留言,要和姐姐策划一下,看如何拐带了她们的师父当打手,陪她们离家出走。
这一回不往西行了,却是去东夷。
……
玉衡率领一百多名涅盘中人逃出了奉常寺,街上此时正时乱糟糟的到处都是难民流窜,官兵抓人的场面。
众人躲在一处巷弄里,有人急问道:“玉少祝,突然放出涅盘之光,可是有了道韵兄的消息?”
玉衡道:“没有。”
众人一呆,有人惊道:“没有道韵兄的消息,你为何放出涅盘之光?我们当初为了瞒过王青阳,在奉常寺中潜伏下来,牺牲了多少兄弟,才取得信任留下来?”
玉衡道:“当初,只是我们与奉常寺之间的分岐。而如今,王青阳却不知为何投靠了姬国,我们还不表露身份,离开奉常寺,难道跟着王青阳反叛大雍不成?”
汤少祝道:“大家不要互相指责了,如今我等身份已经败露,接下来如何是好?”
玉衡道:“道韵兄的消息,虽然我还没有打听到。但是,道韵兄的后人,我却已经见到了。”
众人惊喜,七嘴八舌问道:“是谁?”
“道韵兄留有后人么?”
“他是男是女?”
玉衡摇摇头道:“你们不必多问。道韵兄算无遗策,他在做那样一件惊天的大事,不可能不对后人事先做好安排。
如今他的后人既然出现,我有理由相信,这就是道韵兄的策划。道韵兄应该是有所行动了,所以我们此时离开奉常寺,也算正当其时。”
玉少祝听他说起道韵后人,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不由若有所思。
有人问道:“我们现在便去投奔道韵后人么?”
玉衡摇头道:“却又不然。此人现在有着特殊的身份,这身份对他大有帮助。我相信,这也是出自道韵兄的安排。
如果我们现在去找他,我们这么多人,还是奉常寺的逃犯,一旦泄露消息,势必牵连到他。”
玉衡道:“各位,多年来,我在中京,已秘密布下三处隐藏之地,以备不时之需,我这便带大家去,咱们且先安顿下来,再窥时机,与道韵后人联系。”
商量已定,玉衡便让众人化整为零,趁乱弄些百姓衣服换上,并与他们约定了集合的地点。
玉衡让人护着受了伤的汤少祝先走,自己则带了几个人,先弄了套百姓衣服套上,便在城中游走,观察中京动静。
正往前去,突然有四五个大汉惨叫一声,撞开人群摔了过来,人群顿时一分。
玉衡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脸色苍白,以手掩胸,唇角沁血,却仍惊艳无俦的美少女。
这少女杏眼含煞,沉声说道:“快滚,再若不然,取了尔等狗命!”
原来却是几个难民和百姓,瞧见这少女容颜甚美,趁乱起了歹意,想把她拖进一旁巷弄内欺侮。
却不料这少女虽然一副病恹恹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十分的厉害,只一挥手,就把他们甩飞出去。
“子襟姑娘?”玉衡一见这少女,顿时眸中含煞。
他可是知道,这少女曾想斩杀道韵后人陈玄丘,当时他还曾一剑为陈玄丘挡开这少女的蜃蟒鞭。
“少主血气方刚,易被美色所迷,是以不忍杀她。可这女子太也狠毒,一个不慎,就会要了少主性命。”
想到这里,玉衡沉声道:“杀了她!”
随在玉衡身边的几个涅盘中人不知道他为何要杀这女人,但玉少祝既然这么吩咐,必然有他的道理。
几人毫不犹豫,立即扑了上去。
妲己一见是玉少祝等人,不由暗叫一声苦也,只得打起精神边逃边战。
妲己刚逃过一条街,迎面两个刚换了衣服混进人群的涅盘中人一看玉少祝等人正在追杀她,立时也拔出暗藏的兵器冲了上来。
妲己大骇,难道我背叛了王青阳那老狗,他竟派来这许多人,必欲置我于死地?这些神官还都换了便装,生怕泄露了他们奉常寺中人的身份么?
狐性本疑,妲己又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在陈玄丘府上的事情,是以有此想法。
此时她被娜扎一棍扫伤了肺腑,一想到满城皆敌,哪里还敢恋战。
妲己萌生了退意,便施展天狐步,窥个机会甩开了追兵,潜入一户人家,抢了一套士子袍服换上,扮成了一个秀士书生,又抢了一头驴子,便往东城门行去。妲己牵着驴子刚从大街上走过,无名和挂回了记事牌牌的鱼不惑,便护着苏夫人,从对面街上走了过来。
第248章 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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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和鱼不惑接了苏夫人,趁乱离开奉常寺,一路往陈玄丘府行去。
苏夫人虽然已有三旬,但是自十七岁便置身于小秘仙境,不只心境如少女,容颜也是十分端正俏丽,秀雅妩媚的气息十分迷人。
街头乱民固然心动,便有些散兵游勇也有些心动,幸赖鱼不惑看着极是魁梧,而无名一身衣袍更像奉常寺的神官,所以倒也吓退了不少心生邪意者。
而此时,谈太师也从两位亚祝口中得知了苏夫人被幽禁、以及王青阳暗中传授其女妲己“天狐经”的事情。
妲己如今下落不明,苏夫人便尤其重要,所以立即去搜索王青阳住处。
王青阳设下的秘境,在谈太师一双法眼之下自然无所遁形,但是破开禁制后,竟发现秘境中空无一人。
看秘境中的屋舍食物,显然一直有人居住,是刚刚离开的样子。
谈太师以为王青阳还有余孽,及时带走了苏夫人以作为砝码,马上派人满城追索。
无名和鱼不惑把苏夫人悄悄带到陈玄丘府,陈玄丘把苏夫人迎进书房,一俟说明自己的身份,苏夫人便激动不已。
她哽咽地道:“原来你是苏姐姐后人,苍天保佑啊,陈大哥和苏姐姐后人无恙。”
苏夫人不姓苏,因为出身贫贱,她连姓儿都没有,只有一个乳名茴香,可见小时候家里给她取名之随意。
嫁了苏护之后,茴香便以苏夫人称之。她口中的苏姐姐,自然是苏护之姊,陈道韵的夫人,陈玄丘之母。
陈玄丘激动地道:“实不相瞒,甥儿自幼被师父抚养于山中,于家父家母的事情所知甚少,不知舅母知道些什么,还望不吝告知。”
苏夫人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你的母亲和我的丈夫乃是同胞姐弟,九尾天狐一族。其他的,还真不知道什么。”苏夫人苦笑一声道:“我只是一个肉体凡胎,若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我被王青阳掳走期间,他便有的是办法获取我心中秘密,正因我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他才从我这里得
不到什么。”
陈玄丘听了,不禁嗒然若丧。
苏夫人看了鱼不惑一眼,感激地道:“丘儿,今日多亏了鱼壮士,舅母才得以逃出生天。你我一家人,舅母不须与你客套,你却要记得鱼壮士的恩情,好生报答人家。”
鱼不惑刚在牌牌上用指甲刻下苏夫人简笔头像,并附上一行小字“饭碗他舅妈”,听见夸奖自己,立时放下牌子,把胸脯儿挺得高高的。
鱼不惑干什么了?就天天游在水里,等你喂食?劈开壁障的人是我啊!带你回到小师兄府的人也是我啊!
无名愤愤然,赶紧往前站了一步,挡在鱼不惑身前,把胸挺得高高的。
可惜他才十一岁,发育还未成熟,个头儿太低,身材苗条的苏夫人都比他高出一大头,依旧对他视而不见。
陈玄丘道:“我和鱼兄乃是兄弟,原也不分彼此的,舅母不要客气。妲己表妹似乎并不知道她的身世?”苏夫人神色一惨,黯然道:“王青阳那恶人,把妲己自幼就从我身边夺走了。有时候,他也会用圆光术,我看看渐渐长大的女儿,可是,却从不能与她说上一言半语。我知
道她的存在,她却不知我的存在。”
陈玄丘紧了紧眉头道:“这可麻烦了些,表妹现在不知去了哪里。她现如今认贼作父,几次三番,险些要了我的性命。我纵然找到她,怕也难以说服她信任我。”
苏夫人含泪道:“我那可怜的女儿……”
苏夫人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看痕迹已然极为陈旧,但因为时常摸娑所以依旧锃亮的发钗,那钗头儿上是一粒小小的黑珍珠。
苏夫人把钗子交给陈玄丘,道:“丘儿,这枝发钗,你收好。待你寻到妲己,把这钗子亮出来,她自会明白一切。”
陈玄丘一听,连忙双手接过,把钗子小心收藏在纳戒之中。
这时,房门忽然叩响。
陈玄丘警醒地示意苏夫人他们先避到屏风后面去。
待三人避开,陈玄丘才道:“进来!”
门外进来一人,看那打扮,便是东厂番子。
那番子向陈玄丘施了一礼,恭声道:“陈大夫,小的们奉命监视全城动静,方才忽然发现……”那番子近前一步,小声禀报道:“奉常寺派出很多人手,满城追查一位三旬美妇下落。看起来,那妇人似乎对他们非常重要,奉常寺派出了很多人,便连追索叛逃的玉衡等
人的人手都抽调了回来。”
陈玄丘神色一动,道:“我知道了。”陈玄丘摒退了那番子,马上把苏夫人唤出来,道:“舅母,奉常寺在找你,我这儿常有奉常寺中人出入,且人多眼杂,很多下人我也才接手不久,不敢信任。你住在这儿不
安全。”
苏夫人只是一个普通女子,闻言大是惶恐,她可不想再一个人被幽禁起来,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苏夫人忙道:“那可如何是好?”
陈玄丘想了想,去衣架上取下自己的皮裘,递于苏夫人道:“舅母披上,遮掩一下,我马上送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绝对安全,奉常寺的势力,是插不进去的。”
一瞧苏夫人露出恐惧神色,陈玄丘恍惚,忙安慰道:“舅母放心,那个地方虽然隐秘,却绝非孤寂无人之所。”
当下,陈玄丘让苏夫人用他的皮裘从头到脚笼罩了起来,唤了马车停在府前,亲自引了苏夫人出府登车,便把她送到了王宫。
王宫里,殷受刚把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等人打发走,叫他们商议如何处置被安婷抓住的衍王子。
至于难民事宜,他对陈玄丘无比信任,陈玄丘说一定有办法安置,他便让几位大臣稍安勿躁,说稍后自有旨意处置。
赤公公那边又来禀报,后宫里受损的情况,殷受听了听,宫中建筑本就注意防火,尤其是有月酌的阵法禁制,所以先前火势看着虽大,烧的只是附着其上的易燃之物。
如今宫阁犹在,修复起来倒也不是十分困难,便叫赤忠公公便宜从事。
接着,他又把安婷唤到御书房,这可是勤王第一功臣,少不得先嘉奖慰勉一番,赐下许多的好处。
安婷领了赏赐,马上兴冲冲回去向老夫报喜,她一直向父亲努力证明自己不逊男儿,如今选对了立场,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自然难免炫耀之心。月酌又窥个空档儿进来,死活要寻孔九翎拼命。在他看来,孔九翎先前把他气昏之举,根本就是臭不要脸、龌蹉下流,抢人风头……不是,抢人功劳,利欲熏心,贪赖无耻
。
殷受苦笑,少不得对这位老师傅又得安慰一番。
这时寺人来报,陈大夫觐见。
殷受一听趁机劝走了月酌,叫人把陈玄丘领进来。
陈玄丘进了御书房,殷受便道:“陈大哥你来得正好,方才沐相和简相还提及京中乱民一事,他们现在都被镇压于城中各处,暂且还安稳。
可是住宿、取暖、尤其是食物若不能解决,难免再生乱子,除非……狠下心来,把他们杀一个血涂中京城!”
陈玄丘变色道:“万万不可。”
殷受苦笑道:“我自然不会如此丧心病狂,我是在强调形势之危急。”
陈玄丘道:“此事却不急,臣领一道旨意,由臣全权负责此事吧。现在时辰还早,今日天黑之前,我就解决此事,免得夜长梦多。”
殷受大喜:“我就知道陈大哥你一定有办法,寡人这就写旨意。”
殷受提起笔来,寺人上前研磨,铺好写圣纸专用的丝绸卷轴,殷受提笔便写,一道旨意写好,加了御印,递与陈玄丘。陈玄丘一看,这帝王亲笔书写的旨意,未经文人修饰,果然是直白的很:“寡人旨意:中京城中难民处置事宜,概由上大夫陈玄丘全权负责,诸大臣不得干涉,在此期间,
王二师、王三师、王四师,由陈卿调遣,不得抗命!”圣旨上,寡人二字后边画了个箭头,引出个圈圈,圈圈里又加了两个红字小字“亲笔”,“上大夫陈玄丘”这几个字,实际上写的是“陈玄丘上大夫”,然后加了个“对调号”,
表示颠倒过来念。
陈卿的卿字还写错了一笔,描了一下。
“啧,这圣旨,留给子孙后代,估计能卖不少钱,比错版钞票值钱。”
陈玄丘想着,把旨意揣意了怀里,又对殷受道:“臣这就去处理此事,一定确保今晚大王便能高枕无忧。臣另有一事,还要请大王帮忙。”
陈玄丘向左右一扫,殷受会意,忙摒退左右,陈玄丘这才把苏夫人的事对殷受说了一遍。
殷受一听,满口答应道:“这有何难,你就把她安顿在宫里吧,寡人这王宫固若金汤……”
殷受忽尔想起刚刚被人放了火,此时还有待修缮的后宫,便干笑两声道:“虽然偶尔也会被奸人所趁。但你放心,殷受在,她便在,必然保其周全。”
陈玄丘松了口气,道:“我正是考虑整个大雍里,对奉常寺来说,仍是不能轻易涉足之地便是这里,所以才向大王求恳。”
殷受满口答应:“没问题,没问题。”
陈玄丘道:“虽然宫中严谨,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此后也不可以苏夫人称之,大王便叫回她的乳名儿茴香便是。”
殷受心道:“这是什么倒霉名字?茴香馅的饺子,蘸了滴了香油的蒜泥倒是好吃。这一想,大冬天的忽然有些馋茴香馅的饺子了,不免有些口水。
当下殷受便唤了宫娥进来,叫她引了廊下候着的女子进来。
苏夫人进了御书房,褪下风貌向大王见礼。
殷受本来大咧咧地站在那里,一见苏夫,竟顿生自惭形秽之感。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女子之美,风情万种。其中有一种既美得叫人倾心,又会觉得雍容大方,那便是端庄娴静之美。殷受见了苏夫人,呆了一呆,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苏……那个,茴香姑娘,你只管住在这宫中,寡人自会……卫护你的安全。但有所需时,你……那个……你只管和寡人
讲。”
说完自觉有失风度,丢人的很,连忙叫宫娥引了苏夫人下去,给她安置宫殿居所。
陈玄丘安顿了此事,便持圣旨出了王宫。
无名、鱼不惑正在宫前候着。
一见陈玄丘出来,无名便上前道:“小师兄,咱们这便回府么?”
陈玄丘笑道:“你嗓门大不大?”
无名一呆,鱼不惑急忙抢着道:“我嗓门大,我嗓门大。”
陈玄丘哈哈一笑,一抬手,腰间紫皮葫芦便化作乌蓬船儿大小,稳稳停在空中。陈玄丘纵身往上一跃,负手站在前头,笑道:“你们上来,接下来,就要有劳鱼兄的大嗓门了!”
第249章 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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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飞在空中,陈玄丘立于葫芦之上,他的神念却已进入了葫中世界。
一瞧他是以神念方式进来的,正雀跃迎上的吉祥小嘴儿便是一扁,有些不开心了。
他是以神念方式进来的,那就意味着今天没有美食了给她吃了,眼巴巴等好久了。陈玄丘一见,便笑着摸了摸吉祥的脑袋,用意念传声道:“好啦,我下次来时再给你带嘛,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些。来,之前攒下的粮食先不要动,先把这一次成熟的,全
都运出去。”
吉祥其实知道他这段时间确实很忙,听他这么一说,再被他摸了摸脑袋,心中很是受用,便乖巧地答应下来。
之前成熟的作物,除了用作粮种的,都被吉祥收了起来,所谓收起来,其实也就是找了平坦的地方,直接晾晒在地上。
反正做为世界意志,她想把粮食放在哪儿,便能保证那里不会下雨。
而且这个世界还没有生物,也不用担心粮食腐败或者鸟啄鼠窃。
而这一拨刚刚成熟的粮食,数量已经极其惊人。
因为每一次都播种更多,每一次收成都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
这一次陈玄丘却没有化身为巨人,去亲自收割粮食了。陈玄丘神念回归本体,站在葫芦上,对鱼不惑道:“鱼兄,麻烦你了,大点声喊,让全城人都听得见。你就说,大王爱民如子,感天动地,赐下米粮以救灾难。鼓足了劲儿
说!”
陈玄丘也知道这厮记性不好,说长了恐怕不等说完,他就先忘了,所以教得极其简短。
不过这么说话却也适合那些大字不识的普通百姓,对他们来说,用不着长篇大论,只要叫他们记得,救了他们性命的是大雍天子,叫他们感激大雍天子便是。
鱼不惑喜滋滋地道:“好!”
鱼不惑突然深吸一口气,肚皮高高地隆起,然后……
“啵~”
鱼不惑吐了个泡泡。
陈玄丘见了好不郁闷,早就知道这厮不靠谱,我居然相信他,我真是……
陈玄丘刚想到这里,就见那泡泡迅速升空,一边升空,一边扩大,升至数百丈高时,已经变得庞大无匹。
这时那泡泡“啪”地一声破裂了,变成了一个笼罩在中京城上空的巨大半圆。
鱼不惑双手拢着喇叭,冲着天空叫道:“大王爱民如子,感天动地,赐下米粮以救灾难。鼓足了劲儿说!”
那声音传到天空,被那半圆气泡一挡,迅速扩大了无数倍,再传回中京城里,偌大一座城池,人皆有闻。
陈玄丘一头黑线,低声说道:“不用加鼓足了劲儿说!”
鱼不惑双手拢着喇叭,冲着天空叫道:“大王爱民如子,感天动地,赐下米粮以救灾难。不用加鼓足了劲儿说!”
陈玄丘无奈之极,他原想贴着地面巡走于全城,一边施粮,一边方便鱼不惑呼喊,却不想他还有这么一手绝活,用来宣讲真是再合适不过。
却不知鱼不惑所在,是那西方极乐境的两位圣人的道场。
这两位圣人,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向人宣讲教化,听得人越多,他们越高兴。
他们动不动就开个八百弟子、三千外门的讲道大会,有这么多人听讲,总不能一直扯着嗓子喊吧?所以两人很是发明了一些有助于宣讲的小玩意儿。
鱼不惑在灵泉池中也曾听他们讲道,见识过这些玩意儿,此时拿来一用,果然有奇效。
陈玄丘见鱼不惑有这样好手段,倒不必贴着地面巡走了。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玩的更大点儿。
陈玄丘想着,心念一动,那紫皮葫芦旋即高高飞起,堪堪将要抵及那半球形气泡的最高点时才停下。
此时陈玄丘脚下那只紫皮葫芦也化作了百余丈大小。
葫芦口儿一开,葫中世界,吉祥以她的意念力调动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化作龙卷风,将那水稻、小米尽数绞断拔起,输运上高空。
葫中世界,此时地面上有数十道巨大的龙卷风,在成千上万顷田地上席卷而过,将抽离起来的谷穗、稻穗、麦穗通过数十道龙卷风源源不绝地运出葫中世界。
中京上空,顿时下起了稻米之雨。
无数的谷穗、稻穗、麦穗如飘泼大雨一般向整个中京城倾泻而下,整个中京城在片刻的惊愕之后,都为之疯狂了。
之前几次已被陈玄丘去壳收藏的粮食,这时自然不能满城倾泻,现在放出来的,都是刚刚从地里“采摘”下来的,刚出炉的,新鲜。
……
城东,一处车脚院内。
做车脚行的都是男人,所以玉衡置下的第一处秘密栖身处就是这里,这种地方骤然多出百十个男人,外人也不大注意。
此时,后院里边,骡马厩旁,换了一身脚夫打扮的玉衡正抬头望着天空。
无数的谷穗、米穗、麦穗瓢泼大雨般落下,他们的院子里、头顶上都落下了许多。
一些骡马正抻着脖子从马厩下探出头来,伸着长长的嘴巴叨粮食吃。还别说,因为太密集了,还真能被牲口接着。
汤少祝已经包扎过了,他就站在玉衡身旁,骇然地看着天空:“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就算是神仙,也只能搬运,绝对不可能凭空造物,产出如许之多的粮食,可这……”
汤少祝拿着一截麦穗儿,那断口的碴儿还渗着浆水儿,这绝对是刚刚折断的啊。
玉衡激动的脸庞通红,仰望着天空,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做成这样的事情。就算是道韵兄本人,怕也没有这般神通吧。”
汤少祝沉默片刻,看着脚下越积越厚的粮穗,缓缓抬起头问道:“他,就是道韵之子吧?”
玉衡道:“不错!”
汤少祝缓缓点头:“陈玄丘,果然是他!我早就猜到了。”
……
平阳侯府,老侯爷敞着裘衣,不顾寒冷地站在院子里,用手挡在眼前,看着从天而降的粮食,颤巍巍地道:“大王怎么就能……怎么就能啊……”
安婷站在他的身边,笑靥如花。
老侯爷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泪流不止,哽咽地说道:“大王这是有上天相助啊!如此气运,谁能夺走他的江山?女儿啊,为父老了,这眼力,是真真的没有你好。你虽是女儿身,可是放眼大雍公卿,恁是谁家公子,我的女儿,都不逊色于他!老夫有你这样的好女儿,是为父的福气
!”
安婷听到这句话,禁不住泪如雨下。老侯爷半生无子,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寻求良方,好不容易才在五十一岁时妾室有了身孕。不料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却是个女儿,那时候的老侯爷当真如五雷轰顶、万念
俱灰。
侯爷家里,自然不会在吃用上亏待了孩子,但是老侯爷生育本来就艰难,何况已经偌大年纪,再无希望了。
他憎恨这孩子夺去了他血脉传承的最后机会,从小就嫌弃她。
安婷只是每每看到父亲那厌弃憎恶的眼神,内心所受的伤害便可想而知。
直到她穿上男装,闯宫见驾,向先王求恳,情愿招赘上门,求大王开恩,不要断了平阳侯府的传承。
老侯爷对这个女儿才另眼相看,开始好了起来。
但是他对这个女儿虽然疼爱起来了,却也从未这样公开夸赞自己的女儿。
今日这番话,不仅仅是对女儿的认可与自豪,也是一个变相的道歉。一下子就把安婷从小到大所压抑的委屈都勾了出来。
安婷忍不住跪在雪地上,抱住老父的双腿,号啕大哭起来。
……大街上,无数的难民争抢着粮穗,有些等不及,刚刚抢到手中,就把那微微泛绿、有着稻米清香、粮食还有水分的稻米、麦穗,撸下来用力搓上一搓,便塞自己嘴里一把
,再塞孩子嘴里一把,狼吞虎咽起来。一些百姓人家,直接抄起扫把,就开始扫院子里的粮食,但是眼见天空源源不绝,还在下着粮食雨,干脆也不扫了,站在越来越厚的粮穗上只管大叫大笑,然后突然跟抽
疯似的就跪下来,望王宫方向而拜。
首相沐衍府上,首相、亚相,大司寇、小司寇还有几位上大夫,正为如何处置衍王子而大伤脑筋。
那时代,王族和诸侯极少会受重刑,争位夺嫡失败的,大多偃旗息鼓了事。不过,这里说的争,大多是文争,以武斗火并的方式夺位的极少。所以,如何处置王子衍,一时也没有先例可循,几个人里意见中庸的较多,建议处死的如费仲,建议废去王子称号了事的如简相等极端意见也有,大家各执己见,一直争
持不下。
首相沐衍其实是倾向于简相意见的,因为王子衍一直以来的名声太好,而他的造反生涯又实在太短暂,根本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和影响。
就算中京城里,知道他曾谋反过的,现在也没多少人。如果这就予以严惩,天下诸侯不知详情,只会认为这是雍天子因为政见不同而迫害忠良。
王子衍该不该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旦死了,对雍天子有害无益,那么做为首相他就得好好权衡一番了。
这时,突然天降粮食雨。
几个朝廷重臣站在廊下,眼见这等神迹,一时震撼的无以复加。
许久,首相沐衍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道:“诸位,关于如何为王子衍量刑,老夫已经有了定计,王子衍率兵逼宫,意图不轨,当予处死!”
简登隆还要说话,沐衍淡淡一笑:“简相不必再说了,子衍无义,天子有仁,不会真个杀了他的。天子必有恩旨下来,介时,可判子衍流放于羑里,永世不释!”
沐衍转向几位大臣,说道:“尔等诸般顾忌,都大可不必了。”他向廊外一指,道:“就以今日之神迹,我王便是处死子衍,谁敢怨言?”
第250章 人生导师陈玄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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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心食为天。
当粮食像雨水一样倾泻而下,虽然这些麦子小米和稻子打出粮食来最多也就够大家吃半个月的,还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但是如此神迹,已经足以让人心安定下来。
旋即,陈玄丘便让“大喇叭”鱼不惑公布了第二道命令:
所有的难民,将就地获得的粮食打成捆儿背在身上,由王三师、王四师和王五师引导,退出中京城,前往西郊的陆台。
陈玄丘告诉大家,大王将在陆台大兴土木,他们可以环陆台而居,利用山峦和树林,就地取材建造房屋,并取得御寒的薪柴。
至于粮食,在来年垦荒种植之前,仍由大王供给。
不过,接下来的供给却不是免费的,需要他们做工,粮食以工钱的方式给付。
如果家户中没有壮劳力,则可以从事做饭、缝补浣洗衣物等劳动方式。
其实只要在大的方向上给他们指明了,更细节的东西都不需要朝廷操心,他们自会主动寻找并解决相应的问题。与他们同去的,不仅是三旅劲师,陈玄丘还让东辑事厂派了些番子,一方面负责给他们造黄册,另一方面,待这些难民的安置稍稍稳定下来,还要追究带头抢掠烧杀、身
负人命的一些人的责任。自己遭了难,不是可以随意掳掠他人财物甚至杀害他人性命的正当理由,若是就此含糊地解决其事,这些已经尝过血腥味道的人,也很难讲不会因此变得凶残、贪婪,今
后做出更多的坏事。
可以因为事情的特殊性,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对他们的处罚,但是不能就这么难得糊涂地揭过篇章。
这种追究和制裁,也是一种敲打,可以让更多的东夷难民敬畏和遵守律法。
这些事有陈玄丘主持大局方向,有具体的人去操办,后续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了。
这百万难民能支撑着逃到这里,其中青壮还真占了多数,粗略估计,如果战时成军,光是这些人中,就能组织起近四十万人的大军。这么强大的一股力量陈玄丘自然不会忽略,前期的安置、梳理和调整登记结束后,临时兼领了王五师兵权的李镜就要进驻陆台,有意识地对这些以工代赈的难民进行军事
管理,在不动声色中让他们具备军士的素质。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朝廷一直很忙碌。
忙着清算,忙着善后,忙着追捕姬侯,忙着商议姜湛死后姜家可能的反应以及如何应对……
陈玄丘大出风头,具体操心劳力的事情却有他人去做了,陈玄丘又成了甩手掌柜。
每日里,他只管听费仲、尤浑对他说一说朝里的重要大事,听蜚蠊等人讲一讲城里街坊间的逸事奇闻,听李镜和余奉先派来的人讲一讲陆台那边难民安置的进展。
他的主要工作,还是欣赏美女。
从每天从各地公卿、各国诸侯选送来的资料里,替雍天子选拔嫔妃。
中京叛乱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了,但是消息却不可避免地要传出去。
尤其是衍王子受到流放,启王子下落不明。姬侯又成功地逃离了大雍。
现在,由于姜湛之死,东方姜家会是个什么立场,殊难预料。
姬国那边只等姬侯回去,立时就得造反,可以说,仍是危机重重。
这个时候,大王选聘贤妃,一则可以给全天下人冲个喜,用一个明确的讯号告诉世人,大雍根本没有把这些潜在的危险当回事儿,如此可以震慑一些蠢蠢欲动的诸候。
另一方面,雍天子的婚姻,可以保证他通过姻亲关系,迅速拉拢来几个铁杆的拥戴者。
所以,选妃标准变了。
出身不再是最重要的选择标准,她的母族有多大的实力,尤其是在应对来自于东夷和东方姜家未来可期的战争中,能否起到重要作用,成了最重要的择偶标准。
于是,陈玄丘最终议定了一个大名单,并与首相、亚相、太师等人再做最终的敲定,敲定了四大贵妃:姜、杨、黄、单四女。
王后之位,虚悬。
这四大贵妃中,姜氏出自东方姜家,不过并非姜湛这一脉的,自其太祖父的年代,两家就分了家,所以存在着严重的内部竞争。
东夷之乱多年未平,如今杀了姜湛,迅速解决了内部的疾患,却有可能把东方姜家赶到东夷一方去,到时候东方战局将更加糜烂。
这时团结姜氏二房,不仅可以分化姜家,对稳定东方局势也有大用。黄家女也是来自东方大族,黄氏一族现在有多位将领正在东夷作战,可以预料,随着姜湛死去的消息传来,一旦东方姜氏叛逃东夷,黄氏一族的作用将更大,因此给姜家
一个妃嫔的名份,有助于拉拢姜家为朝廷效力。至于杨氏和单氏,则是西方诸侯之女,把这两位诸侯拉拢过来,以联姻的方式加深他们与雍王室的利益关系,则在未来迎对姬国之乱中,这两个诸侯国将会成为大雍天子
的强大助力。
王后之位虚悬的目的也在于此。
这个王后之位将是一块钓饵,为了让自家女儿成为王后,自己的外孙成为未来的大雍天子,这四大诸侯,势必更加竭诚效命,以期立下不世战功。
陈玄丘全程参与了最终的敲定选择,一开始,他对殷受是颇有些歉意的。因为世上既然有妲己,那么按照自己所知的传说,她应该是殷受的女人才对。
陈玄丘虽然现在都不知道妲己身在何处了,却还是有一种抢了朋友妻的不安感。
但是眼见得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太师谈琰等人无比冷静、无比功利地为殷受选妃,陈玄丘却只觉得为殷受悲哀。
如今为殷受所选择的女人,不仅丝毫不会考虑他喜欢与否,甚至都不计较这些女子的品貌如何。
选择她们的唯一标准,仅仅是在未来的大乱中,她们的家族对大雍有多大的用处。
把婚姻做成了生意,也许这就是贵为天子,在享受到天子的诸般尊荣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这四女的画像,陈玄丘都看过了,能被其家族选为进奉天子的秀女,这些女孩儿长相都不会太差,但是比起陈玄丘最初为殷受选择的几个,那又有很大差距了。
可是,对殷受来说,这固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对雍天子来说,却无疑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最终名单在几人联合署名确认后,报呈了宫中。其中还提到,请天子尽快允准,迅速下旨,命姜、杨、黄、单四大诸侯送女入京完婚。
了结此事后,陈玄丘就离开了首相府,怏怏地回转自己的府邸,意兴索然。
陈玄丘回到府邸,管事马上迎上来,笑眯眯地道:“大夫回来了,刚刚娜扎还找你呢。”
陈玄丘一听就有些心虚,借天菁水莲再造肉身,实是了不得的大神通,可是莫名其妙地把娜扎变成了女儿身,陈玄丘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连带着他再见到李镜都心虚,把人家的儿子搞没了,换了个女儿回来,怎么跟人家解释啊?
所以这些天陈玄丘就跟一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似的。
不过,一直以来娜扎跟以前倒没什么两样,照样有说有笑,跑跑跳跳的,除了头两天她抱怨过需要蹲着撒尿比较麻烦。
仔细想想,娜扎这样的反应其实倒也合理。
娜扎前世是仓胡颉先天灵珠,没有性别的意识。
转世投胎后,虽然成了陈唐关李家的三少爷,但是这位小少爷从小就跟着师父在山中学艺。
出山之后也因身份地位与众不同,性格上又比较傲娇、独来独往,年纪上又才十一二岁,所以还没树立明确的性别意识。
因此突然变成一个女孩,她也没什么感觉,很自然地就接受了新的身份。
只是……她突然找我干什么?
陈玄丘有些心惊肉跳,含糊地答应一声,也未去后宅里见娜扎,而是直接来到了书房,万一……一会儿娜扎就放弃了呢?这孩子忘性大。
陈玄丘到了书房,书案上已经摆着厚厚一本卷宗,这是他让东厂帮他搜集的有关东夷的各方面资料,为他东行做准备。
刚打开看了几页,书房的障子门就叩响了。
陈玄丘抬起头,还没等他询问,障子门就拉开了,娜扎脱了鞋子,赤着一双白嫩纤秀的小脚丫,踏着烧了地龙熨贴舒贴的温暖地步,懒洋洋地走了进来。
到了陈玄丘面前,娜扎拉过一个蒲团,一屁股坐了下去,盘着双腿,垮着双肩,愁眉苦脸的。
陈玄丘板着脸道:“你现在是个女……怎么还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
娜扎往陈玄丘几案上一趴,仰起雪白精致的小脸儿来,有气无力地道:“苏苏啊,你神通广大,就想个办法,把我再变回男的呗?”
陈玄丘道:“你是真正的再造肉身,天菁水莲已与你融为一体,怎么可能再做改变。怎么突然有这想法了,谁和你说什么了?”娜扎一手揉着平坦的小腹,一边有气无力地道:“没有啊,人家肚子疼。我原来以为,就是方便时不方便呢,谁知道还要肚子疼啊。那个白姐姐说,以后人家每个月都要肚
子疼,每次都要疼好几天,太遭罪了……”
“呃……”
她初潮来了?
十一二岁也差不多年纪了,尤其她是以天菁水莲为肉身,这等一等一的灵宝化为肉身,她的身体发育较之常人还要快一些才合乎情理吧。
陈玄丘定睛看看娜扎,虽然韶颜稚齿,却已肌肤润玉,嫩脸芙蓉,生得清而秀,魅且丽。
小小年纪,已然这般模样,一旦长成,怕不是翩翩美少女,佳色世上稀?
“苏苏啊,你想想办法么……”
娜扎捧住了陈玄丘一只手,央求的样子楚楚可怜。
“这个……你都已经塑身成功了,改不了的。”陈玄丘见她精致的小脸儿又是一垮,心中忽地灵机一动,忙道:“人生在世,不容易啊!其实呢,做男人更苦的,他要承担家庭的责任,上有老下有小,统统需要他来负责
。
每天呢,在外奔波劳累,对其上位者要点头哈腰的,对其下位者,又要百般的难系,在外边不管多苦多累,受了多少委屈,回家还不能说,说了女人就觉得你无能。
一天天的跑断了腿,操碎了心,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压力,却还不能叫苦叫累,有眼泪时也只好往肚子里咽。哎!男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啊!”
“嗯?男人的快乐?”
娜扎扬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诧异地看着陈玄丘。
温和的阳光斜照,微翘的嘴唇上有着极细极淡的处子绒毛,使那吹弹得破的肌肤犹如扑了一层珍珠粉。
陈玄丘素有急智,马上惨淡地一笑:“是啊,我把那痛苦,称之为快乐!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以苦作乐,百折不回!”
娜扎钦佩地道:“苏苏好坚强。”
陈玄丘趁机拍了拍她的削肩,语重心长地道:“不只是如许之多的社会、家庭、家族的责任,其实就算身体上,男人也比女人更遭罪啊。”
“怎么会?”
“是真的!男人啊,从十三四岁开始,每天早上下身……也是小腹附近,都会很胀很痛,本来可以多睡一两个时辰的,结果,痛醒了,是每天,可不是每月就那么几天喔。
可是呢,万一有那么一天,你不胀了,也不痛了,那心里就会更痛苦,比每天胀痛中醒来还要难过。”
“男人这么苦啊!”
娜扎掐着指头算算:“我今年十二岁,那岂不是说,快一些的话,明年我就要感受这种痛苦了?”
陈玄丘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所以,你知道你现在变身有多幸运了吧?”
娜扎庆幸不已:“我真是太好命了。我懂了,苏苏,你放心吧,我会珍惜的,我以后就安心做一个女人了。”
陈玄丘一脸欣慰:“这就对了,苏苏还有许多公事需要料理,只怕就算今晚不睡,熬一晚上都处理不完。哎!男人嘛,男人命苦啊……你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没了……”娜扎连连摆手:“那我不打扰苏苏处理公务了。”
娜扎带着三分庆幸、三分同情、三分欢喜、一分迷惘,拉开障子门,走出去了。
角落里突然“吃”地一声轻笑,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道:“小丘丘啊,你还真能瞎掰。”身着雪白长袍,头戴锥顶高尖帽子,上边写着“一见生财”,身着一双黑面白帮的小皂靴,杏眼桃腮、肤白如玉的银色长发美少女,优雅地转动着手中细细的小银棒,迈着
摇曳生姿的猫步儿,从角落里现形出来。
几乎在她笑起的同时,陈玄丘就霍然转身了。
混元两仪唢呐,定!
紫皮葫芦,截!
定神鞭,打!
眩晕、虚弱、禁锢、迟缓、诅咒……
一股脑儿地就加在了白七爷的身上。
白七爷被陈玄丘一连串的打击搞得昏头胀脑,头昏眼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陈玄丘手中一道黄纸符箓已经“啪“地一声拍在了她的额头,低喝道:“荡魔伏邪,真武灵压,镇压!”可怜的白无常,便一动不动了。
第251章 白无常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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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丘丘,你要做什么?”
七音染又气又急。
她额头贴着一张符箓,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仿佛被定住的一具僵尸。
她还能说话,可身子却已不听使唤。
陈玄丘笑了笑,道:“我早就想跟七音姐姐你好好谈谈了,你既然来了,正好。”
陈玄丘好整以暇地坐下,呷了口茶,问道:“城中大乱时,你突然出现,说是冥王欲纳你为后,而你不想做冥后,所以逃到了阳间,是么?”
七音染气鼓鼓地道:“当然是啦,我骗你做什么!”陈玄丘点点头,道:“很好,那么这件事,我来帮你。你看,他是冥王,你就算死了,还是要落在他的手上,其实无处可逃嘛。可是我有一个地方,却可以保证,你在那里
,无论是生是死,冥王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你。”
七音梁看看鼻梁上搭着的符箓,差点儿看成斗鸡蛋:“你有这么好心?”
陈玄丘道:“当然啦,毕竟七音姐姐你几次三番饶了我性命,是我的大恩人。”
七音染冷哼道:“你还记得呀,那还如此对我,恩将仇报的臭丘丘。”
陈玄丘笑吟吟的神色渐渐消失,突然沉声问道:“因为,我很想知道,你为何对我手下留情,我们素不相识的。
像鬼王宗的王东他们,献祭灵魂请你上界,显然是想杀我,你为何……宁可背约,也要想法设法放过我?”
七音染怒道:“我放过你还不好?”
陈玄丘道:“好自然是好,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七音染没好气地道:“因为你生得俊,我喜欢你行不行?”
陈玄丘打了个响指:“那太好了,我也喜欢活色生香百媚千娇的七音姐姐,那咱们今晚就拜堂成亲吧。我叫人赶紧操办一下。”
陈玄丘抻着脖子冲外边喊:“来人呐,来人!”
七音染慌了,急忙道:“喂喂喂,你别乱来啊!你敢欺侮我,冥王一旦找来,会要你命的。你现在虽比以前更强,可连我都未必打得过,更不是他的对手。”
陈玄丘笑道:“这还没有成亲,你就关心上我了?你不用担心。来人呐……”
门外传来一个下人的声音:“老爷,请吩咐。”
七音染一听更慌了:“别别别,你快叫他走,我说。”
陈玄丘笑道:“走远些,守在外面,没有我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
“是!”门外那人答应一声,脚步逐渐走远。
陈玄丘目视着七音染道:“可以说啦。”
七音染眼珠乱转,努力想找理由。
陈玄丘一见,马上作势开始脱袍子:“得嘞,咱们先入洞房,晚上拜堂!”
“我是阴神,你也敢娶?”
“你不怕当寡妇,那就杀了我呗。”
“我听小娜娜说,当朝太师的女儿喜欢你。”
“啧,我又没说让你当大房,堂堂上大夫,我先纳个妾,没问题吧?”
“哎,别别别,我说,我说!”
七音染眼看陈玄丘的手抓在腰带上,一副随时宽衣解带的架势向她走近,终于开口告饶。
陈玄丘笑吟吟地看着七音染:“你要是想拖延到晚上,我也不介意。白昼宣淫,总归是不太好的。”
七音染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忍不住打个冷战:“恶心!”
陈玄丘道:“就这?”
他手一扬,腰带就解开了。
七音染赶紧道:“因为你是她的儿子。”
陈玄丘的眸色陡然深沉起来:“她?她是谁?”
七音染把心一横,说了出来:“天狐族族长,苏青窈。”
陈玄丘的神情严肃起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陈玄丘没有再主动询问,他对自己的身世迄今为止所知仍十分有限,主动询问,反而会让七音染知道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莫如含糊一些。
七音染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其实……你莫如不知道,知道了,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陈玄丘把外衣脱了下来,七音染嫩脸一红,这混蛋,就会拿这一招吓唬她。
不过……万一他假戏真做呢?
毕竟自己也觉得,自己挺美哒,你看,连冥王都想讨我做老婆呢。
七音染只好道:“你娘,是九尾天狐一族这一代的族长,你爹,据说是奉常寺最了不起的一位神官,名叫陈道韵。”
陈玄丘面无表情,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只是问道:“据说?”
七音染干巴巴地道:“当然是据说,我又没见过他,是冥王告诉我的。”
陈玄丘道:“嗯,你继续。”
七音染吞吞吐吐地道:“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结合以后,发现了……一个关于人族的大秘密。他们想揭穿这秘密,后来……后来他们就失踪了。”
陈玄丘眉头一皱,乜了七音染一眼,把手轻轻搭在她的削肩上,柔声道:“就这些,语焉不详的,你觉得我会满意么?”
陈玄丘的手一搭上去,七音染就觉得一股热力渗透进自己的身体,仿佛骨头都要被他融化了。
她活了这么久,从凤凰山上一株无知无识的古槐树,直到化为人形,再到受了点化修成仙道,还从没经历过这些,只吓得芳心一顿,都要休克了。
七音染赶紧道:“你你你……你放手,我说,我说。”陈玄丘收回手,七音染犹豫了一下,盯着陈玄丘的眼睛,认真地道:“你能安然活在世间,可见你爹娘当初一定花了天大的功夫安置你,所以你如今才能好端端地活在这世
间,殊为不易。你的对手……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无论你多么强大,都绝对不可能。其实,你的爹娘既然没有把真相告诉你,你就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繁衍生息,我想这也正是他
们希望你做的。你实在没有必要……”
七音染有些纠结又有些同情:“如果当你知道了一切,你却发现,你根本没有力量去改变它,那不是会更痛苦吗?”
陈玄丘被她的一再拖拉弄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瞪着七音染道:“七音姐姐这是打算给我生个孩子是么?”
七音染也火了,瞪着陈玄丘道:“好!是你一再要问的,那我就统统告诉你,希望你听了之后别后悔!”
陈玄丘笑了:“你说就是。”
七音染愤愤地吹了吹搭在眼前的黄纸符箓。
陈玄丘一见,便把黄纸抬起,翻在她的头发上,瞧见她不笑也似三分笑的娇媚容颜,“啧”地赞了一时,道:“还真是天生妩媚。”
七音染没理会他这句调笑,瞧她模样,对她将要说出的事情,似乎也非常紧张。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凡人之上,有神与仙,仙人更在神之上。”
陈玄丘没想到一下子扯到了这么远,他慢慢地退了两步,在几案边坐下,认真倾听起来。
七音染道:“神明,执掌天庭,代行天道,拥有至高的权力。可是除了极少数由仙人而转任神职的神明,大部分神明所拥有的神通,是靠凡人的香火信仰来支撑的。因此,神需要掌控众生的信仰。最初的神明,是自然之神,如水神、火神、雨神……后来有几位了不起的大仙人向这些自然神明发起挑战,消灭了这些天地初生时自然萌生
的自然之神,建立了天庭,便有了如今职司不同的天界神祗,有了天庭。
可他们同自然神一样,也需要人类的香火供奉,也就是信仰之力。而人类一旦富足安定,无所追求时,对神的信仰便会渐渐丧失……”
陈玄丘听着,忽然想起他在陈唐关游览时,曾经去过的几座神庙,那里门庭冷落,香火寥寥,香火道人只能靠坑蒙拐骗来维系生计的一幕。七音染道:“所以,每当人界众生过于富足安宁,不再信奉神明乞求神明,神明的香火渐渐冷落时,天界就会想办法在人间挑起一场大战,让动荡中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人
类再次对神充满信仰、把一切寄托于他们。”
七音染看着陈玄丘,沉声道:“人间,于天庭而言,就是一块开辟出来的神田。而人类,在神明眼中,就是他们种植的一片庄稼……”
陈玄丘只听得手脚发冷,他没想到,竟问出这么一个大瓜来。
陈玄丘沉声问道:“你也是神,你也是如此么?”
陈玄丘的眼神已经充满敌意,没有人愿意充当他人的口粮。
七音染咧了咧嘴,无奈地道:“我是阴神啊,阴神也需要信仰之力,不过我们需要的信仰之力来自于鬼魂。而且, 我是肉身成神,也就是仙人转化。所以,我有两套修炼体系,一套呢,就是你见过的,那种靠别人献祭灵魂之力给我补充修行之力。可等几十上百年,也就偶尔
碰上一次。另外一套,就是我自行修炼,不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了。”
陈玄丘眼色柔和了一些,点点头道:“你继续。”
七音染道:“神明每次发动人间大劫后,都会泯灭他们从中动过手脚的痕迹,他们发动的人间大劫,就是每隔几百年一次的改朝换代。
可是,任凭他们再小心,总难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而奉常寺却是对列代书籍保存最完整的地方。
你的父亲,是奉常寺里了不起的一位神官。他博览群书,竟渐渐从神册史籍中察觉到了疑点,并最终发现了神的真面目。
他还察觉到,神国又在开始策划新的大动荡了,到时候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生灵丧命其中。
类似的事情,他们已经在这片大地上做过不只一次,神明利用一次次轮回般的世事变迁、反复树立人们对他们的信仰,收割人间的信仰之力。”
“可这一次,你父亲发现了这个真相。”七音染看了陈玄丘一眼,道:“他想戳破这天!他想把真相告诉懵懂无知的人类。”
我爹的敌人,竟然是“老天爷”?
难怪七音染劝他,知道莫如不知道,就算他再强大十倍百倍,有能力反抗天庭么?
等等,不对……
陈玄丘心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不对啊,奉常寺是天庭神祗设立在世间,替他们创造信仰、管理信徒的所在。那么我父亲为何要反抗天庭?”七音染苦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实际上前朝的奉御殿也好,本朝的奉常寺也好,其中至少大部分神官。并不清楚香火供奉的真相,并不知道他们在为虎作伥,
为祸人族。”陈玄丘道:“神官们的力量来自于向神明借法,如果神明有意改朝换代。比如这一世,如果他们选择姬国成为新的人间主人,那么,神明只要不肯再借法给奉常寺,雍国岂
非就少了一股绝大的助力?”七音染道:“那只是你一个人类的想法,对神来说,如果让奉常神官们失去力量,岂非就证明了神界插手其中了?一次两次还成,每一次人间大劫都有神明插手其中,人族
还如何去爱戴敬仰神明?”
陈玄丘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在高高在上的神祗眼中,这些神官,就像渐渐失去产蛋能力的母鸡,他们需要更换一批新的,却也不必急着把旧的都杀掉。”七音染道:“不错!何况,继续借法给他们,让他们拥有力量又有什么不好?这样一来,他们更相信神还没有抛弃他们,他们与谋反者的战争就会更加激烈,战争越是激烈
,死伤者越多,产生的信仰之力也就越强烈、越纯粹。”
陈玄丘的嘴唇颤抖了一下,道:“所以呢,我爹为了揭穿这真相,他做了什么?”
七音染一摊手:“我怎么知道?反正他不可能像你今天一样,满大街的高喊,那是没用的。人族就算失去了曾经的信仰,无凭无据的也不会相信他的说法。在他们看来,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定是爱世人的,一定是比世人更高贵的。他们怎么会理解,所谓神明也不过就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罢了,你会和你养的庄稼讲道理么?神
也一样。”
陈玄丘皱了皱眉,道:“你刚刚一直说的都是我爹的事情。那我娘呢?你为何会因为她而对我一再宽容?”七音染没好气地白了陈玄丘一眼:“你还知道我一再对你手下留情啊?现在你却这么对我!我……我本来只是一株山槐,若非你娘点化,我哪有机会化形成仙,如此恩惠,
我自然要记在心中。”
陈玄丘理了一下七音染所说的话,道:“也就是说,我爹发现了神明的阴谋,他想揭穿其事。而我娘,是为了帮助我爹,所以他们一起做了些什么?”
七音染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也不是!我刚刚化形,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还在凤凰山上跟个野人似的整天疯跑时,你娘就在策划什么事情了。人间浩劫只是人族的浩劫,与九尾天狐一族无关。就算你娘深爱着你爹,也不可能冒着连累整个天狐一族被履灭的危险,以天狐族长的身份去策划这些事情,她起码应该
先把族长身份交出去才是。”
这么说,我娘也有一个秘密?
陈玄丘听得一阵头晕,他爹身上的这个大秘密,已经足以惊世骇俗了,他娘身上还能有什么秘密,比他爹发现的这个秘密更加可怕?”
陈玄丘忍不住道:“那我爹娘后来怎样了?”
“不知道,传说,他们死了。”
“又是传说?”
“因为,你娘是我的大恩人嘛,那她到了地府的话,人家当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可是……我在地府就没发现过她。”
他们还活着?
陈玄丘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又道:“那你为什么又说……她牵累了九族一族呢?”七音染道:“因为,她消失后,九尾族人也随之消失了。不对!不只是九尾一族消失了,是他们栖处的青丘神山,整个儿从三界里,消失了。”
第252章 天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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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音染所吐露的消息,当真吓到了陈玄丘。
他没想到,人间的轮回大劫,竟是这样一个来由。
如果他试图为父母做点什么,那他将要面对的,是何等令人绝望的力量。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学习到《造化不死经》这么奇葩的一本秘笈。
那里边所有的所有,应该……都只是他的父母在准备踏上一场完全没有胜算的决斗前,呕心沥血为他铺下的路。
他们想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们的骨肉能够太平地活着,娶妻生子,繁衍生息。
他们从未想过要让他承担什么,只想让他不受自己选择的影响。
陈玄丘的眼睛红了,既便他有着另一份意识,他还是感受到了那份父母对子女最无私的奉献与爱。
然而,他虽然知道了他的父亲面对着什么样的敌人,他还是不明白他的父亲想怎么做,最终怎么做的,最后又是个什么结局。
与天斗么?
天界对他来说,现在还是一个太虚无缥缈的存在。
一只蝼蚁,哪怕它雄心勃勃,把天上的雄鹰当成它的对手,它拿什么跟人家斗呢?
雄鹰甚至不需要出手,蝼蚁无法飞到那云层之上,蝼蚁也无法爬上那千仞峭壁的鹰巢,又凭什么谈及与人家一战?
七音染同情地看着他,她本来不想说的,因为……陈玄丘永远也不可能与高高在上的天界产生抗衡的力量,他莫如就如蝼蚁般快活地生活在这世间。
凭着他的本事,已经可以在乱世中活得很好,人间大劫,不会对他产生太大的影响,何必自寻烦恼呢?
可是,她又想说。
自从知道了陈玄丘的身份,她就再未对陈玄丘产生过一丝敌意,所以才会猝不及防被陈玄丘定住,不然真若动起手来,她这么强大的阴神,现在陈玄丘可不是对手。
可陈玄丘即便定住了她,便真能逼她说出真相?
陈玄丘假惺惺地要宽衣解带,真当奸似鬼的白七爷看不出真假?
她只是……想说出来!
因为她不甘心,她想让陈玄丘知道,他的母亲对他的爱有多深。
白七也是把苏青绾当成自己的娘亲一样爱着、一样怀念着的,她不想让陈玄丘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他的母亲曾经为他付出过什么。
可是真的告诉了陈玄丘之后,白七又有些可怜他了。
恁谁知道自己的双亲可能还活着,但是既无法去寻找他们,也不能向他们的仇人复仇,都会无比地痛苦吧?
过了许久,陈玄丘慢慢抬起了头。
“我知道了。现在,我也履行诺言,送你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你是槐树得道,所以要去那里,并不太难。那里有山有水,风光无限,你还可以有一个好姐妹为伴。”
七音染奇怪地问道:“你刚刚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为什么全无反应?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陈玄丘想了一想,回答道:“有尺水,行尺船。量力而行,尽力而为!先,立足当下!”
七音染明白了陈玄丘的意思,欣慰地点点头,道:“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而且,也不会对你失望。”
陈玄丘向七音染长长一揖,道:“我送你去的地方,将会给你一番大造化。这,就算是我对七音姐姐告诉我这个秘密的报答吧!”
陈玄丘说着,意念一动,腰间紫葫芦瞬间变成寻常大小,一团紫气喷薄而出,将七音染包裹在其中。
七音染额头贴着的黄纸符箓瞬间被一股劲风吹去,身子被那团紫雾包裹着,摄向那紫皮葫芦。
在她身形缩小,被吞进紫皮葫芦的刹那,她的耳畔响起了陈玄丘的一句话:“吉祥是个很纯洁的女孩子,你可别教坏了她!”
然后,七音染就突然出现在一片从未见过的新天地中。
瞬间,大道之音轰鸣,天地霞光万道,瑞气成云,氤氲万里。
做为这一方世界出现的第一个阴神,七音染瞬间被这天地所接受,并被天道赋予了“祖”的身份。
无数的信息潮水般涌入识海,七音染顿时明白陈玄丘为什么说送了她一场大造化。
她发现自己的道法神通在节节攀升,不仅功夫在攀升,对于道的理解,也瞬间突破,节节高升。
做为这一方世界的阴神之祖,她马上意识到,只要是在这一方天地中,不要说是冥王,就算是北阴大魔王亲至,也未必会是她的对手。
而一旦离开这片天地,她的道法神通固然还会恢复在外面天地的水平,但是对于道法神通的领悟却也不会丧失。
由于对最高天道法则的领悟,她在外界再修行也可一日千里。石碑世界中,吉祥托着香腮,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石壁内侧的天道符文:“此碑,天地之胚。拥其外者为阳,拥其内者为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阴阳和悦,甫诞生灵。”
吉祥懊恼地一拍额头,娇嗔地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也没个人请教一下,一问他就吱吱唔唔。”
这时天道之音鸣响,做为这一方世界的天道意志,吉祥顿时惊咦一声。
只有她守护的这世间第一棵植物诞生的时候,才曾鸣响过天道之音。
那株植物就是此刻石碑旁那株高有几千丈的世界之树。
如今,又有什么生物诞生了?
吉祥兴冲冲地正想跑出去看看,神念中就响起了陈玄丘的声音:“我给你找来一个小姐妹,先拉个小群介绍一下,你俩互加好友以后私聊吧,别吵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话动不动就比天道之纹还难理解。”吉祥吐槽了一句,还想追问仔细,陈玄丘的神念已经切断了。
吉祥想了想,便迈出了吉祥碑的空间,出现在那棵参天古树下。
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个美少女。
她身着一袭雪白的合体长袍,头戴一顶锥尖的高帽子,上边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大字。
她脚下穿着一双黑面白帮的小皂靴,显得既干净又俐落。
看模样杏眼桃腮,份外娇媚。
她手中还握着一杆细细的小银棒,正站在世界树下睥睨四顾。
一看见吉祥,七音染顿时明白,这就是陈玄丘所说的那个小姐妹。
从吉祥身上,七音染没有察觉到一丝神道力量。
已然成为此间鬼祖,葫中世界的第一位神祗的白七爷,顿时把俏眼一瞪,决定先给吉祥一个下马威,确定上下大小尊卑。
白七爷把魔法棒向吉祥一指,杏眼圆睁,娇叱道:“好大胆,看到本神,还不下跪。”
吉祥黛眉一蹙,心中颇为不喜:“你这人好霸道呀,人家不喜欢!”
吉祥就是此间天道,言出法随。
除了陈玄丘一人,这里所有的一切,莫不在其掌控之下。
吉祥怒,就是天之怒。
吉祥的黛眉只是微微一蹙,刚刚成为鬼祖,自以为已经天下无敌的白七爷,就觉一股莫可抵御的庞大力量加身,双膝一软,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
白七爷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道:“白……白小七见过老天爷!”七音染和小吉祥的第一次相遇,就这样别开生面地开始了。
第253章 玄丘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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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快一点呀。”茗儿藏身在奉常寺中一角,探头四下看看,回眸向师父招招手。
于是,摩诃萨就忸忸怩怩地跟了过来。
哎!在天界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居然陪着徒弟鬼鬼祟祟的,摩诃萨觉得很丢脸。
“徒儿啊,你要去见陈玄丘,就大大方方嘛,何必这么鬼鬼祟祟的。”
“我爹那老顽固不喜欢嘛,走啦走啦。”茗儿一拉摩诃萨的衣袖,扯着他向前跑开了。
神殿上,正在同高级神官一一谈话,摸他们的底儿,以便选出众人拥戴的新任太祝的谈太师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凝神细听什么。
身在奉常寺中,只要他想了解一个人的动向,神念一动,便可以了解到这个人的动向。
茗儿的话已经清晰地传进了谈太师的耳中。
“哎,这个女儿啊……”
谈太师叹了口气,不过,原来一直反对她和陈玄丘来往的。但现在雍天子四大贵妃已定,回头再想陈玄丘,貌似也勉强算个佳婿,谈太师也不复当初一般坚持了。
由她去吧,儿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啊。
茗儿和摩诃萨一路避着寺中神官,及至出了奉常寺,走出好远,回头一看,并无人跟来,茗儿不由松了口气。
摩诃萨笑眯眯地抚须道:“如何?为师就说,你我好生做一场戏,你爹就不会阻拦你了,果不其然吧。”
茗儿小脸有些发红:“嗯!那照师父说的,我爹爹现在对我喜欢玄丘哥哥,真的不反对了呀?”
摩诃萨微笑道:“那是自然。为师智慧无双,不会看错的。”
茗儿听了,不由得心花怒放。
她攥了攥拳头,往陈玄丘府邸方向看了看,对摩诃萨道:“师父,咱们走吧,咱们去东夷!”
摩诃萨一愣,道:“你不去先向陈玄丘道个别么?”
茗儿摇了摇头,小脸在雪光映照下,如玉生辉。
“不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还是回来再见吧。”
摩诃萨莞尔道:“你们女儿家的心思,为师就猜不透。罢了,那我们这就上路。”
茗儿心中自有她的打算。她要和姐姐分开,自然是想拥有一具完全由自己来支配的身体,从而可以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去追求她所喜欢的人。
但是自从姐妹俩发现彼此都喜欢了陈玄丘,她们就很有默契地减少了和陈玄丘接触的机会。
她们喜欢陈玄丘,却也没有因此淡泊了姊妹情。
身体里带着另一个她去见陈玄丘,总是各种的顾忌。
而且,不管是她们姊妹俩谁出现,与陈玄丘接触多一些,都会对另一个有种负罪感,似乎自己在以一种不公平的方式,争夺姊妹心爱的人。
所以,不管是此时的羲茗,还是夜晚出现的月茗,两个人心有灵犀地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原则:等彼此分开,再公平竞争。无论输赢,方不伤姊妹情份。”
等谈太师准备入宫议事的时候才发现,摩诃萨带着女徒去了东方的留信,但是此时想追已经来不及了。
哎,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谈太师臭着一张脸赶向王宫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
外边虽是天寒地冻,后宫寝殿里却是温暖如春。
帷幔之内。
殷受斜倚在榻上,忽然在她丰臀上“啪”地拍了一记,笑道:“榻上百般的顽皮,真想打你屁股。”
殷受感慨道:“可惜了,你家只有你一个后人,否则,寡人才不管什么流言绯语,定要纳你入宫。”
安婷听了,眼角露出欢喜之意,凑上前去,啄吻了殷受一下,柔声道:“大王不嫌弃人家的过去,能有这份心意,安婷已经知足了。”
她抚摸着殷受赤裸结实的胸膛,半晌,慢慢抬头,神情幽幽地道:“这是婷儿最后一次入宫了,大王以后,会偶尔记起人家么?”
殷受一怔,神情一滞,道:“你……这就要走了?”
安婷点点头,道:“承蒙大王恩典,家父由侯爷提擢为公卿,赏了封邑,成就一方诸侯,总不能弃子民于不顾,得尽快赴藩才是。
婷儿也不小了,也该尽快招赘纳婿,生育后代,传承家业。以后自当谨守门户,不可再如往昔一般风流……”
殷受听了,轻叹道:“婷儿知进退、懂分寸,心胸眼界,尤胜男儿,寡人真的很是欣赏。只是为什么你……”
安婷柳眉一展,道:“为什么怎么?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便是寻常。人家贵为侯女,袭有爵位,未曾嫁人时,遇到了情投意合、彼此欢喜之人,但有亲近,就是坏女人了?”
殷受尴尬地道:“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婷撇撇嘴道:“你就是这么想的。你对我也只是喜欢啊,并不是心爱,还不是会跟人家欢好起来,还乐在其中?”
殷受被她大胆的话说的很是尴尬,这位小侯爷……未来的大雍第一位女性小公爷,性情泼辣,还真是敢说。
安婷凝视着他,忽地嫣然一笑,道:“大王有了心爱之人吧?”
殷受心中一跳,忙道:“胡说,四王妃尚未迎聘入宫,寡人就只你一个女人呐。”
安婷凝视着殷受,缓缓地道:“我的感觉,不会错的。方才欢好时都能感觉出来,大王心神不属的,一定是有了心爱之人了,不是喜欢那种喔,是真的爱上了她。”
殷受瞪眼道:“一派胡言,你再不住口,我可真要打你屁股了,叫你哭的那种。”
安婷扮个鬼脸儿,迅速地在大床上爬开:“来啊来啊,只要大王腿不软,还能追得上。”
“嘿!”殷受正要起身去追,寝殿门口突有寺人道:“大王,首相及几位大臣已经到了御书房,请见大王呢。”
殷受一听,顿时停下了动作。
安婷也停下来,回身看着殷受,半晌,在榻上长长一拜,有些伤感地道:“大王,今日别过,或从此相见无期。大王,多珍重!”御书房里,谈太师赶到的时候,首相亚相和陈玄丘等几位上大夫都已经到了。他们正在传阅一份军情奏报,看见谈太师进来,刚刚看完奏报的陈玄丘忙双手奉上,道:“太
师,请看看这个。”
谈琰看了他一眼,心道:“就是为了这个臭小子,我的宝贝乖女儿又离家出走了。”
陈玄丘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心中暗忖,难不成是我递奏报的姿势不对?
谈太师接过奏报,只看了几行,脸色便微微一变。
“江家蠢蠢欲动,从其诸般举动看来,这是要反了?”
陈玄丘忙道:“太师,愚下以为……”
谈太师道:“你闭嘴!沐相,江家一反,黄家恐独木难支。然而姬侯逃回了姬国,举兵之日亦不远矣,其实力究竟如何,朝廷现在还不得而知,必须留备主力以策安全。”
陈玄丘道:“那个……太师啊……”谈太师瞪眼道:“你年纪轻轻,这等军国大事,是你动些小心眼儿、弄些旁门左道心思就能解决的吗?一旦有所失误,东夷大军长驱直入,则中京危矣。你安生坐着,莫再
说话。”
谈太师抖了抖手中的奏章,又对沐衍道:“国相需坐镇中枢,东夷只能由老夫去走一趟了,可是此一去,也非须臾可归,奉常寺的动荡尚未平息,若是没有老夫坐镇……”
谈太师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沐相同情地看了眼一脸无辜的陈玄丘,高层现在都知道谈家女喜欢陈大夫,以双方家世看,未来很可能会结为姻亲。
从谈太师毫不客气地训斥陈玄丘看,那态度也不是把他当成一位上大夫,而是当成自己的半子女婿看待,看来已经是心中允肯了。
摊上这么个强势的老丈人,以后陈大夫可有得消受了。沐相便清咳一声,道:“谈太师,我等方才正议及此事。陈上大夫已经主动请缨,要去东夷解决此事了!”
第254章 只有二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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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谈太师乜视着陈玄丘,哂然道:“东夷战事已历七载,如今百万难民入关,东夷王少了一个大累赘,粮食供给问题必然会有所缓解。
很快又有江氏投靠东夷,东夷实力大增。而东方诸部,多与江氏亲密,介时必然会首鼠两端。
便是老夫带兵多年的人,一想起来,也觉头大。东夷局势糜烂若斯,实在难以收拾。他一黄口小儿,有什么本领,敢说由他来解东夷之祸?”
沐相微微一笑,袖手不语。
你们翁婿俩要吵就自己吵去,我一个外人帮着谁说话,回头都里外不是人。
陈玄丘道:“太师说的是,带兵是一门大学问。晚辈虽然写过一部军法,但是纸上谈兵,不曾经历过战阵的磨练,也是无用。所以,晚辈没想过要带兵。”
谈太师微微一诧,道:“没想带兵?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玄丘道:“马上就要过大年了,一过了年,就要改元,大王所纳江杨黄单四妃得尽快迎娶入宫才是。”
谈太师不屑地道:“原来你是寄望于结下姻亲,然后靠这四镇姻亲诸侯为国戍边。”
陈玄丘没接谈太师的话碴儿,继续道:“东夷之乱,纵是谈太师统率大军亲至,也不是一时半晌便能解决的,而西方之乱将起,到时两面受敌,于我大雍更加不利。以我之见,东夷之乱,只靠武力,难以短时间内平定。所以我此去东方,并不是带兵去,只是希望利用东夷诸部的内部矛盾分化他们,同时传达国君的旨意消除东方诸侯
的戒心。
如此数管齐下,将东夷之乱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这样,朝廷就可以集中全力,尽付公开反叛的姬国。
毕竟,姬国本是我大庸分封的属国,它若反叛,这个榜样太坏,必须予以严惩,如此方能警诫诸侯。而东夷只是附庸部落,与姬国反叛意义大不相同。所以……”
陈玄丘总结道:“对姬国,以武力决之。待其反旗一举,立即以雷霆之势辗压,打得越快越狠,越能威慑其他有野心的诸侯。
而东夷,这许多年来,东夷王也未踏入国界一步。如今江氏一旦反了,必投东夷,东夷则实力大增,但是只要能确保东夷不能入我边境一步,则东夷局势依旧。”
谈太师眉头一锁:“你想用智?”
这一说,他还真有点动摇了,这个陈玄丘……心眼儿还是挺多的。
如果陈玄丘夸口说给他三十万大军,他就能踏平东夷,凯旋而归。那谈太师宁可让女儿怨恨他一辈子,也要杀了陈玄丘这个祸国殃民的大祸害。
因为天子对他言听计从,太信任他了。
但他只是想凭一张嘴去游说东方,离间东夷……
谈太师倒真是有些相信,这小子有成功的希望了。
因为他太能说了,要不然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宝贝女儿为什么跟自己都不亲,却对这小子死心踏地的?
还不是因为他那张嘴骗死人不赔命?
“嗯……”
谈太师抚着胡须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首相沐衍和亚相简登隆:“几位以为如何?”
费仲立即摇旗呐喊地道:“陈上大夫智谋无双,文武双全。出使东方,必可踏平江家老巢,捣毁东夷王宫,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谈太师气得额头青筋直冒,这个马屁精,他以前虽然也很谄媚,却也不至于说的如此露骨啊,这不是故意气我嘛。陈玄丘赶紧纠正道:“不不不,我是带着大王的悲悯之心,抱着和平的目的出使东方的,我就是大王的和平天使,我要为东方带去和平与安宁。此去,我只文斗,不武斗!
”
“大王到……”
随着赤公公一声唱名,殷受在几名烛照秘卫的护拥下,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众人齐齐施礼:“见过国君。”
殷受落座,笑眯眯地问道:“寡人方才听见陈大夫要武斗,你要跟谁武斗啊?”
首相沐衍把大家群议的事情对殷受说了一遍,又呈上东线递回的急奏。
殷受一听,心中便是一动,月酌师父还真是神通广大呐,他早就说过陈大哥终有一日要往东方走一趟,因为他在东方有一个大机缘。
月酌师父还再三求恳,介时定要让他同去。当时殷受还不以为然,想不到如今果然应验,陈大哥真要往东方去了。
难不成陈大哥此去,就有机会解决东夷这个心腹大患?
姬侯身边有个姜飞熊,擅占卜星相望气算命之学。
雍天子身边也有一个月酌,精通阵法和占星之术。
先王只有一年余寿,就是月酌观望天星占卜出来的。
殷受想起,月酌还曾说过,陈玄丘一旦东去,他要跟去一趟。
月酌一向自视甚高,自然不好意思对殷受直说,说他想跟着陈玄丘去东方撞一撞运气,希望有幸得到凤凰王族的点化以加强修为,所以语焉不详。
殷受理所当然地以为,陈玄丘在东方所谓的大机缘,就是解决东夷之乱,既如此,倒真该让月酌老师同去,以策安全。
不过,月酌离京之事是不能大肆宣扬的,一定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虽然现在孔九翎奉调入京,但在殷受看来,小孔远不如月酌给力,他那五色神光乃是防御神器,终究不及月酌的紫焰天火攻击力惊人。
“嗯,回到后宫再告诉月酌老师吧,叫他与陈大哥悄悄离开便是。”
殷受想着,便欣欣然抚掌道:“此乃老诚谋国之见,寡人甚是赞同。既如此,那就由上大夫陈玄丘为寡人往东方一行吧。”
谈太师心想,果然如此,大王对他真是言听计从。
这样一个人,若是一直忠于我大雍还好,如果起了贪婪之心,岂非我大雍第一奸臣。
嘶……这样说来,茗儿若能嫁给他,倒也并非坏事。
我那女儿,必是一个贤内助。常言道,家有贤妻,夫无横祸。有茗儿看着,便能让他一心一心效力大雍。
不提谈太师心里转悠的念头,得了旨意之后,陈玄丘很快就上路了,毕竟东夷形势如火。
陈玄丘只带着鱼不惑一个人,轻骑简从。
当然,葫芦世界中还有一个白小七和老天爷,只不过这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月酌没有与陈玄丘同行。
爱面子的鸑鷟一想到要与陈玄丘同行就头大。
这一路上该以什么态度对待陈玄丘呢?
他是凤凰一族的驸马爷,自己该恭敬如仆才对。
可是同殿为臣时自己官阶地位比他还要高些,此时低声下气未免太没面子。
可若倨傲一些,回头他说自己几句不好听的,大好机缘岂非就不翼而飞了?
鸑鷟似乎继承了殷受优柔寡断的毛病,纠结了好久,最终决定悄悄尾随,暗中保护,待见到朱雀王族的小公主时,再现身出来相见。
于是,公开上路的,就只有陈玄丘和鱼不惑两个人了,就像唐诘柯德带着他的小桑丘。这位自称要为东夷带去和平的小天使,呼嗒着一对小翅膀,就向东方硝烟弥漫处飞去。
第255章 直趋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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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排仪仗这种东西,对陈玄丘来说,毫无意义,对东方诸侯来说也是毫无意义。
能成为一方诸侯者,只看重真正的利益和真正的实力,面上功夫谁在乎呢?
况且如今数九寒冬,人马一多,行路便要慢下来,所以陈玄丘轻车简从,只带鱼不惑一人,飞马上路了。
在他身边,还伴着他的小师弟—――无名。
更远处,暗中却有两人悄悄缀着,尾随其后。
一个是月酌,这个爱面子的老头儿,不想在陈玄丘面前低声下气,毕竟虽已认定他是自家一族的姑爷,可也不算是凤凰王族血统啊。
而另一个,则是娜扎。
娜扎现在变成了一个女孩子。
若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陈玄丘倒不介意带着他跑东跑西,不但增长见闻,还是帮着李镜培养人才。
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已是豆蔻少女。
寻常百姓人家,这岁数都有不少成亲抱娃的了,你带着人家一个小姑娘东奔西跑的,像话吗?
陈玄丘到现在都还没有告诉李镜他家三儿从男变女的事儿呢,实在是难以启口啊。
虽说陈玄丘认为这事不怨他,还是多亏了他,才把娜扎起死回生,可还是心虚的很。
所以……他觉得这个“惊喜”可以有待李总兵自己去发掘。
反正李总兵家都有俩儿子了,不怕断了香火,突然多一件小棉袄,正在陆台监工且练丘的李镜应该会很高兴吧?娜扎却不甘心被他打发去陆台,好不容易摆脱整天唠叨管束她的父亲,而且当日九龙神火罩下肉身被焚,与师门业已恩断义绝,此后也不必再为师门去做那讨人嫌的内间
。
如今她能往哪儿去?当然是跟着陈苏苏去东夷历险,那才有趣。
于是,娜扎悄悄缀了上来,打算等离中京远了,他不好再赶自己回去时,再现身相认。
“小师兄,我打听过了,前方就到齐侯地盘了,咱们要不要去拜会齐侯啊。”无名一说话,就把陈玄丘吓了一跳,又忘了旁边还跟着个小师弟呢。
不过,陈玄丘很淡定,脸上毫无异色,马上从容地道:“不必了,我们直接穿过去。”
另一边,鱼不惑正一边策马而奔,一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胸前护心镜大小的一个册子。
那是在陈玄丘的提议下,他用自己的鳞片做成的记事册子。
足足十六七片鱼鳞,都是金红色的,穿了孔系成一个册子,由于是自己的鳞片,在上边记点什么东西也不必用指甲抠了,只消心念一动……
可涂可改,那就如同用纸写字的突然换了电脑文档,用着那叫舒服。
无名的求知欲很强,好在虽是策马迎风,面上已有面巾蒙着,不虞寒风灌入口中,便又问道:“咱们不是负有安抚东方诸侯的职责么?齐侯势力很大,不用安抚一番么?”
陈玄丘道:“红口白牙的,便说出个大天儿来,谁听你的?若是局势对朝廷有利,便口才不好,你随便说上两句,他也要深思一番。”
陈玄丘向前一指,道:“如今江氏反迹已露,但江家二房不但与之一向不合,而且女儿又被选为王妃,很容易拉拢过来。
我们先去明确一下江家二房的立场,事有轻重缓急,咱们先可着急且重的事情来!直接去江家二房的封地济州!”
陈玄丘话犹未了,前方山口便驶出一匹枣红马来,马上端坐一个少女,身着荷花锁子甲,下着藕叶绿战裙,手握一杆枪头紫焰喷吐的火尖枪,臂上红绫迎风猎猎。
她把长枪往前一指,娇声大喝道:“呔!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开,要打此路过,留下买命财!”
说的是绿林剪道小贼的黑话,可是看她那眉开眼笑、得意洋洋的样儿,这哪是要劫道,分明是要劫人了。
陈玄丘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急急一勒战马,惊讶道:“娜……娜娜……”
娜扎在马上忸怩了一下,嗔道:“讨厌!你还是叫人家娜扎就好,只有七音姐姐才这么叫人家。”
鱼不惑捧着鱼鳞册子,心念只一闪,就已翻到记载娜扎的这一页。
鱼不惑看着册上记载,心念又是一闪,那上边“饭碗的侄子“,就变成了”饭碗的侄女。”
……
葫中世界里,白七爷换掉了那身标志性的冥神法袍,换了一身玄色衣袍。
本来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但她皮肤特别白,所以一袭玄衣,不但丝毫无损她的娇艳妩媚,倒是更增了几分俏媚。
“小吉吉啊,这云雨果喜欢湿润,你再提些泉水来。”
“哦!”
七音染口中的小吉吉,葫中世界的天道意志化身吉祥,便用一只木桶,兴冲冲地去提了泉水来,一株株地小心浇灌。
葫中世界已经过了好几年了。
一开始吓得魂飞魄散的七音染,很快就发现这里的天道意志化身特别好说话,性情脾气好得一塌糊涂,于是很快就从战战兢兢,变成了一对好姐妹。
再后来,吉祥就碑上的道纹向她请教,七音染知无不言,吉祥感激不已,渐渐的倒是任凭七音染呼来喝去,听她指挥了。这“云雨果”是这葫中世界天生地长的一种灵果,七音染无意中发现了它,并发现它开花结果的时候,甚至连周围的植物都能受到影响,刺激它们盛开花朵,雌雄株授粉结
果。
七音染详细研究之下,竟发现这是葫中世界里一种天生的催情药物。七音染虽然是只几百年的单身狗,可架不住人家是个理论知识丰富的大高手,当初在冥府装着喜欢女人的时候,身边一群女人,她就没少开人家的黄腔笑话,乃是冥府第
一污妖女王。
这时立即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了吉祥,撺掇她种植、采撷云雨果制成药物,将来……
吉祥虽然懵懵懂懂的,但是让这世界诞生生命,于她而言却是天性,也是使命。
而且七音姐姐还说,那种事情会叫人飘飘欲仙咧。
吉祥虽然不理解她现在明明就已在仙之上,为啥还要努力去追求一个仙的感觉,但是看七音姐姐那神秘的表情,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所以,吉祥自然照做喽。
吉祥浇完了水,就跑回树下吊藤的秋千上。
七音染正懒洋洋地躺在上边,翘着二郎腿,把魔法棒变得小小的,正在掏耳朵。
吉祥坐在旁边,拍拍手道:“浇完水了。七音姐姐,等我这一方世界有了无数生灵后,你就是头功!到时候你希望我赏赐你些什么?”
吉祥眼珠一转,忽然窃笑起来,凑近七音染的耳朵,道:“你不是说,那男女欢好之事,妙不可言么?到时人家送你百十个英俊的男子怎么样?”
七音染懒洋洋笑道:“那么多谁应付得来啊,三个就行了。”
吉祥啧啧道:“哇!你还真想要啊,这连要几个都计算好了。怎么只要三个呢,多几个不好么?”
这吉祥天生地长,不知人间道德规矩,更不知由之产生的羞涩。
偏生七音染又不教她这些东西,所以跟污妖女王厮混久了,说话大胆的很。
七音染坏笑道:“恰恰好啊,多了用不着嘛。”
这位大污妖诡秘地对吉祥道:“你想想,好好想,努力想……”
吉祥眨着眼睛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她才说什么。
七音染泄气地道:“亏你还是老天爷,哎,真是有够笨的。”
吉祥撒娇道:“人家确实想不出么,那你告诉人家就好啦。”
七音染正色道:“那可不行,我进来时,小丘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教坏了你。我要是犯了他的规矩,我可是在他的地盘上,岂不是要任由他揉捏了?”
七音染这样一说,吉祥不禁幽怨起来。
七音染来了之后,还是教了她许多东西的,比如历法,比如时间的确定。
所以,她现在也知道,时间过了很久了。
吉祥埋怨道:“自他上次过来,这都又过了好几年了呢,他还不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人家。”
七音染逗她道:“哟,你想他了呀?瞧你这样子,还真要跟他结合,成为明此间天父天母喽?”
吉祥托着下巴,痴痴地道:“我当然想他啦,你不晓得,他做的东西好好吃呢。酥蜜露、韭叶面、甜雪糕、玉乳羹、过门香、金铃炙……”“老天爷”说着说着,口水就流下来了。
第256章 青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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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与太平州互成犄角,是从东夷要道葫芦谷过来之后,首先需要经过的两座大城之一,因而自古就是兵家要塞,城高墙厚,更在带甲十万,平素为民,战时为兵,牢护
着这座城市。
这是可以随时集结十万大军的城市,此地常驻居民何止百万。而且连年的战乱,早有零星穿越防线,逃到大雍的百姓在此定居。
他们经过七八年的时间,聚少成多,已达十余万众,虽然在这里要为奴为仆,但总算有了太平日子过,有了一口饭吃,也因此使得济州城更加的兴旺。
陈玄丘带着娜扎和鱼不惑来到临州城时,刚刚过了大年,城中一派喜庆气氛。街上还有小孩子燃着爆竹,他们三五七个聚成一堆,在街角风小的地方点起火来,把干燥的竹杆儿丢上去,听着它们在火中爆烈,噼啪炸响,火星四溅,便拍手而笑,乐
在其中。
陈玄丘进了城,便先去寻一处客栈住下。
东方大阜,虽然东夷近些年来一直处于战争之中,此地的客栈无论从规模或是配置上也远超姬国。
而姬国在姬侯统治之下大兴工商,尚且不及这常年战乱中的东方,可见西方贫瘠,实非妄言。
也难怪承平四百多年后,西方诸侯长姬侯会率先蠢蠢欲动。花花世界,谁都向往啊。
“什么?就一间上房了?大过年的,怎么还有那么多客人?”
“嘿嘿,客官你有所不知。最近从东夷逃来许多难民,大多奔着中京去了。其中也有些富庶的大户,带了许多金银细软,担心长途跋涉会不安全,就留在本城了。再者,这不正过年么,附近城池许多富贵人家都要走亲戚呐,尤其是今年,我们城主家的三小姐被选为大雍王妃了,前来祝贺的权贵特别多,这甲等的客栈,可就抢手了
。”
“原来如此。”
陈玄丘点点头:“那就这样,开一间天字号上房,两间地字号中房。”
“好嘞,房钱一天一结,预交款。请您先把今儿的房钱交了,一间上房,两间中房……”
掌柜的麻利的收了款,把门牌和钥匙递给陈玄丘。陈玄丘把上房号牌和钥匙递给娜扎,此时的娜扎,已经把外衣变换成了一套浅绯色的女装。陈苏苏说了,她那身打扮太显眼了,除非打斗的时候,否则轻易不可暴露出来
。
一见陈玄丘把唯一的一套上房给了她,娜扎心里一甜,眼睛顿时弯成了一双上弦月,还是苏苏疼我。
陈玄丘没想那么多,大男子主义作祟罢了,谁叫她是个女孩子呢,都跟着自己跑出来了,这一路只能多关照一些啊。
陈玄丘又把一套中房钥匙给了鱼不惑,道:“走吧,咱们先回房,放下东西歇息一下,洗个澡,再去街上逛逛。”
于是,三人就拿着房号牌和钥匙走开了。
见惯不怪的小无名托了托他及地的长剑,小大人儿似的往柜台前一凑,踮着脚尖儿露出他的小脑袋来,淡定地道:“开一间中房,谢谢。”
看到掌柜的怀疑的目光,小无名认真地道:“我有钱,别担心。”
说着,他又托了托长剑,又耷拉地了。
……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的时候,陈玄丘和鱼不惑一左一右站在楼栏边,百无聊赖地等着。
突然,二人精神一振,他们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噔噔噔噔……”望眼欲穿之际,娜扎终于出列了。
一袭雪绸的短袄襦裙,月牙白的带子,翘尖儿的小缎靴,长发绑成两条乌黑的辫子,结着少女特有的双鬟丫髻。雪肤腻白,却又丰颊腴润,红扑扑的带着些婴儿肥。
陈玄丘“啧”地一声赞叹,道:“你居然会梳这样的发髻。”
娜扎歪了歪脑袋,得意洋洋地道:“七音姐姐教的,就只教了一次,我就会了。我这脑袋瓜,聪明着呢。”
七音染教的么?
陈玄丘不禁想到了那位白无常,还有她曾经告诉过自己的惊天大秘密。
陈玄丘知道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力量去对付那样一个庞大的敌人,也没有资格去追索父母双亲的下落。
若莽撞从事,他很可能会步了父母双亲的后尘,从此消失不见。
现在,他已经明白《造化不死经》中第一卷,为何教的是如何蒙蔽天机了。
所以,陈玄丘很耐心地只专注于眼前事,根本无力去面对的事,那就先放一放。但他会有意识地往这个方向上走,寻找一切机会,壮大自己。
七音姐姐在葫中世界还好吧?
等她发现自己竟成为葫中世界冥府之祖,拥有无上神通,一定会开心。只是,葫中世界还缺少诸般生灵,她现在纵有本领,也无处施展。
陈玄丘想着,忽然心中一动,我的对手虽然强大,可是如果我能把他们带入我的葫中世界……
在那里,我可是唯一的主宰啊,还不是想对他们怎样便怎样?
可是,一想到偌大一个天庭,陈玄丘又苦笑了,一个两个骗进去还无妨,整个天庭,他哪有那个力量,把那么多的神明塞进葫芦里去?
只要外边留下一个,那可是神祗啊,一根小指,就能捏死他了吧。
算了,此计不可行,七音姐姐,只好委屈你先躲在里边吧,寂寞无聊倒是有些,但安全不是?
葫中世界里,七音染可是既不寂寞,也不无聊。
她听吉祥描述了陈玄丘带进来的美食,也是馋涎欲滴。可久等陈玄丘不来,七音染决定自己尝试着做一些试试。
基本的烹饪之法她是懂得的,只是造诣不算高深。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还真让她无师自通地摸索出一些美食的做法,而且技艺不断提高。
没有比较,七音染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艺怎么样,不过从吉祥的反应来看,老天爷挺满意的。
此时,七音染正在那棵高达千丈的世界树下做着蛋糕,这是她回想游历无尽之海西边番国时,曾经见过的番人美食琢磨出来的。
葫中世界已经生长出了亿万种植物,七音染和吉祥闲得无聊,每日里都探索它们的作用。
七音染从中发现了几种植物,打造出了植物奶油,此时,她正抱着木臼用她的魔法棒不停地搅拌着,乳白色的奶油溅在脸上,斑斑点点。
“七音姐姐,不好了不好了,你快来看。”
吉祥突然惊慌地跑了过来。
“哎!你这是这一方天地之主诶,老天爷啊,万物生灵,生灭都在你一念之间,你怕什么。”
七音染无奈地放下木臼,走过去:“怎么啦?”
“你快来你快来!”
吉祥拉起七音染就跑,待二人跑到小河边,高处还有世界树的枝条垂下,就见河边有一棵大树,生长成几丈高,树冠已经迎上了垂挂下来的世界树的枝条。
七音染惊咦了一声,这片土地不是开辟成种植“云雨果”的所在了么?怎么多了一棵大树?
吉祥道:“你看,那些云雨果苗都死掉了,就只剩下这一棵,然后……它长得特别高大,都成了一棵大树了,可树上,就只结了一个果子。”
七音染仔细一看,可不,地面上枯萎了许多果苗,再从叶子仔细辨认,这棵高大的树木确实是原本应该最多长成半人高的云雨果苗长大了。
这棵树枝繁叶密,
只有一颗果子,果子还未成熟,却已比低矮果苗时的成熟果子还要大上许多。如果陈玄丘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一颗苹果,一颗还未成熟的青苹果。
第257章 不夜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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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是不夜之城。
由于坊市合一,所以没有营业时间和营业地点的限制。日市继以夜市,夜市间有鬼市,鬼市续以早市,如此往复,等于全天无休。
如今正值正月,新年期间,济州城里人来客往,买卖兴隆。
茶坊、酒肆、面店、果子、彩帛、绒线、香烛、油酱、食米、下饭鱼肉鲞腊等铺,旗幡招牌在灯火下十分醒目。
陈玄丘漫步街头,脸上便露出了微笑。娜扎走两步停一停,对各种摆摊售卖的小玩意儿都非常在意,她在山上时哪有这些东西,好不容易下了山,因为在山里野惯了,一向循规蹈矩的李镜看不惯,派了家将整
天跟着管束,最多去海湾嬉个水,还是少接触了人间烟火。
简而言之,两世为人,娜扎都是做为一个工具活着,根本没有享受过该有的人间乐趣。
这时也只有陈玄丘不管着她,还给了她一大把零用钱,这时自然是眉开眼笑地买买买。
不过,娜扎不小气,所以没钱的鱼不惑凑过来,主动以帮着拎东西为代价,娜扎不管买吃的还是买玩的,都会给鱼不惑捎上一份,两人相处愉快。
无名看到陈玄丘脸上轻松的笑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这个小大人儿,天生的操心命,虽然他在这儿操心,却因为他易被忽略的体质,人家根本注意不到。
“小师兄啊,咱们不直接去见济州牧么?你一路急来,抢的不就是一个时间么?”
陈玄丘道:“既然到了,那就不用急了。要去见,也要明日再去,要从容一些。如果我们行色匆匆的,岂非叫江家看出咱们心里没底儿了。”
无名恍然:“师兄说的对,欲速则不达。”
陈玄丘往街上一指,市民忙忙碌碌,力夫竞竞营营,店铺财源滚滚,车马喧嚣过市,仕女靓丽,文士风流,建筑鳞次栉比,街衢热闹非凡……
陈玄丘道:“龙王打个喷嚏,便是一场豪雨。上位者一个意念,在坊间便是一场风波。如果济州牧有心跟着江涛造反,此时必已开始筹备,济州城内岂会如此安闲繁华?”
无名又是一个恍然:“原来小师兄是为此而笑。你是看出济州江氏仍心向朝廷,并无心跟着太平州江氏谋反,所以心生欢喜。”陈玄丘拍拍他的肩膀道:“正是,师弟虽然年纪小,反应倒快。诶,这都快了年了,你又长了一岁。你……跟娜扎同岁吧?你看人家,高你一头,你怎么还是瘦瘦小小的,
也不见长。”
无名顿时不服气了:“谁说我不见长了?我拿我的剑鞘比过的,我现在比去年长高了这么多。”无名掐着手指头给陈玄丘看,旁边一个扛着糖葫芦沿街叫卖的老汉笑道:“公子不用着急,女儿家年少时都比同龄男孩子长得快。等过两年你再看,你这小兄弟,就得像庄
稼苗儿似的,一宿拔一截,越长越快,超过女孩儿家的。”
无名一听,小脸欢喜得都冒出了红光。
陈玄丘笑道:“老汉说的是,来四串糖葫芦。”
老汉大喜,连忙收了钱,陈玄丘喊娜扎和鱼不惑过来自己挑糖葫芦,顺口向老汉问道:“老汉,这济州市上,哪儿最繁华啊?”
老汉道:“你沿这街往前走,过了济世桥,便是主街了,那儿搭了戏台子,今晚城主老爷也要携家人去看戏,热闹的很咧。”
陈玄丘谢过了老汉,带着娜扎几人,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向前走去。
一路上,店铺稠密,游客众多。
因为已是深夜,吃食也多,当街水饭、敖肉、枣糕、干脯、包子、鸡碎,羊头、野味、蛤蜊之类,各种小吃,琳琅满目。
待众人过了石桥,景象又是一变,小买卖少了,大店铺增多,多是金银彩帛、书画珍玩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
快到路中时,果见两边向内扩出一片空地,形成一个市中的大广场。其中一侧高搭彩棚,前边广场上人群攒动,怕不有数千上万人之多, 卖小吃的、占卜卖卦的、尤其是故意在里边挤挤擦擦,在人家女子手臂上蹭一下、臀部上擦一擦的
无赖小子,莫不兴高采烈。
这些泼皮汉子后世叫“电车痴汉”,这年头儿却叫“挤神仙”的,占了人家女子一点便宜,便心花怒放,乐不可支。整一晚上,就做着这样勾当,乐此不疲。
娜扎这样秀色出众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自然而然就成了“挤神仙”的目标。
“哎呀!”娜扎吃人撞了一下,胳膊肘儿下意识地往后一撞,“咔吧”一声,那人肋骨折了。那人还没意识到,只觉疼痛难忍,佝偻着腰杆儿,一头的冷汗。
“看着点呀你,讨厌!”
娜扎杏眼圆睁,狠狠瞪他一眼,往前一步,一个“挤神仙”的故意往别处张望,假装抬手喊人,那胳膊肘儿就往娜扎胸前顶了过来。
“喂喂喂,看着人啊!”
娜扎一抬手捏住了那人的肘弯,这位肘兄肘关节脱臼了。
“嗨嗨嗨,挤什么挤。”
明明后边没人,有位仁兄偏偏挤过来,还背对着娜扎,用屁股去蹭人家的屁股。
娜扎正想挤到前边去看戏,被后边的人挤得一个趔趄,恼火地反拱了一下。那位仁兄“呼”地一下就飞了出去,砸到了一堆“爆竹”上边。
“啊~~~救命啊!”
那人被爆竹崩得满脸开花,身上衣服也着了火,挣扎着刚从火堆里跑出来,路边负责看守火源防止失火的人就把几大桶冷得结了冰碴的井水毫不吝啬地浇到了他的身上。
“格格格格……”那人冷得牙齿打战,还要向人连连道谢。
陈玄丘看在眼里,暗暗好笑,一开始他还怕娜扎吃了亏,瞧这模样,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了。
这时,远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道:“城主老爷来了,城主老爷来了。”
陈玄丘心中一动,神念向远处探去。
随着济州城主江炫堂的到处,广场上更形拥挤。
但是陈玄丘施展《无为经》心法,神识放开,已经把整个广场笼罩其中。曾经在姬国五丈原上与鬼王宗王庆一战时,陈玄丘还只能凭借肉身的强大,对方圆数丈内的神识意念做出敏锐反应,而此时,多大数千人、方圆数百丈内,他的神识意念
尽可笼罩。
其实陈玄丘经过数次大战锤炼,现在外功已经即将达到练髓如霜的至高境界,而道术心法,也已经摸到了《无为经》的真正门槛。
陈玄丘感应到了济州城主江炫堂的存在。他的神识被几抹强大的神识护卫着,正从远处走向广场戏台前方为他和他的家人准备的位子。
陈玄丘惊咦一声,他感应到,江炫堂的神识竟也远比一般人强大,而且命火熊熊,显然外功也极强大。
陈玄丘还是第一次在朝廷的公卿大夫中,见到神识与命火都如此强大,足以称得上魔武双修的权贵。
谈太师固然非常厉害,但是以谈太师深不可测的道行,目前的陈玄丘根本没能力去窥测他的神识与命火。
与此同时,陈玄丘还察觉到,在整个广场的不同方向,同样有一些或神识强大,或命火旺盛,或命火与神识都很强大的人。
神识强大者,多是修炼道术者。命火旺盛者,肉身必然强大,多是武者。两者都很强大者,显然是法武双修。
这些人都是江炫堂的护卫?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心头,陈玄丘就发现不对,因为这些股神念气息一下子都消失了,命火用普通手段无法掩饰,但也一下子收敛了许多。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
这是打算刺杀江炫党?
有意思!
陈玄丘一个箭步便掠向娜扎,轻轻拍向她的香肩,打算提醒她一声,马上就有架要打。
不料娜扎因为丽色出众,反复被“挤神仙的”骚扰,已是烦不可耐。陈玄丘轻轻一掌按到她的肩上,还没说话,娜扎一叨他的手腕,一个“大背”,就把陈玄丘摔破麻袋似的摔向前面,嘴里还说着:“你们烦不烦啊!”
第258章 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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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陈玄丘猝不及防,纵身一身的本领,也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娜扎看清是陈玄丘,吃了一惊,掩住小嘴,不敢置信地道:“啊!原来是苏苏在人家身上磨磨蹭蹭的。”
陈玄丘一口气儿没上来,差点憋晕过去。
小无名凑上前来,扶起师兄,对娜扎道:“怎么毛毛躁躁的,师兄是上来拍你肩膀,要说什么的,哪有轻薄过你。”
“咦?师弟也在啊,还是自已人靠得住,要不然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玄丘很感动,被无名扶起,这才说道:“你们小心了,恐生异变。”
娜扎正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因为摔了陈玄丘不好意思,还是发现一向道貌岸然的陈苏苏居然也在“挤神仙”而不好意思。
但是她的“战斗基因”是天生的,一听陈玄丘这么说,马上两眼烁烁放光:“什么意思,有架打了么?”
陈玄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已经有一行人在众星捧月中走向戏台前面铺了锦褥的座位。
当中一人,三旬左右,面如冠玉,剑目星眸,步履沉稳,气度不凡。
在他身旁,伴着一个少女,十五六岁年纪,眉眼如画,容颜清秀,小小年纪,顾盼之间竟颇有雍容气度。看眉眼,与那三旬男子依稀竟有六七分相似的神韵。
“这是一对父女。”
陈玄丘立即做出了判断。
再看到那中年人身后伴随着的几个女子和男子,陈玄丘马上做出了第二个判断:“这个女儿,就是江家进奉,被定为四妃之一的江家女。”
中年人显然就是济州牧江炫堂,跟在他后边的人从穿着、衣度、站位来看,先是妻妾,接着便是儿女,可只有一个女儿是走在最前边,伴在他身边的。
因为太宠爱?不可能的,宠爱也不会乱了规矩,这些世袭公卿尤其注意这些上下尊卑的规矩。
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女儿有着特殊身份,所以她有资格与乃父并肩而立,而走在她后边的那些家人竟无一个面露不悦,反而显得理所当然。
对现在的江家来说,除了王妃身份,还有什么身份,是能让这个女孩儿脱颖而出的?
陈玄丘只看到这里,心中就已大定。
一个聪明人,不需要去做太多的求证,从一些表面看并不相干的事情细节和人物反应,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立场。
江泫堂,根本没有跟着大房江涛走的意思。因为他决意忠于朝廷,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要送女儿去中京,知道女儿一定会成为王妃,所以此时才会对她特别的礼遇,已不单纯视作自已的女儿,而是未来的王妃娘娘
。
那么……四下里隐匿了气息,围拢过来的人可想而知都是些什么人。
江州牧有危险了。陈玄丘感应到几抹强大命火在靠近,循之望去,已经看到四下围拢上来,向他们的城主老爷恭敬施礼的百姓当中,有几个貌似施礼,但个个肌肉紧绷,足尖用力,重心前
移,身上臃肿的袍子鼓鼓囊囊的似乎揣有兵器,马上低声道:“有刺客,意在州牧,准备救人。”
鱼不惑茫然道:“谁是州牧。”
此时江泫堂已然在上首落座,正扭头与旁边的少女笑语。
陈玄丘向他背影一指,道:“就是他。”
“哦哦!”鱼不惑神念一动,赶紧在他的“备忘录”上记了一笔,然后一扬手,一个粉红色的泡泡便冉冉飞起,飘向江泫堂。
鱼不惑是好心,想用泡泡把江炫堂罩起来,免得他不小心被人杀了。
可这空中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大大的粉红色泡泡,护拥在江城主身周的卫士率先惊喝起来:“小心暗器,保护州牧!”
一个刺客首领又惊又怒,他也不知道是谁沉不住气先动手了,而且扔出个泡泡去,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可是目标已经被惊动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大喝一声:“动手!”
数十道原本一直收敛着的神念气息和命火气息从远远近近的人群中同时升起,化作一道道惊天的杀气,冲向那中间的目标。
这些道杀气竟然并非全部冲向江泫堂,居然还有几道杀气是冲向江泫堂身边那个俏丽少女的。
哎哟!想杀我兄弟媳妇!
陈玄丘立即纵身扑了过去,并且大喝道:“找出杀手,一个不留。”
无名和娜扎都认为陈玄丘这句话是对自已说的,顿时涌起一阵兄(叔)降大任与斯人也的荣耀激动感。
无名马上爽快地答应一声,往人群中一闪,顿时就跟扔进了煤堆的一颗炭球似的,再也找不着了。
而娜扎则完全相反。
她大喝一声,法宝尽出,乾坤圈、浑天绫、火尖枪、风火轮、荷花宝甲、藕叶战裙……
无名和她,一个是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想找都找不出来。另一个就像是树起个靶子来,上边还挂满了霓虹灯,生怕你看不见她似的,打我啊,你来打我啊!
此时随着一个个杀手现身出来,广场上许多百姓已狼奔豕突,各自逃散,号啕尖叫声不绝于耳。戏台上正在演些小曲目热身的戏子似乎吓呆了,愣愣地站在台上。
大概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台上的大戏还没唱,怎么台下先唱了一出?
杀手们浑迹其中,如鱼得水,趁机掩杀向他们的目标:江炫堂,江晏茹。
“噗!”一蓬血光向天,就见一道灰黑色人影闪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手中举着一口比他个头儿似乎还要长一些的闪着电光的铁鞭,一鞭就敲碎了一个正手握两口蓝汪汪
显然淬了剧毒的狼牙匕首的刺客脑袋。
是无名。
还不等人看清楚,无名往人群中一闪,又复不见了。另一边,脚下踩着一对风火轮的娜扎,就像突然变成了踩着一对轮滑,独霸了整个广场的一个运动高手,身影来去,攸忽如鬼魅,手中一杆火尖枪,但凡被他点中,立时
神魂俱灭。
而她那只乾坤圈为了用着方便,也套在了手臂上,变成了一只手环,根据需要,随时掷出,破空杀敌。
鱼不惑舔着他那还没吃完的糖葫芦,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也不知该去帮谁。
此时陈玄丘却已纵身扑向了江晏茹。
江炫堂若死了,济州十有八九要乱,必须得保住。而那个俏丽少女江晏茹,马上就要成为殷受的媳妇了,同时她也是朝廷和济州地方势力的联系纽带,不容有失,陈玄丘也要力保,所以追杀刺客的事情,他全交给了他人
,只管向前,要护住这两个关键人物。
戏台上的戏子们似乎都吓坏了,萎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挤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拉弦儿的瞎子。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的他在状似惶恐之下,却是无比的镇定。
他正在说话,声音非常细微,只有拥挤在他身边的五个戏子听得见。
这五个戏子,扮相各异,恰好应了“生旦净末丑”五个角色。
“不要妄动,还没到时候。”
瞎子琴师什么也看不见,却似看到了一切,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我本来是一个最出色的神念师,可惜,却被一声唢呐毁了。
我于幻境中杀人,亦可叫人防不胜防,可惜,献祭双目,设下幻杀大阵后,我的幻象之术也用不了了。
不过,如果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不再危险,那你们就错了。
我,不是刺客!
我是一个刺师!
刺师的可怕之处在于,设局杀人的能力。
哪怕我残喘在榻上,只剩下一口气儿了,我依旧是一个最可怕的人。
因为,我是左言,我是一个刺师。
左言侧耳倾听着场上传来的惨呼声,隐约觉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似乎……有一股本不在计算之内的力量参与了战斗?
而且,这支突如其来的力量,是站在江泫堂一边的。
不过,那也没有什么。
我杀人,凭的是算计。
左言冷笑,多少年来,他只在中京算计错了一次,不曾杀了王太子殷受,反而被殷受身边一个叫做陈玄丘的人,坑得他损失惨重,落荒而逃。
那是他唯一一次失败,一次失败,就让他沉沦若斯。
但他的头脑还在,到了太平州,依旧要被江家奉若上宾。
有意外又何妨?我左言做事,一向未虑胜,先虑败。
“生旦净末丑”拥在中间的瞎子琴师,淡定地等着绝杀的机会。
……
一个魁伟男子本来正慌不择路地逃开,却突然双足发力,瞬间跃起,地上陷出两个深深的脚印,整个人斜跃而起,疾速扑向江炫堂,双手呈鹰爪之势。
江炫堂夷然不惧,淡定的很。
他身边护卫中,立时跃起两人,一左一右,犹如蝎子的两只大钳,截向这名刺客。
这时那刺客却“咄”地一声大喝,口中喷出一支白茫茫尺余长的利箭,在二人合击之势形成前,从二人缝隙间穿过,射向江炫堂的面门。
这人是个法武双修者,口中喷出的这口白箭,名叫“玄冰定魄针”,乃是一口真元所化。江炫堂自已也是一个高手,他一抬手,掌心金气奔涌,化作一只虎口,虎口大张,獠牙凌厉,噬向那枚“玄冰定魄针”,竟是打算以“五虎啸天印”硬生生接了这一记凌厉无
匹的攻击。
虎口大张,堪堪吞向那口真元所化的玄冰定魄针,空中那刺客与两个截上前来的护卫对了两掌,凌空倒飞出去。
而这里那“玄冰定魄针”却呼啸一声,射向江炫堂身旁的江晏茹。
这一下变生肘腑,江炫堂也来不及回援了,登时脸色一变,急忙一甩手,掷出黑黝黝一面令牌。
那令牌迎风便长,化作一面大盾。
可那大盾虽是一件法器,在那口真元所化的定魄针面前,却根本不起作用,竟像纸片儿似的被一戳就破。
这盾能防物理攻击,可这针虽有若实质,却是意念攻击,如何防得?
江炫堂骇然变色,完了!
江姑娘虽然虚岁才十六,却是在家风熏陶之下,颇有雍容大气。眼见避之不得,江姑娘虽然畏惧,却也没有尖叫哭泣,她把双眼一闭,便要坦然接受自已的命运。
这时“轰隆”一声,一只丈余高的巨大洁白石碑一下子砸在了江姑娘面前,
那口真元所化,本该无视一切物理防御的玄冰定魄针撞上这方石碑,“噗”地一声,便化为了乌有。葫中世界里,吉祥仰着头儿望着天空中的一片虚无处,喃喃地道:“那个家伙,又在砸人了!”
第259章 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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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站在碑顶,眼见那男子双手十指箕张而至,但他从天而降,本在这人意料之外。
此人作势欲扑的目标是江姑娘,未及因他而调整攻击,面前陡然凭空出现一人,骇然之下正欲变招,陈玄丘已一记无影脚踢了出去。
那男子飞回去的速度比冲过来时还快,呼地一声,跃过七八个人,摔在地上又滚在葫芦地向前滚出好远,昏迷过去,生死不知。
在他身后,还有四个刺客猛扑过来,先前那人以一口真气为剑,又以已身为第二次攻击,续之的就是这四人的决死一击,三次攻击迭加如潮。
结果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块不可撼动的岩石,第一浪、第二浪已然玉碎,这三浪又该如何?
四个刺客硬生生刹住了脚步,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陈玄丘。
方才那人比他四人还要高明些,却连陈玄丘一击都挡不住,这个生得比女人还好看些的小子,难不成是江炫堂秘密安排的什么大高手?
可是,在他们的资料里,江炫堂身边应该没有这样一个人呐。
四名刺客中,为首一人沉声喝道:“足下是什么人,不怕惹火烧身么?”
江晏茹姑娘抬头仰望着高在丈余高的石碑之上,那道风度翩翩的人影,因是背面,看不清模样,但只看身形,也觉挺拔飘逸,听他声音,也是清越。
陈玄丘朗声一笑,道:“某,乃大雍上大夫陈玄丘,奉王命出使东方。江姑娘即将成为我大雍王后,身为大雍之臣,岂有坐视娘娘临危。”
那为首的刺客神色一厉,道:“那就没得商量了。兄弟们,上,先杀天使!”
“慢来慢来,我王派我出使东方,是抱着和平目的而来。陈某一生,扫地不伤蝼蚁命……”
陈玄丘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师弟无名出现了,大剌剌地走进了这四名刺客所结的四象阵中,于是胡诌八扯,吸引目光。
就见无名一把抽出他那口乌黝黝闪烁着电光的铁鞭,“啪啪”两鞭,就把左前右后两个刺客拍飞了。他那条铁鞭估摸着得有五十多斤,一挥动起来,力道大了数倍。那两人被抽飞出去时,就已骨断筋折,还有那电光入体,击得他们同身麻痹,摔在地上突突乱颤,头发胡
子都根根笔直立了起来。
另外两名刺客骇然,这才发现自已所结阵中冒出一个半大小子来。
二人虎吼一声,向无名扑去。
无名挥动他那口带有电光的乌沉沉铁鞭迎去,陈玄丘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还在碑上喋喋不休:“爱惜飞蛾纱罩灯。慈悲心肠……”
就见娜扎踩着风火轮呼啸而至,“噗”地一刺,紫焰枪尖从一名刺客后胸刺入,前胸透出。
娜扎一抽枪,脚下双轮滚动,已经滑出七八丈远,奔着另一名与江家护卫正在交手的刺客攻去。碑前四名刺客,莫名地就只剩下与无名交手的那一个人了,被一枪刺透了胸膛的刺客,在被刺中的一刹那,就被枪尖上的紫焰焚毁了灵魂,连转化生命形式进入阴曹地府
的机会都没有了。
魂飞魄散。
陈玄丘站在石碑上,还是没有出手攘助小师弟的意思。无名看起来武功并不是特别的高明,或许也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一口特别长的铁鞭,倒是弥补了他身高的不足,但是他真正厉害的,是易忽略体质,躲开来偷袭才是
他的长处,正面对战,一时只是胶着。
晏茹姑娘看得暗暗着急,父亲正与刺客交手,护卫们也各自与刺客捉对儿厮杀。这位陈大夫只管站在碑顶卖弄威风作什么?
瞧他风姿,煞是好看。可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赶紧动手杀敌啊!
晏茹姑娘刚想到这里,不远处地面突然一晃,突然凭空冒出一个人来。
随着她的出现,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冲宵而起。
这是一个女人,容颜清秀,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穿一身灰色花纹的衣衫。
她并不是会土遁道术,而是以衣着掩护色,加上特殊的武功技巧,贴地潜伏,而且她竟能把自已的气息掩饰到极其微弱,几乎与草木无异。
所以,道术高手发现不了她,武功高手同样极难发现她。
她才是这一组六人刺客的核心,敛息术惊人,武功谈不上多么高明,可是可怕程度就如方才大剌剌走进四名刺客严阵以待的四象阵都没被发现的无名一般。
你本领再高,若被人这样接近而不察觉,如何抵挡?
但是,就只那极微弱的一丝气息,还是在四下里喊杀震声中,陈玄丘却感应到了。
潜行敛息术么?天下武道中谁的潜行敛息术能他这个修炼过《造化不死经》的人更高明?陈玄丘当初一人灭一宗,对付鬼王宗时,还不曾修练道术,他之所以能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就是因为他的潜行敛息术厉害。任你道法了得,被他无声无息近了身,根本
来不及行法颂咒,法师就要被武士完虐。
此时,这个暗影一般的女杀手只当自已的行踪完全不曾被人发现,潜行至可一击杀人,旁人又都被牵制开了,自以为已是必可一击而中的绝杀环境,便猛然跃了出来。
她右手一只短匕,疾射江晏如,锋利的匕首直刺江晏茹的脖颈,就像嗜血的狼牙。
她的绰号,就叫狼牙。
“玄丘面前玩潜行?”
原本该站在碑顶的陈玄丘突兀地出现在她身侧,碑顶那个陈玄丘瞬间化作泡影消失。
狼牙女奋力前刺,剑指江晏茹。
陈玄丘在侧,一只五指修长,可以做乐师的手掌,就像拨弄琴弦一般,一把握住了狼牙女纤细的手腕。
“咔嚓!”
在狼牙女不敢置信的惊骇眼神下,陈玄丘手腕一翻,便把狼牙女的手腕硬生生拗断了。
匕首落地,锋利无比,“噗”地一声,钉在江晏茹的脚尖前,江晏茹险死还生,因为速度太快,连恐惧的反应都还来不及生出。
直至那匕首钉在靴尖前,她才一阵阵地后怕。
“咔嚓!”
陈玄丘使了一招反关节技,手腕刚被折断的狼牙女,手臂顿时从中而断。
极剧的痛苦,让另一只手中刚刚弹出一口匕首的狼牙女痛呼一声,那口刚刚弹出袖口的匕首也落了地。
然后,陈玄丘的另一只大手就捏向了狼牙女的脖子。
“你说过,扫地不伤蝼蚁命……”
狼牙女急急悲鸣一声,陈玄丘很淡定:“我现在又不是在扫地,你,也不是蝼蚁。”
然后,他的手就探了过去,避开了狼牙女似乎痛楚难当身体发抖时,发髻中探来的三支暗藏的与发丝同色的毒针,又避过了从狼牙女衣领中弹出的蓝汪汪的锋利刀片。
陈玄丘拇指、食指、中指,撮合如喙,在狼牙女的后颈上轻轻点了一下,真武劲意涌入,狼牙女的脖子咔嚓一声,就断了。
实际上,是她的颈骨在这一刻,粉碎了,那脖子再也撑不住脑袋的重量,软软向前一耷拉。
“呀!你……好残忍!”
江晏茹姑娘虽然知道他是在救自已,可一见动手的竟是一个年方妙龄,容颜清秀的少女,而他竟用这样残忍的手段说杀就杀了,心中还是不忍,忍不住叫了出来。
陈玄丘一松手,狼牙女就软软摔向地面。
陈玄丘睨了江晏茹一眼,露齿一笑:“姑娘心地善良,得入宫中,是我大雍之福。”
江晏茹这才看清陈玄丘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颜如渥丹,一双眼睛粲粲如星,使出辣手摧花手段的,竟是翩翩如玉一介公子,不由为之一呆。这时,那慢慢悠悠飘下,又因激战的气浪弹风的粉红色泡泡终于落下,“噗”地一声,就把这位未来的王妃娘娘,给整个儿泡在了其中,就像滴落的松脂,裹住了的一只小虫子。
第260章 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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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看了看被一团“凝胶”困在中央的江晏茹,一口玄锥飞来,插在那团凝胶上,陷进去一尺多深,便再也无法寸进,然后就被反退了回来,看来那凝胶还排斥其他物质
。
陈玄丘知道这东西很神奇,不会让困在其中的人窒息,一想这样也许更安全,便没有多说,只吩咐一句:“你就守在这里”,便转身扑向正与江炫堂交手的刺客。
未来的国丈爷啊,买个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与江炫堂交手的共有五个刺客,而江炫堂本人身边,也有两个帮手,三人互成犄角,与敌战在一起。
看起来,江炫堂身边这两个人才是高手,不过此前三人一直被那五个人压着打,因为这两个护卫不敢出全力。
他们必须得分出一半精力,照顾江晏茹这边,她不但是江炫堂的爱女,还是江家与王室联姻的关键,不容有失。如今一见大小姐被一团粉红色的胶状物护住,连可透重甲的玄锥都刺不进去,而且那个嘴里横着噙着半串糖葫芦的大汉一手撑开一面金红色的鱼鳞状大盾,一手握着一条
鱼刺状长刀,紧紧护在大小姐身边。
两个护卫放下心来,全力反击,登时对敌人形成了压制。
“走!”
五名刺客一见反被压制下来,知道刺杀已经变成了正面对战,这儿是江炫堂的地盘,人家的援兵马上就到,当即大喝一声,五人分向五个方向,飞掠而去。
而随着这五人大喝逃开,所有刺客都开始逃逸,陈玄丘本不欲追赶,忽然见一个刺客旋身逃跑时向鱼不惑刺了一剑,鱼不惑举盾,反手一刀劈了过去。
另一个刺客趁机冲向江晏茹。
鱼不惑大笑:“我若不死,鱼胶难破,你伤不了……咦?”
鱼不惑忽然惊咦一声,就见那刺客根本没有尝试在那果冻似的胶状物上刺上一剑,而是拦腰一抱,把那被鱼胶裹住的江大小姐扛上了肩头,撒腿就跑。
陈玄丘大怒,这时娜扎已经发现不妙,脚下风火轮风火呼啸,嗖地一下就追了上来。结果连续几名刺客扑上,虽然只是阻了一阻,还是晚了。
那刺客得手,立即远遁,这人肉身极其强悍,弹跳力和爆发力惊人,每一纵身,都能跳出五六丈远,就跟一只大蚱蜢似的,一跳一跳,跑出广场,掠入住宅区。
娜扎一挺腰杆儿,升至半空之中,夜色茫茫,只凭一双肉眼,根本看不清逃亡者跑向何方。而地面上,陈玄丘已衔尾追去。
跑功天下第一的陈玄丘,岂会让他就这么逃了。
那刺客扛着江宴茹一口气儿逃出主城,在城墙下停下,呼呼地喘了几下,正要一鼓作气,冲过那道结了冰的护城河,陈玄丘已经稳稳地出现在他面前,气定神闲。
“跑?你跑得掉?”
那刺客大吃一惊,一把抡起肩上扛着的江宴茹,劈头砸向陈玄丘。
江姑娘被他扛着这一路颠簸,都快晕吐了,脸色苍白,再被他这一抡出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陈玄丘没敢硬挡,虽说一拳打上去,很可能伤不到江姑娘,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玄丘顺势一接,一拔,就跟拔罗卜似的,把江姑娘抢在了手中。
可是随着被他夺下来的江姑娘,紧随其后的却是一对虎爪。
刺客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一对虎爪,打造的极锋利的虎爪栩栩如生,直向陈玄丘当胸抓来。
这一爪落实,就得抓下一大块肉去,直接把肺腑掏烂,也不是不可能。
而陈玄丘这时正抱着江姑娘,双爪袭体,顷刻之间,已然来不及避让反击。
“七爷帮忙!”
陈玄丘一声大喝,大喝之前,意念先动,腰间紫雾吐出,白七爷横空出世,下半身裹在那团紫雾中,跟个神灯精灵似的。
她腰间系个围裙,左手托着个石臼,右手举着个石捣子,头发懒懒地挽在脑后,一副居家小女人打扮。这是……正在捣蒜?难不成今天吃饺子?
七音染杏眼圆睁,左手石臼不用往前递,对方的虎爪一把抓来,正抓在石臼上,“嚓”地一声,把圆滑的石臼握得粉碎。
七音染蛮腰一摆,另一只虎爪贴着细腰抓过,把围裙抓了下来。
七音染手中的石捣子狠狠一敲,一下子就敲在他的脑门上,那人脑门登时塌了。
七音染冷哼一声,翩然转身,柳眉挑着,大概想跟陈玄丘说点什么,陈玄丘已然道:“收!”
七音染未及说话,就被那团紫雾摄回了葫中。
陈玄丘倒不是想对人家七音姐姐呼来喝去,他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妙的问题。
这个杀手逃跑之际,掳走江大小姐,意欲何为?
掳走了再杀?这一路奔逃过程中的反应,包括刚才把江小姐掷向自已,可不像是这个目的,那么……
所以陈玄丘未及多谈,你有话啊?先憋着。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我葫中世界鬼祖,受到我的钳制,不怕你反了天去。
当初七音染第一次露面,光凭神威气息压制,就让陈玄丘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陈玄丘把七音染送回了葫中世界,立即扛着江姑娘往回跑,他可解不了鱼不惑这个鱼泡泡,扯也扯不断、撕也撕不开,软绵绵的又不受力,用刀剁也不行,就是不知道拿
火烤是不是管用。
与其在这里一样样尝试,不如带回去让鱼不惑解开。
陈玄丘一边快速往回奔跑,一边迅速放出自已的神识,笼向那个之前逃来的广场。
广场情形依稀映入识海,果不其然,多股神识分掠向四面八方,广场一处有十余道强大神识聚拢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
陈玄丘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及至将近广场时,因为他这次走的是直线,一路踏屋掠墙,飞驰而至,出现的位置正好是那戏台子的后面。
远远看见那戏台子高搭的彩棚了,陈玄丘大喝一声,提着江晏茹一跃而起,划过了十余丈的高空,掠过戏台,划向广场。广场上,鱼不惑困立中央,身边紧紧护着江炫堂,“生旦净末丑”五个戏子打扮的人将他团团围在中央,森森寒气、熊熊烈火、滚滚浓烟、凛凛剑气,不断劈砍在罩在鱼不
惑身周的半球形气罩上。
那气罩越劈越薄,每一次颤动,被周围各种武器和道术的伤害,都似伤到了鱼不惑的本体,鱼不惑竭力支撑着,已是岌岌可危。
再外围,还有一些刺客与正围攻鱼不惑的五个戏子反向而战,竭力阻挡着攻过来的江家护卫。
不出所料,被掳走的不只是江姑娘一人,那些刺客在四散奔逃时,利用掳人,引走了许多的护卫,而这时候,戏台上的五个戏子出手了,目标直指江炫堂。
若非凭空冒出个鱼不惑,虽不擅攻,却有奇妙无比的防御之术,竟尔撑住,此时江炫堂已然是一具死尸。
气泡之中江姑娘看见父亲危在旦夕,也是骇然变色。
陈玄丘身在空中,混元两仪唢呐在手,忽然凑到唇边,一声凄厉悲鸣直透人心,将整个广场上正鏖战的双方惊得神魂一滞,彼此动作稍稍一顿,霍然抬头望来。就见陈玄丘已划破长空,从天而降,挟着万钧之力,一脚踩下,将来不及躲闪的一个刺客硬生生地踩成了肉饼。
第261章 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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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是他!就是他!”
瞎子左言在心中狂吼,这一声唢呐,他永远都忘不了。
他赖以成名的,无往而不利的念力杀人、神念化境,就是被这一声唢呐所破解,才一败涂地,还毁了双目的。
他本以为,已经远离了那个煞星,可是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再度听到了那叫他胆寒的唢呐声。藏身于戏台后面的瞎子左言掉头就走,背着二胡,持着竹杖,跌跌撞撞,直到一头撞上一堵墙,才醒悟过来,急忙摸索着摸出一个纸人儿,迎风一抖,纸人火光一闪,化
作一个小厮,抓着杖头儿,引着他急急逃去了。
广场上,陈玄丘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从天而降,一脚踩死一个刺客的一手,实在是太骇人了。
陈玄丘有些嫌弃地拔了一下脚,往前走出两步,跺了跺脚。在其身后,一具死尸横在那里,脑壳已经被踩扁,成了一个极古怪的形状。
鱼不惑一见陈玄丘,意念往他备忘录上一扫,立时欣喜地叫道:“饭碗来了。”
说着,鱼不惑就一下子萎顿在地,护在身周的粉红色气泡也一下子消失了。
他早就透支了,只是凭着一股子意念,苦苦支撑。
实际上,他挣扎到一半时,就已经忘了自已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了一个备忘录上没有记载的人拼命。
但他知道自已有健忘之症,既然前一刻在拼死保护眼前这个人,那就一定有它的原因。
现在看到自已的饭碗出现,鱼不惑松了口气,已经透支的神体再也支持不住,他不是体力消耗过甚,而是神念消耗过甚,登时一头栽向地面,呼呼大睡起来。
“生旦净末丑”一见机会难得,立即同时向江炫堂猛扑过去。
陈玄丘一扬手,一方石碑镇在东方,紫金葫芦护住南面,祭出定神鞭拦向北面,挟着江姑娘猛扑西方那人。
第五个刺客纵身跃起,凌空扑向江炫堂,江炫堂已然受伤,行动不便,强打精神举剑相迎,眼看难以避过这一剑,陈玄丘大笑一声,就把江姑娘抛了出去。
江姑娘裹在一团凝胶似的物体当中,不怕刀砍斧劈,此时正可用来当肉盾。
可是好死不死,鱼不惑陷入深度睡眠,意念之力消失,此时继那鱼泡泡消失,这团凝胶也突然凭空消失了。
如此一来,就变成陈玄丘一把抓住江晏茹姑娘,把她扔向了刺客的剑锋。
江炫堂惊呼:“不要!”
江姑娘在空中尖叫了一声。
那刺客倒是大喜,江炫堂和江晏茹都是他们必杀的目标,现在对方自已把人递上了剑锋,哪里还会怠慢,剑锋一绕,就向江姑娘刺来。
陈玄丘刚把江姑娘扔出去,异变就已发生,陈玄丘反应实在是快,连惊怔一下的反应都没有,伸手一抓,向怀里一带。
那刺客一剑刺去,陡然眼前一空,花容失色的江姑娘又倒飞回去了,被陈玄丘一把带入怀中。
江姑娘俏脸飞红,陈玄丘一脚踢向西方那刺客的背心,口中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
陈玄丘生怕江姑娘这种大家闺秀想不开,所以急急解释。孰料,倒是他多虑了,并不是沾了古代二字,就礼教之重,尤胜命、天的。
如今这个时代,礼教之防,较之现代,其实也没太大区别,人家江姑娘倒没有那么愚腐,反倒是听他一本正经地说教避嫌,反而觉得好笑。陈玄丘在那“末”的背心一点,那人本来向江炫堂刺出了必杀的一剑,被陈玄丘一脚点中背心,哇地一口鲜血喷出去,人还是向前冲,但剑却已失去了灵动,被江炫堂挣扎
着刺来的一剑荡开了他的剑锋。
然后他的身体就迎着人家的剑尖,主动撞了上去。
“生旦净末丑”,“末”先“殁”了。
……
娜扎和小无名战斗经验不足,俱被先前的刺客们引开了。
此时娜扎脚踏风火轮,追蹑着一个风一般飞掠的刺客,稳稳地蹑在后边,不曾稍远,也不曾稍近。
这刺客都快疯了,他一向以轻功见长,绰号“云中雁”,可身后这个踩着一对风火轮子的小丫头,居然比他还快,比他身法还要灵活。
“我杀!”
云中雁纵身向前一跃,身在半空,突地翩然一转,如同燕子剪水,倏然反刺追来的娜扎。
人在空中,纵然是会踏云术,通常也很难在这么快的速度、这么短的拐绕角度下反转攻击的,这是云中雁的绝技,堪称一记空中回马枪。
但是,云中雁眼前一道紫芒一闪,已被一枪洞穿咽喉,随即就眼前一黑,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之中。
一具尸体从空中落下,他的肉身和灵魂在这一刹那,已尽数被抹杀了生机。
城中,一个名叫林崎的武士亲眼目睹了这空中一战。
他是一个因为在中原混不下去,正打算东渡扶桑讨生活的落魄武士,他亲眼见证了空中这一幕。娜扎脚下的风火轮只微微错动了一下,多一分他自已的枪就不能适时以最快的速度、最犀利的角度刺入对手的咽喉。若少一分,则又不能避得过对方的剑,就算她一枪刺
中对方,也将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但是就是那么恰到好处的一闪,既避过了对方全力的一击,又防止了对方抽剑再刺,而自已的攻击速度又几乎未受任何影响,攻击角度变得更加刁钻,一击致命。
林崎霍然开朗,他站在院子里,空中尸体已落下,娜扎已遁走,可他仍旧仰望着月空,反复回味着方才那妙到毫巅的一战。
许久,林崎霍然开朗,突地拔刀,向前一个劈刺,同时脚步微微一错,避开了假想中迎面刺来的一刀,仰天大笑起来。
林崎再未停留,连夜收拾行李,望东而去。
一年后,扶桑岛出现了一个神秘高手,出手只有一刀,开战便是终结,一刀便决生死,成为一个刀术流派的开山祖师,他传下的刀法,号为“拔刀术”。
……
无名蹑着一个刺客,已经远离了济州城。
无名功夫远不及娜扎,但是这一晚,他杀的人数倍于娜扎。
实在是他太容易被人忽略了。
但是眼下这个杀手,他没有杀,他在一路蹑随,他想搞清楚对方的来路,如果能探查到他们更多的阴谋那就更好,他相信这些信息对他小师兄来说,才是最需要的。
无名蹑着那人,追到一处山坳中。
明月朗朗,山中寂寂,那人潜入逃跑,虽然并不知道后边有人追踪,还是小心地做了种种摆脱可能的追兵的行为。
但是,这些手段当然甩不掉无名,无名就像他的影子,一路蹑了上来。
直到进了这山坳,无名趟过一条泉水淙淙的河流时。
双足入水,流水会为之变动,而就是这流水突然改变的声音,如此细微的变化,却被这刺客察觉了。
他绰号“钻地鼠”,鼠是一种最警觉也最多疑的生物。
“钻地鼠”并不会钻地,但是凭着这种高明的警觉本领,却一向被人捕之不得,如藏九地之下,遁法高明。
此时,无名入水,水势变化,“钻地鼠”顿时警觉,霍然扭身,右手一挥,掌心一点火苗,抛出去时,已经化作一条横贯长空的火焰长龙,向无名席卷而去。
无名脚下一踏,溪水忽地倒卷而起,化作一道匹练,迎向那条火龙。
“轰!”
水火交融,炸成漫天焰火与水珠,其中雾气迷蒙,视线立时一片模糊,“钻地鼠”哈哈大笑,笑声未了,人已远遁。
这是他的另一门绝活,“声东遁西术”。
听他笑声,似往一个方向而去,而实际上,他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逃去,你若循声追踪,势必南辕北辙,再也追不上他。
无名竟听出了他的笑容有异,似乎是以特殊的功法影响了自已的听觉,但是他却判断不出对方真正逃逸的方向。
待雾气稍散,不至于贸然向前,为敌所趁,无名这才举步追出。
虽然不清楚对方具体逃逸的方位,但是已经排除了一个方向,便多了一分赌对的把握,无名毫不犹豫,就向自已感应的方向追去。
高山有瀑,瀑下有泉,泉旁一栋茅亭,左右两处水潭。
天上有月,月入水潭,潭中有双月,站在亭中,举头有月,左顾有月,右盼也有月。
这是济州城外一处风景名胜,只是如今天寒地冻,才少了许多游客,否则是会有客人夜宿山居,只为欣赏这二潭映月,三月呈祥的一幕。
无名像一只灵巧的牝鹿,悄无声息地从茅亭前掠过,突又站住。
茅亭中竟然有一个人,无名方才掠过,竟然忽略了。
无名已经锁定了被追踪者的信息,他确信不是眼前这人,这人是谁?
月光斜照入亭,那分明是一个布衫削瘦、两眼已盲的老者,他坐在亭中,腿上架着二胡,摸索着调了调弦,忽然拉出了一曲曲调极为凄苦的二胡。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一曲肝肠断,轻羽此去莫留连,更有南国花正好,莫向白苹洲上独叹秋水寒。
无名静静地听着,确信此人身上没有武者的气息,忽而纵身,悄无声息地掠身过去,消失在山间。
亭中,瞎子左言背心一片冷汗,此时才猛然涌出,沁湿了衣衫。
他虽然瞎了,却能感应到有一抹正冷冷注视着他的神念。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唯恐是那个吹唢呐的人追了来,一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儿上。
直到这股神念陡然消失,左言才如释重负。
但是这时,他却突然感应到,他和“生旦净末丑”之间的联系也断开了。
这五个人是他仓惶离开中京,为太平洲江家效力后,利用江家的财力招揽来的诸多高手中筛选出来的五个亲信,所以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感应气息。
如今这五道气息从“末”开始,先是“生丑”,接着是“净”,最后是“旦”也依次消失。
无名心中顿时一片惨然,完了!这一场谋划,彻底惨败。
自他瞎了以后,已经难以求得一个可以效力的东主,而今这一败,损失如此惨重,太平洲也是回去不了,接下来,又该往何处去呢?
左言越想越是悲惨,一首曲子更是拉得悱恻缠绵。“二曲肝肠断,深院梨花相谢早,五马罗堂久徘徊,油壁桐车载君去,去时盈盈红泪满红绡。三曲肝肠断,落花为雨侬为愁,秋千架上看笑靥,而今都随海棠瘦,唯自弄笛别院忆兰舟……”
第262章 男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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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生旦净末丑”中最后一个死掉的是“旦”。
“旦”是一个少妇,身材凹凸有致,极尽妖娆。
她还会柔术,本来她该是第三个死掉的,但是陈玄丘擒住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肌肉柔韧有力,滑不溜丢,竟尔主动以反关节的方式挣脱开去。
陈玄丘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像一条鳝鱼似的从手里跳脱了出去,甚而脚尖反踢时,还险些破了陈玄丘的相。
这是一个顶级杀手,固然擅长暗杀,却也不乏正面一战之力。饶是如此,当她发现几个同伴一个被石碑砸死,一个被葫芦敲破了脑壳,一个以精神攻击者被陈玄丘一声唢呐震散了魂鬼,另有一个在定神鞭下欲仙欲死,被陈玄丘一拳
打塌了胸膛,还是俏脸煞白。
“公子真是好厉害,你不是江炫堂身边的人呢。”
“旦”媚笑,轻轻拭去唇边的鲜血,向陈玄丘抛个媚眼儿。
她觉得,对付这样一个高手,或许女色本身,更具杀伤力。
陈玄丘的目光果然在她胸上留连了一下,并迅速滑向她柔韧如蛇的小蛮腰下的臀。
陈玄丘的目光只是离开她的眼睛刹那,“旦”就突然爆起了。
精通柔术的她,仿佛身子诡异地拉长了,腰肢像是从骨盆上挪了位似的,整个上半身和下半身都错位开来,而她的双手中也突然多了一双弯刀,如同两只毒蛇的獠牙。
月光下,她手中那双弯刀闪烁的寒光似乎是墨色的,其实那是深蓝,是淬了剧毒的颜色。
凄厉冷冽的光,带着一抹刺鼻的气息。
毕竟,真正无色无味的毒药,在凡间几乎就是传说,极难寻觅。
陈玄丘竟然未受她所迷。
如果她知道若论极品少女味道,陈玄丘见过妲己、见过妲己另一面的子襟,这样的极品双面少女,还有姬国小公主浅陌。
如果她知道若论极品少妇味道,他见过南子、见过王舒窈、见过安婷。
如果她知道极品萝莉味道,他见过朱雀辞、见过娜扎,她就不会这般自信了。
所以,当她以为夺得了先机时,陈玄丘的眼睛还盯在她原本臀部所在的位置,猛然一个跳跃,倏然离开了原地,他手中提着的定神鞭,就荡向了“旦”的胸膛。
两柄弯刀固然凌厉,但是却不及这铁鞭之长,如果她想刺中陈玄丘,一定得先被陈玄丘一铁鞭拍在胸口。这铁鞭可是极沉的,听那风声,经验丰富的“旦”就感觉到了。
“咯咯咯,你上当了。”“旦”突然大笑,整个身子倒窜了回去。
五个同伴死了四个,纵然她技能略高一筹,又如何有信心打败陈玄丘,她现在想的就是逃走。
“旦”只一纵身,就飞掠出七八丈远,再向上一纵,就如壁虎游墙一般,窜上了一座高楼。
“来了就不要走了!”陈玄丘大喝一声,拔地而起,手中一条定神鞭弹射出一蓬蓬金色的毫光,向前刚刚游上高楼的“旦”当头劈去。
“旦”纤腰一摆,故技重施,利用柔术,在间不容发之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将这一鞭避开了去。
可是,这定神鞭附带的眩晕效果,只要在近距离内就能发挥作用,“旦”一阵眩晕,摔落下去。
陈玄丘紧随其后,鞭尖直指“旦”的头顶百汇,丝毫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而手下留情。
“砰!”“旦”双足落地,四下里立即炸开一团浓不可辨的黑雾,本来就是夜晚,这黑雾再一布开,四下里立即伸手不见五指,月光效果全然消失。
而在周围进入黑暗的刹那,早已有备的“旦”已经荡开一双淬毒弯刀,袭向陈玄丘的脖子。
可惜,她忽略了陈玄丘是个法武双修的人,而且是个武的一面现在比法的一面更加高强的高手。
他的武功已练出真武之意,肉身即将进入冰肌玉骨髓如霜的至高大成境界。
目力一旦失效,陈玄丘的其他知觉立时提高了不知多少倍,两口弯刀虽是在黑雾中袭来,陈玄丘却完全都感觉得到。
如何抵挡?
方法很多,而最有效也最方便最快捷的方法就是……
“砰!”
一声沉重的撞击地面时,黑雾渐渐散去,江炫堂父女提心吊胆地向黑雾中望去。
只见身材挺拔、姿容清丽、翩翩若谪仙的陈公子,挽着双袖,怀里抱着一方巨大的石碑。
石碑拍在地上,那个身姿妖娆得叫人一见就会想到“床”的“旦”,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们低了低头,才发现那石碑下边露出一只脚儿来,鞋子已经没了,白生生的一只脚,还有点肉肉的,夜色下,有接近黑色的液体从那石碑下边缓缓地淌出来。
围观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只有鱼不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安详地打着呼噜。
因为城中广场的一战,济州城宵禁了,兵丁出没,百姓居家,好好的新年通宵达旦欢乐气氛一扫而空。
州牧府上,书房里灯火通明。
济州江氏的重要家臣纷纷闻讯赶来,与州牧大人和朝廷派来的和平天使紧急会谈。
鱼不惑一直没有醒,念力消耗太大,他只能通过沉睡的方式,让神念渐渐恢复过来。
因为呼噜声太大,一旁照看他的娜扎已经从里屋避到了外屋,又从外屋避到了厢房。
厢房里,江晏茹姑娘好奇地看着娜扎,道:“朝廷就来了你们几个人呀?”
她才十五六岁,跟十二三岁的娜扎很合得来,一对小姑娘在这儿说起了悄悄话。
娜扎道:“这有什么啊,我一个人就抵得千军万马,何况还有我苏苏呢,你刚刚也看到了,他很厉害的。”
“呀呀,你舌头肿了呀?叔叔居然念苏苏。”
“这不是重点,我这是……方言懂吗?我这是海津方言,陈唐那边都这么叫。”
“哦。你苏苏,确实蛮厉害的,尤其是他那么清秀,用的武器呀,使的武功啊,反差太大了,如果是个身高九尺,豹头环眼的大汉,看起来就顺眼了。”
“嗯嗯嗯,这一点我赞成。苏苏这人吧,不打架时文质彬彬的,一打起架来状若疯……特吓人。”
“疯狗?”
“你说的,我可没说。”
“我也没说,我是问你呢?”
“哎呀,你说了也没事,你是要入宫的,将来要当娘娘,你不用怕他,就说你说的吧。”
“嗯……好吧。对了,那个……我想问问你呀,你在中京,见过大王么?”江晏茹有些害羞了,将要成为她男人的人,怎么可能不好奇?
“见过呀,我们熟着呢,他还是王太子的时候,我就住他家,你说我见过他没?”
“那……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呐?”江晏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充满了希冀。
“嗨!你说他呀,这个人吧,长得高大、魁梧,力气大得像牛,性情大大咧咧,做事颠三倒四,衣着邋里邋遢。我还听说啊,他特别喜欢老女人,你说是不是个怪人?”
“哦……”江晏茹眼里的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脸上的浅笑也有些勉强了。
“胡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陈玄丘走了进来,后边跟着江炫堂。
江炫堂脸上带着微笑,只是那微笑也有些勉强。
因为殷受坚持废奴政策,简直可以说与世间公卿为敌,外边对他传说的本来就不太好,如今再听娜扎这么一讲,江氏父女的心情可想而知。陈玄丘道:“大王未登基前,曾独自一人游历天下,了解民间疾苦。我初遇他时,他贵为王太子,却连一个随从都未带,独自住在偏远山村的一个被人遗弃的小木屋中,吃
的饼子,硬得要用刀切。”
陈玄丘继续道:“大王不喜奢糜,是因为他走过万水千山,知道民间疾苦。所以衣着朴素。但是他却肯为了王太后,不惜巨资,在京郊建‘陆台’,供王太后颐养天年。大王身材挺拔,与我身高相当,但是比我稍稍壮实一些,所以显得更加英气勃发。大王心思细腻,重情重义,一旦对一个人有了感情,便会很在乎这个人的感受,这,的
确是大王最大的弱点。
所以,有时才会叫人觉得,大王做事优柔寡断,有点颠三倒四,其实都是因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哪怕面对一个背叛了他的人,也很难做得到割舍旧情,杀伐决断!”
这是缺点么?确实是,尤其是对一个帝王来说。
但是,为什么江炫堂、江晏茹父女听了,反而会觉得很欢喜呢?
相比于一个杀伐决断的帝王,貌似他们还是宁可喜欢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有缺点的人吧。
趁着江姑娘若有所思,陈玄丘含威不露地瞪了娜扎一眼,娜扎一脸无辜,我说错话了么?
不过,好像我说的所有的一切,和苏苏说的都是一样的事啊,只不过为什么他换了一个说法,就显得很中听呢?
可是……别的事你能换一个角度说,那大王喜欢老女人这事,你总没得说了吧?
想到这里,娜扎得意地瞟了陈玄丘一眼。果然,虽然父亲也在,同时有着一个女孩儿家自然的羞涩,可事关自已终身,江姑娘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问道:“可……娜娜方才说,大王喜欢老……老……那又怎么说?
”
陈玄丘哑然失笑,淡定地道:“娜扎是个小孩子,她眼里的老女人,能有多老?”
江姑娘一怔,顿时恍然大悟。
娜扎不服气,还想申辩,陈玄丘马上向她投去一个达康书记死亡凝视的眼神儿,娜扎扁扁嘴,乖巧地不说话了。陈玄丘云淡风轻地道:“大王治理偌大一片山河,统领大部诸侯七十二路,小部诸侯几百之数,操心劳力之下,自然喜欢知情识趣、性情稳重、贤淑温良的女孩儿,不然像
娜扎这样喳喳呼呼、喜欢打打杀杀的姑娘若在身边,还不烦死了他?”
娜扎不服,但是小嘴还没张开,陈玄丘的“死亡凝视”再度投来,娜扎只好闭嘴。陈玄丘微笑道:“江姑娘名门之女,性情温柔,品性淑良,大王刚刚见到济州的秀女册子时,便喜欢的很,马上点为四妃之一了。所以,我相信江姑娘与大王定能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
江姑娘听得俏脸绯红,如映桃花。江州牧也微微抚须,一派欣然。娜扎张口结舌,心中只想,苏苏这张嘴啊,都能唬弄鬼了,我以后可得小心着些。
第263章 和平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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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没有否定娜扎的话,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一定会让江晏茹这位准新娘忐忑不安的。
陈玄丘与娜扎的说法一致,但看事情的角度截然不同,于是给人的观感也就截然不同。
江姑娘更相信陈玄丘的说法,因为他救了自已的命,因为江姑娘亲眼看到了他的强大,最主要的是,他帅。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相比一个漂亮小姑娘的话,女人更愿意相信一个漂亮小伙子的话。见女儿露出欢喜的笑容,江炫堂也松了口气,他对这个女儿还是很宠的,虽然与王室结亲,是整个家族的决定,女儿一身,所系决非只是一个女婿那么简单,他还是希望
女儿能嫁得开心。
江炫堂上前道:“天使真的明日一早便走?我江氏族人,对天使十分敬仰,都希望天使能在济州多盘桓几日,也好让江某略尽地主之宜啊。”陈玄丘道:“江州牧深明大义,心向朝廷,大王一向是清楚的。我这次来,原本就没想贸然出面,因为,不需要。机缘巧合,击退太平州刺客,也是江州牧洪福齐天之故,
何必言谢呢。”陈玄丘笑得一脸真挚:“江湛辜负圣恩,死有余辜。但大王对江氏一族,本无异见。江涛多年来领兵镇守边关,为国戍边,劳苦功高,大王不希望他因为疑虑而走错了路,
我还是得尽快往太平州一行才是。”
江炫堂迟疑了一下,道:“天使至公,令人钦佩。只是如今他们既然派人刺杀我,显然是决意造反了,天使何必自蹈险地呢。”陈玄丘道:“你我都知道,刺客来自太平州,但是刺客毕竟没有自报家门。这脸皮只要不撕破,就还有转寰余地。若能凭我一腔赤诚感化太平州江涛,令他悬崖勒马,避免
生灵涂炭,冒些险,还是值得的。”
陈玄丘一脸神圣:“我抱和平目的而来,带着天子的善意与宽容,我要做最后的努力,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这个臭不要脸的……
江氏父女很是无语,想想他在广场上大开杀戒的一幕,拍死的、踩死的、砸死的、粉身碎骨的……
他怀抱和平而来?
他要是抱着弹压叛逆的目的而来,是不是就要屠城了?
月酌隐在暗处,却是暗暗翘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咱凤凰一族的准姑爷子,瞧这胆魄、瞧这觉悟、瞧这忠心!
娜扎也是一脸的理所当然,苏苏说的没毛病啊。对待娜娜,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不冲突。
陈玄丘道:“江州牧放心,我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努力说服江涛的。”
江炫堂心下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再劝,只好颔首道:“既如此,那江某马上安排一下,请天使安歇,以免影响明日行程。”陈玄丘道:“好!呵呵,大王对江姑娘,早已望眼欲穿。据我所知,钦定四妃之中,以济州最近。我看,江州牧该早早送江姑娘入中京,与大王琴瑟合鸣,于公,可为天下
榜样。与私,若早生麟子……”
陈玄丘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既然我已决意拥戴朝廷,还犹豫什么。
我儿先一步入宫,便先一步承受王上宠爱,若是最先诞下皇子,这王后之位……
江炫堂怦然心动,立即向陈玄丘长长一揖,道:“多谢陈上大夫指点。济州江氏,来日若得造化,必不忘陈上大夫点化之恩。”
一旁江姑娘俏靥飞红,早已羞得垂下头去,忸怩的只顾盯着自已的脚尖看个不休。
************
“师父,我收拾好了,看,毛拔得干净吧。”
谈月茗提着三只拔了毛,在山泉里清洗干净的山鸡走进山洞。
山洞中,盘膝坐在篝火旁的摩诃萨一瞧那三只肥肥大大、洗得干干净净的野鸡,连忙合什道:“一只就够吃了,怎么杀了两只。罪过,罪过……”
“诶!莫扔莫扔,既然已经杀了,也算是我西方与它们有缘。你莫浪费了,干脆‘炮’、‘燔’、‘炙’各做一道,多放茱萸椒沫儿少放盐,为师不能吃太咸……”
谈月茗撇撇嘴:“矫情!”
她和妹妹羲茗不一样,性情冷一些,对乃师也随性一些,不如妹妹恭敬。
谈月茗在篝火边坐下,便开始炮制三只肥鸡。
古时炙肉,最初只有烧和烤两种方式,其区别只在于是否直接接触到火。
后来才细分出“炮”、“燔”和“炙”三种方式。
“炮”是裹着烧,比如叫化鸡的做法。
“燔”是置于火上烤,就像烤羊肉串的作法。
而“炙”则是用铁板或石板隔开火焰,利用被其加热的器皿烫炙。
月茗做事倒也麻烦,鸡腹中塞了佐料,用细泥儿裹了,一只鸡便塞进了火下,又用树枝做了架子,在上边烤上一只。然后便抽出她的剑……
“为师这里有刀,此刀不曾沾过人血,用为师的,用为师的。”
摩诃萨正一脸悲悯地咽着口水,一见徒弟要把自已送给她的宝剑拿去烤肉,赶紧从自已腰间拔出一口小刀,拇指粗细,一巴掌长。
月茗白了师父一眼,道:“人家这剑,也是靠剑气外溢杀敌的,不曾沾过人血。”说外自顾把切好的鸡肉放上几块。
摩诃萨看看自已切肉用的小刀,貌似用来当铁板确实太小了些,只好收起。
月茗随手摇几下烧鸡,再用树枝做成的筷子翻几下剑上的肉块,火光映着她俏丽的脸庞,因为红红火光的映照,显得更是活色生香。
许久,若有所思的月茗才抬起头,道:“师父,咱们究竟要去哪儿寻宝,现在可以说了吧?”
摩诃萨正眼巴巴地盯着那最先可以成熟的肉块,听月茗一问,神情倒是一下子严肃起来。
“徒儿啊,那个地方,乃是一处人间圣地。你妹妹为师倒不担心的,就是你的性子,此去,你一定要谨慎一些,凡事听从师父吩咐。”
月茗讶然道:“师父是天上来的人,还会顾忌一处人间圣地?”
摩诃萨道:“这世间,原本哪有什么天界?还不是上古年间,一群人间的大能开辟了一方天界空间,从人间搬上去的。”
月茗眨眨眼,道:“就是一群在人间能得不得了,都要装不下他的人,所以跑出去了吧?”摩诃萨瞪了她一眼,道:“三界,以人间界为根本,天界和冥府,都是据人界为根基开辟的空间。人间总有一些大能,因为不情愿或者其他的缘由,当初没有离开。能够抗
拒三界分离法则者,又岂是等闲之辈?为师带你去的地方,乃是‘地维’。天柱和地维,是人间两大圣地,在那里,不管是天界还是冥府的人,都会受到天道规则压制,法力十不存一,所以,切切不敢嚣张大意。
”
月茗点点头,道:“人家只是为了和妹妹分开嘛,哪会去惹是非。对了师父,那‘地维’有什么灵宝,能让人家用来重塑肉身呐?”摩诃萨摇了摇头,道:“为师只知地维圣地有灵宝可塑肉身之用,如今尚不知其为何物。只是,天下间,灵宝本就罕见,能用来塑造肉身的更是罕有,为师虽有极乐仙境的
出身,却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讨得此宝,希望‘地维’,给许给为师这一份缘分吧。”
原来师父还没把握讨得此宝?
饶是月茗一向洒脱,一时间,也不由得芳心忐忑起来。
她,早已开始憧憬与妹妹分开,拥有一个完整的自已的感觉了。
"师父,那……人家要是不给呢?“”徒儿,你要明白,缘这东西呢,不是等来的,它可以是求来的,也可以是通过努力争取来的。就像这只鸡,如果我们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它会自已拔光了毛,掏空肚腹
,跳到火堆上么?“”懂了!“
第264章 那头小鹿,永远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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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可咸可甜,妙不可言啊。
谈月茗一边往炙肉上撒着佐料,一边暗自感叹,忽然觉得这个师父,其实还是蛮顺眼的了。
鱼不惑睡的很香甜,一直不曾醒来。
天光大亮时,陈玄丘和娜扎已经在江氏父女陪同下用过了早餐,他还没醒。
陈玄丘有些担忧了,于是向江家借了一处室内浴池,灌了几十桶井水进去,又加了几桶热水,提高了些温度,然后把鱼不惑扔了进去。
陈玄丘考虑这样的话,是不是他会恢复的快一些。
结果鱼不惑刚一入水,就变成了一条大鲤鱼。
金红色鱼鳞,看起来异常漂亮的大鲤鱼。
江炫堂一见,顿时惊叹道:“金鳞岂是池中鱼,一遇风云便化龙!我说鱼兄如此厉害,五大刺客联手,也难破他防御。原来竟是一条修行有成的金龙鱼!”
陈玄丘沉默了一下,恍惚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娜扎兴致勃勃,啧啧赞叹道:“若是剥了鳞做一道鱼脍,蘸点芥末,味道定是极好的。”
水里边,那条金鳞身子一翻,便把雪白的肚皮朝上了。
娜扎大惊,道:“真的死了?你若想吃鱼生,动作可要快些,否则,就怕不新鲜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因为那条金鳞呼噜震天,一躺进水里,打起呼噜时还会吐水泡泡,明显还没死。陈玄丘看了看那条会打呼噜的鱼,道:“鱼不惑罕少有动用这么多精神力的时候,尤其是他的健忘令人发指,我怀疑,他脑袋曾经受过伤。这种精况下还要耗损这么大的精
神力,一时缓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娜扎道:“那怎么办?带着他上路么?”
陈玄丘摇摇头,这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如何带他上路?
陈玄丘曾想过把他也放进葫中世界去,可惜办不到。
正如摩诃萨所言,天界和冥界,因为人界的存在而存在,但它们是另行开辟出来的,不属于人界。
天界的阳神和阳界的冥神,就算本来是人间的生灵,也经过了生命形式的转化,所以不再是人。
因而,白七爷可以进入葫中世界而不受排斥。
葫中世界是个小千世界,和人界一样,它排斥的是人界的正常生命体,在它衍生出自已的生命之前,拒绝外来物种。
而白七爷是阴神生灵,不在此限。
鱼不惑虽然生长在天界灵池之中,却既不是神,也不是仙,没有经过成仙或者封神的程序,没有受到天道规则的认可进行转化。
因此严格说来,他仍然属于人间界的生灵,因而无法进入葫中世界。
陈玄丘想了想,只好对江炫堂道:“看来,只能把他留在这里,请江州牧代为照料了。”
江炫堂忙道:“若非鱼兄竭死抵抗,江某早就死了。鱼兄是江某的救命恩人,只是略加照顾,区区小事,理所应当。”
娜扎一怔,道:“那,就只有你我一起上路了?”
娜扎忽然有些不自在,就我们两个人?
一直以来,娜扎跟在陈玄丘身边时,都是成群结队的,现在突然只有他二人结伴同行,竟尔有些小小的心慌。
陈玄丘道:“不错,只能你我同行了。此去太平州,我们不骑马,乘我的葫芦去。”
“哦!”
一起坐葫芦走么?
娜扎心情更是有些紧张起来,掌心微微地沁出汗来。
江炫堂道:“其实两位不如在舍下多住几日,如果执意要走,江某调几个人陪你们一同前去,如何?他们的本领,固然比不上两位,但是打个下手,还是勉强称职的。”
陈玄丘笑道:“不必,陈某此去,不是去开战的。如果真是去打仗,便再多几人,也无济于事。”
江炫堂无奈,只好送二人出去。
陈炫丘到了庭院中,便放出葫芦,一只硕大的紫金色葫芦静静地悬停在离地三尺高处。
娜扎早收了她的全套行头,穿着江晏茹送给她的灰鼠皮裘,纵身往葫芦最肥圆的一截处一坐,生怕和陈玄丘挤在前边似的。
江晏茹见他腰间小小葫芦,竟而化作船儿大小,也是啧啧称奇。
她父亲麾下,也招揽得有道术高手,平素里江姑娘也见过他们施展一些神乎其技的道术。但是印象里,还真不记得他们之中哪一个会有这种可以飞行的法器。
所以,江姑娘绕着那葫芦转来转去,抚摸着光滑的葫芦,爱不释手。
阶上,江炫堂和陈玄丘并肩而立。
江炫堂脸色凝重,低声道:“天使当知,江涛反心既生,很难回头了,此去必然凶险。你……真要去?”
陈玄丘道:“我与娜扎,俱非普通人。而且,陈某最强的本领,江州牧还没有见识过,你委实不用替我担心。”
江炫堂讶然道:“天使功法霸道无双,已令江某震撼不已。这居然还不是天使最强的功夫?请恕江某冒昧,却不知,天使最强的功夫是什么?”
陈玄丘淡淡一笑,傲然道:“逃命!”江炫堂一愣,陈玄丘道:“陈某最强的,就是如何逃命。可惜自下山来,所逢敌手,无论强弱,还不曾有一个,能逼陈某使出最拿手的逃命功夫。我倒要看看,他江涛何德
何能,能逼得我落荒而逃!”
那口吻,是无比傲娇的。
可是,逃命也能如此傲娇地炫耀一番?
陈玄丘一见自已最引以为傲,连天神一击或许都能逃掉的了不起的功夫,在人家眼中竟是这样的感觉,不由也有些泄气。
陈玄丘便笑着解围道:“开个玩笑,实则是因为江涛继续反心已定,陈某去与不去,都左右不了什么,便潜去一窥究竟也无妨。
江涛一旦反了,必然不敢留在太平州的,一定举家逃往东夷。我正要前往东夷寻亲,一路跟去,一举两得。”
看到陈玄丘露出的神情,江泫堂忍不住问道:“是女人?”
陈玄丘道:“是!她是我的未婚妻,住在东夷。”
江泫堂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说得通了。陈上大夫少年风流,正是小鹿乱撞年纪,理当如此。”
陈玄丘笑道:“江州牧也是从少年时过来,当能理解这慕艾之心。”
江泫堂抚须笑道:“理解,理解。老夫也曾小鹿乱撞过啊。只是,如今小鹿长大了,走得四平八稳……”
江泫堂说到这里,却是不由想起了正被他收留着的那个少女。
那少女女扮男装,潜进他的府邸偷东西吃,却因伤重昏迷,被他发现。
那少女之美,难以形容。那少女之媚,只可意会。
江泫堂本是君子,更是即将成为国丈的人,自然很注意自已的清誉。
所以江泫堂从不敢对那少女有一丝无礼举动,尽管这是在他的地盘上,只要他愿意,如何处置一个身受重伤、来历不明的少女轻而易举。
可那少女就要走了,虽然他已有所暗示,但人家对他却毫无留恋。
一想起那少女来,江泫堂心中那头长大了的老鹿,也是不由怦然乱撞起来,最后却只化作怅然一叹。
陈玄丘登上了葫芦,他一把就拉住了娜扎的足踝,把她从那高高的、圆滑的葫芦屁股上拽下来,让她陪自已一起骑到了葫芦腰处。
“大冷的天儿,你还坐那么高,生怕寒风吹不到你?你是不是傻?”葫芦腾空而起,不得不紧偎在陈玄丘背后的娜扎,心中的小鹿开始噗通噗通地乱撞起来……
第265章 雪夜袭太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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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如船,行于长空。
长空如墨,船隐其中。
行至半途,忽然有鹅毛大雪,纷扬落下。
风小了,天气似乎都暖和了些。
下雪时就是这样,在正下雪时,天气会暖和许多,待大雪落下,则气温陡降。
此时风势变小,陈玄丘便对身边的娜扎道:“此去太平州,只你我二人。恐凶险不小。”
娜扎奇道:“你既知有风险,为何不接受江州牧提供的帮助?”
陈玄丘道:“他手中纵有些道术高手,道行也只一般,我若带去,不过是叫他们送死,反成我的累赘。兵在精而不在多,你我二人,只要方法得宜,胜过万马千军。”
娜扎一听,大为得意,道:“不错,小爷我出马……你说吧,咱们怎么打?”
陈玄丘道:“我之所以急欲赶去太平州,是因为他们刚刚派了人来刺杀江州牧。他们为何刺杀江州牧?如果他们意欲马上去投东夷王,大可不必如此。
可见,他们是做了两手打算。如果能成功杀掉江州牧,那就以江氏身份,发兵接管济州,只要太州和济同时在握,他们就不必背井离乡,而是将东夷战线推进至此处。
如果失败,那就立即逃之夭夭,携家小、财帛、可以带走的兵马,投奔东夷,弃太平州于不顾。”
娜扎赞叹:“够狠,舍得放下!我就不行,我那床都要随身带着,换个环境就睡不好。”
说着,娜扎摸了摸她的戒指,自从摩诃萨送了纳戒给她,她再去哪儿,倒不必扛着架子床走了,只管塞进纳戒就是。陈玄丘道:“因此,他们派来刺杀江州牧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底,手中已经没有多少高手。而他们,则应该已经收拾了细软,带好了家眷和亲信家将,随时准备叛出
太平州。
我们此时赶去,他们派出的高手要么死了,要么仓促而归,要么逃逸四处尚未归去,正适合你我这种高手偷袭。如果我们能杀得了江涛最好,如果不能,也能逼其仓惶逃走,一则,带不走那么多的财物,不至于把太平州多年积累席卷一空。二则,任其叛逃和仓惶逃走是两码事,对
朝廷顺利接收太平州大有帮助。”
娜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昏头胀脑地道:“算计的事情你莫跟我商量,你只说,怎么打?”
陈玄丘道:“你有风火轮,夜中出现,简直就是静室中的一只萤火虫,太醒目了。所以,我想让你公开露面,吸引太州人马的注意,而我则在暗中大杀特杀。”
娜扎一听,不情愿道:“那我岂不是只管在空中飞来飞去,不能打打杀杀了?”
陈玄丘道:“却又不然,他们必然派人截杀你。我是能不显露身形,就不显露身形,如此一来,公开的战斗,只能由你来完成。”
娜扎转嗔为喜,道:“这个使得。”
陈玄丘肃然道:“太州群獠,不过宵小,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敌人。所以,如果你发现要被困了,或是遇上什么强大的敌手,不要多想,立即逃之夭夭。
你有风火轮,若真逃起来,几乎没什么人追得上。”
娜扎拂然道:“我才不怕死,我不做逃兵。”
陈玄丘道:“跟他们这些不值钱的叛逆拼命才是傻瓜。反正我是要逃的,而且我逃命的本领天下无双,谁也比不上。”
娜扎不屑地道:“不可能!我有风火轮,可比你这葫芦跑得快。”
陈玄丘道:“好,那咱们就比一比。一旦发现事情不妙,我就喊跑,咱们俩各就施本领,逃回济州。到时候,看咱俩谁先出现在济州,谁就赢。”
娜扎一听来了兴致,道:“好!赌点什么?”
陈玄丘道:“你若赢了,我给你做点好吃的,我的手艺,还有很多美味不曾做过呢。”
娜扎一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马上欣然道:“好,如果你赢了,我以后就什么都听你的,不跟你唱反调。”
两人举起手来,“啪啪啪”三击掌,陈玄丘终于放下心来。
娜扎是个好帮手,就是好胜心强,陈玄丘担心出了变故时,她犯起犟来不肯走。如今既然把她的好胜心放在了看谁能逃走,而且逃得快上,就不怕她遇到危险了。
人家是富二代,法宝来得容易,不像自已,不是偷的,就是抢的。月酌随在暗处,听着二人对话,心中只觉好笑。他只盼太州事务快些结束,姑爷好有时间去寻找凤凰少女,一尝自已心愿,所以开始暗暗琢磨,如何不露声色地出手,帮
他们完成任务。
大雪纷飞中,宝葫芦飞抵太平州上空。
陈玄丘自空中望下,整座城池静寂一片,大雪覆盖了地面,反光让大地显得不是那么黑暗,却有中了无生气的感觉。
陈玄丘道:“娜扎,依你我先前所议,行动吧。”
娜扎早等得不耐烦了,当即纵身而起,一身法宝尽出,脚踏风火轮,仿佛雪夜空中突然出现的一丛火焰,一俯身,向前城中建筑最为高大的那丛建筑扑去。
“好大胆!”
“给我死!”
庭院中,突然有三道人影突然爆起,迎向自空中跃下的娜所。
三道凌冽的杀气,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
这三个人,是太平州江氏招揽的三个高手,练就一身阴寒功夫,较之先前的刺客团不遑稍让。
之所以他们没有出现在济州,是因为三人所练功法太过阴损,是以弄得三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且一身森寒之气无法掩饰,扮不了刺客。
他们若是去了,不等江州牧出现,就得被那数千百姓发现异状。
如此三大高手,杀一个豆蔻少女,本该手到擒来。但是,下一刻他们就是惊骇莫名了。
娜扎手持火尖枪往空而下,三人只注意她手中长枪和脚下双轮的火焰了,却冷不防有一只明晃晃的圈子自空中出现。
“啊~”
一个高手惨叫,他当头挨了一记乾坤圈,登时大头冲下,向地面栽去。人还没有落地,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其他两大高手俱是一惊,此时他们还没看明白这女娃儿用的是什么手段。
但是他们稍稍一惊,娜扎可是片刻未停,手中火尖枪趁势拨开一个刺客手中的圆月轮刃,一枪点中一个高手的眉心,劲力一吐,紫焰喷吐。
那人登时也是一声惨嚎,竟然整个人瞬间被笼罩在一团紫焰当中。
紫焰喷薄,竟连那人手中精钢打造的兵刃,竟也燃成了灰烬,整个人化作一团飞灰,随着大雪,纷扬落下。
暗中,月酌老人猛地目光一厉。
在这一刹那,他感应到了,娜扎这柄火尖枪,之所以枪尖儿上常有一团紫焰,竟是因为这杆枪中封印了一枚鸑鷟神兽的内丹。
鸑鷟神兽,天年将尽时,会有紫焰自体内生起,焚尽残躯,不会受腐烂枯朽之辱。如果要取鸑鷟神兽的内丹,只有……生取!
这一刹那,月酌老人心中杀心顿起。
但是,他很快就压抑住了心头的杀气。
娜扎是原陈唐关李镜之子,她的宝贝,是那日重塑肉身时,由其师门送来。
所以,娜扎只是拥有了这杆神枪,却不是铸造此枪之人。
即便有人杀了月酌的同族,那人也不会是娜扎。
天界……
月酌冷冷抬头,白眉一扬,看着空中纷飞的白雪。
天地生灵,原本无分尊卑。先天神兽,更是最早成为这大地主人的一员。
可是,人族得天独厚,本来肉体远较神兽一族孱弱,却掌握了以修行强大自已的本领,其中一些超强者,从此脱离了人族,飞升天界。
从此,不管是他们曾经出身的人族也好,还是诸般灵兽神兽,俱都成了他们的口食与炼器的材料。
月酌怒火中烧,但他自知非天界对手,尤其是此刻,仇敌未明,只得暗暗咬牙,忍下了心头之怒。
陈玄丘遁身暗处,本想趁机出手,不料娜扎这孩子好胜心太强了,竟然一连抢杀了两人。
第三个高手一见两个兄弟顷刻间被杀,骇然转身,投向后院。
娜扎哈哈大笑,脚踏风火轮,便追了上去。以她的速度,本该轻易杀了此人,可她偏偏追着不杀,显然是希望以这人引出更多的敌人,免得还要一个个去找。陈玄丘摇头苦笑一声,急忙也纵身追上,如幻影般尾随其后,闯进了太州江氏的宅邸。
第266章 长驱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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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州江氏大宅,在太州城中,占据了近四分之一的面积。
一城之四分之一,只为一家所有,其家宅之大,可想而知。
这处后宅的主院落,直通宅后城外大江,宅中花园草坪、假山丘峰,宛如丛林,亭台楼阁,参差其中。
最大的主厅,可同时容纳千人。
如今,这座可容纳千人的大厅中,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但是,下边虽然拥挤,可在最上首,偌大的地方,却只有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于一片通明的灯火之下,肃然而立,望着最前方凭窗而立,扶剑东顾的江涛。
江涛是江湛的胞弟,江湛在朝为官,是江家在朝中最大的倚助,但是对整个江家来说,显然是常年主持江家事务的江涛更有威望。
尤其是这五六年来,江涛统领大军,对战东夷,常年带兵,威信日重。
江家的核心人物就站在他身后七八丈外,但是就像群狼面对着他们的狼王,没有人敢轻易靠近更多。
王,是必须拥抱寂寞的一种生物。
江昊澄、江天让、江木瑜、江献标、江夕晚、江成山、江迅鹏、江世怀……
一个个神情肃穆, 四百多年为雍臣,四百多年居太州,如今要背井离乡,投奔东夷,他们难免心生忐忑。
江涛负手站在窗前,看着苍茫的夜色,在他身后不远处,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肃手而立。
“二爷,所有金银细软,珍玩古物,尽数已经装车,共计大车二十八辆。”
“二爷,太州的地图、黄册全都带上了。”
“二爷,咱们江家亲兵家将三千八百人,另外,还召集了八千太州子弟兵,只等到了东夷,再宣布我们投奔东夷的消息,相信他们那时没了退路,也只能跟着咱们干。”
“二爷,所有亲眷、家小,全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二爷,钻地鼠刚刚回来了,济州行刺,失败了……”
一个个消息传来,直到这句话响起,江涛的身子才震动了一下,惋惜地一叹:“可惜了,我本不想走,如今,却是不走也不成了。”
如果能杀了江炫堂,他就不走了。
他会立即带着这一万多精兵,奇袭济州,趁济州群龙无首,接管济州。他是江家大房,接管济州阻力极小。
可是,江炫堂未死,济州和太州不能互为犄角,抵抗朝廷大军,他就只能走了。
江涛喟然一叹,道:“吩咐下去,立刻启行吧。细软车辆和家小,立即出城。大军殿后。”
江涛一直叫人叫他为二爷,即便是已经知道大哥死在了中京,还是如此。
他虽权柄日重,可是始终注重规矩,这也是他深孚人望的一个原因。
江涛脸色未变,淡定地吩咐:“大军以那八千士兵为侧翼,以我三千精锐为中心。献标。”
“在!”
你率五百亲信家将留下,待我大军离城三十里,集合十名术士,发动大地震术,震毁太州城墙。”
江涛犹豫了一下,又道:“勿伤城中百姓,府库存粮,任其取用,不要跟朝廷留下一颗粮食。武库中来不及搬走的兵器,尽数烧毁。”
其实最绝的做法,当然是城中四处放起火来,把整座城池化为废墟。
但,这毕竟是他的家乡,四百多年的经营,城中太多人家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更重要的是,他还想着回来。江家在这里有四百多年的经营,百姓归心,尤胜朝廷。可如果他真把太州搞成那副模样,那就人心尽失,将来纵然东夷占了上风,他得以衣锦还乡,也无法再赢得太州民
心了。
所以,那绝户计只在心中一转念,他还是改了主意。
无名藏在房顶宽大的足以躺下当床的大梁上,仔细地记录着。
他追上“钻地鼠”了,一路蹑踪追来江府,仗着他易忽略体质,竟然藏到了众人头顶。
他打算记下江涛的全部计划,再回禀小师兄,请小师兄定夺。
小师兄一定会很高兴吧?我能打听到如此详尽的计划,小师兄一定觉得我很能干。
无名一边记一边想,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然后,他就听到“轰”地一声,整座大厅的大门突然炸裂开来,那是极坚硬极厚重的大门,却不知被什么巨力一击而碎,无数的木刺飞棱激射四溅,伤了许多猝不及防的江
氏族人。
“是谁来了?”
众人一惊,一些精通武艺或是精通道术者,已经各施本领,盯着门口。
大门破碎处,出现了一个人,离地三尺,脚下火焰升腾,一对银光闪闪的轮子缓缓转动。
那人荷花战甲、藕叶战裙,一条火红的长绫绕在腰臂上,随风猎猎,手中一杆枪尖火焰吞吐的宝枪,威风凛凛。
“这是什么人?”众皆大惊,虽然他们不认识此人,可此人显露的威风,却让所有人骇然失色。
坐在大梁上的无名想了想,娜扎既然出现了,那我小师兄应该也要出现了吧?
他既然来,貌似我就不用再记录了吧?
想到这里,无名有些小小地遗憾。然后,他就发现小师兄竟然在前方的大梁上。
这厅太大,所以这梁木也特别的大,一根梁柱,粗宽的有大床的宽度。
陈玄丘就在前方一根梁木上,手中提着定神鞭,“嗒嗒嗒”一溜小跑,那小碎步,跟扶桑国一些武士的步伐很像。
无名赶紧向师兄招了招手,陈玄丘一边跑一边左顾右盼,但是却完全无视了向他热情招手的小无名,大剌剌地跑过去了。
“嘻,一定是我藏的位置太隐秘了,这么招手小师兄都看不见。”
无名坐在一根大梁的中间,开心地想。
“你是什么人?”
江涛按着刀,缓缓转身,一步步向前走,多年军阵生涯养成的无边杀气冲盈而起,令他并不算高的身躯都显得陡然伟岸起来。
“我是陈……中……大雍上大夫陈玄丘前哨先锋官娜扎。”
娜扎本想自报家门,但是忽然想到陈唐关李家三公子的身份,貌似放在这儿不够威风,所以给自已加封了一个先锋官的称号。
本来泰山崩于前而变色的江涛一听这话,果然大惊失色:“先锋官?朝廷大军到了?”
娜扎得意洋洋地道:“不错!”
江涛目芒一缩,沉声问道:“你带了多少兵马来?”
娜扎一呆,道:“带啥兵马?就我一个!”
江涛听了又是一呆。
江家众人已然轰堂大笑,江天让忍不住道:“就你一个人,也敢称什么先锋官?”
娜扎神气活现地道:“你懂什么,兵在精而不在多。小爷我以一当万,做先锋官,有何不可?”
“就凭你?也能以一当万?”
江迅鹏一瞧这小女娃儿年纪不大,粉团团的,头上还梳了双鬏,只怕自已一巴掌都能烀死她,居然如此大言不惭。
江迅鹏立即一纵身,就向娜扎扑去。
与此同时,又有多人同时掷出了暗器,纷纷攒射向大门口的娜扎。
娜扎冷笑一声:“雕虫小技!”
娜扎一扬手,一条火浪就摆荡开去,江迅鹏首当其冲,被一团红浪抽在脸上,登时把脸抽个稀烂,倒摔出去。
那些黑的、亮的、蓝的各色暗器,被那红浪一搅,也是翻飞出去,折射向四下人群。
大厅中有千八百号人,随意折射,都能伤人,大门附近立时惨嚎一片。
但那红浪却似一条夭矫的红龙,在大厅中翻江倒海,一些不会武功或武功不高的江氏族人登时四下抛飞出去,大厅中顿时乱作一团。
原来,那火焰般的红浪,竟是一条红绫,这东西似乎可大可小,被那少女握在手中,振腕一挥,就把大厅众人搞得人仰马翻。
江家的高人此时业已纷纷向前扑去,无名一急,便想下去救人,可转念一想,此时既然师兄到了,就该唯他马首是瞻。
师兄呢?
无名转首一搜,就发现师兄躲在一处房梁与屋顶成斜角的角落处,他从怀中摸出一道符来,似乎念了几句什么,甩手向前一丢,那符蓬地一下烧了起来。
火苗子烧的很凶,但是刹那,那黄纸烧完,火苗子“噗”地一下,也就来了。
“咦?这唤火符竟然不管用。这江氏大厅居然有镇压的阵法?”
陈玄丘一甩手,就把裹着的大氅甩下来,这江炫堂所赠、价格昂贵的皮草,他竟然要充作引火之物。
然后,他就掏出了火石和火绒。
“嚓、嚓嚓、嚓嚓嚓……”
大厅中打成了一团,娜扎脚踏风火轮满场乱跑,陈玄丘却蹲在房梁上打算生火。
无名看得一头黑线。
暗里,月酌老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放火嘛,怎么放得如此猥琐?你可是我凤凰一族的姑爷子啊。
杀人,杀一个是罪人,杀一万个,那就豪杰。这是从量变到质变的问题。
放火,用火石火绒放火是小贼。口吐神火,烧它个地覆天翻,那就是神通广大,如同天罚。这是放火手段高明,所产生的不同影响。
月酌老人在房梁的另一侧,一口神火就喷了出去。
陈玄丘把大氅引着了,可是竟引不燃身下那粗大无比的硬木,这竟是千年的铁木,江家的底蕴着实不凡。
陈玄丘气恼无比,一甩手就把火石扔了。
然后,他所站大梁的另一侧尽头,二十余丈高,轰然一声,烈焰焚天。
那大火裹着梁木,噼噼啪啪,烧得不亦乐乎。
无名“暗中”看得目瞪口呆,刚刚他还为师兄笨拙的放火功夫羞惭无比,没想到就只把火石那么一扔……
这是什么神通?
无名记得他从姬国一路寻来大雍找师兄时,曾混迹各地宗门,曾经听那些粗鲁汉子说起来一句“隔岸取火”,说的时候一脸的神秘,如同便秘。难不成,这就是那神秘无比的“隔岸取火?”
第267章 擒贼先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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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火势一起,大厅中更加混乱。
不过,陈玄丘始终没有露面,他在等,等一个刺杀江涛的机会。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只要干掉江涛,江氏一族必然大乱。
一个强势的首领,最大的好处是,他能把整个家族的势力进行最大限度的整合,如臂使指地按照他的意志所向,同心协力,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
而一个强势首领的最大不利是,一旦他身故,失去对整个力量的控制权,那么这股力量就会立刻瓦解。
由于原本所有的统治权取决于至上一人,其他人没有自上而下的一个成熟的官僚体系。
首领一死,所有手握大权的人全都有资格竞争至上的宝座,光是这种内耗,就足以让这股庞大的力量分崩离析。
比如,曾经挥军百万,意图东征大明,与永乐大帝一决雌雄的那位贴木儿大帝,就是这般情况。
江家的江涛,显然也是一个独断专行惯了的寡头。
陈玄丘出京前做过功课,了解过他。方才一看他们这些人的站位,竟没有一个江家权贵人物能站在他的身边,陈玄丘便知此言不虚了。
陈玄丘没有动,隐在暗处的月酌便没动,他只要盯住自己的姑爷就好了,其他人……管你谁死谁活?
娜扎杀得很爽快,这厅中近千号人,高手真的不多,恰如陈玄丘所言,此前派去对付江炫堂的,必是其身边高手精锐,所以此时急袭,正可趁敌之虚。
无名坐在大梁上沉思良久,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他顿时明白了陈玄丘隐身于侧的苦心。
原来,小师兄是想行刺江涛啊。
无名探头看了看下边,十几个江家高层站在前边,呈半月形护住了江涛,江涛按刀而立,不动如山,身边只有一个微微佝偻着腰的老苍头儿。
无名评估了一下,觉得如果他悄悄潜过去,应该能一剑结果了江涛的性命。
前边虽有十几个高手,暗中帷幕后边也埋伏着一些高手,江涛身边那个老苍头儿看起来也不简单,但是应该挡不住他的猝然一刺。
不过,师兄是大雍的官,江涛是大雍的反叛,小师兄应该是想亲手杀了江涛吧?
毕竟手刃贼首,平息叛乱,这份功劳对小师兄来说,足以封侯。到时候陈大夫就是陈侯了。
陈侯诶,小师兄封了侯,就有封邑了,说不定更好一些,还有封国,成为一国之君……
这样一想,无名顿时觉得,只有让小师兄杀了江涛,江涛这个人活得才有价值,他可不能抢小师兄的功。
那么,我也下去助小师兄一臂之力吧,把大厅搞得更乱一些,小师兄便好乱中取胜了。
无名想到这里,立即取出他的闪电鞭,大吼一声,纵身跃下。
小无名势如猛虎,电鞭一闪,就有两个江家人被抽飞出去,躺在地上抽搐连连。
小无名有心制造骚乱,为师兄制造机会。奈何,他那易忽略体质实在逆天, 近处敌人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更远处的人基本就不受影响。
而当娜扎风风火火自空面而过时,他们的注意力便被娜扎吸引过去,完全无视了还在努力的无名。
陈玄丘伏在梁上,一直在等机会。
这个机会终于等到了,娜扎越闹越凶,他还意外地看到了无名。
接着,房上的大火,开始把一些燃烧物抛洒到地上,给大厅中的江氏族人制造了更大的混乱。
江涛按着刀柄,不悦地向前迈出几步。
前边十几个正全神观战的杨家长老微微侧身低头,以示恭敬。
就是这个时候,陈玄丘猛然祭出小吉祥碑,劈头盖脸地向江涛砸去。
前方十几个江家高层大骇,纷纷纵身扑来。
陈玄丘双手抱着碑的基座,凌空一抡,登时挨着死、碰着亡,尸体和断裂的兵器纷飞于空。
陈玄丘决心一击毙之,所以竭尽所能。
定神鞭是辅助至宝,至于攻击性武器,陈玄丘一直缺少趁手的,这石碑虽然憨笨了些,如今倒是他手中最凶猛的攻击武器。
石碑呼啸,荡开江家众人,陈玄丘拔足急进,再度撞向江涛。
两侧帷幔后果然有埋伏的高手,有四个高手挥舞各式武器冲了出来,还有六七人,人还没到,已有各色法器和各色法力神通,纷纷向陈玄丘打来。
陈玄丘顶在石碑后边,不管不顾,强行推进,一个冲锋闪至江锋身旁,石碑一扬,当头砸下。
“给我开!”
江涛骇然,拔刀出鞘,一口百炼千煅钢铸就的宝刀,向前头顶砸下的石碑猛劈过去。
他戎马多年,这口刀一向无坚不摧,不知削断过敌人多少奇门兵刃,包括八棱大锤和独脚铜人一类的近身重兵器。
眼前不过是一方石碑,何足道哉。
不料,这石碑与那口无坚不揣的宝宝一撞,发出刺耳的切割声,火花四溅中,咔愣一声,刀竟断了。
这口追随他多年,在他看来,足以做为镇城至宝,丝毫不逊于陈唐关的镇关乾坤弓的宝刀,竟然被一座石碑砸断了。
江涛骇得一时失神,竟尔忘了闪避,幸亏被后边那白发老仆伸手一摄,硬生生把他拉了出去。
“铿!”
石碑砸在地上,坚硬的地面石板碎屑激射,刚刚逃过一劫的江涛见此一幕,不由得面如土色。
这碑什么做的?难道是一块特大号的金刚石?否则怎么这么硬?
陈玄丘目光一凝,手中石碑突地凭空不见了。
他瞪着那老苍头儿,淡淡地道:“功夫不错。”
老苍头笑了,露出一口已经残缺不全的牙齿,道:“这话该老朽说才对。”
陈玄丘没再理会他,而是看了余悸未消息的江涛一眼,道:“你不够聪明。聪明的做法,应该上表,向朝廷示忠,坚决与令兄划清界限。”
江涛冷冷地道:“大雍没那么可怕,江某也不甘做狗。”
陈玄丘道:“你上表表忠心,大雍天子该怎么办?杀了你?那叫天下如何归心?留下你?万一你使的是缓兵之计怎么办?
朝廷这么一犹豫,是战是叛的主动便操之你手了。你与东夷暗通款曲也好,做内应接应他们西侵也好,头疼的就是朝廷了。
“叫老夫拿全族人的生死来赌这一局?你想多了。”江涛反刺了一句。
老苍头儿自救出江涛,便在一直上下打量他,此时突然开口道:“年轻人,独闯江府,有胆有识。”
他刚说到这儿,就听刺啦一声电响,一具头发竖起冒着青烟的身体落到了他脚前,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接着,又有六七个人摔到面前,一条红绫蛇一般一转,收了回去。
老苍头顿了一顿,改口道:“只带了区区两个人,令人佩服。”
他向前迈了一步,微微地道:“你现在跪下,向老朽讨饶,立下契约,从此成为老朽的奴隶,老朽可以饶你一命。”
“是吗?你现在跪下向陈某求饶,答应立下契约,永世为奴。我就饶你不死!”
陈玄丘说罢,奋起全身之力,陡然大吼一声,向前全力一击。
那石碑带起的劲风拂去,竟把江涛这样的百战之将震慑得连退三步。
可是,如此凶悍的一击,竟被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苍头儿给顶住了。老苍头儿只伸出了一指手指,轻描淡写地一捺,指肚捺在石碑的角上。那碑便斜扬于空,再难落下分毫!
第268章 做事专一的玄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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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看你文弱,想不到竟有一身的蛮力,看来练体功夫将臻大成了啊。”
老者哂然而笑,他原本是老仆打扮,这时却挺起胸来,举手投足,俨然一派宗师风范,就连一旁的江氏家主江涛,都比他不得。
陈玄丘目芒一缩,沉声道:“你是谁?”
老者微笑道:“老夫,奉东夷王所命,来此迎接弃暗投明的江家主,原本不欲节外生枝,可惜……”
老者叹息一声:“是你逼老夫出手的。跪地求饶吧,老夫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陈玄丘冷笑一声,掌中石碑一晃即没,定神鞭高高扬起。
眩晕、虚弱、禁锢、迟缓、诅咒……
诸般负作用纷纷加诸其身,老者却把头摇了一摇,只是惊咦一声,道:“好宝贝,可惜,还是奈何不了老夫。”
月酌暗中看着,只觉这个老者气血之旺,生平仅见。在月酌的识海之中,这老者身周血气冲宵,弥蒙成一片殷红。
这么强大的生命力,那定神鞭加诸人身的诸般负面效果,怎么可能奏效。
就像一碗毒药,原本只能毒死一个人,你却把它稀释了,喂给一万头猛犸巨象喝,于它们而言,自然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他不可能是人类,这老家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月酌老人一双紫眸渐渐闪烁奇光,定定地看向老者。
老者微笑地看向陈玄丘,好整以瑕地道:“还有什么招法?再不使来,可就没有机会了。”
陈玄丘心道:“比力气,不如你大。比气血之旺,不如你强。我就不信你的肉身也比我强大。”
陈玄丘一脸心悦诚服地道:“老前辈神功无敌,深不可测,在下佩服得……”
说到这里,陈玄丘突然暴起,一记鞭腿,那腿如鞭,竟发出破空的一声炸响,“啪”地一声,便抽中了老者的脖子。
只这一腿,便是镇在门外的一只大石狮子,也要踢得四五分裂,可这老者竟纹丝不动。
但是,陈玄丘显然也防着他护体功夫强大了,丝毫没有犹豫,大喝一声,两指齐出,直插老者的双目。
老者脖子一缩,整个脑袋竟然缩进了脖腔。
陈玄丘吓了一跳,但手上动作不停,飞起一腿,正中他的下阴。
无名百忙中回头看到,不禁咧了咧嘴:“小师兄什么时候学的这么阴损的功夫,似乎有损师父他老人家的威名呀。”
可陈玄丘这一脚踢出,登时闷吭一声,只觉趾骨痛不可当,似乎快要折了。
而老者却浑若无事,伸出脖子来,向他咧嘴一笑。
月酌看到这里,心里突地一跳,是他?这老东西老得真快,才五百年未见,怎么一脸褶子。
陈玄丘毛骨怵然,他自出道,还没碰到这么强大的敌人,站在那儿任他打,都无法伤及人家分毫,这怎么打?
肉身强大?
陈玄丘突然心中一动,手一抬,一支金光毫烁的唢呐便举在了唇边,一曲《抬花轿》,便将声音冲着老者直冲过去。
老者皱了皱眉,道:“好喜庆的一首曲子,怎么吹得这般刺耳?不好听!”
说着,老者冷哼一声,身形呼的一声,如同鬼魅,冲到了陈玄丘的身前,瘦削的鸡爪一般的双手猛然暴涨,变成蒲扇大小,向陈玄丘当头拍下。
他的速度,较之陈玄丘之前所见任何一个高手都快,一掌当空,更有无尽威严,就似一把抓起了高高的青萍山,向着陈玄丘当头砸下。
月酌一见,情知不能不出手了,不然姑爷有个什么好歹,实在不好向朱雀一族交代,万一被人家知道他当时在场,却坐视陈玄丘出事,非拔了他的毛,把他生烤了不可。
月酌当即喷出一股紫焰,向老者席卷而去,同时大喝道:“老不死的,偌大的年纪,欺负一个后生晚辈,来来来,你要想打,跟我打过!”
老者正要扑向陈玄丘,忽然一股紫焰席卷而来,老者似乎怕火,身子猛然一缩,立即退出好远,一双绿豆眼儿惊疑不定地看向房梁上,喝道:“什么人,给我滚下来!”
月酌纵身而下,陈玄丘一见又惊又喜:“月酌前辈,你怎么在这?”
月酌咧嘴一笑,道:“大王知你东来,恐有危险,所以叫老夫一路护持。”
月酌说完,转头看向老者,把脸一沉:“李老儿,你仗着皮糙肉厚,要欺负一个后生晚辈么?”
老者瞪着月酌,忽然一惊,指着他惊呼一声,道:“啊!是你!你竟然离开了中京?”
月酌咧嘴一笑,道:“可不就是我么?李老儿,你这老怪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我来,怎么你却老得这么快,看这一脸褶子,不是看你那一缩头,我还认不出你来。”
老者雍容的气度全然不见了,气得爆跳如雷:“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这只该死的火鸡,做人特不地道,居然趁老夫闭关潜修,挖开老夫的洞府,一把火烤了老夫足足三年。
若非老夫知道中京有你布下的大阵,去了要吃大亏,我早去中京寻你晦气了。你居然离开了中京,好好好,这是你自己找死,我要杀了你,活活炖了你……”老者说着,腰板渐渐挺直,浑身响起一阵阵爆竹炸裂般的声音,整个人不断地长高、长高、再长高,枯瘦的满是褶皱的老脸和双手,仿佛充了气儿似的,膨胀得越来越饱
满。
当他脸上皱纹一点点消失,竟然有如一个四十多岁、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
只是这男子还在不断地长大,面前众人都停止了打斗,眼睁睁看着这位老者迅速长大,他们渐渐如同小人国的侏儒,在仰望着一个巨人。
然而,这巨人并没有停止生长,他依旧在长大。
“轰隆~~”
屋顶被他撞破了,整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再看那高高的屋顶,似乎只到他的腰部。
江涛心疼地叫了一声:“我的大宅啊!”
这幢宅子,可是倾注了江家几代人的心血。
你想那房梁之巨,宽得可当一张大床,那可是完整的一根大木,而且水火难侵,光是这样的一根房梁,就得多么昂贵?
“哗啦!”
已经膨胀成巨人的老者一弯腰,一双大手左右一分,就把房顶扒拉开一半,一双巨目瞪向地面,吼声如同打雷:“鸑鷟老儿,纳命来!”
他把巨手一张,就向月酌攥来。
月酌哈哈大笑,道:“霸下老儿,上一次烤得你这老乌龟半生不熟的,老夫无法下嘴,这一次我要把你烤得烂熟脱骨,饱餐一顿。”
月酌说着,腾空而起,身在半空,猛地双臂一振,化作一只庞大无匹,周身缭绕着紫色火焰的凤凰神鸟,引吭长鸣一声,便冲宵而起。
“哗啦啦……”
还剩了一半的大屋,登时稀哩哗啦,整个屋顶被月酌所化神鸟撞碎,而且紫焰一沾,火势便起。
江家历四百年苦心打造的大屋,不但拆得粉粉碎,还起火了,在夜空中宛如一只熊熊火炬。
月酌甫一升空,就是一团紫焰向老者喷去,旋即展翅便飞:“来啊来啊,老乌龟,咱们寻个方便处,好生打上一架。”
那老者怒不可遏,摇身一变,化作一头巨大无朋的大乌龟,因这江家老宅后边就是大江,大将连着江岸宽有数百丈,江水都结了一丈厚的冰。
那大乌龟现了原形,便往那冰上一伏,使一对巨掌用力一蹬,厚冰碎裂,江水翻涌,他已一跃而起,架着乌蒙蒙一团雾气,追在了月酌后面。
这老乌龟,乃是神兽霸下,祖龙第九子。
它可不像普通的乌龟动作那么慢,他那儿子李玄龟能追得小凤凰朱雀辞东躲西藏,摆脱不得,足见它的厉害。
但鸑鷟也是一只老鸟,不是刚刚诞生,血脉神通尚未唤醒的小朱雀可比的。
他在前边哈哈大笑,一振翅便是几百上千里,引着那头暴怒的老乌龟远远飞去。
众人原本是待在厅里的,此时尽皆暴露在夜空之下,寒风之中,四处更有熊熊烈火,不停地燃烧着。
方才这一幕变故太骇人了,两个看着只是普通的人类,竟然化作体型如此庞大的神兽腾空而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一个人例外。
陈玄丘。他见过月酌化身千丈,一对羽翼笼罩了整个中京城的震撼一幕,他也经历过九道神雷,轰击奉常寺宏伟神殿,他连厉鬼和阴神都见过,他甚至拥有一个只属于他的小千世
界……
这样的人,会因为眼前这点小小场面而震撼?
“呼~”
陈玄丘没有片刻犹豫,在月酌将霸下引开的刹那,他就出手了。
他腾空而起,落向江湛的时候,那块之前在霸下面前劳而无功的石碑便再次出现了。
“嗵!”
石碑重重地顿在了地上,血水从基座四周汩汩而出。
江家家主,曾统率数十万大军,征战东夷六七年的江大将军,便从人们眼前消失了。陈玄丘扶着石碑,只不屑地说了一句话:“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就这么点破事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第269章 江氏东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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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死了,江家上下,一时呆若木鸡。
江家高层,纵然对投奔东夷有所不满的,做为家族的一份子,也只能顺应大变。
而今,家主惨死,反而坚定了他们心中的信念。
事已至此,反迹已露,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家族如果被留在大雍,固然可以保全许多人的性命,但江家再也不可能做为一方霸主而存在。
二房?分家很久了,大房这边,根本没把那个济州江氏视作自家人。那么,就只有逃,逃得出一个是一个,只要能逃出一支,哪怕只有一户,只要东夷王真如家主所预判的那样,雄才大略,终成霸业,那江家留下的火种,也能重新照亮这
太平州。
江昊澄、江天让、江木瑜、江献标、江夕晚、江成山、江世怀……
几乎不约而同地,他们厉声下达了命令:“走!我江氏族人,分头东向,但能逃至东夷,以宗支远近以定尊卑,静候机会,重振江氏。”
说罢,这几个高层同时做出了反应,十分的默契。
江木瑜、江夕晚返身就跑向江氏族人群中,被他们裹挟起来,上千号人分散逃逸……
这两个人一个善持家,一个善理财,不以武力见长。
他们能为家族所做的最大贡献,是他们长袖善舞的本领和精明伶俐的商业头脑。
所以他们毫不客气,立即遁入人群,随族人撤退。
而江昊澄、江天让、江献标、江成山、江世怀五人,则率领族中高手,向陈玄丘和娜扎主动发起了攻击。
江昊澄是个武痴,武功修为已臻巅峰,虽然他不懂陈玄丘冰肌玉骨髓如霜的真武功法,但是胜在年纪大了几十岁,一身功力深不可测。
他使一口九环大刀,凌空一刀,刀芒暴涨,幻化成一道一丈多长的有形气芒,刀芒过处,把它所触及的一切家具、摆设,俱都切成了两半。
陈玄丘不是一件死物,随着他的刀芒,就像是书本下被拍击的一只蚊子,辗转腾挪,上下跳跃,哪那么容易被他击中。
陈玄丘自己就是武道大家,当然明白刀芒剑罡这一类的功夫,虽然无坚不摧,甚至可以伤及仙人之躯。
毕竟它是凡人武道的最高境界,实则上已经隐隐触及修仙法门的门槛。
但是,凡武的吐纳术,比不了仙人的修行之术,是无法支撑长时间使用刀芒剑罡的。
眼下这江昊澄固然凶猛,却也只是刹那光华。
果然,那无坚不摧的刀芒渐渐萎缩,就像盛开的昙花,已经在那一瞬间绽放了光芒。
而那刀芒纵横期间,其他几人都知道他刀芒的厉害,因此早就远远避开,不敢加入围攻,以免遭其误伤,那几位都在围攻娜扎。
这时眼见机会将至,陈玄丘一声长笑,便向江昊澄欺身过去。
他没敢用定神鞭,定神鞭最厉害处,是它附加的八种作用,虽然看它质地也十分坚硬,但是此人能刀芒外放,万一毁损了定神鞭,那就得不偿失了。他也没有用小吉祥碑,这江昊澄十分机警,刀芒开始萎缩时,他就有意识地避向了人群中,尤其恶毒的是,他避向的是原本在大厅中听候家主指示的那些江氏一族的老弱
妇孺。
陈玄丘对敌从不手软,哪怕她是一个百媚千娇的女人。
但是的的确确只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正在哭号逃跑的妇孺、老人和儿童,让他抡起石碑呼地砸将下去,他干不出来。
所以,陈玄丘强行突破,趁着刀芒萎缩,侵进了江昊澄身边。
这江昊澄太恶毒了些,居然用自己族人中的老弱妇孺来考验陈玄丘的人性。
陈玄丘心中怒极,这一侵身过去,立时大喝一声,拇指捏于食指和无名指之间,中指骨节外突,形如宝塔印,呼喝一声,声如叱雷,“轰”地一拳击中江昊澄胸口。
“真武裂魂拳!”
陈玄丘对敌,以拳脚功夫对战时,常用真武裂魂指,这一次也是怒极,用上了真武裂魂拳。
他的拳头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这一拳若是他师父那等高手,破碎虚空、轰裂山河亦不在话下。
陈玄丘没有那么高深的造诣,但用来杀一个人,足矣。
“砰!”
这一拳击中了江昊澄,如中败革。
江昊澄被打得转着圈儿飞上半空,此时那气劲儿才从他体内炸开。
“轰”
一片血雨,挟杂着漫天的肉馅儿……
陈玄丘撒腿就跑,要不说他不爱用“真武裂魂拳”呢,师父咋想出这种功夫来的?太变态了!
他却不曾想过,那只老乌龟霸下一身的硬壳,防御无双,可他这种特殊劲道运用的拳法,是不是恰能视那老乌龟的无双防御如无物呢?
拳意直透肉身,在其内部发作,自有它的妙用,否则谁会煞费苦心,研究这样的拳意。
“哎呀,太恶心了。”娜扎脚下风火轮一动,也迅速闪开了,杏眼圆睁,瞪着陈玄丘,这人真是的,差点儿污她一身血,太不卫生了。
人群中,正在下黑手的无名却没能逃过去。
他的易忽略体质对生灵有用,可这漫天抛洒的血肉可不管他是谁。
无名呆呆地站了站,一向好洁的他哪受得了这个,立即冲向后宅。
他记得那儿有条大江,江上厚厚的冰层刚刚又被一头老乌龟给蹬碎了。
陈玄丘这一拳之威,令在场所有人都静寂了一下,然后尖叫声四起,晕倒的,四散奔逃的,红了眼睛上前拼命的,一静之后,如水之沸。
江天让、江献标、江成山、江世怀,四人疯魔一般围攻陈玄丘,江天让大叫:“江氏族人,立即四散逃逸,逃得一人是一人,务必保我江氏薪火传承。杀啊!”
前半句,他是对族人说的,最后一句,却是对陈玄丘说的。
江天让一身武功,江献标和江成山亦如是。
江家允文允武,这年代的士大夫家族本就是文武不分家的,讲究的就是上马可征战,下马可安邦,其中只有一个江世怀,习有道术。
三个武道高手,再加上一个不时从刁钻角度,合适的时机,向他发起偷袭的道术高手,陈玄丘被他们围在当中,走马灯一般大战起来。
“娜扎,尽量阻止江底一族东逃,快去。”
陈玄丘当然明白他们四人舍生忘死地阻挠自己的目的,哪肯让他们如意,立即吩咐娜扎一声。
娜扎会意,踏着风火轮腾空而起,冲向东城。
一到城外,娜扎就傻了眼。
江家早就开始准备,所以金银细软、各色物质、兵马随从,俱都一团团、一队队列于城外。
随着见机早就拔腿开溜的江氏族人陆续抵达,按照事先的分工,各自指挥一路人马,此时已经开始向东方进发了。
太州城外,大雪茫茫。
风雪之中,一路路人马,站在空中几乎看不清楚,若近了地面,又只能置身其中一路。
这要如何抵挡?
这是千军万马啊,不是一对一的搏斗啊。
算了,全拦是拦不住了,能拦一个是一个吧。
娜扎把心一横,火尖枪一挺,就向地面扑去。
“砰!”
娜扎的火尖枪突然刺在一个突兀出现,极其坚硬的东西上,震得她在空中一个倒翻,飞出几十丈远,这才泄去劲道,只觉虎口发麻。
娜扎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就见空中浮现出如山的一只巨龟,那巨龟眼似铜铃,口吐人言,声音震震,似雪中惊雷。“可恶!鸑鷟老儿,一如既往地阴险,居然想引开老夫。幸亏老夫警醒,如今老夫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谁能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阻止江氏东迁!”
第270章 太州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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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废墟的江家大宅这边,江天让、江献标、江成山、江世怀走马灯一边围着陈玄丘厮杀。
江天让用的是刀,剑为百兵之君,刀为百兵之帅。
战场之上,刀的威力要远大于剑。
江家世镇东方,武力方面尤胜于文教,家中弟子习武,多以刀为主。
江天让一口刀飞化匹练,刀气滚滚,八方风雨一般泼向陈玄丘,他是真的拼了命了。
可惜,碰上陈玄丘这个法武双修的高手,他的凌厉刀法全无用处。
“斩!”
江天让一刀劈来,那气势,仿佛一座山都能劈开。
陈玄丘不舍得用定神鞭,双手一圈一绕,倏退避让,却又魅魅般攸进一击,双手一上一下,交错击在江天让胸上。
陈玄丘这双掌用了阴阳劲道,一刚一柔,一吐一蓄,这一掌拍中,江天让的腰椎“咔”地一声断成了两截,跟半截破麻袋似的摔了出去。
陈玄丘双掌一错,复向江献标扑去。
这几个人是江家首脑,除掉他们,济州江泫堂才好顺利接手太州。
可是,生擒活捉也不合适,那就得交给江泫堂处置,由江泫堂来杀。太州旧部以及与太州江氏关系亲密的百姓难免对江炫堂心生怨尤,不利于他顺利接收太州。
此时由他出手,把这几人在激战中杀了,那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技不如人惨死当场,谁也没话说。所以,虽然陈玄丘临行前,江炫堂没有效仿史上某个伪善阴险的君主,不直截了当地说一句:“莫杀王叔”,而是假惺惺一语双关地提醒出征的大将:“勿使朕有杀叔之名”
,陈玄丘还是决定由他代劳,不让江炫堂担上杀亲之名。
江献标一见陈玄丘杀了一人,在三人围攻下更是龙精虎猛,心中悲愤莫名。
他早丢掉了逃走的想法,眼见众人不是陈玄丘的对手,干脆横下心来,决定以命搏命。
陈玄丘举掌拍来,江献标不躲不让,迎头一刀,就向陈玄丘当头劈去。
陈玄丘鬼魅般一闪,避过这当头一刀,一拳击中江献标的胸口,胸骨顿时塌了,江献标一口鲜血喷出。
这时,江献标却突然双目怒凸,脖颈胀起,额上道道青筋绷起,一张口,便吐出一口白芒。
“御气成剑!”
这是可以杀神的力量,如果他能击得中。
陈玄丘不是神,若被这一剑击中,更是无从抵挡。
而且这一口白芒速度太快了,他肉身虽强,却也不可能有比这白芒更快的速度。
江献标的眸中已经露出狞厉的笑意。
这道白芒在他丹田之内已经蕴养了三十年,凝聚得有如实质一般,被他以内家真气千锤百炼后,已经可以媲美金刚利刃,无不可摧。
一旁的江成山和江世怀眸中也露出了喜意,只要能杀了这恶贼,便多付出几条人命,也是值得的。
但是,旋即他们就惊骇得不能动弹了。
陈玄丘的确是避不过了,他肉身的速度没有这御气成剑的速度快。
可御气成剑也没有陈玄丘一动念的速度快。
陈玄丘只一动念,小吉祥碑就化作灵牌大小,出现在他的面门前面。
这道无坚不摧的白芒击中那石碑,“噗嗤”一声,就像放了个闷屁。
那是一方小世界的奠基之石,只有神明级别的高手才能撼动,圣人级别的高手才能毁损,他江献标何德何能,能撼动这小吉祥碑?
而陈玄丘神念一动,祭出小吉祥碑,知道他不可能伤及自己,已经趁机斜扑,攻向江成山和江世怀。
二人骇然望着陈玄丘一对拳头越来越近,欲待闪避,却已来不及了。
他们有小吉祥碑那样的护身法宝么?
没有!
那就只好……
“噗!”
仿佛两拳敲碎了两只篓了的西瓜,江献标双目尽赤,愤懑地大吼一声。
他之前胸口已经塌了,竭尽全力,喷出一口剑芒,这时气道一泄,陈玄丘飞扫回来的鞭腿竟扑了个空,因为他已软软倒向地面,眼前一黑,陷入永久的沉寂之中。
葫中世界,白小七和小吉祥并肩站在世界之树下面,看着那方石碑一会儿飞出去,一会儿飞回来,进进出出的不亦乐乎,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吉祥道:“他好像遇到了很厉害的敌人诶。”
白小七道:“还好吧,应该能应付。”
吉祥诧异地道:“你能感应到那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
白七爷耸耸肩,道:“感应不到啊,不过他这回没把我拉出去帮忙,所以……应该还能对付吧?”
……
这几大高手一死 ,江家高层几乎死亡殆尽。
陈玄丘目光从废墟般的广场上缓缓扫过,瞧那人仰马翻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对了!当初在奉常寺,最后一记神雷击向奉常寺众神官,王青阳祭出镇魔鼎抗击,却被鼎击飞,撞伤百十号人时的情景,与此刻有些仿佛。
陈玄丘站在那儿,所有的法宝都收了起来,双手空空,衣袂飘飘,但在所有人眼中,却如见恶魔。
“卟嗵!”
不知道是谁,率先跪了下去,接着是无数的江氏族人,纷纷跪倒。
“我,陈玄丘,大雍上大夫,奉大王之命,为和平解决东郡之事而来。我陈某,本是心地慈善的人呐……”
陈玄丘负着双手,缓缓走向众人,从一个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屁股撅得高高的投降者中间走过。
陈玄丘正悠然而行,脚下忽然踩中一块江昊澄身躯被真武拳意爆开时溅落的血肉,再赶上前边这块大厅地面还挺平整,没有遭受比较大的破坏。
陈玄丘站立不稳,“滋溜溜”地向前滑了一尺有余,身子往前一栽,这才站住。陈玄丘提高嗓门,道:“可是,太州江家,不念君恩,不记大雍四百年福荫之恩,意图造反,背叛大雍。以致东郡不得太平,百姓生灵涂炭,此大罪也。尔等皆为罪臣家眷
,意图随之叛逃东夷,所以,当受夷族之刑。”
这话一出,众人骇然,急忙叩首祈求,哀嚎连连。有那年纪小的孩子根本不明白陈玄丘在说什么,但是见大人都在号淘痛哭,便也跟着号啕起来。
陈玄丘威严的目光不带一丝感情的扫过众人,虽然他只一人,无一兵一卒在场,可所有人都不敢怀疑他的话。
毕竟,就连那只东夷王派来的大海妖,都没能奈何得了此人,江氏一族的高层首脑,几乎被他一网打尽。
这时,落汤鸡似的无名从远处掠了过来,一瞧陈玄丘身边正在大火熊熊,立时冲了过去。
陈玄丘是有意站在这个位置,让高达数丈的火焰充当他的背景,以加深他在江家众人心目中的威慑力量。
无名往火堆旁边站了站,嗯……江家这木料是真的好,木材耐烧,火苗明亮,无烟,释放的热量也高。无名原本冻得发青的脸,格格直响的牙齿,现在一下子暖和多了。
他就站在陈玄丘的眼皮子底下,陈玄丘想忽略他也办不到。
陈玄丘一见小师弟出现,倒是心中一喜,哈哈哈,小师弟来的正是时候。
陈玄丘急忙向无名丢了个眼色。
我唱黑脸,得有人唱红脸啊,恩威并施,才好收服人心嘛。
陈玄丘现在狠话已经放出去了,正需要有人向他求情打圆场。
无名很聪明,一瞧小师兄递眼色过来,马上明白过来,立即慨然上前,大声道:“小师兄你身份贵重,怎么能干这样的粗活呢?让小弟来杀吧!”
无名从地上抄起一口大砍刀,兴冲冲地:“夷他全族,却也不难。我杀啊杀的,有一天功夫,怎么也杀完了。”
陈玄丘眼前一黑,这哪是红脸,小师弟这脸比我还黑啊。
没办法了……陈玄丘清咳一声,道:“无邪啊,叛国谋逆,当以国法诛之,再说师兄哪舍得让你双手沾满血腥。太州是要由国丈江州牧接管的。这些罪人如何处置,也当由江州牧来决定
,你且好生看管他们,待江州牧前来接收。”
无名乖巧地放下了刚刚举起的大刀,心中有些感动,师兄真是疼我,其实我一点也不累,活动活动还不那么冷。不过师兄一番好意,我自该听从。
陈玄丘将神念放开,迅速自太州上空漫延开去,忽然便感应了城东情形。
地面无数道细微气息汇聚而成的冲宵阳气,当是正在东迁的江氏亲族。
空中,有三股强大的气息。其中两道磅礴的不像话,似乎比地面上那些人汇集在一起的阳气还要浓重,看它们彼此对峙的状态,应该就是月酌和霸下。
而旁边另有一股要比他们二人弱的多的气息,应该就是娜扎了。
她气息虽然弱得多,却有一股圣洁的勃勃生机,那应该是天菁水莲体产生的效果。
再往前去,陈玄丘就感应不到了,神念之下,那地面一丛丛气息,就像是突然没入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似的,那是因为再往前去,已经超出了他的神念范围。
陈玄丘心道:“虽然江家主力已被截下,逃走的十不存一,不过终究还是逃走了一部分。也好,我要出东郡,赴东夷,便多了一重理由。”
只是,一想到那只硕大无朋,足以与月酌匹敌的老乌龟,陈玄丘又隐隐不安起来。
他原本把那东夷王当成了一个普通的世俗的反抗军领袖,可是,这个东夷王派来接应江家的,居然是一头强大的神兽。
这东夷王,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的多。
雀辞也不知住在东夷的什么地方,他这一路寻去,和这位东夷王少不了要打交道。看来,这寻雀之旅,不会如想象的那般简单了。PS:求点赞月票!
第271章 抵东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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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炫堂自陈玄丘走后,一直就有些惴惴不安。
陈玄丘就只带着一个人杀去太平州。那儿兵多将广,高手如云,他若一旦有个什么闪失,自己该怎么办?
而且,江涛一旦得知刺杀失败,难保不会派大军来攻,若是陈玄丘再死在他手中,他出兵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一念及此,江炫堂这里立即开始调集兵马,做好了大战的准备,他自己更是披甲执锐,连睡觉也要枕戈而眠。
却不想天光大亮后,娜扎就踏着风火轮,从太平州一路风驰电掣地赶来,兴冲冲地告诉他太平洲已经拿下了,叫他马上带兵前去接收。
江炫堂这回是真的惊到了,在他眼中一直深为忌惮,也不敢主动挑衅的太平州江氏,就这么完了?
江炫堂震惊之后,不禁对自己选择了朝廷一方,觉得明智无比。
江炫堂详细询问了一番,确信消息、谢过娜扎之后,他便马上开始调动兵马,幸好此前他已经做了动员和调动,此时调拨大军十分顺利。
娜扎没有耐性在这儿等他,同地也担心陈玄丘一个人在太平州不安全,怕他遭了他人暗算,便驾起风火轮,想先赶回太平州。
娜扎带着一路风火,刚刚到了空中,突然又冲回地面,向江炫堂问道:“对了,鱼不惑那厮睡醒了没有?”
江炫堂苦笑道:“我去看过了,鱼壮士睡得依旧很安详。”
“嗯?安祥?”
“哦,我是说,他肚皮翻白,一动不动。要不是一直在打呼噜,我真当他已经……他现在仍然在睡,呼噜打得震天响,我试着喊过他,可他也不回答我。”
娜扎松了口气,道:“他只要还有气儿就行。那我走了。”
娜扎说完,又是腾空而起,风风火火地往太平州而去。
江炫堂点齐了人马,亲自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赶去太平州。
黄昏时分,江炫堂到了。
果然如娜扎所言,除了部分江氏族人已弃城逃往东夷,留下的江氏族人全然没有了反抗之意,一见江炫堂,如见亲人。江炫堂的心计可比无名小师弟那小屁孩儿深沉多了,陈玄丘一脸厉色地嚷嚷着要夷平太州江氏全族,他都不用使眼色,江炫堂就知道陈玄丘是在为他制造顺利接收太平州
的机会。
江炫堂马上配合陈玄丘,不惜下跪为太州江氏族人求情,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颇为动情。虽然江家一些聪明人也知道这其中有作戏的成分,但是对大多数江氏族人来说,他们可看不出来,眼见江炫堂肯为他们如此出头,他们从心里就已经开始接受这个新的统
治者了。
陈玄丘给江炫堂铺好了路,马上提出要出关前往东夷,江炫堂又吓了一跳。
这位上大夫,不会单枪匹马再把东夷王给解决了吧?
一时间,江炫堂心中竟先冒出这么个古怪的念头,接下来他当然是竭力阻止。
能以一人之力解决太州之乱,已是莫大之功,再往东夷去可就太冒险了。
东夷之乱能持续这么长时间,足见东夷王不是易与之辈。
其实,大雍有道术高手,何以东夷之乱还能持续多年?
像月酌这样的神兽级高手,只要派去一个,不就解决东夷的问题了么?
其实不然。
东夷叛军那边自然也有高手。
而且东夷高手,显然拥有着可以抵消大雍高手的力量,所以双方只能动用普通军队的力量进行较量。
不然,轻率出动这些超一流高手,这些超级高手一动手,那普通士兵就全成了炮灰,随时会被杀个干净。
最后只留下这些高手,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因为纵然一方战败了,胜负定了,他们这些大神通者搅得天翻地覆,人口骤减,再打下地盘来还有什么意义?
打得一片荒芜的地方,难不成让这些飞天遁地的高手去种地、盖房子、纳税、当守城的小吏?因此,双方的终极力量就如同核武,只有在常规力量彻底失去了战胜的机会,或者继续用常规战争方式进行下去,给自己一方带来更严重的后果,他们才会动用终极力量
,于战场上一决生死。
因此,江炫堂也是清楚东夷有真正高手的。
陈玄丘此去,断然不可能像在太平州一般轻易得手,因而江炫堂竭力劝阻。
但是陈玄丘只留下一句“吾固知东夷之险,也清楚逃逸的江氏族人已难成气候,但太州江氏叛乱,江涛原本又是东征的一员大将,如此种种,必令东夷局势发生重大变化。
我此去,目的不在与和人争斗,主要是探察敌情、了解民情,以便使我王能针对东夷战略,及时做出相应的调整。”陈玄丘微笑道:“你放心吧,我只有娜扎一人相助,不惑又在沉睡之中,我怎么会莽撞地在东夷搞事情呢?陈某人一向崇尚和平,心肠尤其的柔软,此去东夷,我一定不会
惹事的。”
听了陈玄丘这番话,旁边已经归顺的江氏族人和就杵在他眼前的无名小师弟齐齐默然,可谓各有感伤在心间。
陈玄丘驾着紫葫芦,与娜扎腾空而去了。
月酌老人乃护国神兽,身份太过特殊。
同时,这小老儿其实是个极端血统论者,不大瞧得上这些普通人族,不喜与他们打交道。
因此,这只高傲的老鸟,早就隐了身形,不叫这些凡人看见。在葫芦飞起的最后关头,一个纵身猛地跳起,抓住了葫芦上的丝绦跟着飞起来的无名,此时仍然悬在空中,随着风,抓着那丝绦,被风吹得呼呼嗒嗒的,跟一块破抹布似
的。
江炫堂仰望着天空,看着尚未爬上葫芦的无名,感慨地道:“陈上大夫忠心无双,义勇无双,真乃国士无双也!”
……
陈玄丘一路东去,飞抵东夷与东郡交界的连绵群山时,将葫芦藏在云层之中,纵目下望,就见至少有四处地方,战火不断,狼烟冲宵。
无名惊讶道:“东郡与东夷打了六七年,每日战争仍然如此激烈么?这得死多少人呐。”陈玄丘道:“两边虽然常有征战,但是不应该如此频繁的。我看,应该是因为昨日太州江氏东迁,所以东夷王故意在边防各处制造战事,牵制大雍边军,避免他们出兵阻止
江氏叛逃。”
无名恍然道:“原来如此。”
陈玄丘想了一想,没有继续往前飞,而是沿着起伏的山脉飞去。
又行了一柱香的时间,娜扎忽然惊咦一声,指向地面的山谷中道:“苏苏你看,那是不是逃走的江氏族人?”
陈玄丘低头一看,山谷中影影绰绰,似有许多人马,正在往东而行。
陈玄丘运足了目力,就见那一行人马约有几千人,内中有不少车辆,看模样,队形散乱,不似军队。
而若是军民混杂或是百姓的队伍,这么大的规模,应该就是江氏一族的逃民了。
陈玄丘大为意动,要不要冲下去呢?
制造个障碍起码应该办得到,比如有山谷两侧制造个崩塌堵住去路。
江家逃走了两个不擅长武艺道法,但是经营有道的高层,如果能他们两个抓回去,也能更进一步地削弱东夷。
东夷没有招揽到人才,只搞去一些普通百姓,那对如今的东夷来说,只是负担,无甚大用。
想到这里,陈玄丘道:“娜扎,想不想下去打上一场?”
娜扎一听眉飞色舞:“好啊!”
月酌突然凭空出现,站在葫芦最前边,大袖飘飘,头也不回地道:“不能下去。”
陈玄丘讶然道:“月酌前辈?为何不能下去?”月酌道:“他们有接应的人,老夫感应到,下方除了霸下,还多了两股强大的气息。这两股气息中,其中一道虽然不算特别的强大,却有金锐之气,叫人感应到了极不舒服
。而另一道气息,强大浑厚不逊于霸下,一旦交起手来,老夫照应不了你们。若非老夫一路行来收敛了气息,现在已经被他们察觉,而一旦被他们察觉,只怕他们已经攻上
来,哪还轮得到……咦?这是哪里?”
月酌说着,想再看看下边,确认一下感应到的气息,却不想低头一看,下方白雪皑皑,奇峰峭立,与方才所见的景致大不一样。
在此高处,纵目四眺,方圆数百里范围之内,都找不出方才那座山谷了 。
陈玄丘刚刚把葫芦上升千米,迅速飞离了原地,此时才把高度降下。听月酌一问,便坦然道:“前辈说有凶险,那必然是真有大凶险了。我避开了些,以策安全。”
月酌哑然,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倚衡。你看咱们这位姑爷子,啧啧啧,这是多有危机意识。
陈玄丘神色自若,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他从容地四下看看,道:“我们人太少,此番东来,就是为了观看东夷情形,回去禀报大王,以便调整东夷战略,没必要暴露身份,引来东夷高手追杀。
啊,对了,不知道东夷有没有什么已知的高手啊,比如像月酌前辈这样的高人?”
月酌感慨地道:“老夫镇守中京近五百年,只卫护雍天子一人。天下各处,变化甚大,老夫也不甚了了。似昨日所遇的霸下,五百年前,在极北之地遇见过,你看他现在,却是在东夷出现,还效力于东夷王了。世事变迁呐,五百年,对我们神兽来说,太短,对你们人族来说
,已经足够漫长了。”
陈玄丘打蛇随棍上,忙道:“自古有言,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霸下神龟,居于北方,才是道理。跑到东方来,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哈。”
月酌道:“这个说法,指的只是几大祖兽的发迹之地。强大的神兽,也不容实力相当的神兽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成长起来,一番厮杀,活下来的最强大神兽,自然只有一个。
及至后来,祖龙元凤一类的祖兽,死的死、封印的封印,沉睡的觉睡,他们的子孙,倒不讲究这许多了。更何况,东西南北,本就是后来人凑趣之说,其实最初最强大的四神兽中,就没有老乌龟这一族,是他们脸皮厚,死乞白赖地占了人家九尾天狐一族腾出来的的位置而已
。
九尾天狐一族,一向生活在青丘,而青丘也在东方,那又怎么说?也没见祖龙腆颜自称,说整个东方都是他的。”
陈玄丘眼睛一亮,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引诱月酌说到合适的话题了,要不然,贸然提起凤凰一族,恐怕还要惹他起疑。
月酌说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还是老夫机警,终于绕到四大神兽了,你快问我凤凰一族消息啊,快问快问。
陈玄丘心有灵犀一般,问道:“照月酌前辈所言,您凤凰一族,也未必就住在南方了?”
月酌眉开眼笑道:“正是!扶桑岛便在极东之地,上古年间,有三足金乌,便生活在扶桑,三足乌,可也是我禽族神鸟,贵不可言。
所以呀,什么东南西北,都是后人强要加个说法,显得规整有序,我等天地神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要按人族给我们划分的区域生活么?天大的笑话。”陈玄丘赶紧问道:“却不知月酌前辈是否知道,这东方什么地方有朱雀一族栖息呢?呃……我有一位挚友,乃朱雀一族。我想……前去拜会,说不定,从她那儿,可以了解
到更多的关于东夷的消息。”
月酌眉头一蹙,摇了摇头:“老夫也听说(就是听你说的)东方有朱雀一族出没,不过,具体住在什么地方,老夫却是不知。”
“听说你们凤凰喜欢住在梧桐树上?”“你才喜欢住在树上,你全家都喜欢住在树上!上古年间,不住在洞里,就住在树上,那时不是还没发明房屋呢么。房屋住着更舒服,现在有了房子,谁喜欢住在树上啊。
”
“咳,是在下失言了,只是……什么线索也没有,这可不好找了。”
“既如此,我等在天下飘来飘去的,可就漫无头绪了。不如落下地面去,变换个身份,寻访些大户人家,说不定他们会知道朱雀一族的消息。”
两个人都急切想找到朱雀,可是陈玄丘担心这位天子的近身护法认为自己不务正业,所以不肯正面坦露自己的目的。
而月酌也是一样,因为好面子,不想叫他知道自己跟来,就是为了参拜朱雀,两个人可谓各怀鬼胎。
只有娜扎一旁听了二人的对答感觉有些怪怪的,我们来东夷不是要探查东夷王的情况么?这怎么他们俩,突然就兴致勃勃地要去寻访凤凰的下落了?至于无名就无所谓,无名很崇拜他的小师兄,在无名看来,小师兄此举必有深意。所以,无名才想多费脑筋,按师兄说的去做就是了,信师兄,没错的!
第272章 山上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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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州江氏逃出的族人和裹挟的人马,缓缓走出了天虞山下的幽仄峡谷。
江木瑜和江夕晚忍不住喜极而泣。。
虽说江家损失惨重,但是终于踏上了东夷地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回头看看族人零落的惨状,泪光中却不知有几分庆幸、几分悔意。
随行的人马中,不少人也是潸然泪下。
他们中不少士卒事先并不清楚江家的意图,等他们终于发现时,已经远离太州。
一方面是积威之下不敢反抗,另一方面是已经成了叛军,纵然逃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制裁。
尤其是霸下横空时,如同悬在他们头顶的一座大山,也让他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来。
此时一出天虞山,他们知道已是彻底离开故土,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东郡,如今却要成为叛军,与东郡为敌,叫人情何以堪?
更何况,战场惨烈,来日是化为此方一具枯骨,还是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到故乡,这些都不可预料,怎不悲从中来。
后方压阵的霸下自然不会在乎这些蝼蚁的想法。他正笑眯眯地对摩诃萨做最后的努力:
“我王最为爱才。摩先生是有大本领的人,若是肯为我王效力,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岂不好过这般苦修?”
月酌在空中感应到的那股不弱于霸下的气息,就来自摩诃萨。
而那道虽然远不及霸下雄厚,却让月酌感觉很不舒服,有些金锐锋芒之气的气息,则是来自白虎庚金剑气大成的茗儿。
霸下是半途在天虞山脉一处孤峰下遇到这师徒二人的。
霸下也是马上就感应出这对师徒不是普通人,因而十分礼敬。
双方一道同行,听说二人是往东夷寻访天材地宝的修道之人,霸下顿时起了招揽之心,想利诱二人为东夷王所用。
只是他这番心思注定白费了,摩诃萨来人间行走,是奉师尊之命,观察在天界主导下的这场人间大劫。
咳!当然,这是最最冠冕堂皇的说法。
其实真实目的,当然是看有没有机会发现一些有缘人,或者发现一些可以结下机缘的事儿。
这也是体面些的说法,简单讲呢,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混水摸鱼。
没办法,西方贫瘠啊!
当初天地大劫,四方神兽大战,西方毁损严重。
待后来六圣证道,这西方二圣也不算正道,而是旁门。
为了打造自己的势力,传承自己的道统,光大自己的门楣,这苦逼的师兄弟可也真是煞费了苦心。
堂堂圣人,一个扮可怜,一个不要脸,在天地之间努力挣扎着,挖人家墙角,骗人家跳槽儿的事儿没少干。
可是,天界中已经很难再扩充地盘了,毕竟神仙两道中人,大都不是吃素的,并不太好惹。以前算计过人家,人家上当一次还不够?再想挖墙角,也不那么容易了。
所以,在几百年前,他们就盯上了冥界,一直想把道统和势力传承到冥界去,可惜因为北阴大魔王的阻止,迄今成效不大。
如今人间大劫将至,一向孜孜寻找机缘,也善于利用机缘的西方二圣岂能放弃这个好机会,万一能捡个漏呢?
所以,他们派出了摩诃萨。
虽然他们从未直言真实目的,但是做为嫡传弟子,摩诃萨深知西方极乐境只偏居一隅的窘境,也熟知两位尊师的秉性为人,自然明白他们的目的。
他们又想要好处,又想找机缘。
美其名曰找机缘,实则就是在态势不明朗之前,既不站队,也不表态,以期左右逢源,待看清时势走向后,再顺势投向胜利的一方,以最小的代价分一杯羹。
这种情况下,摩诃萨怎么可能投入东夷?
他要看的是大雍能守住,还是姬国能成功。
东夷?
眼下他还不曾考虑过东夷有成功的可能。
毕竟东夷之乱,原本就是有人挑唆,目的就是为真正的角逐双方制造一个机会。
炮灰……与贫道无缘呐!
所以,摩诃萨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道兄好意,贫道寻这天材地宝,是为了提升小徒的造诣。贫道一心修行,无意于俗世之争,道兄的好意,心领了。”
霸下还不死心,又道:“天材地宝,哪是那么容易寻觅的。你师徒二人若能投效东夷王,借东夷王无数人马,要找起来,岂不也容易些?”
摩诃萨道:“呵呵,贫道已经知道那宝物所在,此来,就是为了求取那宝物。待老夫事了之后,若是有缘,自会去拜访道兄。”
霸下见他心意已决,心中无奈,只好道:“既如此,只好恭祝道兄寻宝顺利了,来日道兄若往桓州城去,务必来吾府上盘桓一二,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一定,一定。”摩诃萨道了谢,目送霸下与江氏一行人离开。
茗儿一旁不悦地道:“师父呀,这些人都是叛徒,背叛我大雍,师父该阻止他们东迁的。”
摩诃萨道:“这个李天霸不是等闲人物,为师出手,怕也占不了他的便宜。此来东夷,我们是为了帮你找寻可塑肉身的天材地宝,不宜节外生枝。”
一说到这事,茗儿不禁眼前一亮,马上把江氏叛乱的事儿抛到了九宵云外,雀跃地道:“师父啊,咱们已经到了东夷了,那‘地维秘境’在哪儿啊,咱们赶紧去吧。”
一想到很快就能拥有完全由自己掌握的肉身,可以去大胆追求属于她的终身幸福,谈羲茗一颗芳心不由激动的乱跳起来。
摩诃萨道:“东夷地界,虽不比大雍,却也一样广袤。‘地维秘境’,更不在这两地交界处。
你莫心急,你若是那灵宝的有缘人,便谁也抢不走。且随为师安步当车,一路走下去吧,为师倒要看看这东夷气象,究竟有没有主天下的可能。”
“绝无可能!”茗儿想也不想,便断然给出了答案,掷地有声。
摩诃萨失笑道:“因为你父亲主掌奉常寺,忠于大雍吗?”
茗儿道:“因为玄丘哥哥在帮小受受啊!玄丘哥哥那么厉害,他既然帮着大雍,大雍怎么会败?”
摩诃萨沉默了一下,突然有些理解谈太师养女儿的心情了。
何止养女儿不爽,教个女徒弟,都叫人不爽。
陈玄丘,真讨厌!
……
陈玄丘此时已降落在一片山脚下。
陈玄丘以为东夷经过连年战乱,已是糜烂不堪。
事实上也是如此,不然不会有百万难民入大雍了。
可是令人惊奇的是,他停身之处,却是阡陌纵横。
眼下还不是春天,没有开耕,但仍可看得出,田地没有荒芜,这是有迹可寻的。
田地周围的村庄,也明显人烟茂盛,时有村夫村妇往来行走。
在正面山上,半山腰处有一处府邸,占地极为广大,红瓦白墙,十分醒目。
由山上通向山下,是修葺平坦的一条大道,中间是步阶,两边还有驰道。
陈玄丘目光一闪,道:“东夷战乱之地,竟有这样一块世外桃源,恐与这山上人家脱不了干系。
娜扎,咱们且去这里打听一下,看看这里是什么山,掌管此地的是什么人家。”
娜扎答应一声,刚想跑去那户人家询问个究竟,就见山下骏马飞驰,一行五人,直往山上冲来。
五名骑士俱着劲装,肩后挂剑。
碗口大的马蹄踏在地上,“泼剌剌”密集如沸粥。
无名一托他的及地长剑,嗖地一下就弹了出去。
太没存在感的人,就得努力秀存在才成啊,你看小师兄又把他忘了。
无名从侧翼冲出去,双脚站定时,五匹快马堪堪冲到面前。有礼貌的小无名立即唱了个肥喏,彬彬有礼地高声道:“道友请留步,小子有话说。”
第273章 小明那张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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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自山坡上跃下,疾冲至道边立定,稽首一声喊,把马上五名骑士唬了一跳,这才察觉身边有人。
五人急急一勒马,马身人立而起,仰首长嘶。
为首一人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向无名一指,沉声喝道:“什么人?”
无名彬彬有礼地道:“几位请了,不知此处是何人宅邸,可否见告。”
为首一人惊疑地上下看了无名几眼,总觉得这个白白净净、身上拖了一把几乎比人都长的宝剑的少年有些不凡。
他沉声道:“此地名曰丹元岭,这半山腰处,乃是此地大豪列家的宅邸。”
无名欢欢喜喜地道:“原来如此,想来几位就是列家的人了。”
那为首一人听了,仰天大笑:“列家的人?哈哈哈,我们可不是列家的人,我们是来列家找麻烦的人。”
无名一愣:“列家的仇人?”
那为首者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我等五人,号称南山五虎。列家称雄东北,横行霸道,一向专横,我等五人,今日乃是要替天行道,诛灭列家。”
旁边一人提马上前,轻蔑地瞟了无名一眼,道:“大哥与这等小辈说些什么,快快赶去列家,迟了恐来不及向那列鹰寻仇了。”
无名心想,我来只是为了问清此地是为何地,山上是什么人家。
问谁都是一样,既然列家要有麻烦,倒不必去凑热闹,不如就向他们问清楚算了。无名便赶紧道:“原来是南山五虎五位大英雄,久仰久仰。在下初到贵地,有一事不明。想这东夷,硝烟四起,战火不断。为何此地阡陌纵横,人烟繁蔗呢?却不知其中有
何因由?”又一名大汉提马上前,豪气冲天地笑道:“小子,你是外乡人?这丹元府之所以一派安宁,自然是有赖我南山五虎庇佑。待我等诛灭列家,除去这为富不仁的一方大豪,丹
元府将更加太平。
你这外乡人速速避远些,我等道术神通,非同一般,一会儿动起手来,只怕这山都要被我们的大战削去一半,莫要无辜连累你的性命。”
无名长揖道:“多谢五位壮士。”
那人浓眉一展,朗声说道:“不必客气,速速下山去吧!你可传告四方,南山五虎,于今日,灭列家于丹元山上!”
说罢,此人一拨马首,扬声喝道:“列鹰,南山太虎荼思漫来也!”
说罢,荼思漫一抖缰绳,胯下骏马向那府邸大门便直冲过去。
第二名骑士立即喝道:“南山次虎韦华龙来也,列鹰老儿受死!”
说罢,他紧随荼思漫之后,也向山上冲去。
“南山三虎庞皇,一爪一脚之仇,今日千刀万剐奉还!”
“南山四虎杨基,来取尔等狗命。”
“南山五虎涂书,随我四位大哥已至,列家上下,候死吧。”
五匹骏马泼剌剌地沿着宽敞平坦的山道,冲向列府大门。
此时陈玄丘一身秀士模样,娜扎头梳双鬏、一身青衣,形如一个小丫环,伴在身畔,施施然走到无名身旁。
陈玄丘道:“无心呐,可问清楚了?”
无名回身道:“师兄,我问清楚了,此地属于丹元府,此山名叫丹元山。山上那户人家姓列,家主叫列鹰,乃是此地一方大豪。”
娜扎道:“那几个人,气势汹汹的,不像是列家人呐?”
无名道:“不错,那五人号称南山五虎,老大荼思漫,老二韦华龙,老三庞皇,老四杨基,老五涂书。是来向列家寻仇的。”
娜扎道:“寻仇?他们和列家有什么仇?”无名摇头道:“这却不知,不过,依我之见,这五人不是善类,当然,与之有仇的,却也未必就是善类。但从这东夷乱世之中,仍能护得一方成为乐土,我看这列家应该不
错。”
无名小小年纪,却最擅察颜观色。方才那几人中,老大荼思漫好名,变着法儿宣扬他们的名声,老二神情阴鸷,显然性情阴沉。老三一脸横肉,老四目光淫邪,老五目光飘忽,神情油滑,显然有些怯战畏
勇,善于投机。
无名都一一看在眼中,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话。
这时,那五人已经快马冲到列府门前,为首一名骑士大喝一声,肩上长剑自行从鞘中飞出,向前激射,仿佛一道电光,“轰”地一声,就把那朱漆大门轰个粉碎。
五名骑士片刻不曾受到耽误,五匹快马一冲而入,气势当真骇人。
一瞧此人如此豪气无双地闯进列家,倒是让无名微微一惊。
这举动,可不像他对那几个人的判断,莫非真看走眼了?
半空中,月酌的声音突然响起:“列府中有几道不同寻常的气息,当非常人。此处无人识得你身份,可扮作某一宗门游历四方的公子,前往列府一探究竟。”
府中既然有月酌也不能忽略的气息,就说明此处有高人。
人与人的交际圈子是不一样的,凤凰神族高高在上,能知道他们踪迹下落的,也绝非寻常人。
所以,既然此地有高人,便可以结识一下,或可从其口中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陈玄丘一听就明白了月酌的意思,可是,扮作谁呢?
陈玄丘心思一转,突地想起一个人来,便道:“从现在起,我叫徐震。四大修真世家之一的中州徐家公子,娜扎,你从现在开始,就叫小娜。”
无名觉得甚是有趣,忙道:“我呢我呢。”
陈玄丘道:“你就叫……小……小?”
陈玄丘也觉得甚是惭愧,明明很熟悉的一张脸杵在那儿,怎么又把他名字忘了呢。
“小小?”无名有些嫌弃:“太像女孩子啦,要不,我叫小明吧?”
咝!小明?
陈玄丘突然有种要拿起笔来准备答题的感觉:“好名字。”
于是,“中州修真世家徐家的公子徐震,就领着小娜和小明,举步走向列府大门。
陈玄丘一边走,一边漫声道:“前辈,你说的那几道强大气息,应该不是方才冲进去的那个什么南山五虎吧?”
空中寂寂,并没有月酌的回答,看来,他可能是好奇于列府中几道强大气息的来历,先行潜去一探究竟了。
无名接口道:“小师……公子,应该不是那五个人,不然他们出现的时候,前辈就该说话了。”
娜扎突然想起件事儿来,道:“哎呀,他们说他们是来寻仇的。而这府中有几道强大的气息,那就是有高人喽?那他们几个,怕是要吃大亏吧?”
无名幸灾乐祸地道:“‘怕是要’干嘛呀,我看就是要吃大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便随陈玄丘迈步进了那道碎碎的大门。
刚刚走在门下,还没进院子,就听“呼”地一声响,一团黑影劈面飞来。
陈玄丘不知道这么一大砣是个什么暗器,不敢硬接,急忙滑步一闪,同时一提娜扎,把她也带到了一边。
没人管的苦孩子无名把身子一蹲,百忙中还不忘把他的长剑一扯,让开了地方,那团黑影贴着他的头顶呼地一下飞了出去。
无名扭头一看,正是南山三虎庞皇,庞皇现在就跟撑爆了的膀胱似的,瘫在地上,已经成了一滩烂肉。
接着,又是一道黑影从他头顶呼啸而过,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软塌塌的像是一条抽了筋的软皮蛇,正是南山二虎韦华龙。
无名扭回头来一看,就见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儿,身穿褐色两截衣,一头白发梳个懒人髻,脚下一双芒鞋,一个老家人模样。
老头儿身量倒是高大,符合东夷人氏身材相比中原人氏更加高大的特征。
他左手提着南山四虎杨基,右手提着南山五虎涂书,这两只南山虎,现在就似被人捏住了脖子的小猫儿,一点儿都挣扎不起来了。
老苍头一边走,一边愤愤然道:“就凭你们也想趁火打劫?你们也配!老夫就他娘上个茅房的功夫,就让你们几个浑账东西溜进来了,老爷知道了,一定会训斥我的。”
老苍头说完,把二人往地上重重地一掼,喝道:“给老夫修大门,什么时候修成原样儿,咱们什么时候算完。”
也不知道太虎同学去了哪里,现场就只剩下这四虎了,两死,两活。
听口气,这两死两活四只虎,竟是这列家的看门老头儿的手笔。
区区一个看门老头儿,居然就把牛皮吹破天的南山五虎片刻功夫打成这样。
那还活着的两只虎吓得魂不附体,慌慌张张爬起来就打算修门。
老苍头儿紧了紧刚才没系好的裤腰带,向陈玄丘一瞪眼:“你又是哪个?”
陈玄丘刚想拱手微笑,突然想起徐震徐公子一贯的作派,马上把脸一板,双手往身后一背,一丝神念瞬间传入葫中世界:“给我个球,给我个球,快给我个球。”
正在吃饺子的吉祥茫然地看着天空:“他在说啥?”
白七爷翘着二郎腿道:“他说给他个球。”
吉祥茫然道:“啥球?”
白七爷眼神贼贼地瞟了吉祥的胸一眼,吉祥警惕地问:“你要干啥?”
她现在已经学聪明了,七七眼神发贼的时候,就是要使坏了。
七音染嘿嘿贼笑道:“没甚么,你这球,怕还不合格,要不……”
七音染一抬手,从树上摄下一颗椰子:“拿这个试试?”
陈玄丘只觉手中一沉,心中便有了底。
陈玄丘把右手托着的“球”缓缓托起,鼻孔朝天,傲气凛然地道:“本公子徐震,来自中州徐家,要见你家主人列鹰,还不传他出来见我?”PS:龙套楼里起名字,是啥气质就给啥角色。起的好的,我会等有合适的好角色才用。起得随意的,便也死得随意,死得其所也,求点赞、月票。
第274章 看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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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徐家?”那老门子目芒一缩,显然是听说过中州徐家大名的。
虽说这位徐公子手里托着个椰子,造型有些奇怪,不过,这等世家公子……想必此举自有深意。
老门子不敢怠慢,忙拱手道:“实不相瞒,今日府上有人来寻晦气,正在中堂生事。家主一时不便离开,可否请公子稍候片刻。”
陈玄丘乜了那两个正在努力清理垃圾,准备重修大门的二虎,道:“就是他们?”
老门子哂然道:“他们两个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南山五只猫,听说有强敌登门,趁机跑来想蹭个便宜。来我列家寻晦气的其实是……”
老门子迟疑了一下,一想这事儿本也瞒不过。何况这是中州徐家的人,徐家在江湖上名声尚好,说不定能对自家主人有所助益。
于是,老门子便开诚布公地道:“来我家寻晦气的,乃是东夷王之子白夜。”
咦?东夷王的儿子?
东夷王来寻列家的晦气?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盟友啊!
何况看这列家能在东夷王的势力范围内,护得一方平安,想来也是个极有势力的地方大豪,若能把他争取过来……
东夷王接纳了太平州江家,我在东夷替受受接纳丹元府的列家,大家不就扯平了么?局势至少又能拉到一个势力均衡的状态。想到这里,陈玄丘立即把眼一瞪,道:“列家名震东夷,列鹰前辈,更是后进敬仰的英雄。东夷王安敢如此相欺?旁人怕他,我可不怕。你自修你的大门,不用理我,我去
会一会那个白夜。”
陈玄丘说着,便托着椰子大剌剌地向仪门走去。他此时也发现手里托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可这时扔了显然不妥,只好故作高深。
老门子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列鹰前辈?我家主人有那么老么?是了,他是中州徐家的人,应该知道很多江湖秘辛,这么说话,原也不算错。
老门子也是一时糊涂,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陈玄丘带着个小姑娘走进了仪门。
中堂大厅上,上首分主客,分别坐着列鹰和白夜。
两个人看起来都是二十出头,剑眉星目,容颜俊美。
主位上自然就是列鹰了,这列鹰眼神锐利,微微有点鹰钩鼻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位子上,有一种睥睨不凡的雄姿。
这东夷地区,早已流行桌椅一类的家具,不像大雍,基本上还是传统的席地跪坐。因而愈发衬托的这列鹰浑身充满爆烈的气息,似乎随时可以一跃而起,一飞冲天。而上首客位上端坐的少年,光看容颜却没什么侵略性。笑容晏晏,肤白如玉。眉飞入鬓,凤眼朱唇,只是脸上的神情,透着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乖张,那是久居高位,有
些目中无人的意味。“列鹰,我好话说了千千万,于我白夜而言,这已是前所未有的耐心,你若答应,我父王会拜你为北路大将军,将来取了中原,荣华富贵,叫你享用不尽。若你不肯答应,
呵呵,我白夜既然登了你的门,是不会就这么含羞忍辱,拱手告辞的。”列鹰淡淡地道:“小王爷这是在威胁我吗?列家在这丹元府,也有数百年的基业了。一直以来,我们列家也遵从东夷王的统治,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但……也仅只于此了
。我列家不出兵卒,不受调遣,这是与东夷王早有约定的事!”
左厢坐的是列家的一些元老长辈,右厢则是白夜带来的人。右厢最上首,是一个相貌奇古的麻衣老者,身材极其瘦削矮小,但气度沉稳,令人不敢小觑。
听了列鹰的话,麻衣老者微微一笑,道:“列公子此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情形,不比当年。
如今,太平州江氏,投了我主,大雍边防空虚,而且因为太平州无主,内部一时也混乱不堪,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
列公子如果能顺应王命,尽起丹元府之兵,从天虞山、祷过山两处峡谷分兵入雍,立即将撼动整个战场的形势。
我王在南方胶着的战势将迎刃而解,列公子若夺了太平州、济州,我王答应,那里从此便是列氏封邑,永世不易。
而列家只要占了这两州,大雍南军为了避免腹背受敌,势必龟缩。则我王亦可率大军从南路侵入大雍,互为犄角,钳杀大雍军队,直取陈唐。
陈唐总兵李镜已奉调入京,继任者还不熟悉陈唐情形,如果我们能一鼓作气,打下陈唐,则中京,便是我东夷囊中之物。”
麻衣老者说着,微微向前倾了倾身,道:“老夫也不瞒你,我王正与东海龙宫进行接洽,要说服东海,攘助我王。
只要我们能打到陈唐,东海便答应出动水军助战,这天下,必是我王掌中之物。到时候,整个东夷,都可以赏给列家,建一藩国。列公子,这等功业,你也不要吗?”
这人的话极具盅惑性,但列鹰仍旧不为所动。
他乜视了麻衣老者一眼,淡淡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足下就是东夷王麾下大将敬霆云了?”
麻衣老者微笑道:“老夫正是敬霆云,不过老夫不领兵,当不得大将之名,只是一个供东夷王驱策的老头子罢了。”
坐在他对面的列家元老,尽皆脸上微微变色,显然他们对白家的小王爷都不甚忌惮,却对这个麻衣老者有些畏惧。只有列鹰哈哈一笑,道:“小王爷今日登门,依仗的就是敬先生吧?可惜了,我列家尊重白氏在东夷称王,却不意味着我列家会向白氏称臣。列家,只有一个主人,他不姓
白,而姓朱!”
列鹰说着,昂然站起,厉声喝道:“白氏招揽的美意,列某心领了。送客!”
白夜小王夜听了,登时面露羞恼之色。
其实白家与中原连年征战,家底儿又不及大雍雄厚,所以是很需要列家这么一个未受战火破坏的地方,来为他们征钱征粮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东夷王也不会来为难列家。
但是,连年征战,消耗太大,东夷王养兵已经掏空了家底,快撑不住了。
他头两年就知道西方的姬国有反心,这时候,又有太平州江氏来投,使得大雍东郡出现了一片势力真空地带,这是绝好的机会,值得孤注一掷。
否则,等姬国起兵,他就白白为人家做了嫁衣。
而且东夷王也明白,一旦姬国反了,大雍为了避免两面受敌,很可能会集结重兵,先干掉他这个实力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的敌人。
因此,东夷王有心尽快与大雍进行决定国运的一战。
这时候,他不需要考虑从长远来说,列氏能为他输运多少物资,他需要的是急剧扩充力量,能够用于眼下的夺国大战。
列家的能力,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因为列家一旦加入他的军队,他会多出一个强大的兵种:空军。
旁人不知道,东夷王却清楚,列家乃神鹰后裔,天生可以翱翔于空。
只要列家归顺,他马上可以拥有一支机动力第一、空战能力第一,随时可以出没于敌后,也能随时出现在双方胶着的战场上,从空中行致命一击的武装力量。
更重要的是,东夷王知道,列氏,是朱雀家的看门人。
东夷王麾下有霸下神兽为将,曾经派霸下之子李玄龟,想和小朱雀联姻,从而将凤凰神族拉上自己的战车。
可惜,他千挑万选的少年才俊,却没能打动朱雀辞的芳心。
李玄龟死缠烂打的直男手段,反把朱雀辞弄得厌恶无比。
如今他们连朱雀辞的影儿都找不着了,用联姻手段的方式已经失败。
所以,他干脆直接派人来向列家施压,如果能逼出列家背后的朱雀一族,软硬兼施地拉拢过来,东夷王争夺天下便多了几成把握。
这才是小王爷白夜此来的目的。
现在,‘先礼’又失败了,那只能‘后兵’了。
白夜小王夜脸色一沉,缓缓地道:“列鹰,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不听我父的调遣,那我只能打到你服了。”
白夜话音刚落,他带来的右厢众人哗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左厢列氏元老不甘示弱,立即同时站了起来。
列鹰缓缓站起,冷冷地道:“想来,小王爷的依仗,就是敬霆云了。我听说,敬先生一向以我列氏的天敌自诩,如今机会难得,我想亲自领教领教敬先生的功夫。”
敬霆云也缓缓站起,他身材瘦削矮小,不要说在身材相对高大的东夷人中显得矮小,就算是在身材相对矮小的南疆人中,也算小巧玲珑的。
可是站在身材高大挺拔的列鹰面前,敬霆云却毫无惧色。
他一站起,小小身躯,竟隐隐有种压制着列鹰的气势。
敬霆云微笑地说道:“久闻列家大名,惜乎无缘领教。今日机会难得,老夫也想讨教。”
“请!”
“请!”
二人一纵身,闪电一般同时掠出大厅,稳稳站在庭院之内。所过之处,二人身形带起的劲风,将两厢剑拔弩张的众人发须都激荡了起来。速度上,竟似不相上下。
第275章 我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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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随之走出大厅,站在阶上。
庭院中,列鹰与敬霆云对面而立,相距仅十丈,对他们这等高手来说,交战时只是一出手,便能触及对方。
白夜风度翩翩,淡然微笑着,刚才的愠态一扫而空。
这种人,斯文时是真斯文,暴戾时是真暴戾,性情乖张,喜怒无常,最是难饲候。
他盯着列鹰,目光闪烁了几下,瞳孔突然发生了变化。
瞳化竖瞳,有一种七彩如虹的光晕在其眸中闪烁。
透过这对七彩的竖眸,白夜盯着列鹰,可以看到其脑后浮现出一只巨大的苍鹰轮廓,苍鹰敛翼,炯炯注视前方。
白夜的目光向敬霆云一扫,敬霆云脑后也有一只神鸟轮廊,比列鹰背后只有透过他的七彩神眸才能看见的幻像要娇小了许多。
它可不似列鹰背后幻像,有鹰视的压迫力,反而因为微微歪着头睇视的感觉,有种“歪头杀”的萌萌可爱感。
幻像整体呈棕色,头上有小小的羽冠,小而尖的鸟喙。
它的本体是祷过山的霸鹟。
鹰是天空的王者,可是这种体型完全不成比例的小小霸鹟,偏生是它的天敌。
霸鹟体型虽小,却十分凶狠,专门喜欢挑战比它更强大的对手,有“必胜鸟”之称。
整个禽族,都以“不死鸟”凤凰为王,只有“必胜鸟”,一向不承认凤凰一族的神威。
“必胜鸟”霸鹟,就是禽族的“平头哥”,逮谁怼谁。
白夜的目光又转回列鹰身上,突见那身后幻像陡然张开了根根如箭的羽毛,白夜身子一震,突地喝道:“小心!”
列鹰身子一错,突然之间,就突兀地闪烁到了敬霆云身边,一爪抓向敬霆云的面门,一爪扣向敬霆云的肋下。
他的爪功也没什么奇妙,也不需要什么奇妙,只要快就够了。
但敬霆云先得了白夜一声警示,提前做出了反应,先是跃身后退,旋即腾身半空。
功夫再凌厉,也要打得到人家才有用。
两个人攻的简简单单,破的也是简简单单,谈不上什么技巧。所有的技巧,都是在速度、力量、反应跟不上对方时,可以靠巧妙略作支撑的手段。
一旦彼此实力相差悬殊或实力达到一个极高的境界,近乎摸到天道的门槛,那技巧还是毫无用处。
你见过圣人级的高手出手先大喝一声“第一式白鹤晾翅”、“第二式黑虎掏心”么?招式技巧,对他们而言,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二人打得简单直接,拳拳到肉,噼啪作响。
白夜明知祷过山出身的敬霆云天生就是列鹰这等猛禽后裔的克星,仍不放心,施展他的天赋神通,紧紧盯着列鹰的一举一动。
列鹰和敬霆云从院子里打到半空中,又从半空中打到地上,身形飘忽,如鬼如魅,简直无可琢磨。
敬霆云觑个破绽,拇指食指中指三指一攒似鸟缘,点向列鹰眉心。
这一喙点来,列鹰就感到对方这一喙如锥,“喙”未到,一股令人眉心发炸的拳意已扑面而来,令列鹰的精神气势为之一挫。
列鹰本能地赶到,若是此时退了,会被他连环强击,占了上风,把牙一咬,两手如爪如钩,便向敬廷云抓去。
列鹰的利爪与敬延云的喙手一碰,啪地一声炸响,二人各退了三步。列鹰大喝一声,双臂一振,再度腾身空中。
空中陡然一声尖唳,列鹰身化一头丈余高的列鹰,向前地面的敬霆云便猛扑下来。敬霆云不躲不避,迎面冲了上去,两人在半空中堪堪相撞时,敬霆云陡然化作与先前幻像一模一样的一只飞禽,只有一只鸡大小,可也因此,身形无比灵活,双翅一振,
便滑过列鹰的利爪,翻上他的后背。
“诱敌之计!”地面的白夜突然又是一声大叫。
翻向列鹰后颈的敬霆云绝对信任他的话,想也不想,立即振翅飞高十丈。
果不其然,列鹰早有准备,翅膀一振,脑袋一扭,便反喙叼来,结果被敬霆云恰好闪过。
白家有一门神通,不管他见没见过,听没听过,但凡妖、魔、鬼、怪所属,只要用这七彩神瞳一看,立即便知他的名字、真正的形貌,以及他的弱点。
敬霆云正因知道白家有这门绝学,所以对白夜的提醒言听计从。
列鹰蓄势一击扑了个空,力道已尽,展翅飞起的敬霆云陡然发出与他的形体不太相称的尖厉啸声,一敛翅,再度冲向列鹰的头顶。
霸鹟能向看起来比他庞大、强大的对手挑战,而且得了一个“必胜鸟”的称号,就是因为它的这个杀手锏。
它能利用在小范围内灵巧无比的身法,跳转到对手头顶,用它尖利无比的喙,敲碎对方的头颅,吸食对方的脑髓,将敌人形神俱灭。
这一击太快了,鸟喙看着灵巧无比地一啄,列鹰如遭雷击,一声大吼,便从天上摔落下来。
列鹰只觉头痛欲裂,这一击仿佛是百万斤重的大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头顶,虽然这一记没有敲开他坚硬的头骨,却已让他无法承受,口吐鲜血,自空摔下。
敬霆云迅速追击而去,只要霸鹟三叩,任他脑壳再坚硬,一定敲得碎。
列鹰也知道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立即加速向地面冲去。
地上列家众元老一见,情知不妙,纷纷化出原形,展翅欲一飞冲天,迎救家主。但白夜带来的人又岂会坐视,马上纷纷扑上截住。
一时间院中混战,天空中列鹰摇摇晃晃,加速摔向地面,后面敬霆云疾追不舍,猛一振翅,都会速度陡然激增。列家众元老目眦欲裂,奈何被对方缠住,无法援手。而事先为了以防万一,家主又把列氏家族的人全都迁走了,没有旁人可以援手,眼看家主就要命丧敬霆云之手,列家
上下,几乎肝胆俱裂。
眼看化作原形的敬霆云就要追及列鹰,锐缘随鸟颈而动,欲再度袭击列鹰,双方已近在咫尺,列家众老顿时面如土色。
有那心灰欲死的,就连斗志都没了,手下一慢,登时被对手所趁,重重一击,将他们打成重伤,摔飞出去。霸鹟的鸟喙又到了,列鹰再也避不开去,眼看霸鹟已侵至丈内,迅速及身,知道任谁也来不及救他了,列鹰惨然一笑,心中只想:“幸亏我先把族人尽数迁走。我们留下的
,便尽数战死于此,也没什么。我王,必会庇佑我族。”
“噗!”
敬霆云的鸟喙猛然一刺,就像戳破了一个烂西瓜,一下子就扎透了列鹰的脑袋。
敬霆云振翅,拔喙,扬颈长鸣!
咦?飞是飞起来了,为何拔不下鸣喙来?
鸟喙不能拔下来,自然也就鸣不出来。
敬霆云迅速化作人形,只留嘴部还是长长的鸟喙,双手用力一拔。
敬霆云双手捧着一只椰子,被他锋利的鸟喙凿开的口子,甘甜的椰汁喷了他一脸。
“砰”地一声,列鹰重重摔在地上,却逃过了必死的一啄。
敬霆云捧着椰子,旋飞于地,两条眉毛竖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大叫道:“谁拿椰子丢我!”
陈玄丘施施然出现,拍拍手道:“不用椰浆不加香精,新鲜椰肉,童叟无欺,我从小喝到大的,怎么,胸抬你不喜欢?”PS:求点赞月票!
第276章 不一样的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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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开的玩笑,敬霆云不懂,所以他并不觉得好笑。
敬霆云只觉得恼火,因为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出现,列鹰本该命丧他手的。
他喜欢吞噬修行者的脑浆,那不比刚才那只椰子美味吗?
陈玄丘瞬间就感觉到了敬霆云眼睛里的煞气,突然之间,敬霆云肩头微动,陈玄丘身躯一闪!
刷地一下,地上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陈玄丘已经出现在五步开外。
可惜,他还是大意了。
霸鹟能克制鹰族等许多种体形、神通较其更强的禽族,就因为他的速度。
速度也是一种技能,霸鹟神鸟的速度虽然不在鹰族之下,却也不比鹰族更强,但他却能克制鹰族,原因就是近身肉搏时,他比鹰族更灵活。
如今陈玄丘不过闪出五步,对霸鹟神念来说,和根本没有移动过其实没什么区别。
敬霆云果然动了,他一指点向陈玄丘,当陈玄丘掠过五步时,敬霆云似乎根本没有作势,仿佛他要点向的方向本来就是陈玄丘此时的位置。
“我擦!玩脱了啊!”陈玄丘的双手还负在身后呢。
陈玄丘本想装个叉。
君不见,烂俗故事里的英雄男主角,都是要在需要被他救援的人行将毙命时才出现么。
然后,气势无比庞大的他只出一拳,曾经强大无比的敌人根本连他一招都接不下。
一拳之下,张三震惊了,李四震惊了,王二麻子也震惊了。怎么震惊的就得写三千字,还没打到敌人呢,妥妥的就是一章啊!
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陈玄丘手忙脚乱,就想动用他的防御至宝,他可是有三重盾的。
一重吉祥碑,二重紫金葫,三重七音染……
敬霆云神乎其神地出现在陈玄丘面前,面无表情,想也不想,便凌厉地一指点向陈玄丘的心口。
无形的劲意瞬间笼罩了陈玄丘的身体。
陈玄丘突然惊骇地发现,他被对方磅礴强大的气场完全镇压住了。
他的手动不了,就连他的意念都被镇压的近乎停滞。
大脑停转的感觉!
惨,真要死了?
就在这时,陈玄丘面前突然涌起一团紫雾,紫雾中突然出现一张狰狞的大嘴。
没错,没有脑袋、眼睛、鼻子,一团紫雾中,就只突兀地出现一张大嘴,大嘴中满口的利齿交错,恶狠狠地咬向那根点来的手指。
此时,敬霆云感觉到了和陈玄丘近乎一样的感觉,镇压。
强大的血脉气息,将敬霆云的念头牢牢禁锢住了,紫雾翻滚,气息凝重如山,带着一股浑厚、苍凉、古朴、神圣的太古气息,压迫的人只想屈膝跪倒,不愿做任何反抗。
敬霆云这一族,号称“必胜鸟”。
敢对凤凰神族的权威发起挑战,当然有他的独到之处,但他本来志在必得的一指,实在没想到竟突然出现这样一幕。
失了先机,就难免受制于人。
鸑鷟是凤凰一族,百鸟之中,只有霸鹟敢不敬凤凰,对最为坚定的血统论者月酌来说,这是最大的冒犯。
做为一个最坚定的血统论者,为什么他对小凤凰喜欢了一个人类并不抵触呢?
主要是两个原因:
一个是,在他眼中,凤凰一族的上下尊卑,是由血统决定的。血统更高贵者,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轮不到卑下者去质疑。
二是,两个不同种族者结合,血统强大者,决定着子嗣的未来。
纵然父族先天就比母族更容易被子嗣继承血统,但若母族的血统高贵于父族,那么他们结合所生的子嗣,在三十而立之年,高贵血统的一面也会全面覆盖子嗣的血脉。
也就是说,陈玄丘既然是人族,那他的血脉就比不上凤凰神族高贵。
虽然他是男子,孩子初生,要继承他的血脉。
但是他和凤凰一族结合所生的子嗣,无论男女,也都会在三十岁的时候,血脉突变,转化为凤凰一族。
基于这两个原因,月酌自然不在乎陈玄丘的人族血统。
所以,他即便只是出于维护陈玄丘这个姑爷的原因,也要出手。
更何况,敢对凤凰一族不敬的霸鹟一族,在他看来,都该死。
“吭哧!”
紫雾中的大嘴咬下去了,一口就把敬霆云的手指齐根咬断。
敬霆云惨叫一声,这才摆脱凤凰血脉气息的压制。
敬霆云惨叫一声,连退三步,在身形倒退中,却是连出三拳。
每一拳都涌出一股浩浩荡荡、无可抵御的强大拳意,如山之倾,莫可抵御,如江之涌,奔腾不息。
“砰砰砰!”
亏得他及时出拳,那团紫雾吞了他一根手指,果然并不罢休,迅速向前扑来。
敬霆云一连三拳,每一拳都正好击在那团紫雾三尺开外,但爆炸的拳意却正好击中紫雾。
就像你燃起一支烛火,最炙热处,不是那火焰之中,而是那火焰之上。凌厉的拳意,把紫雾击得震荡不已。
三拳打完,敬霆云已经退出了十丈,身化霸鹟,立时振翅飞去,毫不迟疑。
那团紫雾中探出两扇紫色的羽翼,立即凌空追去。在场的列氏族人都感应到了那团紫雾散发的气息,列家是朱雀家的看门人,对凤凰气息再熟悉不过,刚刚那团紫雾中的气息虽然不如他们的主人气息存正,却显然也是凤
凰气息。
列家上下激动万分,但是当着白家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惊呼出声,生怕泄露了这位凤凰神族的底细。
甫一交手,霸鹟便吃了大亏,扬长而去,还引开了一个隐在紫雾中的神秘高手。
但是列家最厉害的列鹰业已身负重伤,失去了战斗力,不将养个十天半月,是没可能养好了。
他现在只要一晃脑袋,就头痛欲裂。
因此,虽然失去了一个强大臂助,但霸鹟逃走,毕竟也引开了对方一个强大的高手,所以白夜并不惧怕。
尤其是,他可是东夷王之子,就算落了下风甚至被擒又如何?对方敢要他的命?
白夜有恃无恐,因而大剌剌地踏前一步,冷冷地看向陈玄丘,含威不露地笑道:“足下好厉害,却不知,你是何方高人,为何要与我作对,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陈玄丘刚刚险些命丧霸鹟之手。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他有三重防御手段,在强大的气息镇压之下,竟然一种都施展不出,如何不心中凛凛?
瞧这白衣公子,神情倨傲,地位似乎犹在刚才那人之上,一身神通只怕更要厉害百倍吧?
想到这里,陈玄丘立即未雨绸缪,意念一动,葫中世界就响起一个声音:“七音姐姐快来,先莫现身,附于我体,随时待动。”
七音染在葫中世界的世界树下大兴土木,建了府邸,又央求这里的世界意志吉祥姑娘改变地脉走向,引了一条极佳的灵泉地脉过来。
在自己的府邸中修了一处温泉池子的白七爷,此时正赤条条一丝不挂地躺在泉水中享受岁月静好的时光。
两条粉光致致、悠长笔直的大长腿,交叠着搭在水面上,任泉水浮沉掩过。
反正这世界里就她和吉祥两个人,白无常小姐算是放飞自我了,根本不怕给人看见。
突然间,一个意念就在她的识海中响起,七音染本能地想要拒绝。可她还不等开口,一股莫可匹御的强大力量,已经摄着她的身体向外飞去。
七音染吓得魂飞魄散,身子腾空时,急忙挂过搭在树上的一袭轻纱,手忙脚乱地往身上缠去。
甫一离开葫中世界,不用陈玄丘再咐咐,她也不敢现身,立即遁隐了身形。
只是,她已成为葫中世界的冥神之祖,受制于葫中世界之主陈玄丘。陈玄丘现在对她有“言出法随”的能力。
七音染虽然隐去了身形,却无法阻止陈玄丘所说的“附于我体”。
只把轻纱勉强遮住了要害,暴露状况堪比敦煌壁画中穿着最少的“飞天”一般的白七爷,就硬生生地凑过去,贴附在了陈玄丘的身后。
七音染虽是阴神,却有肉身,不比一般魂魄成神的阴灵,所以这一贴合上去……
咦?
陈玄丘隐隐感觉那触感……貌似很销魂。
好在强敌当面,陈玄丘无暇多想,也来不及做更多感受。
七音染虽然口花花的习惯了,是个无可比拟的“污妖女王”,奈何理论经验丰富,实践经验全无,这一下把她窘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口把陈玄丘咬死。
为什么我必须服从他的一切命令?早知如此,我做冥后,也好过做他的“小女仆”啊!
忽然间,七音染有些怀念阴间的日子了。
奈何,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非自由身,恨呐!
白夜笑吟吟地问着,目中黑瞳突然一闪,倏然变成一对竖瞳,瞳现七彩,向陈玄丘定睛望去。
咦?
他这一望,七音染顿生感应,从陈玄丘肩后探出头来。
七音染凝神向前一望,只见面前一人,身后隐现神光,神晕光环中现出一尊只有她才看得清的幻像。
那是一头神异的怪兽,身形就是一头狮子,但头顶长有一只弯曲的羊角,颌下还有一部山羊胡子。
七音染顿时吃了一惊,白泽一族?
七音染认得这种神兽。
天地间只有两种神兽,能通晓天地鬼神之事。
其中一种就是白泽神兽,它天生神通,举凡一切妖、魔、鬼、怪,俱能识其本相,窥其弱点。
还有一种,七音染在地府时就见过,当时西方极乐境两位圣人,派来一位弟子,假惺惺地要协助北阴大帝料理地府之事,被北阴大帝给撅回去了。
那个人名叫地藏道人,当时骑了一头神兽,谛听。
谛听属于包打听、百晓生,神通比白泽神兽还要强大一些。
三界之中,罕有能瞒得过它的隐秘。
所以……尤其的讨人嫌。
北阴大帝当时都没让它进门,交谈时只让地藏道人一人进了北阴神宫。
虽然知道自己此时已经隐去了身形,白泽看不见她现在春光乍泄的肉身,七音染还是心虚地缩了缩头。
陈玄丘唤出了七音染,登时心中大定。
真是晦气啊,本想显摆显摆,奈何敌人太强大,终究没能牛逼拉烘地秀上一场。自打一棵椰子甩出去,全靠别人帮忙了,世上还有比我更丢人的主角么?
对了!椰子?
我要个球,给我个椰子。
吉祥那么单纯,不可能这么不靠谱,一定是七音染恶搞我。
哼!这样说来,让你替我卖卖力气,也是罪有应得。
这样一想,陈玄丘登时心安理得其来,然后……他又感觉身后软弹弹的似乎很舒服了。
白夜七彩神瞳发动,面前的陈玄丘身后“幻像”登时无所遁形。
那是一棵神木,是一棵太古槐树。
原来是一个古槐精?
不对!隐隐有神光闪烁,眼前这人……竟然是槐树成精,后来受封为阴神?
冥府之神为何要来阳间,干涉我凡间之事?
白夜心中顿时浮起老大一个问号,不过……不要紧,只一眼看去,他就知道了这古槐阴神的出身,还知道了他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白夜手中正好有一件宝物,乃是克制阴寒之物的,同时也是最克木属精怪。
想到这克制宝物,白夜心中大定,冷笑立时变得讥诮起来:“你不必再说了,我已知道你的来历。任你别有身份,竟敢坏了本王子的好事,我也留你不得。”说着,白夜一把握住腰畔的剑鞘,另一手握住剑柄,将一团“火”,缓缓抽出了剑鞘……
第277章 无视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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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拔出的,仿佛是一团火。
旁边的人都看呆了,刚刚看时,那明明是一口剑,一团火怎么可能装在剑鞘里,而且一直燃烧着。
那团火是剑形的,漂亮的火焰沿着笔直的剑身跳跃着,似乎因为脱离了剑鞘得以释放而在欢呼着。
白夜脸上的笑容更加邪恶了:“听说过天雷勾动地火吗?”
坐在地上吐血的列鹰惊道:“这叫天雷地火剑?”
白夜道:“不!此剑名曰‘勾动’。”
列鹰:……
白夜横剑当胸,傲然道:“此剑乃世间神兵,剑长三尺三寸,净重六斤六两。上可勾……”
陈玄丘大叫一声:“并肩子上啊!”
说着,就把紫金葫芦变成三尺长短,向着白夜当胸扔去。
陈玄丘左手一扬,手中就突兀地出现一方丈余长的石碑,抓着石碑基座的一角,就向白夜当头砸去。右手嗖地一下,定神鞭就亮了出来。
背后的白七爷被陈玄丘“言出法随”一喝,立即现出身形,腾身上前,手中魔术棒变成一根长棒,大喝一声,向白夜面门捣去。
棒和棍不一样,有人说短者为棒,长者为棍,其实不然。主要是形式的区别。棍就是一根匀称笔直的棍子,而棒附加有各种加强杀伤的零件儿。
比如狼牙棒、金箍棒。
白七爷这根棒也是一样,最前头银光闪闪的一截,黑一道白一道的,不但砸起人来更狠,最重要的是,它一晃起来,呼啦啦漫天都是光影,居然有惑目的效果。
娜扎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这怎么抽冷子就并肩上了?你还一招不曾打过,怎知就不能打过他?这就开始拉人助拳,苏苏你不嫌丢人么?
陈玄丘不嫌丢人,他被敬霆云吓住了,本能地觉得,这个白夜应该更厉害。
就不谈白夜的穿着和站位比敬霆云高,还有刚刚拔出的天雷地火……哦!拔出的“勾动”剑,气势无比强在。
但就说出手顺序吧,一般而言,后出手的也应该是比先出手的人地位更高、本事更大才对。
这是常识!
娜扎虽然暗暗吐槽着,但是苏苏都发话了,当然要帮忙。
火尖枪应声而动,乾坤圈甩到了空中,浑天绫缠向白夜的双腿,一时间也是法宝尽出。
白夜大惊失色,这人还要不要脸?
四下众人也是大惊,但要冲上前来救人,却已来不及了。
白夜急忙驭剑,剑锋上烈火熊熊,雷电隐隐,雷交火加,猛然轰向陈玄丘。
雷火球正碰上陈玄丘的紫金葫芦,两下里一撞,“轰”地一声巨响。
紫金葫芦弹回陈玄天腰间,那团雷火也在空中炸散,仿佛烟花,甚是瑰丽。
七音染正抢身上前,手中哭丧棒敲向白夜的面门。
白夜一摇头,一支羊角陡然从额头冒出,“咩~”地一声嘶吼,那棒准准地敲在羊角上。
羊角上闪起一团白光,竟然抵住了哭丧棒传来的勾魂冥界之力,七音染的棒子扬起,身上跟敦煌神女似的薄衫受不住力,“啪”地一声炸的粉碎。
那羊角发出的神力,她禁受得住,可她身上这件薄衫,是她用葫中世界的丝麻制成的,丝麻如何抗不住七音染本能地泄去白夜劲道时,这等神力的逸散。
七音染尖叫一声,哭丧棒也扔了,返身就冲向陈玄丘。
众人还什么都没看清呢,就瞧见“啪”地一声脆响,漫天的布片纷飞,仿佛那烟火中纷飞的蝴蝶。
再看七音染,已经在电光石火之间,扯下陈玄丘的腰带,拉开他的袍襟,把自己整个儿缩在其中。
七音染一手环着陈玄丘的脖子,一手背到身后,拉住了陈玄丘的两扇衣襟,只在袍外露出一条白生生的膀子。
地上居然看不见七音染的双腿,敢情这位姑娘把一双大长腿盘在了陈玄丘的腰间。
陈玄丘左手举着石碑,右手握着定神鞭,面前只看到七音染已经红到了耳根子的俏靥,其他的啥也看不见。
陈玄丘还感到胸口顶着软绵绵的两大团,差点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一股香馥馥的甜美气息从二人身体间隙飘上来,沁入鼻端,煞是好闻。
可现在陈玄丘哪有功夫体味香艳,他正交手呢,可别给白夜得了机会,趁机一剑刺来,把他俩给串成糖葫芦儿啊。
所以,陈玄丘反应极快,立即丢出石碑,镇压在前方,自己则飞身后退,连怀中七音染羞不可抑的大叫“送我回去呀”都没听见。
娜扎一枪刺向白夜咽喉,白夜狼狈后退,举剑一挡,枪尖的紫焰与剑上的红火一碰,如油烹火,“轰”地一声,炸开一团烈焰。
娜扎和白夜被火焰气浪一撞,各自踉跄了一步。
那浑天绫儿因为二人这一退,堪堪从白夜腿前扫过,让他逃过了一动。
但那抛到空中的乾坤圈儿却是明晃晃地砸了下来。
白夜一声尖叫,身体疾退,剑尖在乾坤圈上准确地一点。
“当”地一声响,一股大力传来,白夜虎口震裂,手中的“勾动”剑“叮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乾坤圈儿被反震之力激上半空,滴溜溜地凌空乱转,一道道银色光华,就似水银泻地一般流淌出来。
白夜本就在疾退,剑尖在乾坤圈上这一点,竟把他的虎口震裂,宝剑落地,那是多大的力道?
受这一震,白夜倒退的身形变成弹飞出去,速度更快了。
白夜弹飞于空,犹自愤怒地尖叫:“给我杀了他们,夺回我的勾动剑!”
“噗!”
白夜的尖叫嘎然而止,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慢慢低下头,看了看胸口透出的一截剑尖。
不对,这不是剑,剑尖不会这么钝!
这是……一口铁鞭?
黑黝黝的,卖相一点也不好。
仿佛是感应到了白夜的心中想法,那黑黝黝的鞭梢儿突然不服气地闪过一道道小蛇似的电弧。
垂死的白夜立即像搭错了线的木偶似的,不受控制地胡乱抽搐舞动起来。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用诡异的动作抽搐舞动的白夜,随着他的舞动,内脏创口不可避免地撕裂的更大,一股股鲜血汨汨而出,仿佛喷泉似的。
然后,电光消失了,白夜向前一截,缓慢地、卟嗵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人们才看到,白夜身后有一个人。
因为他太矮小,所以白夜站着时,把他完完全全地挡住了。
那是一个半大孩子,生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
他双手握着一口黑黝黝的偶尔会闪烁出电弧的铁鞭,看他的双腿步姿,他应该是双手握鞭,正要冲上前战斗的姿势。
所以……这是白夜疾退时,自己撞上了他的铁鞭?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他。
列家的人在急急思考,白夜死了,东夷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原本还有转寰余地,这回只怕不死不休了,接下来列家该如何是好?
跟东夷王决裂是一定的了,可……列家的基业就在这儿,列家的人能逃到哪儿去?白夜的部下则在想,我们本是小王子的随从,现在我们安然无恙,小王子却死了,我们该怎么办?东夷王会不会迁怒于我们?要不,我们去投奔白天王子或者白雪公主以
求庇护?”
无名感到有点难为情,你看大家拼的那么辛苦,却让我轻轻松松捡了个漏儿,这多不好意思?
可是,他发现明明他就站在那里,但所有的人都在望着躺在他脚下的白夜,呆呆地发愣,根本没人理他。
无名挠了挠头,便拖着滴血的铁鞭,讪讪地走向陈玄丘。
无名看到地上有一口火焰翻滚的剑,还有一根银光闪闪的棒,晓得不是凡物,便顺手都捡起了,走到陈玄丘身边。
无名很不好意思,忸怩地道:“小师兄,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他退的太快了,我没来得及躲开。”
陈玄丘叹气道:“无常啊,你做的很好,师兄不怪你。”
无名松了口气,这才好奇地看了眼偎在陈玄丘怀里的白七爷。
白七爷露着一条白生生的臂膀,和一侧圆润粉嫩的肩头,脸蛋儿像煮熟了的虾子似的七音染。
七音染被无名那澄澈无邪的目光一看,登时羞不可抑。
她忍不住一歪脑袋,张开一口小白牙,就在陈玄丘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大发娇嗔道:“还不送我回去!你想死吗!”PS:爽不?求点赞、月票!
第278章 天地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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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被七音染一咬,肩头一痛,马上反应过来。
别说七音染羞窘不堪,陈玄丘也马上察觉不妙,他本能地不想七音染春光外泄,叫别人瞧见。
就像……那是他家的。
大抵这是一种丑陋的不够大公无私的没有共享精神的男性思维吧。
陈玄丘收了定神鞭和吉祥碑,顺手托了七音染一下,生怕她掉下去,可这一托……他能托哪儿?
伸手触及一团绵软,隔着他的衣服,七音染身子登时一僵。
陈玄丘马上反应过来,意念一动,不等七音染大发娇嗔,便嗖地一下让她从怀里消失了。
列家众元老和白夜小王子麾下众高手看得啧啧称奇,以他们所处的层次,都是拥有或见过纳戒的,所以物事东西变出变无的,他们不稀罕,可这大变活人……
这是随身小姐姐?
众人对陈玄丘,顿时莫测高深起来。
白夜的部下高手秦佟咬牙切齿地拱手道:“我家少主既然死在你的手上,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还请足下报上名来,我等也好回禀主人,来日向你讨还公道。”
这句话听着挺硬气,可细细一品,这是已经先挂起免战牌了?
你接话,那就是你认可了对方离开,然后找主人去禀报。
你不接话……那岂不是你先示弱了,不敢说出身份?
这秦佟是个人才!
列家众元老暗暗翘了翘大拇指。
陈玄丘一仰下巴,鼻孔朝天,傲然说道:“中州徐家,徐震,便是本公子!”
东夷众人顿时一阵骚动,原来是赫赫有名的中州修真世家徐家的人。
娜扎乜视着陈玄丘,说好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丈夫呢?
娜扎现在就是看着陈玄丘不爽,自从看到一个骚浪贱的臭女人盘在他怀里,娜扎就开始不爽了。
陈玄丘似有所感,乜了娜扎一眼,腰杆儿挺直了些。
原本七音染解开有衣衫还没系上,身形一挺,外袍飘荡,倒是更有高人风范了。
两人相处久了,彼此心有灵犀。
陈玄丘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娜扎那微微揶揄的眼神儿因何而来。
而陈玄丘只是一挺腰杆儿,娜扎也明白了。
哦!他是说,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他现在既不是行,也不是坐,他在站着。
这个臭不要脸的!
……
这个臭不要脸的!
七音染咒骂了一句,“嗵”地一声落回泉水中。
“哎呀!”
吉祥刚刚走到池畔,被浅起的水花扬了一脸,忙举袖拭面,娇嗔地道:“你干嘛呀,洗个澡儿也不老实。”
吉祥穿着一身窄袖小襦,这服装款式都是七音染教给她做的。
七音染在冥府做了几百年的阴神,处理过各个年代的阴魂,对各个年代的衣着都很熟悉。
以前她要么穿冥神的制服,要么穿男装,为了逃避阎君的纠缠,她连性取向都伪装了,怎么可能穿女装?
如今不用怕了,七音染也是狠狠过了一把服装瘾,她和吉祥现在各种各样的衣服款式,在她宅子里单独开辟了一个房间挂着。
七音染哪敢说自己刚才的糗事,白无常白七爷可是很傲娇的。
七音染便哈了一声,道:“泡得很舒服的,飘飘欲仙,你快来。”
吉祥撇撇嘴道:“你说云雨之事,也是飘飘欲仙。现在泡个温泉,还是飘飘欲仙。”
七音染道:“彼飘飘欲仙,可不是此飘飘欲仙,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吉祥咕哝道:“像你很懂的样子。”
一边说着,她已动手解去窄袖小襦,只剩了一件月白小衣,裹着一对玲珑可爱的小玉兔,肌肤极是腴润,有种不胖但是却给人一种肉呼呼感觉的可爱婴儿肥。
虽然仍是稚龄少女身形,却已有种妩媚滋味了。
吉祥天生地长,根本不通人情世故和男女大防,原本白纸一张,可不是你想怎么涂抹,她就是什么模样么。
所以,眼见七音染泡在水中如此的豪放,吉祥也不以为奇,有样学样,宽了衣裳,快乐地一跳,也入了水中。
两个人天天相伴,有什么话儿也说的差不多了,因此只是闭目养神,感受那温泉水滋养身体的感觉,并不言语。
七音染双目一闭,却是不由自主想起了方才在外界那令她眼饬耳热的一幕,俏脸儿不由慢慢地红了。
好在这是在温泉里,水汽氤氤,脸色渐转潮红,却也不会引人奇怪。
七音染本是古槐修练成形,于男女之情其实原也是一窍不通,许多年来,虽然口花花的习惯了,其实还真不曾有过心动。
可此刻,她的心,忽然有点乱……
……
“原来是中州徐家的徐震公子。”
秦佟点了点头,慨然说道:“久仰足下大名。中州徐震,威名赫赫,我等身在东夷,也是久闻的。我家小王爷,死在你徐公子手下,却也不算辱没了他的英名。”
无名默然,微微挺了挺胸,可是一想人家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又泄气地塌下了肩膀。
秦佟道:“可是这个仇,我们白家终究还是要报的。眼下,秦某却要先带了小王爷的尸身回去,好生安葬!”
啧!这人是个人才啊!
列鹰看着秦佟,感觉有点眼熟,忽而一想,猛然记了起来。
好像三年前,此人来投效过列家?
对!没错,他是来过。
当时自己嫌弃他本领一般,不配成为列家的客卿,所以没有接受。
列鹰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了,当初应该留下此人的。
你看人家,先竭力吹捧对方一番,将住了这徐震,使他在盛名之下,不好再对人家的手下赶尽杀绝。
接着郑重声明,我们白家终究还是要报这个仇的,再一次提醒徐震,找你报仇的必是白家,你杀我们没啥用,冤有头债有主,别欺负我们这些苦哈哈。
最后又慷慨激昂地提出要带小王爷回去好生安葬,人死为大,人家的手下现在就是一个扶灵的,你好意思杀了?
这八面玲珑风雨不透偏不卑不亢不跌份儿的……
我当初要是留下他,有这样的人帮我斡旋交际,想必也不会有今日东夷王苦苦相逼之事了吧?
列鹰开始检讨起来,放过了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做为家主,他这是失职。他决定,以后要谦卑一些,再不能以貌取人,也不能专以神通功法的强弱来取人。
列鹰由本门元老扶着起来,正深刻反思着,摁着胸口一抬头,就看到了南山太虎荼思漫。
荼太虎正趴在一棵树上,一身土黄色的衣服跟那树干还挺匹配,往那一趴跟拟色动物似的,不经意还真看不出来。
这货听说东夷王派人对付列家了,曾经被列氏家人揍过的荼思漫便牛逼拉烘地带着四兄弟跑来捡漏了。
那可是东夷至尊的东夷王啊,东夷王出手,列家还不马上灰飞烟灭?这个漏儿一定捡得成!
结果刚进门,就被去茅房才回来的看门老苍头给一顿胖揍,打死两个,活捉两个。
荼太虎吓得魂飞魄散,侥幸逃过,窜到了树上,果然是由虎变成了猫。
接着他便看到陈玄丘呼啸一声,嘁里咔嚓,就很干脆地把东夷王府的小王子给灭了。
那可是在他眼中无往而不胜的东夷王的人呐。
这时列鹰一抬头,二人四目一对,荼思漫吓得手脚一麻,抱不住那树干,“卟嗵”一声就摔了下来。
马上就有一个列家人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列鹰沉声道:“莫要杀他,且先留下。”
列鹰正在检讨错失秦佟这个人才的过失,鸡鸣狗盗之辈,若用在合适的地方,看来也能大放光彩啊。
他决定,给这只上了树的猫一个机会,也许他真有点用呢。
秦佟如愿以偿,带着他们的人,抱起白夜的尸体,扬长而去。陈玄丘并未阻拦。
列鹰注意到,秦佟抱着白夜离开的时候,还刻意把白夜的血,涂了自己一身。
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自己的主子死了,杀人者就在眼前。
他们一行人一招没出,直接抱着主子的尸体走人了,还搞出一副特悲壮的样儿来,仿佛壮士一去不复还似的,不就是走人么。
他娘的真是人才!
列鹰由人扶着,缓缓走向陈玄丘,拱手道:“多谢徐公子慨然出手,若非足下,列某方才已经死了。”
陈玄丘微微一笑:“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敢有瞒列兄,在下……不姓陈。”
娜扎淡淡地乜了陈玄丘一眼。
陈玄丘马上淡定地向前走了两步。
……
月酌追着敬霆云,瞬息间已飞出千里之外。
高山、大河、田野……
一片片地在他们身下掠过。
凤凰神族得天独厚,并不怕霸鹟,但未成年的幼年神鸟除外。
霸鹟既然能挣脱凤凰一族的血脉压制,面对尚未成年、血脉神通尚未苏醒的凤凰一族,只要见到,都会悍然下毒手。
凤凰一族诞生子嗣本极艰难,所以看护甚严,有机会被霸鹟一族杀害的例子其实并不多见。
但是不管如何,这种刻骨的仇恨,是从太古时代传下来,深深刻印在他们血脉之中的,如今既然见到了霸鹟一族的人,月酌岂会放过。
“不要逃了,敬霆云,你走不了的!”
“哈哈哈,可惜你不是血统最纯正的朱雀,没有瞬息万里的‘凤凰游’神通,你能奈我何?”
“呵呵,对付你一个霸鹟,还需要朱雀神通?我鸑鷟手中,你就插翅难飞。”
“空说大话无益,有本事追上我再说。”
敬霆云说着,羽翼一敛,箭一般向前方直插云宵的一处山峦飞去。
此处已近东海,那山峦有三分之一斜探入海,这三分之一起伏的山峰在海则中成了海岛。
月酌心中一急,这山林木葱郁,敬霆云若冲进山中,化为人形大小,自己往哪里去寻他?
难不成一把火把这方圆百里的山林尽数焚没了?
是以,月酌也羽翼一敛,紧蹑而去。
“嗖~”敬霆云突然翻身,向下冲去的身形,突然变成了向上掠飞。
这一式,正是霸鹟一族对付许多比它庞大的禽族高手时的杀手锏,利用无比灵活的机动力,迅速反转至对方头顶,用它们可怖的利喙,啄开对方的脑壳。
可此时月酌还在身后百丈,更何况,月酌的紫焰天火是他的克星,他这一招对月酌没用的。
不妙!
月酌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可他的本体比敬霆云大了许多倍,两人都化作本体一逃一追,这时突然变化方位,月酌收不住势了。
月酌又足足向下冲出近百丈,堪堪掠及大木树冠,这才止住身形,欲振翅而起。
可是,晚了。
“嗡~”地一声响,从三面的山峦及探入海中的一面,升起一面金色的栅栏。
那是纯能量凝聚而成的栅栏。
与此同时,地面和天空,也出现了同样的一面栅栏。
敬霆云如燕子抄水,堪堪从那开始合拢的金色栅栏中逃了出去。
栅栏六面合拢,铿然一声,把飞在空中的月酌老人困在了当中。
金色栅栏迅速缩小,压迫到数丈大小,轰然一声砸进山去。
一时间,林中鸟兽,惊惶逃散。
敬霆云恢复了人形,双手负在身后,从空中冉冉落下。敬霆云畅快地大笑道:“东夷王耗费数年时光,用尽无数灵宝,又请得东海龙王相助,方才布下这‘天地牢笼’。原是为了捕捉朱雀所用,不想却用在了你的身上。这待遇,你还满意么?哈哈哈哈……”
第279章 消失的月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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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不姓徐。”
陈玄丘实话实说了,现在列家显然跟东夷王不死不休了,这时不赶紧伸橄榄枝招揽,更待何时?
陈玄丘道:“实不相瞒,我乃大雍王朝上大夫陈玄丘,天子近臣,奉旨巡游东郡,因东夷作乱,来此察探情况。”
陈玄丘热情洋溢地道:“大雍天子礼贤下士,求才若渴。我观列家诸位豪杰,俱是善战果敢之辈,我王若见了,必予重用。
如今东夷王之子死在列家,恐怕不久东夷王就会来巡仇。诸位不妨考虑一下,迁入大雍,为我大雍天子效力,建不世之功,名垂千古,岂不妙哉?”
列鹰听了,面露难色,道:“我列家世居丹元山,若是去了大雍,千里迢迢……”
陈玄丘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况我观你列家子弟,当有神鹰血脉,个个擅长飞翔,若是思乡心起,便回来看看,想来也不为难。”
列鹰苦笑一声道:“陈兄美意,列某感激不尽。只是我列家……居住于此,尚另有原因,不得远离。实不相瞒,我列氏族人,为了防范东夷王,已尽数迁走了。
你看这后边,山峦起伏,连绵何止千里。只要我们藏身其中,东夷王也未必就能找得到我们,倒不必担心他的报复。”
陈玄丘听了,心中失落,可惜了,大雍要是拥有一支空军部队,东挡西杀的,必然大占便宜。
可是在东夷王的威胁之下,列家还是不肯走,那就一定有他们的苦衷,再要强求,他们对自己的好感,怕是要渐渐消磨了。
所以,陈玄丘只是点点头,道:“既如此,陈某自然不会强求,来日你们若想往大雍去,只消叫人往我府上送个信儿,陈某必亲自相迎,为你等引见。”列鹰长长一揖,正容道:“多谢陈兄了,足下的恩德,我列家上下,俱都记在心上。列家欠了足下天大的人情,以后但有需要,陈兄或派人持此物前来说上一声,凡我列家
子弟,必竭尽以助!”
列鹰这一句承诺,可比多少金银珠宝、多少宝器灵药都要珍贵,这是向陈玄丘承诺,不管多大的凶险,只要他开口,列家就会倾其所能、不计牺牲,也要还报一次了。”
陈玄丘自然知道这个承诺有多宝贵,忙肃容谢过,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列鹰递过的信物。
啧!
仿佛乌铁铸就似的,一支令箭般长般的羽毛,看起来应该是鹰隼一类的翅羽。
“我纳戒里有一枚凤凰羽了,现在又有一支鹰羽,我这是要变成羽毛收藏家么?”
陈玄丘暗自嘀咕着,面上却是保持着恭敬,列鹰见他态度,心中也自满意。
陈玄丘接过鹰羽小心收好,又问道:“对了,陈某尚有一事请教。”
列鹰含笑道:“陈兄请讲。”
陈玄丘迟疑了一下,道:“列家在东夷,也是了不得的人家。却不知列兄你,可知道有凤凰神族,居于东夷何处。”
列鹰一愣:“凤凰一族有在东夷出没吗?我等也是仰慕凤凰之名,但是只听说凤凰源于南方离火深渊,却还不曾亲眼见过一只凤凰,更加不知凤凰驾临东夷了。”
陈玄丘可是听朱雀辞亲口说过,她住在东夷的,眼下听列鹰一讲,他知道的还没自己多呢,不由大失所望。
陈玄丘叹气道:“我是听一位朋友,说起过这个消息,既然来了东夷,原想若有缘分,便拜望一下神凰。既然列兄不知,却也无妨。”
陈玄丘本为朱雀辞而来,现在丝毫不知朱雀消息,招揽列鹰又不成功,也不想再多留,便要告辞离去。
列鹰重伤,还是叫人扶着,亲自将陈玄丘一行人送出大门。
大门处,南山两只猫正在刨木板,刨了一地的刨花。远远看见家主来了,那看门的老苍头心中一急,也顾不得拿扫把扫地了,抓起南山四虎杨基,贴着地面往左面一推,再抓着南山五虎涂书往右边一推,大门口顿时干干净
净。
杨基和涂书各自靠在一堆刨花中,动也不敢动。
列鹰和众长老把陈玄丘送出大门,这才再度告辞。
目送陈玄丘一行人远去,列家长老列长空眉头一皱,道:“族长,这位陈玄丘,寻找的莫非是我家女王?”
列鹰沉下脸来,道:“想来就是了,否则,东夷哪有第二个凤凰。”
列长空犹豫了一下,道:“陈玄丘是我列家的恩人,对他隐瞒,合适么?列鹰道:“我将鹰之羽送了他,将来不管他有何等艰险难事,只道传羽给我,我列家不管要牺牲多少人,都义无反顾,必定替他办到。这份承诺,难道还能报答他的恩情?
”列鹰由人扶着,颤巍巍地转身,对众长老道:“东夷王威逼我家,其实是在逼女王现身。这大雍派了位上大夫来东夷寻找女王,显然也是为了邀她出山,我等身为看门人,
自然绝对不可以泄露女王的踪迹。”列鹰抬起头来,冷冷看天,道:“天地四灵,四方神兽, 全都遭了他们的算计。从那以后,真龙绝迹,凤凰凋零,麒麟绝迹,天狐失踪。难道我们能让我王再度涉险?尤
其她年纪幼小,神通尚未觉醒,一旦出山,该是何等凶险?”
众人纷纷称是,列长空道:“族长思虑周全,是我想差了。”列鹰道:“如今,我王成婚在即,万万不可受到打扰。白夜一死,恐怕不日东夷王就会来寻仇。我等当迁入深山,还得做出远走他乡的样子,免得东夷王一旦搜山,惊扰到
我王,你们有什么主意?”
列长空眼珠一转,道:“族长,那南山什么猫,似乎正好做个我们远迁他方的见证啊?”
列鹰恍然大悟,欢喜地道:“果然,鸡鸣狗盗,也有用处啊!”
陈玄丘一路下山,一边走一边把玩那口“勾动”剑,问道:“小娜,你看这剑,是叫天雷地火剑,还是仍然叫勾动剑好?”
娜扎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天雷地火听着神气。”
陈玄丘道:“可我还是觉得‘勾动’更有内涵。”
娜扎翻个白眼儿,气道:“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无名咳嗽一声,道:“小师兄,月酌前辈追赶敬霆云,这么久了都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陈玄丘心道,又把小师弟忘啦。淡定,从容一些,他就看不出来了。
陈玄丘道:“无相啊,月酌前辈那么强大的神通,就凭那敬霆云,也能算计得了他?月酌前辈伸出个小手指头,也能捏死他!”
陈玄丘说着,心中暗笑,我这马屁拍的,月酌前辈暗中听见,一定会很开心吧。
四下寂寂,没有人言。这是正常的,陈玄丘刚拍完马屁,月酌前辈只适合暗爽,要是出现,彼此反而尴尬了。
下了丹元,走出七八里,月酌还是声息全无。
陈玄丘忍不住扬声叫道:“前辈,月酌前辈?”
陈玄丘喊了七八遍,始终没人回答,陈玄丘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无非这个乌鸦嘴,果然不幸而言中了!”PS:昨天突击调整步步生莲剧本大纲,忙到凌晨四点,今天回家路上本想码字,结果倒下就睡着了。我休息一下,一会还有一章。
第280章 神探陈玄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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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僵立半晌,道:“月酌前辈的本事,你们是见过的。当日姬人反叛,中京大乱,月酌前辈现出原形,镇摄整个中京城。在他被诱回王宫之前,奉常寺主手握‘天罗’,
也不敢轻举妄动。”陈玄丘转向娜扎:“敬霆云的本领绝对不及当日集结了奉常寺一千零八十名神官意念所结天罗的王青阳,自然绝非月酌前辈对手,你们说,月酌前辈迟迟不归,会出什么事
?”
无名道:“本领虽有高下,但若受人埋伏,也能以弱制强。以弱胜强者,最好的手段就是立即制其于……”
陈玄丘一把捂住了无名的嘴:“你不要再说了,你的嘴巴太灵严。”娜扎道:“敬霆云本领不及月酌,不过若是有埋伏,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宝,或者用了什么奸计,也难说不会打败月酌。毕竟那个老月酌一向目高于顶,狂妄的很,他对敬霆
云不知谨慎,就难免为人所称。”
陈玄丘赞赏道:“小娜有理有据,说的好。你继续。”
娜扎听了开心,便道:“如果想困住月酌,很难,毕竟他神通广大,敬霆云的实力跟他比,相差太多。”
陈玄丘道:“不错 。”娜扎道:“如果月酌中了埋伏受了伤呢,以他的本事,想要逃,可没几个人困得住他。但是以月酌高傲的性子,未必会逃,一定会怒不可遏,带伤出手,一定要杀了敬霆云
才甘心。”
陈玄丘欣然道:“有理。”
娜扎愈加自信,侃侃而谈道:“所以,他死了。”陈玄丘赶紧道:“呸呸呸,大风吹。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为什么不能是月酌前辈受了伤以后实力大减,和敬霆云棋逢对手,苦战不休呢?我给月酌前辈看过相,他不是个
短命相……”
无名弱弱地道:“小师兄,月酌前辈已经很老了。”
陈玄丘强调道:“总之,他不会死的。我们先假设他还活着,那么他没有回来,能是遇到什么情况了?”
娜扎噙着小指想了想,两眼一亮:“迷路?”
无名道:“也许找了家客栈打个尖?”
“遇到老朋友了,在人家盘桓几日?”
“说不定杀敬霆云时问清了东夷王的住处,月酌前辈奋起余勇,直接去灭东夷王了。”陈玄丘脸都黑了:“别扯淡了,我在想,我们都认为以月酌前辈的本事不可能被困,而以他的性格,则是要么战,要么死,不会有第三种选择。但是,会不会我们所有人都
认为最不可能的,偏偏就是最可能的答案?”
娜扎想了想道:“被困?”
陈玄丘道:“不错!”
无名道:“那个敬霆云,不可能事先想到会遇到月酌这样的高手,所以不可能预设埋伏,如果是临时起意,看他的模样,可不像身杯上乘宝物的样子,他困得住月酌?”
陈玄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缓缓道:“预布了埋伏,未必不可能。你们别忘了,他们今日是去向列家兴师问罪的,如果是问了对付列家,有没有可能预设一个埋伏?”
娜扎道:“列家那些高手,和白夜带去的人,也就是半斤八两么,还用设埋伏?”
陈玄丘道:“我们看到的是半斤八两。白夜带人去的时候,却不可能知道列家有多少人在等着他们。你们注意到没有,列家那些人,都很年轻。”
无名怵然一惊,道:“小师兄是说,列家还有前辈高手?”
陈玄丘道:“一定有,我们看到的,一个年过四旬的都没有,列家说他们世代居住于此,已形成一个庞大的家族,他们的叔伯甚至爷爷辈的高手呢?”
娜扎道:“如果他们确实安排了一个陷阱,本来是用来对付列家前辈高手的,那么……这陷阱能在哪里?”
陈玄丘知道小师弟心细如发,便道:“无误啊,当时敬霆云往哪里逃的?”
无名果然记得,抬手一指,道:“那个方向。”
陈玄丘抛出宝葫芦,化作船儿大小,纵身往上一跃,道:“上来!”
娜扎和无名双双跃上,陈玄丘意念一动,葫芦便向东面去。
陈玄丘坐在最前面,迎着风,闭着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如果敬霆云想用陷阱对付月酌前辈而非逃走,那么,他就不必东飞西飞,因为闪躲的多了,难免会出现意外。”
陈玄丘闭着眼,抬手向前一指:“所以,方向应该基本没变过,就是东方。”
无名坐在后边,不服气地小声对娜扎说:“我还是觉得,月酌死了。”
娜扎道:“嘘,我也这么想。”
陈玄丘道:“他要把月酌前辈引入圈套,就要适当作戏,竭力挣扎,以消除月酌前辈的戒心,所以,飞行过程不会太近。”
无名崇拜地道:“虽然我认为小师兄这一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但是小师兄真是很聪明。”
娜扎撇了撇嘴。陈玄丘道:“这陷阱如果本来是用以对付列家的,那么设伏地点就要更远一些,远离列家的地盘。这样设陷阱时,才不会引起列家注意。困住列家高手时,也能防止列家其
他人及时援救。”
娜扎捏了捏下巴,道:“嗯……好像是比我们陈唐关专门负责办案拿贼的士官聪明一些。”
陈玄丘继续道:“列家有神鹰血统,目力极好,所以,平原设伏,容易被发现。如果在江河中设伏,以鹰族的特点,恐怕是不愿入水的。所以……只能是山。”
无名激动的浑身发抖,一把拉住娜扎:“看看,看看,我小师兄厉不厉害?”
娜扎不服气地道:“等真按他说的,找得到月酌再说吧。”
陈玄丘霍然张开双眼,在葫芦前头站了起来,凌风而立,衣袂飘飘。
“由此向东,至少千里之外,若有大山,下去一探。走!”
紫金葫芦陡然加快了一些,凌空御风,向东而去。
这葫芦飞行的速度比起振翅而飞的鸑鷟慢了许多,但千里距离,对这紫金葫芦的飞行速度来说,也不算太远。
所以他们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就已飞出千里之外,前方,果然出现了连绵的山脉,云雾中有一座座矗立的险峰,如插云宵。
娜扎惊讶地合不拢嘴来,还真让他蒙对了呀。这儿果然有连绵起伏的巨大山脉。
无名此时满眼都是得意,但他反而不激动了。因为,月酌真的被困山中,才证明小师兄了不起。现在真的看到山了,无名反而紧张起来。
陈玄丘目光灼灼,抬眼远望,天尽头水天一色,原来再往前去,已是东海区域。
陈玄丘心中明白,月酌如果真的被困,那么在东线,只有前方这一片山脉最有可能了。
陈玄丘道:“娜扎,我们下去。你小心些。”
陈玄丘说完,紫金葫芦便迅速缩小,就只在他脚下如蒲团大小,陈玄丘左手定神鞭,右手勾动剑,做好戒备,疾射而下。
娜扎听他警示,也不怠慢,立即脚下风火轮,手中火尖枪,在那葫芦缩小的同时,便已腾空而起,伴在陈玄丘身侧,向前疾射而去。
可怜的无名毫无防备,屁股底下的葫芦忽然消失,无名就像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地向着地面砸去。
无名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摸出用仙纸符箓剪出的一只吊晴白额猛虎,往空中一祭,登时化为一头真正凶猛的大老虎。
但是,他的身子继续飞快地坠落着。
吊晴白额猛虎在空中弓背撅臀伸了个懒腰,一甩尾巴,“嗷呜”地发出一声咆哮,然后把后背一塌,等着主人坐上来。
它的主人像一块石头似的砸下了一片山林之中,地面上轰地一声,皑皑白雪被陨石撞击般造成的冲击波,迅速向四方荡起一片白雪的气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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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阵眼在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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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的葫芦悬在地面三尺多高的时候,“陨石”无名已经落地,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方圆百米之内的皑皑白雪尽数吹尽。
但是他落地处,与缩小了葫芦以临战之姿向前俯冲的陈玄丘差了一座山头,而且他落地时,陈玄丘还在空中,所以丝毫没有感应到地面的震动。
陈玄丘只察觉山阴处鸟雀惊飞,似乎受了什么惊吓,却也没有在意。
陈玄丘一手定神鞭,一手勾动剑,小心翼翼四下探索。
他放出了神念,可这山中起伏,林木葱郁,神念的搜索范围大受影响。
最麻烦的是,神念是有消耗的,哪里能够持久。
娜扎脚踏风火轮,跟在他身侧不远,端着火尖枪,暗暗拱卫。搜索了一阵,全无发现,娜扎不耐烦起来,伸手从颈间摘下乾坤圈,道:“苏苏,这么找下去,要搜完整条山脉不得半年光景么,不如用我这宝贝试试,但凡有形之物,触
之必有反应。”
娜扎说着,扬手抛出乾坤圈,乾坤圈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着自行飞去,树木丛林、沟壑峡谷,上下翻飞,碰触到硬物,就会自行转向。
陈玄丘看着,忽然想到了“扫地机器人”。
这“扫地机器人”要扫遍整座山脉虽然也极耗时间,却比他们俩搜起来却要快上数倍。
陈玄丘见状,便在原地站住,期盼那乾坤圈能够发挥作用。
等了半晌,二人也跟着那渐渐移动扩大搜索范围的乾坤圈转移了位置,却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陈玄丘忽然心中一动,这乾坤圈只能感应有形之物,如果是无形之阵呢?
陈玄丘的混元两仪唢呐,随着他的使用、摸索,渐渐也了解多了,知道它对神念无形之物最起作用。
于是,陈玄丘纵身跳上一块大石,在石上坐下,伸手取出唢呐,凑到唇边就吹起了“百鸟朝凤”。
陈玄丘的目的只是想找出这里是否有无形之阵,用什么乐曲并不重用。
不过此来东夷,他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寻找朱雀辞,所以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这首“百鸟朝凤”。
唢呐一起,娜扎的目光就乜向了陈玄丘。
这曲子听起来……也太欢快些了吧?难道苏苏很高兴月酌失踪么?
嗯……月酌要是失踪了,能影响大雍天子的人就少了一个,苏苏在小受受面前就会更得宠了。
娜扎腹黑地想,苏苏要真是这么打算的,那我要是发现了月酌,要不要给他一枪?
唢呐吹出的有声之音只在这林间左右飘荡,但无声之音却是飘飘荡荡蔓延开去。
四下里听到唢呐曲的飞鸟,尤其是之前被摔落地面的无名给惊飞的鸟儿,纷纷向陈玄丘四周飞来。
很快,娜扎就惊愕地发现,那些鸟雀竟不怕人,树上,地面、陈玄丘的膝上、肩头,竟然落满了鸟儿,还有一些鸟儿成群结队,绕空低飞,就盘旋在陈玄丘的头顶。
鸟雀叽喳,蔚为奇观。
一首“百鸟朝凤”吹罢,倾注了心神用心吹奏的陈玄丘睁开眼睛,才发现四周鸟雀欢舞。
乐曲一停,这些鸟雀似乎才发现自己如受盅惑,纷纷惊飞起来。
娜扎咳嗽一声,道:“苏苏,你倒是好雅兴。”
陈玄丘道:“雅兴个屁,我是想用声波找找,这四下里可有异样。”
声波也能用来找人?
娜扎不懂,便问道:“可有发现?”陈玄丘道:“方才我以混元两仪唢呐,与此间鸟雀神念沟通。虽然我不识鸟语,却能大概感应出它们的情绪。它们似乎把我当成了它们可亲近的人,围在四周时,多有抱怨
控诉之意。”
娜扎愕然道:“我怎么没听出来,就觉得它们叫得很欢快。”
陈玄丘没有解释,向前方一指道:“它们大概是说,这山那边出了讨厌之物,将它们的鸟巢都给毁了。”
娜扎想了一想,道:“方才鸟雀之多,不知几百几千只,它们住的范围一定不小,这么大范围的鸟巢都被毁掉了的话……”
二人对视了一眼,陈玄丘振然而起,沉声道:“走,咱们去看看。”
二人便向山的那边走去。
……
山的那边,地面上一个深深的人形大坑。
无名四仰八叉地躺在里边,许久许久,天旋地转的感觉才消失。
无名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死,连骨头都没摔断一根。
啧啧,我真是天赋异禀啊!
无名欢喜了一番,才发现那只吊晴白额猛虎,正猫儿似的趴在陷坑边,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无名恨恨地道:“真是个蠢物,来,拉我起来。”
那大虎一听,便开心地摇摇尾巴,扑进坑来,张开血盆大口,想叨着无名的衣服把他揪出去。
“去去去,衣服都要被你扯烂了。”
无名一看不妙,赶紧把老虎赶出去,自己爬出深坑,看看衣衫,已经被扯开一道口子,好不心疼。
从小就老是被人忽略的无名,凡事只能靠自己,所以,一向自立的很。
他在坑边盘膝坐下,取出针线包,脱掉被撕开的外衣,熟练地穿针引线,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男孩,针脚极其细密平整地把自己的衣服缝补了起来。
无名收好针线包,把外裳穿好,检视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但这目光一闪处,忽然惊咦了一声。
无名这才注意到自己摔在地上砸出的那个人形大坑。
大坑本该是一个完整的大字形,但是现在看,“大”字的下半截,少了一截,看起来就像“大”字的下半部分被人撕去了一截似的。
这不正常。
无名思索了一下,摔下来的时候,手忙脚乱的没想那么多,此刻回想,才记起身子似乎确实碰触到了什么,双脚膝盖以下的位置,似乎因为受阻,上扬了一下。
可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无名走到缺失了陷痕的位置,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向前探了探,似乎……有一股轻微的阻力,极其轻微,就像他的手正探进温度与体温完全一致的一汪水里。
无名皱了皱眉,慢慢收回手,突然加快速度向前一探。
这回他的手承受的阻力明显加大了很多,前边一定有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而且你想侵入的速度越快,它的阻力就越强。
无名若有所悟,再度收回手,突然奋力一拳打去。
“砰~”
眼前一片金光荡漾,将他的拳头震了回来。
无名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脱口叫道:“不会错了,这是……”
无名刚说到这里,就发现不远处有两个人从密林中钻了出来。
头前一人,正是小师兄陈玄丘,后边端着枪的则是娜扎。
陈玄丘小心翼翼,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没有发现什么,却直觉地感觉有危险。
这是《造化不死经》中神识训练的一种直觉,陈玄丘一直还是很相信这种直觉的。
所以,他放慢了脚步,示意娜扎止步,小心翼翼向前探去。
“小师兄,千万不要啊。”
无名拼命地挥了两下手,之所以没有即时出声,是因为这里既然有大阵,就该有布阵人,他下意识地选择了谨慎。
他虽然不是站在正前方,但一般情况下,一个大活人杵在那里,还挥着手,也不该看不见。
可是,他是无名!
当无名想到这一点,赶紧出声示警的时候,陈玄丘已经感觉自己仿佛浸入了水中,整个人都浸了进去。
然后,当他身体全部浸入其中时,他……消失了。
此时,无名警示的呼喊声才刚刚传来。
娜扎一见陈玄丘凭空消失,不由大吃一惊,立即将火尖枪向那空中猛地一刺。
“铿”地一声响,娜扎感觉自己的枪仿佛刺在了一座铁铸的山上,面前一片金光灿烂,娜扎被震得倒摔回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苏苏去哪了?”
隔着七八丈远,娜扎骇然叫道。
无名道:“这是天地牢笼,一种极厉害的阵法。一旦布阵成功,只能进,不能出。
可进,也要徐徐而入,那便不受阻挡。如果力道或速度太大,它便立起反应,你攻击的力量越大,它反击的力量也便越大。”
娜扎惊讶道:“原来这就是天地牢笼!”
她前身是灵珠子,尚在天界的时候,也是见识过天地牢笼的。
嗯……因为顽劣,喜欢惹事,她被关过禁闭,当时就是关在天地牢笼之中。
娜扎顿时变色道:“天地牢笼,自成天地。人在其中,任你神通无量,也休想打开,除非你有开天辟地之能。要开启它,只能在外边打开阵眼。”
无名松了口气,道:“原来你也知道,那倒省了我解释。小师兄已误入其中,你我可千万不要再进入里面了,要想办法找到阵眼才成。”
无名被师父带回天界,住在白玉京时,也曾了解过“天地牢笼”。
他是乖孩子,没关过禁闭,不像娜扎,娜扎对“天地牢笼”的了解主要在里边。因为她每次见识天地牢笼都是被关在里边,所以不知外部破解之法。
她只知道她在里边时,使尽浑身解数也冲不出来。
娜扎焦躁地道:“我们眼前一片空空,什么都看不见,连这阵法都看不清楚,如何找它的阵眼?”
无名眉头一皱,忽然一转眼,看到一脸呆萌地蹲在旁边的大猫,顿时计上心来。
无名道:“你我仔细观察着,我有办法叫这‘天地牢笼’现出阵形来。”
无名退后几步,向前一指,喝道:“小白,用尽全力,撞过去。”
吊晴白额猛虎一听主人吩咐,虽然前边一片空气,不明白主人叫自己撞什么,还是毫不迟疑,猛地一声虎吼,奋力向前跃去。
“砰!”
金光乍现,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金光法阵现出了模样,吊晴白额虎倒飞出来,撞得头晕眼花。
但那法阵只是瞬间一现,又马上消失了,来不及看清什么。
无名道:“继续撞,不停地撞。”
白额猛虎也被撞得发怒了,它咆哮一声,张牙舞爪,獠牙撅张,撞撞撞,遭受的反击越强,白额猛虎的怒气就越大。
随着它的不断撞击,那金光法阵闪现的频率越来越看,在无名和娜扎眼中,已经可以持续观察它的状态。
终于,吊晴白额虎喝醉了一般,在地上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一跤摔进无名先前撞出的大坑里。
娜扎看着面前复又恢复成空气状态的空间,提声向这边问道:“你看出什么没有啊?”
无名道:“走,升到高处再说。”
无名跳进陷坑,骑到白额虎背上,一拍它额头的“王”字:“小白乖,飞起来。”
吊晴白额虎正晕头转向地原地转圈圈,一听主人吩咐,立即腾空而起,一边升空,一边在空中转圈圈。
娜扎踏着风火轮升到空中,四下看看,道:“你看出什么了?”
无名待转向东海方向时,向前一指,道:“那里。”
娜扎道:“南面?我们走。”
“不不不……”此时随着白虎转圈,手已指向西面的无名道:“东面,海里!”
第282章 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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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扎一听,杀气腾腾地道:“走,咱们下海。”
无名迟疑了一下,道:“我本领有限,在水中更连一半也发挥不出来。”
娜扎一听,得意起来:“是么?哈哈哈哈,这你就不如我了,我若下了水,比在地上还强三分。”
她是天菁水莲体,本就喜水,一入水中,十成功夫能发挥出十二三成的功力,倒是根本不畏水。
西游中,悟空初遇沙悟净时,沙悟净不是他对手,逃入流沙河中,悟空也是让天蓬元帅出身的八戒入水挑战,自己不愿下去。原因大抵如此。
你会辟水法儿,只是能入水不溺,但你不是水族,一身本领,在水中必然大打折扣。
无名道:“他们既然把阵眼设在海中,恐怕东海与此事也逃不了干系。那里必有水族高手看管,我虽有匿藏气息的本领,但要突入秘境怕也不易。”
娜扎拍胸脯儿道:“你不要怕,这不还有我呢么?”
无名道:“我的意思是,你正面出手,闹得越厉害越好,吸引东海水族的注意。我则发挥匿身的长处,悄悄潜去,寻找阵眼,把它毁去,如此把握最大。”
娜扎无所谓啊,有仗打最好,比偷偷摸摸更合她脾味。
娜扎立即道:“好,你去,你去,且待我去闹它个天翻地覆。”
娜扎运转风火轮,望东海而去。就在万顷碧波之上,瞬息飞行百里,眼见已至深海之上,娜扎甩出浑天绫去,又怕它不够沉,搅得不够深,便把乾坤圈儿系在绫子头上,往海里一扔,兴高采烈地就搅动
起来。
无名待她走后,就从海边直接下了水,使个辟水法儿,周围青蒙蒙一团气息将他身子裹着,不虞窒息而死。当初在奉常寺中寻找鱼不惑时,他就曾想过用辟水法儿下去探那泉眼,可这气团圆圆的有一丈方圆,无法继续缩小,根本进不了那小小的水道。如今到了东海,才能尽情
施展。
却不想他走出去不到十里地,还没把那探入海中的水下山脉探到尽头,娜扎那边已经搅起了浑天绫。
一时间,东海水浊,巨浪滔天,无名在水里面跌跌撞撞,昏头转向,若非他警醒,牢牢记着方向,只怕他在往什么方向走都辨不明白了。
无名一看不好,幸亏这时鱼虾鳌鳖各色水族俱都乱窜乱跑,也没人顾及他,无名便加速向深海沉去。
越往下沉,无名越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好像极熟悉,又好像极恐惧,还有一种想要逃离般的冲动。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无名不明白,随着身形沉向深海沉下,一些残破零碎的记忆,忽然如风中乱絮一般,充斥了他的识海。
那破碎的记忆中,他似乎出身极高贵的一方诸侯人家,他有一个高贵的姓氏,如轩辕一样,是个复姓。他有幸拜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神通者为师,他天资聪颖,练功刻苦,可他的师尊却总是无视他的努力与存在,偏爱其他的同门。甚至是一个与仙无缘,只能求人间功果的同
门,都比他更受师尊宠爱。
他不甘心,他要证明师父错了,他要证明,至少至少至少,他比那个废物同门要强。
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他恰恰证明了他就是废物。
为了惩罚他,他好像是被镇压在了深海之下。
那里有一处海眼,无尽的寒澈入骨的海水,从那海眼中源源涌出。
他被镇压在那里,受寒毒侵体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每过一百年,那海眼中又会喷涌十年的地火,岩浆滚滚,炙煮着他的肉身,只因他的魂魄系于海眼,所以循环往复,死而生,生复死,始终不灭,始终受苦。
那种极深海底,就连水族都难得看到,他在无尽的绝望与痛苦中,还要承受无尽的寂寞。
好像,只有他不服气的那位同门,曾借助法宝之力潜入深海来看过他一次。那一次,那位同门假惺惺地宣布,念着同门之谊,要对他网开一面。
他本喜极而泣,宁愿尽释前嫌,可谁知,他那同门只是授了他一个闲职,这么做只是为了向外人证明自己的宽宏大量,其实根本不曾释放他出去。
他授封了一个什么将军来着?
他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他当时被八条玄铁链子,牢牢地锁在海眼上。
他那个入门比他晚,却因擅于伪装,讨得师父欢心,定为他师兄的同门,带着一脸嘲讽,把那将军印挂在他的颈上,大笑而去。
那不是什么将军印,那是挂在他颈间的耻辱。
这就是我的前世么?
我师兄是谁,为什么记不清他的全貌?
我是谁?曾经的我是谁?我是怎么逃脱那地极海眼的?
无名下意识地往颈间摸了摸,那个人嘲弄地挂在他颈上的将军印并没有挂在那儿。
想起来了,无名的脑海中突然又跳出一段模糊的记忆。
记忆中,一个野人般的犯人,孤零零一个人被锁在深海海底,被无尽的寒流冲刷着肉身。
他像野狼一样,强忍着彻骨的痛苦,用他的牙齿咬住胸前的将军印,去磨锁在他琵琶骨上的铁链。
同样都是钝器,这与铁杵磨成针有何区别?
一百年的寒流过去了,十年的地火岩浆又来了。
他的身体在被烤成肉干,将要彻底损毁时,就会被巨大海洋的磅礴生命力瞬间把他修复如初,然后继续承受无尽之苦。
但他那时已全不理会,他已磨得满口是血,当牙齿磨光的时候,牙齿也会重生。
他就这样,把痛苦当成了希望,紧紧咬着那将军印,一刻不停地去磨那琵琶骨上的玄铁锁链。
将军印越磨越小,那铁链上的豁口越来越大……
无名的双脚落了地,踏在海底一块岩石上。
身子的震动,将他脑海中浮现的杂乱的记忆一扫而空。
辟水领域内,无名满头冷汗,一颗心悸动的厉害。
我前世是谁?
那个师兄是谁?
无名抹了把脸,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脸泪水。
……
东海之上,娜扎搅动浑天绫。
那浪一开始还小些,随着浑天绫的搅动,整个东海动荡不息。
巨浪翻滚,产生巨大的动能,这时娜扎不用怎么费力,只需四两拨千斤,那浪便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娜扎升高了数十丈,浪也跟着涌起了更高。
就在这时,巨浪中一片海水一翻,一群水族兵将翻上了浪来。
头前站定一人,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手持三叉托天叉,恶狠狠骂道:“何方狂妄,竟敢……咦?是你?”
娜扎一看,见过,可不正是曾经在陈唐关海湾中打过交道的巡海夜叉李艮么。
李艮一见娜扎,怒不可遏地道:“小……丫头?上一回你说是在洗澡,可这一次你怎么说?这里距岸边数百里,距你陈唐海岸有数千里,难道你也是在洗澡?”娜扎笑嘻嘻地道:“当然不是,小爷我今天就是来捣乱的,你能怎地?”
第283章 苹果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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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海夜叉一听娜扎如此说话,不禁仰天狂笑:“哈哈哈,好好好,上一次有人护着你,这一次我看还有谁来帮你。小丫头,纳命来!”
李艮挺起铁叉,分开海水便向娜扎刺来。
娜扎想着苏苏已经被困进“天地牢笼”,照理说那就是一个大监牢,只是关人,并不致死。
但是天知道这设阵的人,有没有在里边安排了其他杀招?
娜扎是被九龙神火罩活活炼死的,那种极致的痛苦至今记忆犹新。
当初若非陈玄丘以天菁水莲助她再塑肉身,哪里还能复生。
所以她此时嘴上不说,心里可是恐惧的很,唯恐陈玄丘在那“天地牢笼”中出了意外。
无名已经潜入深海寻找阵眼去了,他说过,自己这里闹得越凶,他那里把握便更大。
想到这里,娜扎也是杀心顿起,火尖枪一挑,荡开那铁叉,双方你来我往,战不数合,娜扎窥个空隙,将乾坤圈望空一祭,“噗”地一声正打在那巡海夜叉李艮的头上。
当即就把李艮打了个脑浆迸裂,卟嗵一声摔进水中,变成了一只近两米长的大龙虾。
那些随李艮而来的水族兵将一瞧这一幕,吓得发一声喊,便四下逃散了。
娜扎有意激怒龙宫,大笑一声道:“可惜可惜,好好的一锅海鲜,全都逃散了。”
说罢,娜扎不再等在水上,一纵身跃入水中,不紧不慢地蹑着那些魂飞魄散的水族,径往龙宫而去。
若无这些水族引路,这么大的一个东海,娜扎自去寻找,一时半晌的还真未必找到水晶宫。
……
东海龙宫,龙王敖光端坐宝座之上,闭目等候着海面上的消息。
方才一股莫可抵御的庞大力量,搅得海洋不靖,龙宫波动,这种异象,实不多见。
龙族在四灵之中,是一个最特别的存在。
凤族是四灵之中最重视血统传承的一族,再加上天道限制,子嗣繁衍最为困难。
所以自从太古年间受了算计,从此族人凋零,但是只要还有传承于世,继承的就是上古凤族的本领,依旧高高在上。
而麒麟和九尾一族,基本也是如此,子嗣稀少,早就不为天道所忌惮。
只有龙族最为特别,龙性好淫,所以太古时那条祖龙,到处留情,风流成性,子嗣众多。
就以祖龙最有名的那九个儿子来说,没有一个是祖龙跟龙族生的。
所以,龙族早就打破了天道规则,虽然太古纯血龙族死的死,被镇压的被镇压,可龙族子嗣遍布四海,这些非纯血的龙族繁衍的倒是极为兴旺。
只不过这等龙族的力量,已经远非真龙可比,所以天道并不忌惮。
一条龙族将领有些心神不安道:“龙王,‘天地牢笼’刚刚启动,我东海之上便有异动,会不会……惊动了凤族中人?”
敖光一声冷笑,道:“我龙凤两族乃是世仇,正是因为东夷王这手段是用来对付那凤族小女娃儿的,我才答应帮他布阵。
如今那天地牢笼囚禁了凤族的鸑鷟,若是惊动那只小凤凰来,我也不怕。她才多大?血脉神通尚未觉醒,抵得过七千年道行的我再说。”
另一名龙族道:“龙王,凤凰神火,正是我龙族克星啊,我等毕竟没有真龙神威……”
敖光哂然道:“但,这是在海中!”
众龙族闻言,遂不复多言。
仔细想想,听说那只小凤凰才刚刚十八岁,其母倒是了不得的大高手,若她在,怕能把东海都给煮了。
但,二十多年前,这只神凰便已经失踪,据说她这女儿,还是事先藏在凤巢里,得天地造化孵化出来。
若只是一只小凤凰,她不来便罢,来了正好杀了,永绝后患。
这样一想,众人顿时斗志昂扬,巴不得那来战的就是那只小凤凰。
就在这时,一个虾兵连滚带爬地逃进水晶龙宫,大叫道:“龙王,大事不好了,海面上来了一个女娃娃,年岁不大,生得俏美,可煞是狠毒。”
敖光一听,霍然站起,道:“女娃娃?她可会使火?”
那虾兵道:“会会会,她那火焰,很是厉害。”
一员龙族大将喝道:“她可是一身红裳?”
那虾兵道:“红红红,她那一身红绫儿,如同烈焰焚身。”敖光振奋地道:“哈哈哈,果然是那只小凤凰。我真龙一族,已绝迹世间。真凤一族,凭什么还能生存于世?上古龙凤大战,不曾灭绝了他们,老夫今日,便继承我真龙一
族未竟之志,诛杀真凤!”
敖光一振双臂,一身龙鳞甲霍然跃现,将他全身披挂起来,一杆银枪握在手中。敖光喝道:“来啊,将本王提炼了五千年的天菁真水取来,在这水晶宫中布下天菁真水阵,我要用天菁真水,灭她的凤凰真火,剖了她的肚腹,取她的凤胆下酒,哈哈哈哈
……”
……
“天地牢笼”内,此时还真没什么危险。
东夷王在数年前就布下这“天地牢笼”,为的是生擒朱雀辞。
朱雀一族,对东夷王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大雍以玄鸟为图腾,护国神兽也是两只神鸟,如果百鸟之王站在东夷王一边,这对大雍将是莫大的打击。
另外,四灵乃天地初生时的灵物,先天就拥有一丝大道气运,把她留在自己一边,对于东夷王争夺天下,亦有莫大的助益。
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化为机缘、运气,实实在在地对东夷产生好的作用。
因此,东夷王的目的是活捉朱雀辞,而非杀了她,这天地牢笼自然只有囚禁的效果,而非杀了她。
敬霆云将月酌引入“天地牢笼”也是没办法,他实在逃不过月酌的追杀,况且月酌也算是凤凰一族,虽然不及朱雀地位尊崇。但若抓了他,或许就有可能引出朱雀。
因此,这边一得手,敬霆云就知会东海加强戒备,而他自己则飞去南方,寻找正领兵做战的东夷王,请他率众高手来活捉月酌。
反正这“天地牢笼”不破阵眼,便破不了阵。而阵眼在东海海底,不但有龙族高手把守,而且极难寻找,不用担心会被人破去。
被困阵中的人,不破阵眼又绝对逃不掉,敬霆云安心的很。
陈玄丘已经找到了月酌,两人对面而坐,大眼瞪小眼。
在他们二人中间,有一根一尺多高的石柱。
月酌告诉他,这就是维持这处天地牢笼存在的关键,以陈玄丘的理解,类似于能量柱。
不过,虽然它就在眼前,却无法毁损。
因为大阵一旦启动,整个大阵便浑然一体,只有破坏阵眼,才能破解这座大阵,可那阵眼,却不在这“天地牢笼”之内。
“不用试了,能试的手段,老夫都试过了。而且,老夫早就知道‘天地牢笼’,对它知之颇深。”
月酌摇头道:“所以,我连试都没试。在这阵中,便受这阵中的天道法则影响,我们破坏不了这根石柱的。”
陈玄丘没试过,所以他不信邪,但是月酌的神通,他是见过的,如果说以月酌的攻击力都不可能破坏这根石柱,陈玄丘当然相信他也破坏不了。
“真就没有办法了么?”陈玄丘蹙眉思索一阵,突然心中一动:这“天地牢笼”,运用的是天道法则?我那紫金葫芦中,正有一位小世界意志之主啊。对于天道法则,再没人能经她了解更多了,我
不如去向她请教一番?”
想到这里,陈玄丘道:“前辈,我想做一番尝试,一会如有什么异状,俱属正常,前辈莫要担心。”
陈玄丘说罢,整个身体便往紫金葫芦中一钻,月酌就见陈玄丘突然消失,原地只有一只突然变大到三尺左右的紫金葫芦,静静地搁置在草地之上。
葫中世界,那只被吉祥精心培育的苹果已经成熟了,红红的颜色,淡淡的香气,叫人馋涎欲滴。吉祥好几次忍不住想摘下来尝尝,可是想起七音染说过,这只“合欢果“,她一定要跟陈玄丘一起吃,想到陈玄丘给她带来过很多次好吃的,她确实不好意思独吞,所以只
得强自忍耐。
可现在合欢果都熟透了,他还不来,果子要是摔在地上摔烂了怎么办?吉祥正在纠结,突然心生感应,吉祥立即欣喜地抬起头,他来了!
第284章 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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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知道自己真身降临,对这个世界来说影响太大,就像他后世所听说的上帝,之所以要通过先知和天使向人类传达他的意志,就是因为他的真身甚至是真音,是凡人
所无法承受的伟力。
所以甫一进入葫中世界,陈玄丘就收敛了气息,缓缓降落在世界树下。
现在他已经能控制自己,与特定人物如吉祥、七音染直接交流,但是这个世界若是诞生了普通生灵,还是无法与他接触交流的,只有成圣称祖的人,才能与之接触。
“吉祥。”
“你终于来了,带好吃的了么?”
吉祥开心地迎上来。
陈玄丘一怔,内疚地道:“实在抱歉,我正忙于一些事情,下次一定给你带来。”
吉祥大失所望,嘟起嘴儿道:“人家有好东西就想着你,你好久都不给人带一次好吃的。”
吉祥说着,从树上摘下那枚果子来,道:“喏,你瞧,都熟透了,人家都不舍得吃。”
陈玄丘一看,失笑道:“苹果?这树上就只剩这一颗了,你还说不舍得吃。”
吉祥心道,这不是叫合欢果么?怎么又叫苹果了。
这种果实,在外边的世界里,七音染也没见过,在察觉它的作用后,七音染便想当然地给它取了个名字,这名字本是七音染所取,外界自然无人知道。
吉祥也不理会它究竟叫什么,认真辩解道:“这棵树上,就只结了这一颗。”
“是吗?”这样一说,陈玄丘倒真是感动了:“你放心,我下次一定给你带好吃的来。”
陈玄丘张口就咬了一口苹果,见吉祥眼巴巴地看着他,忙又停下,把苹果用力一掰两半,递过去一半道:“喏,我们一起吃。”
“好!”
吉祥欢喜不已,忙接过来,开心地咬了一口。
陈玄丘左右看看,问道:“七爷呢,去哪儿了。”吉祥道:“七音姐姐说她要去探索这一方世界。她还说,等以后这世界充满生灵,她会很忙的。所以她要挑个好地方,将来建立属于她的冥府。都走了三个月了,还没回来
。”
陈玄丘“喔”了一声,道:“吉祥啊,我在外边碰到了一件事情,想着以你的见识应该更了解些,所以特来向你请教。”
陈玄丘已经向月酌问明了这“天地牢笼阵”的布阵细节,向吉祥仔细说了一遍,并且在她面前画出了阵形。
吉祥已经吃完了苹果,把果核儿丢在了地上。她坐在秋千上,看着地面绘出的阵形,双手托着下巴,悠悠沉思着,臀下的秋千轻轻悠荡着。
那苹果确实甘甜爽脆,十分可口。陈玄丘三口两口也就吃完了,坐在一旁大石上静静地等着吉祥思索。陈玄丘看着吉祥,这才注意,今天她穿着的是一身细薄的鹅黄衫子,十分的合体,随着秋千轻轻悠荡,微风分开下摆,露出一双纤细优美的小腿,更衬得腰腿曲线纤美,
身材玲珑浮凸。
咦,小丫头似乎长大了呢?
她的头上系着额坠儿,小巧的黄金镶嵌宝石的额坠儿在她白净娟秀的额头轻轻一跳一跳的,
阳光透过枝叶,斑斓地洒照下来,正映在她红润小巧的唇上。
微露的贝齿,红润的樱唇,唇上微微的处子绒毛,仿佛是敷了上等的珍珠蜜粉。陈玄丘忽然有些心猿意马,他从不曾有过这样强烈的心动。
身体上本能的冲动,和心理上的怦然心动,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前者可以分散注意力,也可以用理智强行阻止。
可心动,如何停止?
不知道吉祥是感应到了他的感觉,还是忽然之间亦有些心动。她忽然定住了秋千,抬眼向陈玄丘望去。
那发丝随风,轻拂在脸上,青丝下的眸,妩媚迷离。
……
这片世界很大,而且它还在生长,还在扩大。
七音染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走过了大片的山河,但这个世界仍然有许多未知区域,是她不曾涉足的。
尤其是那深海、沙漠、烟气笼罩的沼泽,还有绵延无尽的山峦。
但是已经走过的地方,已经带给她足够的新奇与收获。
毕竟,当她拥有生命时,她所在的世界已经成熟了,而她此时所见证的,是一个新生的尚不成熟的世界。
三个月后,她决定回来了。
虽然新奇不断,可所遇到的一切毕竟没有生物,这也是她不肯去深海、沙漠等处的原因。
不是因为凶险,而是因为那里连草木都很难看见,在一个枯躁的、看起来一成不变的环境中,她一个人无法承受那无尽的孤寂。
因此,她对小吉祥说不出的钦佩,吉祥可是一个人,经历了这个世界漫长的、乏味的、孤寂的可以令人发疯的岁月。
她回到了世界树下,开心地正想招呼吉祥一声,可抬眼望去,眼前所见的一幕,却一下子叫她摒住了呼吸,像中了定身法儿似的定在了那里。
眼前那一幕,哎呀,真是……妙不可言。
七音染一时目炫神离,再舍不得离开半点目光。
……
娜扎尾随着几名水族妖兵,一路追杀下去,忽见前方一片白光氤氲,一处宏大的水晶宫殿,在碧波之中,显得无比美丽圣洁。
娜扎大喜,她知道,找到水晶宫了。娜扎二话不说,脚下风火轮呼啸生风,手中火尖枪紫焰吞吐,大喝一声道:“呔!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海长虫,居然勾结东夷,插手人间之事。你们既然自寻祸端,便莫怪
小爷心黑,今日便捣了你们的蛇窟,取尔等性命!”
娜扎一抬手祭出乾坤圈,纵身便往水晶宫中闯去。
人还未至,乾坤圈已至,“轰”地一声砸在“东海水晶宫”五个大字的巨大牌匾上,砸得那玉牌粉碎,玉屑在海水中飘荡而下。
娜扎呼啸而近,身后留下一串气泡,珍珠般望海面上扬去。
“呼~~”
娜扎猛然穿过了海水,一下子进入水晶宫中。
这水晶宫本身就是一件宝物,内中自有空气,并不像外边一般满是海水。
娜扎这一突然冲入,阻力瞬间一减,速度陡然加倍,一下子就冲到了大殿正中。
龙王敖光眼见一道红光攸然冲至,那红光周围还有一道道火焰拖曳飞舞,仿佛凤凰的尾翼。一时没辨出那是一条奇长的红绫儿。
他生怕走脱了朱雀,立即大叫一声,喝道:“天青真水,困!”
敖光和子侄兄弟共计九人,立即闪身站位,各自将一道天菁真水打出,将娜扎困在中间。旋即,九人化作九条近百丈的巨龙,在巨大的水晶宫中,飞腾旋绕,驾驭着那天菁真水,化作一团巨大的水茧,将娜扎包围起来。然后使用龙驭之力,挤压那天菁真水不
断压缩,向中间那一团红红的身影挤压过去。敖光一边奋起神力挤压天菁真水,一边哈哈大笑:“真凤又如何?本王今日灭你神火,取你内丹服用,必可血脉进化,蜕变真龙!我龙族,要重回四灵之首,与天界平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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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三头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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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音染摒息站在树叶儿后面,悄悄地看着。
在她前方空中,有两道半透明的身影,依稀看得出一个是陈玄丘,一个是吉祥。
他们似着衣,又似未着衣,在空中彼此凝视、微笑,忽尔似雪花飘飞,忽而似一双游鱼,首尾相衔,翩跹旋转,如阴阳衍化……
神交,形未交。
他们一个是这方世界的主人,一个是这方世界的意志,如这一方天地父母,他们的神念交结纠缠,万物因子因此而诞生。
七音染能看到蓬勃的生命力,从他们的神念化身中衍化出来,化作一颗颗绿色的似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悠悠地向远方飘去。
它们落在大地上,落在沼泽里,落在河流中,落地山坡上……
天地交、阴阳合,万物生。
随着空中两道神念幻影渐渐露出极乐的模样,天空中有惊雷炸响,一道道滚珠似的惊雷,继之以一道道闪电,然后倾盆大雨,开始在整个葫中世界开始渲泄。
这雨不断地下,只有这棵世界之树下边没有受到影响。
雨不停地下,日也下,夜也下,足足下了四十个昼夜,整个大地似乎都成了一片泽国。
然后那轮回之池衍化的大海开始默默地吸收雨水,阳光将水汽从地面蒸起为云。
云雨造成的干与湿、冷与热,开始让这里四季轮转,界限开始分明。
就连七音染都感觉到,天地间,似乎有无数种生命,正在默默地孕育、诞生。吉祥的神魄突然回了体,一瞬间,回想起那飘飘欲仙的滋味,想起与陈玄丘许多羞不可言的接触,吉祥顿时面红耳赤,她嘤咛一声,就跳回了石碑空间,像鸵鸟似的,再
不肯现身。
陈玄丘也是此时方才清醒,那神交的一幕,想来依旧叫人回味无穷。
但,他此番来到这个世界,可是为了请教如何破解“天地牢笼”啊。
月酌老头儿还在傻等,娜扎此时一定担心坏了。
陈玄丘也顾不得此时问话大煞风景,连忙冲着石碑追问不已,追问好久,才听石碑中传出一个蚊蝇般的细微声音:“人家天地衍生,懵懵懂懂的,哪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得,白来一趟。
嗯……好像没白来。
嗨,我这是在想什么。
陈玄丘想了想,只好讪然道:“那个,我的朋友正受困阵中,你这里既无良方,那我且出去再想办法。那个,我改天再来看你,嗯……到时我带好多好吃的。”
又过半晌,碑中又传出一道细细的声音:“好。”
陈玄丘松了口气,这才纵身向空中飞去。
苹果?一定是那只苹果,那只苹果有古怪。
陈玄丘既将飞出葫中世界的时候,暗暗地想。
想到那只苹果,陈玄丘就想到了乾坤好合,天地云雨,万物滋生的那一刻。
那种感觉,蕴含着真正的大道法则,陈玄丘一时虽无法理解透澈,但既有所感,便有所思,种种道理,流淌心头,于道之领悟,瞬间深刻了许多。
突然,一道被他遗忘了许久的大道法则,突然跃现在他的心头。
大道法则,在天道法则之上。
所以,如果他能灵活动用那道大道法则,岂非……就能破解属于天道法则的“天地牢笼?”
陈玄丘离开了,七音染才从立身处悄悄出来,这么久不言不动,她身上已经挂了藤萝,藤萝上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只各具一色的蜘蛛正在吐丝筑网。
七音染一走,树上垂下搭在她肩上的藤萝落地,把那网儿扯破了,七只蜘蛛复又勤劳地织起了网子。
七音染得吉祥允许,拥有进入石碑的权利。
这时她纵身一跃,默念法诀,身体便一下子没入碑中。碑中洞府里,吉祥双手托着香腮,痴痴呆呆神魂不属地看着面前一盆花儿,待七音染走到面前,才梦呓般道:“七音姐姐,你没有说错,原来……原来男女好合,如此飘飘
欲仙。”七音染眼珠一转,撇嘴道:“你与他,那只是神交,并未形交。那滋味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正肉身交合,才是畅美难言。咳!而且啊,你没发现么,那只合欢果子,目的就
是要你们做天父地母,催生这天地万物。天地万物,可不算你们的亲生骨肉喔,你要与他真个肉身交合,才能诞生属于你的子嗣。你不希望有个粉团团的小小子、胖丫头,抱着你的大腿求抱抱,奶声奶气地叫你
娘亲么?”
吉祥的眼睛亮了起来。七音染的额头,似乎有一对尖尖的恶魔之角正在长出来:“所以啊,等他下回来,你千万不要放过他。这一次呢,虽是神交,你大抵也明白该怎么做了吧?所以呢,下一次
你就真刀真枪,好好与他做上一场。”
“嗯,嗯……”吉祥是个好学生,认真地听,认真地记,认真地……跃跃欲试起来。七音染也很开心,这才对。神交啊,看的迷迷糊糊的,太失真了,不够刺激。那我下回可以好好观摩一下了。都说这男女欢好飘飘欲仙,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
……
天菁真水将娜扎紧紧地包裹了起来,一丝缝隙都没有。
九条神龙,环绕飞舞,不断挤压那天菁真水。
在他们想来,朱雀辞身为凤凰,真火盈身,必然最讨厌能扑灭神火的天菁真水,所以她一旦被困,一定会用足全力抵挡天菁真水的侵蚀,用她的真火对抗真水。
所以,他们奋起全力,将那真水挤压向娜扎。
可是,娜扎不是朱雀辞,她此刻的身体是天菁水莲所化。
天菁水莲本就是依靠天菁真水诞生的灵宝级灵植。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天菁真水,此刻却有龙王以五千年漫长岁月,从天下所有江河湖海提炼出来的天菁真水环绕。
娜扎只觉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畅快地张开了似的,身体说不出的舒服,她的身体甚至在主动吸收那些天菁真水,用以滋补她的身体。
陈玄丘在帮娜扎用天菁水莲重塑造肉身,为她摆放骨骼的时候,按照摩诃萨的吩咐,摆放了305块骨头。
可这是按婴儿的方式摆放的,婴儿的骨头有305块,儿童比婴儿少了88块,成人比儿童又少11块,是因为有些骨头,在人成长的过程中,它会转化,会合并。
可实际上,摩诃萨那也是第一次施展这种法术,他理解的是有误的,他为娜扎塑身成功后,娜扎就是生前的模样,而非重新从婴儿开始生长。
所以,不需要摆放这么多的骨头。
当娜扎恢复人身之后,摩诃萨当然就明白了,所以他才对徒弟茗儿说,下次他就有了经验,可以做的更好。
不过,这个秘密他可没敢说出来,这位老道人有些鸡贼,生怕娜扎不依不饶,再让他把多余的骨头取出来。
而今,天菁真水被娜扎的身体源源不绝地吸收进身体,她的身体再度发生了变化,原本多出来的那99块骨头,顿时有了用处。
就似开出并蒂莲花,真水包裹中的娜扎痛苦地大叫一声,上身一分,竟尔化出了两头四臂。
真水之外,九龙看不真切,只道真水的挤压已经开始损毁朱雀辞的肉身。九龙大喜,加紧施为,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娜扎要自己吸收这天菁真水,缓缓施为,怕不得用几千年光景才能吸收完全。
可现在得九龙之助,龙又是最擅长驭水的,娜扎那天菁真水吸收的无比畅快。
娜扎大叫一声,又是一头双臂迸生了出来。
方才双头四臂时,娜扎就觉自己的力量似乎强大了一倍,此时三头六臂,只觉浑身真气充盈,血脉贲张,自身的力量倾刻间扩大成原来的三倍。
“她要拼命了!给我顶住!撑过这一遭,她就死定了!”
龙王敖光可不认为“朱雀辞”能挣脱九龙之力和真水的侵蚀,毕竟她还是幼凰,而自己九人可是成年巨龙,又有天菁真水在身。
所以,他认为这是朱雀辞以秘法燃烧自身,爆发的最后力量。
敖光立即取出他号令四海的水神戟,大喝一声,戳向水幕中的娜扎。
其他各龙纷纷取出趁手的兵刃,凌波镜、听海螺、分水扇、白玉钵等诸般法宝纷纷祭出。
天菁真水被急剧吸收,扩大至三倍力量的娜扎大吼一声,包裹着她的力量便被一下子爆破开来。以九龙之力压缩的水球,再被扩大了三倍力量的娜扎暴力破开,剧烈的爆炸轰然一声,水晶宫的顶盖被炸得粉碎,四下里无数根巨大的龙柱倾倒,九龙被炸得纷纷惨叫着
倒飞了出去。
巨量的海水呼啸着扑进了水晶宫,将众龙失手遗落的宝物卷了起来。
三头六臂的娜扎一手乾坤圈,一手混天绫,双手火尖枪,正好空着两条手臂,一瞧那被巨浪卷起的神龙法宝,顺手夺过两件,却是凌波镜和听海螺。
五件法宝在手,可远攻的、可近战的、可扰敌的、可分神的、可偷袭的,各有妙用。
本就三头六臂的娜扎此时更是威风不可一世,追着那九条轰飞出去,有三条还闭着气不曾醒过来的神龙,便冲了过去。PS:今天赶一天路,明天讲课,该有时间可码字,后天赶一天路回来,这章昨晚码的,望诸友周知.
第286章 破你天地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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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酌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面前轻轻飘浮在空中的紫金色葫芦。
以他的道行,能隐隐感觉到这只葫芦的不凡,至少不用动手他就知道,以他的神通,打不破这只葫芦,即便用他的凤凰紫焰焚烧三千年,也不能将这葫芦焚毁。
也不知道研究了多久,月酌有些无聊了,便倚着那根石柱发呆。
他知道这是“天地牢笼”,只能从外边打开,所以一点脾气都没有。
陈玄丘为何钻进那只葫芦,又为何一个多时辰了还不出来,他不清楚。他也不抱希望。
陈玄丘就算出来了,也是解不开这天地牢笼的,如果没人能够在外边帮他们打破阵眼,那就只好等着设阵人出现了。
到时候少不了一场大战,还不如现在多多积攒力气。
月酌打了个哈欠,正想眯上一觉,那葫芦喷出一团紫气,陈玄丘一下子冒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月酌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陈玄丘兴奋地道:“我去观阴阳衍化,我去看天地相合,我去见万物滋生,我已经窥到了一些大道规则的门径。”
月酌呆呆地看着陈玄丘:“莫非你借酒浇愁,喝醉了么?”
陈玄丘兴奋地道:“不,我已经找到了破解天地牢笼的办法。”
月酌大笑:“这天地牢笼,是蕴含着天道规则的大阵,破不了的。”
陈玄丘目光炯炯地道:“如果,我有蕴含大道规则的阵法,可以破解它呢?”
月酌一呆:“大道规则?大道,自然在天道之上,可以破解天道规则。可……可……能领悟天道规则,已然是圣人。大道规则,谁人可以领悟?”
陈玄丘笑吟吟地道:“大道三千,至大而玄奥的道理,以我的造诣自然是领悟不了的。
不过,三千大道中,也有一些道法规则,虽是大道规则一级,但并不是多么深奥或者了得。
咳!当然啦,尽管如此,它也不是我发现的,而是一位智者,此人号称是西方极乐天第一智者,有无量智慧、无量光明……”
正带着女徒弟走在前往“地维秘境”的未来的大势至菩萨摩诃萨猛地打了个喷嚏,对茗儿道:“山中风大,阴气也重,要多加衣服,一旦着了凉,可就不易好啦。”
月酌惊奇道:“什么大道规则?能破天地牢笼?”
陈玄丘道:“什么大道规则,你让我说,我也说不明白。我会用,但并不太明白它的道理,此所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月酌道:“别他娘的拽了,你既然有破解之法,快快使来啊。”
陈玄丘道:“好!”
月酌瞪大眼睛看着,想瞧瞧这符合大道法则的阵法是什么模样,但等了半天,陈玄丘一动没动。
月酌乜着陈玄丘道:“你倒是动啊,怕老夫偷学么?”
陈玄丘摇摇头,道:“不是,我忽然想到,我得先需要宝物,筑一鼎炉为阵,寻常材料自然不行的。”
月酌瞪着眼睛道:“你有什么天材地宝?”
陈玄丘摇摇头:“前辈在大雍做了四百多年的供奉,身上……”
“没有,老夫纵横四海,自己就是法宝,自己就是利器,何需什么宝贝?”
两人又是大眼瞪小眼一番,月酌道:“你且翻翻身上,万一有什么可用之物呢。”
陈玄丘没有宝鼎,所以筑炉鼎之阵需要上佳品质的宝物。
他意念进入纳戒,仔细搜刮了一阵,哎,不能用的不能用,能用的都不舍得用,因为这种临时布阵所用的东西,会在阵成之时,亦随阵毁去的。
列鹰送给他的那支羽毛,这可是信物,凭它可以让鹰神一族为他效命一次啊,不舍得。
定神鞭,不舍得。
勾动剑,不舍得。
混元两仪唢呐,不舍得。
至于紫金葫芦和吉祥碑,当然更不舍得。
陈玄丘发现,自己好东西是不少,可一样也不能用做一次性消耗品。
咦?凤凰的信之羽。
陈玄丘突然发现,赶紧把它取了出来。
这毕竟是凤凰神鸟的羽毛,而且是信之羽,上边有道纹文字的,虽然上次施展“凤凰游”耗尽了其上的力量,但它的材料绝对珍贵无比。
陈玄丘欣然道:“晚辈搜遍了,就只找到这么一……”
“不可以!”月酌跟刨了他家祖坟似的尖叫一声,一把从陈玄丘手中抢过信之羽,捧在胸前,一副要跟陈玄丘拼老命的样子:“这是凤凰神羽,凤凰信之羽啊,你居然要用它布阵,要把
它毁去?你杀了老夫都不可以毁去凤凰神羽,你敢伤损凤凰神羽,老夫跟你拼啦。”
陈玄丘摊手道:“前辈,你这么激动干嘛,它也没别的作用了不是?咱们眼下脱困最为重要啊。它能助咱们脱困,不就是帮了咱们的大忙,发挥了它的作用么?”
“不行!凤凰神羽,何等尊贵,岂能任你如此糟贱。”
月酌怒不可遏,这个混账东西,这是我们的小公主给你的定情信物啊,你居然想拿来当柴烧了?
月酌突然眼睛一亮:“等等,你说……凤凰神羽可以筑阵?那老夫的羽翼也可以用了?”
陈玄丘一呆,道:“对喔,那自然是可以用的。”
月酌大喜,道:“拔我的,拔我的,反正绝对不许毁了凤凰神羽。”
陈玄丘道:“我正想说,这凤凰神羽固然可用,但是,只有一片,也筑不成炉鼎,不过前辈如果肯奉献羽毛,那就成了。”
月酌一听,赶紧把凤凰神羽双手奉还,再三叮嘱道:“以后切切不可再生出将凤凰神羽用作他途的念头了,你要好生保管,想用凤凰信之羽筑鼎,大逆不道啊简直。”
月酌往袖中一探,手再伸出时,其上已有一片黑得发亮的羽毛:“你看这样如何?”
陈玄丘收好了凤凰信之羽,接过紫的发黑的羽毛一看,蹙眉摇头:“不行,材质不够,不等炉鼎筑成,就要毁了。”月酌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老夫自然比不得朱雀王族。看来只有老夫尾翼上那鸑鷟之羽,才能使用。只是……失了鸑鷟之羽,老夫的神通要大打折扣,或需再有一百年
,才能长出尾翼。”
犹豫半晌,月酌心疼地一咬牙:“罢了罢了,待布阵人来,只怕就来不及了。”月酌长叹一声,把袖一招,一团紫焰闪过,月酌已在原地消失,地上站着一只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灵鸟,在其尾部,有九条尾羽,每条尾羽虽然都是乌黑色,却极漂亮
。
那尾羽黑的发亮,上边有紫、金、红等各种颜色随着角度的微微变幻而变幻,每一枚尾羽都有凤眼般一颗圆纹,极是漂亮不凡。
那只黑鸟把头微微一歪,似乎不忍去看的样子,忍疼道:“陈玄丘,你看老夫这尾羽可用否?”
陈玄丘轻轻一摸,喜道:“可用,可用,材质极好。”
那黑鸟一跺爪儿,道:“你拔吧,老夫……不忍下手。”
陈玄丘道:“好!为了破阵,老前辈,得罪了。”
陈玄后说着,毫不客气,伸手就把那只玄鸟的尾翼拔下一根。
玄鸟痛哼一声,翅膀微微一炸,强行忍住。
陈玄丘道:“长痛不如短疼,老前辈,且忍耐。”
陈玄丘不再迟疑,嗖嗖嗖双手齐出,将九根尾翼尽数拔下,开始布阵。
他布的,正是“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天地洪炉法。”
摩诃萨竟然感悟到了大道规则,从而悟出了这道法门,这是连他师尊两位圣人都不曾领悟的法则。可是,在三千大道中,这似乎是最没用的一种法则,摩诃萨悟到了,却也没什么用处,最后只用在了他的炼丹炉上,将此大道规则用来“清洗”炉膛,可以洗化炉中一切杂
质。茗儿把这门功法传给了陈玄后,陈玄丘对炼丹兴趣不大,一直不曾用过。而今日,他体验乾坤融合,天地交集,万物丛生,感应无为而有为,从无到有,万物生灭之理,
体会更深。
忽然间,陈玄丘就想到了如何活学活用这大道规则衍生的“天地洪炉法。”这是连发现这一规则的摩诃萨也不会的。
陈玄丘将八枚鸑鷟尾翼按照一定的方法摆好,口中念念有词,突然捏一个手诀,沉声喝道:“起!”
八枚玄鸟黑羽缓缓升起,在他的神念力量催动下相互勾连、结合,衍化,竟尔渐渐化作一只乌黑的小鼎,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起来。
它每旋转一圈,那羽翼就淡了一分,宝鼎就凝实了一分。
至此,陈玄丘终于松了口气,举袖拭了拭额头的汗水,对旁边那只黑色玄鸟道:“等鼎炼成,就可以施术了,它现在正在炼化前辈的神羽,抛离杂质。”
常言道,落了翅的凤凰不如鸡。
此刻的玄鸟哪还有刚才的威风,尾巴上九根长羽被拔去,那模样惨不忍睹。
它瞪着一双绿豆眼,看着陈玄丘手中拿着的一根尾羽,道:“你只用八根,为什么要拔我九根?”
“呃?啊!”
陈玄丘呆了一呆,忸怩地道:“我……没想那么多,就核计八根都拔了,只留一根,殊为不美……所以自然而然,想都没想……”
黑色玄鸟瞪着陈玄丘,正想破口大骂,陈玄丘眼睛一亮,叫道:“成了!”
黑色玄鸟扭头看去,就见空中那只滴溜溜旋转的黑鼎玄色闪亮,神光氤氲,陡然沉落下去,正罩向那根无论如何也不能破坏掉的矮石柱。
那根石柱被这黑鼎一罩,就像雪狮子遇火,瞬间融化、坍塌、汽化,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内部绝不可破的“天地牢宠”,在“大势至彼岸无相真如无我天地洪炉法”之下,顿时破了。
陈玄丘大喜跃起,道:“果然成了。”
就在这时,一阵轰隆隆的破空声起,一人身穿王袍,头戴王冠,手提一根造型怪异的权杖从天而降。
在其身后远处空中,还有七八道黑点远远飞来,看来是速度远不及此人,所以落在了后面。这人根本不相信有人能破得了天地牢笼,因而见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站在那儿,脚边还站着一只乌鸡,有些莫名其妙,便按落云头,降在他们身边,沉声喝道:“兀那少年
,快快滚开,不然,老夫把你和那乌鸡一起烤了。”
地上那只乌鸡一听,呼地一下张开翅膀,纵身就扑向那王冠老者,口中喷出一道火焰:“你才乌鸡,你全家都是乌鸡!老夫先烤了你个二五眼!”PS:明天回家后再码明天的,要晚上了,
第287章 王者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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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一团紫焰,把那王者的眉毛、胡须全燎没了。
那王者一身衣袍似乎是件宝物,身体也能一受攻击,神通自发,进行防御。
可是一个人神通再高,也练不到眉毛、胡须上,这一下胡须和头发被燎个精光,一张原本颇具威严的脸,顿时成了一颗酱紫色的卤蛋。
那酱紫色自然是气的。
“啊呀~”
王者急退,眸中七彩光晕一闪,憬然叫道:“你不是乌鸡,你是鸑鷟。”
月酌恢复了人形,一掌拍去,大喝道:“正是老夫,拍死你个卤蛋。”
王者大怒:“混账东西,凭你也配。”
这王者自然就是东夷王,白泽一族这一世的王者,他的名字就叫白泽。这个名字,只有每一代的白泽一族的王者可以继承。
白泽挥起权杖就向月酌打去,做为一只神兽,他有他的特殊本领。那就是举凡妖、魔、鬼、怪所属,他都能一眼辨出其身份、来历,以及……弱点。
不过,如果对方没有弱点呢?
又或者,对方虽有弱点,但彼此实力差距太大呢?
那就徒呼奈何了,就像王语嫣,纵然一眼就看得出他人的弱点,你让她出手试试。
不过,月酌终究不是四灵纯血,也不是上古凶兽,他算是凤凰他们家族的庶子,要是想骂人,那就是婢养的。虽然目高于顶,可在上古神兽中,也不算名列前茅。而白泽呢,排名虽在鸑鷟之上,但他不是战斗型神兽,本身战斗力不是特别强,虽然与月酌相比也差不了太多,而且,他一眼就能看出月酌的弱点,但还是不能凌架于月
酌之上。
怕噪音、怕一些气味,那是禽类神兽共有的弱点,而月酌的弱点……
白泽并非能够发现其他神兽的全部弱点,要说全部,甚至还包括修行上的短处、由于性格和精神状态造成的弱点,那些旁人是无法觉察的。白泽能发现的是对方即时表现出来的最大弱点,当然,如果你这个弱点是故意卖的破绽,但此刻表现出来的一样就是最弱的状态,一样会被白泽认为是弱点,那就成了陷
阱。
这也是上古凶兽中,白泽并不能排得上前列的原因。他的能力虽然奇特,却并不能逆天。
而此刻白泽以七彩幻瞳一看,月酌的弱点却是……
“攻他的屁股!啊不,攻他的后部!”
此时手下已纷纷赶到,其中就包括之前兴冲冲赶回去报讯的敬霆云。
幸好这些人中没有防御无敌的霸下。
一见手下赶来,白泽立即点出了月酌的弱点。
月酌以自身为武器,自身的紫焰就是他的刀和剑,他的身体受到毁损,自然就有弱点。
此时白泽一看,月酌尾翼俱失,背后最弱,当即点出。
敬霆云等人都知道东夷王最擅长的就是发现他人弱点,所以毫不迟疑,立即施展身法,专攻月酌背后。
月酌气得哇哇大叫,可围攻之下本就狼狈,尾翼一失,身法的灵活和紫焰的威力都大为削弱,一时竟如狮困狼群,一时挣脱不得。陈玄丘一瞧这般模样,生怕月酌老儿气恼之下迁怒于他这个“拔毛者”,赶紧把那多余的一支鸑鷟尾羽藏进纳戒,然后双手一探,定神鞭、勾当剑双双在手,就向东夷王白
泽攻去。
白泽刚刚脱离了战团,一摸眉头,只有一抹眉毛烧光的黑灰,正气得脸色铁青。
突然间,眩晕、虚弱、禁锢、迟缓、诅咒……一系列负面作用,灰作一道道黑色光环,砸在东夷王的头上。
虽说这些作用因人而异,比如气血之旺如冲斗牛、肉敌防御举世无双的霸下,这些作用对他而言便如搔痒,无甚作用。
但白泽不以肉身强悍见长,一时倒是被弄了个头晕眼花。
接着,勾动剑到了。
此剑犀利无比,无坚不揣,剑刃挥动,更有风雷助阵,不时引动天雷化作一团硕大的火球击下,不时牵引地火,一团岩浆从白泽脚下涌出,搞得白泽一时手忙脚乱。
白泽一见那勾动剑,顿时眼都红了:“天雷地火剑?我儿白夜,就是死在你的手上?”
陈玄丘不敢失了先机,一口剑一口鞭攻击不断,口中道:“什么天雷地火剑,令公子说了,这叫勾动剑,你听这多大气。”
白泽一挥权杖,砸向陈玄丘,大喝道:“可是你杀了我儿?”
陈玄丘道:“不是我,也是我,你就权当他是我。”
白泽怒不可遏,尖叫道:“我要你死。”
陈玄丘一面出手,一面大笑:“哎哟,瞧你相貌威猛,这嗓音怎么如此娘气儿。”
白泽被那定神鞭不断施加负面作用也就罢了,还被陈玄丘言语攻击,气得发昏。
但双方交手数合,白泽就发现不对了,立时又大叫道:“不对,你不是中州徐家的人,这不是中州徐家的功法神通。”
陈玄丘大喝道:“放屁!老子就是中州徐家的人。看我琅当寒月鞭,看我琅当寒月剑!看我琅当寒月脚!”
“放你娘的琅当寒月屁!”白泽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气得头昏脑胀。
白泽一族,不以武力见长。能啸聚这许多高手效力于他们,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能发现他人的弱点,有白泽的指点,对于这些高手的修行和进步大有裨益。
但是,白泽能看的是妖魔鬼怪四系生灵,看不了人族,所以只能动手中摸索,无法一眼看出陈玄丘的弱点。
月酌老人那边独自对战每一个都只比白泽弱一分的高手,自己又刚刚元气大伤,可是吃力的很。
尤其是其中有个敬霆云,与他算是互为天敌。
此时他尾翼尽失,甚至不敢化为原形,不然失了尾翼的他行动不够灵活,恐怕必胜鸟一族的绝技便能派上用场了。
但月酌老人何等高傲,能让他低头的只有这个唯血统论的老顽固最为敬仰的朱雀,所以纵然落了下风,月酌也绝不肯示弱,咬着牙只管苦撑。
一时间,本极厉害的月酌反而吃了亏,陈玄丘倒是打得有声有色。PS:下一章稍晚
第288章 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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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宫里边,娜扎身化三头六臂,持五件宝器,大杀四方。
那些龙宫水族在她可远攻、可近战、可偷袭、可硬抗的诸般武器打击下,当真是挨着死,碰着亡。
“凌波镜”一照,巨浪滔天,波涛翻涌,其间更有道道奇光,双目一旦照个正着,登时流泪不止,难以视物。
“听海螺”这件宝物却是既可以听,也可以吹的。有此海螺,可倾听七海中特定的一些声音,虽身隔万里之遥,也能听见。而一旦吹起这只法宝海螺,却有音波攻击效果。
“听海螺”的音波攻击,再配上“凌波镜”的兴风作浪,两者一配,就如炸开了一枚枚深海炸弹,一群群的水族兵将被炸晕过去,恢复了原形,肚皮翻白漂上海面。
幸亏这里是深海,否则有渔人看见这许多的庞大海鲜涌上水面,怕是要过上一个丰收年了。
东海龙王被打得抱头鼠窜,他好不容易才从巨浪翻涌中抢回了他的分水戟。只是“听海螺”落在娜扎手中,一时没办法通知四海龙族前来助战。
眼见水晶宫也彻底毁了,敖光只能忍痛大叫:“莫与敌争一日之长短,大家各自散去,暂避锋芒。”
众龙族一族,立时纵身逃向各处,抛下那些普通的水族兵将送死。
不过,娜扎对这些普通的水族也没兴趣,她只记着要捣乱,乱子闹得越大越好,这样才方便找到阵眼,破坏“天地牢笼”,救出苏苏。
眼见众龙逃走,娜扎飞起一枪,将一条化龙而走,随浪远遁的巨龙钉死在一根龙柱上。娜扎飞身过去,一把拔下火尖枪,那火尖枪的枪头可是有着与月酌紫焰相同的凤凰神火,所以甫一射中,那神火就已诛杀了这水中至上种族的元魂,因此枪一抽,那巨大
的龙躯便软软滑在地上。
旁边有水族看见,顿时唬得魂飞魄散,大叫道:“三太子死了,那强人杀了三太子。”
娜扎才不管什么三太子六皇子的,踏在脚下的巨龙于她而言,就是一条大长虫。
娜扎大叫道:“小爷已杀了一条大长虫,还不来战?”
可惜,那些龙逃得太快,根本没看到她杀龙,更听不到她的大喊。
娜扎见无人应战,心中好不懊恼。
她把身形一晃,便收了三头六臂的神通,不然她总觉得怪怪的,样子不好看。
收了三头六臂,眼见龙族逃个精光,水晶宫已经炸毁,水族更是逃得无影无踪,娜扎心中好不晦气。
她举步欲走,心中忽然一动,自己此行,得了凌波镜和听海螺两件宝物,三头六臂时正合用,不好拿来送人,可是既入龙宫一趟,怎么也得给苏苏带件礼物回去才是。
唔,貌似自己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真没送过人家礼物。
娜扎四下一扫,不见有看得上眼的宝贝,低头一看那条巨龙,顿时计上心来,龙是神兽之一,本身就浑身是宝,我要是送苏苏一条龙鞭……
貌似苏苏是不会吃的吧?
再说,我现在是女儿身,送他一条龙鞭,会不会怪怪的?
龙鳞甲呢,苏苏是上大夫,轻易不会上战场的,带兵有什么好,跟我爹似的,话都不会好好说,一说话就瞪眼。
嗯……
娜扎有主意了,将火尖枪上火焰一收,使那锋利的枪尖一挑,划开巨龙的身体,将要脊背上最为粗壮的一条龙筋挑了出来。
那龙筋拇指粗细,晶莹剔透。娜扎从龙颈处切断,纵是火尖枪在身,也费了很大力气,又发出些紫焰神火烧灼,这才切断龙筋,然后拔河一般,奋起浑身力量,把那龙筋抽了出来,就在海水中洗去血
迹,揣进了自己的纳戒。
这东西不管做条鞭子,还是当作腰带,关键时刻再当鞭子,都是很提气的。
娜扎在天界还是未幻化的灵珠时,曾偶然听师祖门下聊天时说过:
曾有一位本领神通不逊于师祖的圣人,将两条神龙炼化,制成了一柄剪形兵器,赐予其座下一个女弟子,那可是连神仙都能一剪两段的宝贝。
苏苏若有一条龙筋制成的腰带,那多提范儿?
娜扎美滋滋地收起龙筋,却又犯起了愁。东海龙宫的人都跑光了,无法继续捣乱,却也不知阵眼有没有找到,是否已经予以破坏,那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娜扎思来想去,一时也没个好主意,便想不如回那“天地牢笼阵”前等着,除此也是别无去处了。
想到这里,娜扎一纵身,穿出水面,在海上四下一看,窥准了方向,便向那海边大山群中飞去。
海水之下,无名越沉越深,沿着深深的海沟,行至极深处。
此处海水极寒,压力更是大到让他透不过气来,纵有辟水术也能感觉到那千米海下的巨大压力。
可是,隐隐记起前世些许记忆的他,倒还能够承受。毕竟曾经受过的苦,要比现在的压力还要大上千百倍。
此时光线亦已透不进来,漆黑如墨,无名以功法在辟水圈子之内燃起一线光来,照耀范围也只丈余。
忽然,前方突然有金光隐隐闪烁。
无名心中一喜,立时加快了脚步。
他先是看到了一副巨大的骨架,那是一头巨鲸。
巨鲸已死,沉入深海,如今只剩下一副惨白的骨架,还未被海水侵蚀化为乌有。
那巨鲸的肋骨岔子,都粗大得仿佛房梁一般。
无名就从那肋骨之间穿过,踏着巨大的鲸鱼脊梁,一直走到尽头处,就见一处阵台正设在那里。
阵台以深海乌金石制成,上边密雕各种花纹、符箓、咒语,而其后是一条缓缓的海底山脉,慢慢向上,延伸向远方,它的尽头,显然就是布了“天地牢笼阵”的那山。
这座阵台就是解开这大阵的阵眼。
无名还不知道陈玄丘以前所未有的神奇办法,破开了“天地牢笼阵”,他的双眼落在了那阵台上。
阵台上,有一块金砖,闪烁的金光,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无名涌身上前,伸手就想拿下那金砖,却发现那金砖好似与阵台铸在了一起,根本拿不起来。
无名拔出他的雷电之鞭,又是撬又是砍的,那金砖却纹丝不动。
无名皱了皱眉,一块金砖,怎么会如此怪异?应该是有专门的开启之法才对。
无名绕着那阵台转了一圈,上边的花纹和符箓十分繁复,虽然看在眼中,却不明其所以,无名便在阵台前盘膝坐下,细细琢磨起来。
就在这时,无名突然心有所感,深海的水流似有涌动,无名立时灭了自己燃起的火苗,遁身在一片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一只身材扁平,两道长须,眼睛长在一面的怪鱼游了过来,游至那阵台前方时,突然一变,成了一个大饼子脸的道人。
这道人乃是东夷王座下的朴道人,最擅水性。
东夷王去往山中,自然需要派人来此打开阵眼,他派出的就是这朴道人。
刚才无名燃起的火光与金光其实是有所不同的,但他的易忽略体质太厉害了,这朴道人根本不曾发现区别。
这时,朴道人落在阵台前,口中念念有词一番,然后伸手向前一招,那块无名用尽办法也拿不起来的金砖便从那阵台上飞起,飘向朴道人手中。
无名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见这道人来开启阵眼,马上就判断出,此人定是东夷王的人。他既来打开阵眼,说明东夷王已经到了山中,正打算抓获困在阵中的小师兄。
既是敌人,无名如何还会客气,他站在那朴道人背后,高高举起了他的闪电之鞭,狠狠一鞭就向朴道人后脑劈去。
他这一鞭快要劈中朴道人了,朴道人才感觉到水流涌动,似有不妥。
但他再想闪避已是不能,那闪电之鞭劈在他的后脑,“噗”地一声,就砸碎了他的脑袋。
朴道人立时变回了一条身体扁平的大乌鱼,在水中翻起了白肚皮。无名的鞭势却未停下,他生怕一击不死,这一击既是偷袭,所以丝毫没有留力,狠狠一鞭劈下,先劈死了那朴道人,接着便劈中了那飘来的金砖,直至此时,他鞭上的雷
电之力方才发作。
“滋~~~”
仿佛几十条巨大的深海电鳗同时放电,水中电光四射,幸亏这里是深海,连水族都不宜居,不然怕又要有许多水族遭殃。
那金砖被雷电之鞭劈中,又被强烈的电力劈中,电光中金光一闪,竟有一道小小金光从那金砖中钻了出来,纵身想要逃逸。
无名惊咦一声,就觉那道金光似乎有一只金蝉大小,金光之灿烂,似乎仍在那块金砖之上,立即探手一抓。
那道小小金光似乎很是惧怕雷电,正闪避着一条条粗大的雷电想要逃走,冷不防一只小手抓来,堪堪把它抓在手中。
无名借着电光的照耀一看,被他抓在掌心的竟是一枚圆形方式的金钱,那金钱还长有一对小小的翅膀,瞧来特别的可爱。
无名甚觉有趣,他毕竟是孩子心性,瞧见这样一枚怪钱,似有生命一般,登时爱煞了它,把它当成了一只小宠物。
无名见它虽然振翅欲飞,似乎也没什么力量,都无力挣扎出他的掌心。
无名急于去救师兄,也来不及降服这个可爱的小宝贝,就暂时收在百宝囊中,牢牢地系紧了口儿。
他还记得那块金砖坚硬无比,质地沉重。
无名比他师兄还要穷酸,除了一口雷电之鞭,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把那块金砖收起,一并收好。
然后,无名便沿着那条海中的隐形山脉,向着陆地方向,飞快地赶去。PS:求点赞、月票!
第289章 助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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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陈玄丘这边,他对上的是善于发现妖魔一流的弱点,但自身战斗力并不算强大的白泽。
陈玄丘的战斗力本来就爆表,他在葫中世界神交云雨,观万物滋生,于天地大道隐隐有所领悟。
这领悟哪怕只有一分,对于他《无为经》的造诣便进步多多。
神功道法,讲的便是对于它的领悟。
所以,有人能顿悟,就能刹那间进境神速,一日千里。
也有人悟性强悍,投个名师,只消几年十几年的功夫,便胜过许多苦修了几倍、几十倍时间的修士。
时间于道法而言,并不是最关键的部分。
否则众修士见了面,也不必打斗,只消各自报一下自己苦修的时间就行了。
你面壁九年?我都闭关一千万年了。于是,修炼时间长者胜,那多省事。
如今陈玄丘由于目睹一方世界万物滋生,而其肉身又已修练至将近冰肌玉骨髓如霜的至高境界,因而道法修为业已摸到了“灵寂”的门槛,也就是金丹境。
金丹境是划分一个修士的重要关口,度过金丹境,才算是正式踏上了修仙之途,有资格经历雷劫,飞升上界。
不然,最多只是一个人间修士,纵然会些道法神通,也不会让自己的生命发生质的变化。
现在陈玄丘已经具备了从量变到质量的基础,只是还没有时间停下来细细进行参研,但是举手投足间,他对道法和武功的运用,威力较之从前,已经大不相同。
因而,他与白泽这场打斗,可圈可点。
反观月酌这边,敬霆云飞奔回去向东夷王白泽汇报的时候,就说了困住了凤凰一族的鸑鷟。所以,白泽只带了些人来,携了一件克制月酌的法宝。
现在一番打斗,敬霆云等人虽然占了上风,却也无法打败月酌,便想动用这法宝,敬霆云窥个破绽,大喝一声:“网开一面。”
正与月酌交手的众人飞身便退,敬霆云手一扬,一张大网便在空中抖出一个漂亮的圆形,仿佛一只大水母,向前月酌头顶罩了下去。
这张网,还真用到了水母,它是用十八只深海水母海妖和十八头巨型乌贼海妖炼化而成,看似有形,实则无质,因此不怕月酌的紫焰神火焚烧。
东夷王白泽派人不断逼迫列家,在这东海之滨设下“天地牢笼”,又在龙族配合下捕足了三十六头可怕的海妖,炼制出这面连朱雀也能捉住的网子。
原本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拿下朱雀辞,从而挟制天下禽族为己所用。尤其是逼退护佑大雍的两大护国神兽。
而如今,这一切都由月酌消受了。
如果月酌知道他所遭受的一切,原本都是为了朱雀,想必还会感到荣耀无比。能替朱雀一族挡过一劫,他还会沾沾自喜一番。但此刻月酌不知其中缘由,一见那网子像一只活着的大水母似的罩下来,下部边缘还有一条条巨大的透明触手,仿佛乌贼的手爪,月酌想也不想,本能地便是一口紫焰神
火喷了出去。
神火透网而过,根本没造成什么后果。月酌吃了一惊,再想躲闪,却已来不及了。
网子落下,只剩地面一隙,除非马上滚倒在地,一个懒驴打滚,或有机会逃出去。
可……我堂堂鸑鷟神族,要用这么狼狈的方式逃开,整个凤凰一族,都要因为我的狼狈行为而蒙羞啊!
我凤凰神鸟,可杀不可辱,月酌岂能成为我凤凰一族的大笑话?
月酌的偶像包袱……贵族包袱……神气活现的鸟儿的包袱还挺重,宁可一死,不愿做出有辱鸟格的事儿来。
眼见那以海妖乌贼和海妖水母炼制而成,怨气冲天、阴森可怖的一张大网罩下,突然,网子停下了。
接着,网子开始上升,而且依旧包持张开的姿势,就像网子抛下的动作进行了倒放。
咦?
不论敌我,均是一怔,仔细再看,才发现那张网子的内层,似乎有一层半透明的膜,粉红色的膜。
这时,不远处一声大喝:“呔,谁敢对我饭碗的饭碗的老师无礼。”众人闻声扭头,就见一人,昂藏七尺,大眼浓眉,却穿着一身粉红色的鱼鳞甲胄,肩后背着一枚鱼鳞状的盾牌,腰下挎着一根骨刺状的长刀,手里捧着一本鱼鳞状的玉册
,雄纠纠气昂昂,威风不可一世。
正是鱼不惑。
鱼不惑在济州江家睡了三天三夜,再醒来时,发现功力大有精进。他的意念之力消耗过甚,但也刺激了他的念力神通更进一步。西方极乐界的人修行,本就最注重精神力的修炼,鱼不惑在那灵泉池中,常听二圣讲道或者切磋,学到的功法就是西方一脉,因而念力的提升,就意味着他功法神通全面
的提升。
这货现如今较之当初强大了可不是一点半点,只是撞坏的脑子还没修复,还是要靠记事本儿来记事情。
他苏醒后听江家的人说,他的饭碗抛下他先往东方去了,鱼不惑心中一急,立即一条直线地追了来,要不是巧之又巧在这里遇见,只怕他要一条筋地一头扎进东海里去。
眼见月酌遇险,鱼不惑急急一翻他的记事本儿,上边有这月酌的画像,旁边标的注释非常有逻辑:我的饭碗的饭碗的老师。
他的饭碗是陈玄丘,陈玄丘的饭碗是殷受,殷受的老师是月酌。
既然是自己人,鱼不惑当然出手相助,一个鱼泡泡抛出去,正顶住那张网子。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一股莫大的威严猛然降下。
幸亏在场的都不是一般人,虽然心灵上猛然感觉到一股威压之力,心念一动,立时抵御,却也抗住了。
不像陈玄丘当初第一次感觉到这股威压,整个人被那威压镇压在地上,爬都不爬不起来。
却是陈玄丘一边与白泽交手,一边关心着月酌这边的动静,眼见月酌遇险,心念一动,请出了曾经的白无常,如今葫中世界的冥神之祖七音染。
七音染这身衣服,要是跟鱼不惑换换,其实正合适。
鱼不惑昂藏七尺,浓眉大眼的汉子,却是一身粉红。
而七音染一个身娇体软的妹子,却穿的很素,一身白裳。
不过,她那白裳,却已不是当初那件白袍。
领口袖口,均有充满神秘道韵的金色纹饰,她的头上也不再是“一见发财”的高帽子,而是一顶小巧美丽的西方式王冠。那根魔法棒也变成了一根上缀宝石的权杖。
这不是她自己制作的衣帽,而是成为一方世界冥神之祖后,自然衍化形成的。
只不过,此时袍子下摆向上系着,露出一双纤秀优美的小腿,还有一双纤秾合度,曼妙天成的玉足,脚上还有晶莹的水珠。
她和鱼不惑的动作倒有些相似同,两人都是手中捧着一本册子。
鱼不惑捧的是记事本,七音染捧的却是一本冥书,是葫中世界自然衍生的一本宝书。
葫中世界现在万物滋生,正在迅速进化,并开始产生有灵智的生物。
天地感应,随着生老病死的出现,将有亡魂出现,七音染可以派上用场了。
因而,天地规则便赐予了七音染一套冥界王袍,又将她的哭丧棒改造成了王者权杖,同时赐予她一本冥书。
凭借此书,她所记载其上的一切,都将成为冥将律法,形成冥界的运转规则。
七音染正在泡脚,一边泡脚一边研究这本冥书,结果就被陈玄丘召唤出来了。
七音染很生气,虽然这次出来不像上次那么窘迫,但陈玄丘总是不打招呼,对她招之即来的,万一她正方便着,那多丢人?因此七音染甫一出现,就怒气冲冲地向着陈玄丘走过去。
第290章 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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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以后喊我出来能不能……”
七音染刚说到这儿,白泽一杖敲向陈玄丘的天灵。
陈玄丘举剑相迎,定神鞭扫向白泽肋下。
白泽侧身一闪,杖尖刺向七音染。
“走开,我说话呢。”七音染合拢书本,就向白泽的王杖拍去。
“啪”地一声响,杖尖锋利无比的宝杖居然没有刺破七音染手中的冥书。
“咦?”白泽七彩幻瞳一闪,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他一眼看去,就看破了七音染的身份,这是一尊地府阴神。
可是再一看,白泽又有些捉磨不定了。
那浑厚的至纯至上的太古气息,这分明是北阴大魔王级别的冥神才拥有的气息,整个地府,应该也只有北阴大帝才拥有了,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可此女怎么……
七音染现在就是葫中世界的冥神之祖,若在葫中世界,北阴大魔王也是在她的地盘上,要受她的钳制。
只要七音染祭出冥书,在葫中世界的冥界,她就有言出法随的力量,只有吉祥和陈玄丘不受她的控制。
悲催的是,她的地府现在没有别人,所以她这个二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冥祖,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
而一旦离开葫中世界,来到大千世界,葫中世界赋予她的冥祖力量便被剥离了,她的能力,还和她过入葫中世界之前一样。
但是,她在葫中世界对于天道规则的理解,对于道法神通运用的理解,这些知识和经验是不会被剥离的,所以她回到本源世界,也会大大加强她的修行造诣。因此,能识破世间一切妖、魔、鬼、怪的白泽,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认知:从实力上,她就是一尊冥府阴神,应该是无常级别的。可是从她身上的气息,却是冥祖级别的
,这怎么可能?
白泽突发奇想,莫非北阴大魔王起了凡心,和这位妖娆无比的阴神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她身上才有冥祖的气息?
再仔细一看,这次也不用七彩幻瞳。
嗯……不会错了,这等妖娆妩媚的尤物,若说她是北阴大帝的秘密情人,倒也说得过去。
白泽本来不怕七音染,可是一时想歪了,顿时便起了怯意。
北阴大魔王那是什么级别的神明?他要是怒起来,向天界上帝发起挑战也是可能的啊,如果欺侮了他的女人,他跑上人间来把我灭了怎么办?
这个时代,天界的手还没伸到冥界,四海龙族虽然没落了,却也自成一方势力,尚未归顺天庭。可以说还没有哪一方势力一统三界。虽然北阴大帝忌惮道祖圣人的存在,不敢轻易惹起争端,可若是为红颜一怒,只不过出头捏死他这个东夷草头王,想来凌驾于三界之上的圣人们也不至于为了他去为难北
阴大帝。
毕竟,到了那个级别的大修士,就算圣人出手,也不是手到擒来的,谁会为他多增是非?
因此一来,白泽便住了手,同时一挥手把众部下召到了身边。
这些人都相信白泽的眼力,一瞧白泽对这衣着不伦不类,透着别样诱惑气息的少女十分的忌惮,不晓得这少女是什么来历,所以也都不敢造次。
于是,月酌、鱼不惑、东夷王、敬霆云等十来个人,便只是站在一边,看着陈玄丘和白七爷“打情骂俏”。
“我说,你以后喊人家出来,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呀。你喊一声,只要方便,我肯定出来啊。
可若是人家正……诸多不便的时候,怎么冒昧出来呀,上次搞得人家衣衫不整的,人家都没脸见人了,你还来。”
陈玄丘道:“哎呀,这不是事情紧急嘛。你本领大么,那我需要帮忙,当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你想,咱俩什么关系,对不对?还那么见外么?”七音染一听,想起陈玄丘的母亲,气消了些。道:“我也不是不帮你呀,你说就我这等‘天性凉薄’之人,我还帮过谁。只有你的事儿,我哪回拒绝过呀。可人家,真的有时
候不方便。”
“好啦好啦,我以后有需要先跟你打招呼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白泽晃荡着一双大眼,听着二人这番十分暧昧的对话,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什么意思?难不成北阴大魔王的小情人外边还养了个小白脸?我要是把这消息告诉北阴大魔王
……不行!北阴大帝觉得太丢脸,先把我一把捏死灭口怎么办。”
白泽越想越歪,就在这时,远处忽有一人飞行而来,脚下两道流光如火,飞至近处陡然停下,果然是两团火。
娜扎手持火焰枪,脚下踏着一对风火轮,在空中站定,喜道:“苏苏,你已经脱困了?”
敬霆云阴恻恻地道:“大王,他们的帮手越来越多,我们此来,却未带太多帮手,依属下之见……”
敬霆云一开口,众人都看向了他,此时就见敬霆云脑后突然出现金灿灿一块砖头,那金砖迎风便长,化作一幢小屋大小,从空中俯压下来。
众人骇然,敬霆云看到白泽目中露出惊骇的神色,心中不由一动,急忙弯腰、侧身、旋转、挪移,一连串动作既潇洒又漂亮。
必胜鸟之所以能常常战胜比它更强大的禽鸟,甚至是鸟中王者鹰族,就是因为近战时它的速度不逊于鹰族,而灵巧程度更胜鹰族。
可是,后边不是刺来的一剑,也不是挥来的一鞭,更不是砍来的一刀,而是硕大的一块金砖,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敬霆云一连串动作,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待他站定了身子抬头一看,头顶已经看不见天空,就看见金光灿烂,茫茫一片。
“噗~”金砖应声落下,敬霆云已经不见了,巨大的金砖下边,鲜血汨汨流出。
不远处,无名一招手,那金砖又化作普通土砖大小,飞回了他的掌心,金砖上滴血不染。
再看地上,一只被压扁了的必胜鸟,简直成了薄片。
月酌一看老冤家死了,心中欢喜,哈哈大笑道:“砸得好!”
无名心中欢喜不已,这东西用来偷袭砸人当真是好,都不用瞄准儿的。
这无知无识的金砖都这等厉害,想来那只本来被镇压于金砖之中,却被雷电破坏了封印,想要逃走的带翅金钱,一定更加厉害。
那只会飞的金钱还未收服,看来需要花些时间把它降服了。
白泽看见无名掌心的金砖,顿时骇然变色,突然尖声叫道:“夺回金砖!”
这金砖本不及陈玄丘夺得的那口勾动剑珍贵,可白泽看到儿子的勾动剑落在陈玄丘手上,都不曾喊过夺回来,这时却大为失态,情急地想要夺回那块金砖了。
众人一拥而上,扑向无名。
鱼不惑刚刚翻完记事本,上边对无名的注释最为特别:饭碗的师弟,我的朋友。
咦?原来我也有朋友!
在鱼不惑的记事本儿上,无名的备注最为特殊。
鱼不惑立时抛出几十个粉红泡泡,飘向无名身前。
娜扎当着陈玄丘的面,既想卖弄她三头六臂的本领,又怕三头六臂样子难看,苏苏看了会不喜欢。
略一犹豫,娜扎还是抛出乾坤圈和浑天绫助战,同时把一条龙筋抛给了陈玄丘,炫耀地大叫道:“苏苏,送你做条腰带,这可是龙王三太子的龙筋喔。”
陈玄丘刚刚接在手中,正在诧异那软绵绵筋拽拽好大一砣到底是什么东西,有点牛蹄筋的质感,难不成用来红烧?
一听娜扎的话,把陈玄丘吓了一跳,赶紧一抹戒指,把它收了起来。
做成腰带?亏你想得出,我这是要从此陷入被龙族追杀的梦魇之中么?
此时,白泽麾下众人已扑向无名,结果先是一堆粉红色的泡泡挡在前面,粘上就比柳絮还粘人,比沼泽还难以拔足。
接着娜扎的乾坤圈就呼啸而至,浑天绫则无孔不入,只是挡了他们一刹,无名一矮身,已经逃得不知去向了。
白泽暗暗叫苦,这金砖是天界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送给他的,曾经对他说过,这块金砖乃是以一座金山凝缩而成,便是大罗金仙挨上一记,怕也消受不得。
但是,那位大人物曾经嘱咐过,轻易不可示人,最好用作镇压之物,尤其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这嘱咐有些古怪,换一个人纵然满头雾水,怕也不易明白其中道理。
但白泽乃是上古神兽,追随那位大人物多年,此番下界于东夷称王,也是得了那位大人物的吩咐,所以是隐约知道其中缘由的。
他知道,这块金砖里封印了一件奇物,而那件奇物,在无数年前,曾经属于姓萧、姓曹的两人所有,那两人原是这位大人物的部属。
可那两人相继死去后,这件宝贝便不知所踪了。
如今它竟被封印在一块金砖中,而且还是出自那位大人物之手,那么当年那二人的死因……只怕就有些蹊跷了。
很可能这位大人物脱不了干系,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把这宝贝秘不示人,更不会因为怕人发现而封印在金砖之中。
如今金砖从自己手中失去,一旦被人发现封印其中的那件宝贝,并且最终让人知道了它的来历,恐怕于那位上界的大人物名誉有损。
身居高位者,当初打打杀杀闯名号的时候,不像后来位尊名显、德高望重的时候,行事无所顾忌,黑材料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
等他们一旦功成名就,这些就需要掩埋在历史尘埃中了。
如今金砖失落于他人之手,一旦被发掘出其中秘密……
白泽眼见夺不回金砖,只盼得到了它的无名以后只把它当板砖砸人,千万不要发现其中的奥秘。
不然,自己只能背下这口黑锅了,万万不能叫人把污水泼到那个大人物身上。
想到这里,白泽恨恨地一咬牙,喝道:“我们走。”
白泽驾起妖风,便向远处遁去。他的属下一见东夷王走了,自然不会再留下拼命,于是纷纷追随其后,向远处遁去。
其中一名属下大将一边伴在白泽身旁逃跑,一边为他撑门面道:“大王今日所携干将不多,待咱们回去点齐人手,再寻他们战过。”白泽冷笑道:“不必!他们杀了东海三太子,你道四海龙族会放过他么?太平州江氏刚刚来投,大雍修士便现身东夷,大开杀戒,显然是想拖住我,怕我趁机进犯大雍,我
偏不叫他如意。
我儿白天和小女白雪,已经去‘地维’为秘境主人贺寿去了。地维秘境主人早就答应要助我一臂之力,如今大雍率先动用许多修士祸乱东夷,地维出手,也有了理由。
我等大事要紧,本王要发兵攻打太州,至于这些修士,就交给地维去解决吧,只要他们出了一次手,我就不怕他们不绑定地我的战车之上!”PS:求点赞、月票!
第291章 林中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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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等人退去,月酌、陈玄丘、娜扎、鱼不惑重逢,几人份外欢喜,凑在一起各自说起别后情形,陈玄丘、娜扎、鱼不惑此番虽然惊险,却是各有收获,自然各自欢喜。
无名站在他们旁边,拼命地上下抛着金砖,花样百出,都快变成玩杂刷了,也没人注意到他。
月酌比无名还沮丧,这些人此番当真各有收获,唯有他不但一无所获,尾上九羽还被拔个精光。
想到这里,月酌狠狠瞪了陈玄丘一眼。陈玄丘被月酌瞪得心里一虚,赶紧道:“此番东来,我们一是为了削弱东夷王的势力,二是为了寻访一位故友,无端与龙族惹上麻烦,实非我愿。我们快走吧,但愿他们不
清楚我们的底细。”
娜扎不服道:“他们协助东夷王,布这‘天地牢笼’,我们要杀他们,便是天公地道,怕他们什么,他们敢来,我再抽他一条龙筋。”
说归说,一行人还是迅速沿山脉向内陆行去。
离海越远,被龙族寻到的机会就越小,而且山中林木茂密,也适合他们藏身。
当晚,众人就在山中宿下,寻了处山洞栖身。
无名小师弟自告奋勇去捕捉野物,为众人烧烤食物。
月酌坐下调息,尾上九羽被拔,他的元气损耗当真不小。
娜扎则喜孜孜点收把玩着她的凌波镜和听海螺。
这两件宝物本是龙族之物,因在海中,自家地盘上,从不曾想过会被人夺去,所以未加禁制。
娜扎得了这宝物,却防着万一被人夺去,起码不会马上用来对付自己,所以给它们加了重重禁制。
陈玄丘也坐下,将他在葫中世界观万物衍生时发悟到的大道之理进行整理、分析,从而悟得道理,转而用在他的无为经心法上。
只有鱼不惑浑浑噩噩的,他现在记忆力都差的很,还练什么功法。一身本领全靠顿悟进化而来,好在他这一门,本就讲究顿悟,倒是得其所哉。
鱼不惑无所事事,闲得五脊六兽的,眼见洞前火起,便跑去看无名烧烤食物。
无名见了鱼不惑倍感欣慰,他却不知鱼不惑是被火光吸引来的,只觉虽然众人常常遗忘了他,却有这位好兄弟,虽然健忘,总能常常把他记在心头,叫人感动的很。
娜扎把那两件新得的宝贝加了禁制,使用之法和它的作用也全搞清楚了,便心满意足地收起宝物。
娜扎抬头一看,却见陈玄丘以一个懒散的坐姿倚着石壁,双目微闭,仿佛美人卧榻。
娜扎心中暗暗羡慕,苏苏生得真是好看,连我见了都要羡慕三分。
陈玄丘暗悟大道之法,将所悟心得加诸己身,忽然间,两道白气,仿佛两条小蛇,从鼻孔中蜿蜒而出,灵蛇一般在鼻窍下盘绕。
他的肌肤愈加白晰,莹润生光,体内骨骼,渐渐透明,呈玉骨之态。
而那骨中脊髓,更是渐渐趋向霜雪的颜色。
肉身已经趋至大成,达到人间练体之术的最高境界,冰肌、玉骨、髓如霜。
而他蜿蜒于体外的两道白气所凝的小蛇,随着他的吐纳,一入一出,不断洗涮着他的皮囊筋骨,淬炼着他的身体。
而在识海中,虽然还不能明白地掌握大道之理,但迷茫之中隐约的所得,于此时修为的他而言,已是莫大的造化,催动他的无为经心法向更深境界发展。
在其丹田处,气漩旋转飞快,先是由气而液,继而渐渐凝缩,虽尚未结成金丹,但已隐隐有了结丹的趋势。
说起来,旁人所得都是外物,这种自身修为的进步,才是一个修行者最为重要、也最为艰难的修行。
所以,此番东夷奇遇,实是陈玄丘所获最多。
许久许久,陈玄丘才从忘我之境醒来,慢慢张开眼睛。外功已只差一线就要大成,凝结金丹,却也着急不得,对他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年来说,已经神速之极了。
陈玄丘张开眼睛,就见娜扎盘膝坐在面前,双手托腮,正眨也不眨地看他。
陈玄丘展颜一笑,开口问道:“娜扎,你可听说过有一位叫‘盘’的太古魔神?”
娜扎道:“当然知道,传说我们这个世界,就是他开辟的呀。”
陈玄丘道:“不错,盘古就是这一方世界中的人,也是他,开辟了这一方世界,把这世界,从一团混沌,变成了有天有地有人间。
我刚才忽然若有所思,你说,盘古开天辟地,是不是就是把二维空间,用了什么法子,给改造成了三维空间?”
娜扎听得目瞪口呆,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又不想在“陈苏苏”面前露怯。
娜扎想了想,便一脸深沉地道:“道术修行最重内丹之修炼。上乘者,以天地为鼎炉,日月为水火,阴阳为化机,铅汞银砂土为五行,此为上乘延生之道,可证仙果。最上一乘,则以太虚为鼎,太极为炉,清净为丹基,无为为丹田,性命为铅汞,三元混一为圣胎,性命打成一片为丹成,身外有身为脱胎,打破虚空为了当。此为上品天
仙之道,修习成就,可“形神俱妙,与道合真”。
至于三味,又称三昧,是为心性修炼之境界。苏苏所言二昧,娜扎却是不曾听说过,愿听苏苏指教。”
娜扎说完,暗自得意。虽然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但我这么一显摆,也不会显得我特别无知,不会很丢面子。
陈玄丘听得晕头转向,遂道:“这二味么……外边烤的该是野猪肉吧?闻着忒香。可惜只是烟味火味,少了点咸味,殊为不美。”
陈玄丘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 ,递给娜扎:“拿去,叫他们洒些盐巴上去,那便有了三味,可口的很了。”
……
深山之中,月色之下。
六个劲装夜行人正穿梭在丛林之间。
前方突然出现一幢大木屋,矗立在夜色当中,犹如一头踞伏在那儿的巨兽,正要张口噬人一般。
几人站住脚步,警惕地向前望去。
其中一人道:“这丹元山脉深处,怎么会有这样一幢大屋?”
另外一人道:“看起来有些破败了,也不见灯火,想来是弃置很久了。”
先前那人道:“难不成这是列家迁走后遗下的房屋?我们应该进去瞧瞧,说不定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从而查出他们逃去的地方。”
第三人颔首道:“不错,我们的人闯去列府时,里边已经空空如野,只有两个号称什么南山二虎的呆瓜,在那里修大门。
若非我们的人看见他们一直在修大门,误以为宅子里边还有人,也不至于错过了机会,让列家的人逃得干干净净了。”先前一人道:“观那府中灶下的情形,府中原本剩下的人就不多。也就是说,列家的人早知道可能会被大王逼迫,所以提前迁走了族人。这里,说不定就是他们在迁往深山
时临时居住过的地方。”
第二人道:“不错!大有可能。若是我等能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查出列家人的下落,甚而找出朱雀的洞府,大王必有重赏。咱们进去瞧瞧。”
一行六人也不点火把,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大屋下边,伸手一推那有些腐朽了的门户,木门吱呀呀一声颤响,一些夜鸟惊飞离去。
六人进入其中,夜凉如水,映着那密挂的蛛丝,那阴森荒凉的样子,分明已经不知多久没人住了。
其中一人道:“这房子荒废很久了,不可能是列家人住过的,我们出去。”
这人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夜枭般的笑声桀桀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你这话可说错了,我们一直就住在这儿,等你们来呀。”
东夷王麾下的六个人一听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这个答话的人语气虽然鬼气森森,但声音竟和刚才说话的这人一模一样。
这人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却是一个娇脆悦耳的少女声音:“鹦鹉姐姐,你说话不要这么阴森好不好,人家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个妩媚的女人声音笑起来:“嘻嘻嘻,你本来就是一只锦鸡成精啊,不起鸡皮疙瘩起什么?”
六个人顿时恍然大悟,为首者厉声道:“你们是列家的人?”
“说的对,也不对。准确地说,我们都是女王的人。”
“朱雀的人?”
“脑子不算太蠢嘛,可是,也不算灵光。你们想要对付我家女王,却还想在山林中窥伺寻找我家女王的洞府,你不知道这儿是我鸟族的天下么?”
随着这个声音,一道道火把蓬然在四下亮起。
墙壁上,映出了一道道手执刀枪剑戟的身影,正把那六个东夷王属下团团围在中央。
墙上,如放皮影戏一般,一道道人影向中间的六人不断发起了扑击,他们的速度太快了,围攻旋转,敛翅振翅,飞跃扑击,快似闪电。
中间六人以背靠背,结阵自保,却始终不及众“鸟人”极其默契的轮番扑击,此起彼伏,配合无间。
随着一声惨叫,墙壁上溅起一蓬鲜血。
第一个牺牲者出现,“鸟人”的攻击立时一变,从试探、扰敌、耗敌、乱敌,陡然进入击杀阶段。杀戮,开始了。
第292章 误入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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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众人起来,就着山中泉水洗漱。
一夜太平,未见东海有人追来,陈玄丘心中稍安,众人继续向内陆行进,但速度就不似昨日那般急促了。
娜扎走在陈玄丘身边,问道:“苏苏,接下来咱们去哪儿?”陈玄丘道:“我那位旧友,因为住址不明,这般找去,必如大海捞针。况且如今我们已经开罪了东夷王和龙族,继续找人,十分不智。所以,此事且顺其自然吧。不过,我
们既然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
月酌老人瞟了陈玄丘一眼,神情颇为幽怨。
空手而归?貌似空手而归的只有我吧?我屁股上的毛都拔光了,害我现在都不好意思再恢复本体。陈玄丘道:“咱们再走远些,然后出山,主动寻那东夷王,能给他制造多大混乱,便制造多大混乱,如此,也可减轻我大雍压力。一旦姬国兴兵,朝廷也可避免两面受敌的
窘境。”娜扎听说有仗可打,心中欢喜不禁,拍手笑道:“好好好,任他龙潭虎穴,我都不怕。咱们既然来了,就好好作上一场。什么东夷王,还不是被苏苏吓得落荒而逃,东海龙
族,更是浪得虚名。”
众人说是行得不再那么仓促,但是毕竟个个不是常人,所以山中穿梭,速度也是极快,待日头渐渐西斜,众人来到一处山坡,就见林木茂密,幽境自然。
前方突现一座大屋,虽然简陋,但如此大屋,在山中倒也少见。
门前有碎石小径,弯曲直通一条小溪,溪边有石板斜探入水,水上有木桶一只,正有棰洗的衣衫一件,旁边还放着一只槌,却不见人影儿。
陈玄丘停住脚步道:“此处有人烟。”
鱼不惑道:“我去问问,是什么人家。”
娜扎道:“你去作甚,等你回来,已经忘了。”
鱼不惑纳罕地道:“忘了什么?我要去哪?”
娜扎惊道:“苏苏,不好了,老鱼的病愈发严重了。”
鱼不惑拍手大笑:“诳住你了,哈哈哈,我才没有忘记,我要去那人家问问底细嘛,我的忘性哪有那么大,我都记得的。”
娜扎又好气又好笑,嗔道:“就你那憨样儿,还想戏耍人家。”
鱼不惑瞠目道:“我几时戏耍你了。”
娜扎瞧他模样,一时也不知道他此时是真的忘了,还是又在戏弄于她。
陈玄丘制止了二人,道:“既有人家,由此出山,山外也该有村镇了。咱们直接出山吧,既然人家隐在山中,咱们也莫要扰人清静了。”
陈玄丘说着,就要带众人直接向山外走,便在这时,一对小村姑迎面跑了过来。
她们年岁不在,十六七岁,穿着花袄,打了补丁的花裤子太紧,似乎那修长圆润的大腿都要撑破了开来。
两人一前一后,嘻笑打闹着走来,忽然看见前边有人,马上羞涩地站住了脚步。
偷偷瞄上一眼,那男人怪好看的,于是再偷偷瞄上一眼。
陈玄丘还没说什么,娜扎已一步向陈玄丘身前迈去。
咦?小师弟居然比我还快。
娜扎看一眼小师弟,顿生同仇敌忾之感。无名警惕地看着两个小村姑,师兄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可以为美色所诱呢,看她们两个,生得甜甜的一张笑靥,宜喜宜嗔,一双眼睛尤其的灵动,还有那青春气息洋溢
的身材,太危险了。
“不行,一定要让小师兄(苏苏)和她们保持安全距离。”
娜扎和小师弟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娜扎唬着脸道:“你们是什么人?”
无名板着脸道:“这是什么地方?”
“嘻嘻,小弟弟,小妹妹,你们太有趣了。”
两个小村姑倒不怕他们,走过来笑嘻嘻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倒是看向陈玄丘时,两个小村姑又露出害羞的神色。
她摸我!
娜扎摸了摸自己的两个发鬏,更生气了。
无名则很郁闷,人家分明是把自己当小孩子看么。
一个小村姑对陈玄丘道:“小女子麻姑,这时我妹妹雀姑,却不知公子是什么人呐,我们家在这山中住了三代了,我从小到大,除了几门亲戚,都不曾见过外人来呢。”
陈玄丘一笑,刚要说自己是路经此地,正要出山,忽然心中一动,他们家在这山中住了几代了?
凤凰一族本是鸟族之王,虽说凤凰神族是超脱于一般禽族的生灵,但是天性上,应该会更喜林木吧?
而且这种地方,鸟雀才多,凤凰一族人丁单薄,住在这种地方才不会寂寞。
陈玄丘马上转口说道:“麻姑雀姑两位姑娘,我叫陈玄丘。我等入山,是为寻找一位……好朋友,她叫朱雀辞,不知你可听说过这个名字?”
麻姑和雀姑对视了一眼,雀姑笑得甜甜的:“朱雀辞?这名字好好听呢。却不知公子与她,是什么关系?”
陈玄丘微笑道:“若说生死之交,也不为过。”
陈玄丘心想,倒是救过她一命,不过,是不是朋友,还要看她心情。若说生死之交,也不知道那小妮子认不认可。
麻姑和雀姑的眼神儿微微收缩了一下,好朋友?生死之交?这些词儿可是能反着用的,正用反用,意义可是截然不同。
麻姑道:“人家不曾听说呢,不过我太爷爷已经快一百岁的人了,这山里头,没什么事儿瞒得过他,我可以问问太爷爷。”
雀姑道:“公子请,且到舍下奉杯粗茶,我请太爷爷出来。”
陈玄丘迟疑道:“这个,会不会太打扰了?”
麻姑甜甜笑道:“不打扰,不打扰,我们家难得见到一个外人,所以都好客的很。公子请。”
娜扎和无名脸色更难看了,这两个小妖精眼里头只有陈玄丘一个人,显然是没打好主意。
陈玄丘想着他家老人既然快有百岁了,说不定还真听说凤凰家族的事情,于是便跟着她们进了大屋。
两个丫头殷勤的很,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把茶给他们沏了上来,然后麻姑便道:“我去后边,把太爷爷请来。”
雀姑便道:“我去把衣服和木槌儿收回来。”
说着,两个姑娘便翩然离去,一个掀开后门帘儿,一个出了前门。
陈玄丘呷一口茶,品不出是什么茶种,倒是芬芳扑鼻,不禁赞道:“好茶,想不到这山中野茶,竟有这般滋味。”
“是么?”月酌听了,也呷了一口,连连点头。
鱼不惑一听,一口就把那茶吞了,吧唧了一下嘴巴,憨笑道:“忘了品尝味道,我且再倒一杯。”便走过去拿起茶壶自己斟茶。
无名年岁虽然不大,却是跟着师父和师兄,习惯了喝茶而不惯饮水,见陈玄丘和月酌双双称赞,便也呷了一口,果然神情气爽。
众人之中,只有娜扎一个,气鼓鼓的早就饱了,也不渴了,哪里再肯吃那小村姑的茶。众人坐了一阵,陈玄丘突然脸色微变,沉声道:“不对劲儿,若说他家老太爷年岁大了,行动迟缓,出来慢情有可愿。去那前边拾掇衣物的姑娘怎么也不见回来?我们出去
。”陈玄丘话音刚落,一个桀桀怪笑突然在空中响起,虽然笑声阴森,却正是陈玄丘自己的声音:“比昨晚那群笨蛋要聪明些嘛,可惜,你们现在知道,已经晚了,一群想打我
家女王主意的笨蛋,你们就留在这儿吧。”
说着,一群莺莺燕燕,就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PS:求点赞,月票!
第293章 凤凰信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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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由你奸似鬼,也要喫了老娘的洗脚水。”
随着声音,一男一女施施然地走进来。
男者鹰目钩鼻,颇具枭雄气质,身材高桃,细长的脖子,身着紫绿色长衫。
在他旁边,是一个神态雍容的美丽女子,同样身材颀长,穿着同色的紫绿色衣袍,却是女式的。
那些把陈玄丘等人围在中间的少女“哗啦”一声,左右一闪,让开了一条道路,毕恭毕敬地行礼。
麻姑道:“运日叔叔,阴谐婶婶。”
那紫绿长衫的中年人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上仰,傲然地哼了一声。
倒是那女子,笑吟吟地道:“麻姑这孩子,愈发机灵了,这一招不错,省了许多力气。”
说着,她一时兴起,似要去拍麻姑肩膀,麻姑赶紧退了两步,苦笑道:“婶婶,人家可挡不得你一拍啊。”
阴谐反应过来,“哈”地一笑,道:“麻烦,麻烦,实在麻烦。”
她收回手,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看到陈玄丘,登时两眼一亮,啧地一声道:“好俊俏的小娃儿,若是我的儿子有这么俊俏,那就好了。”
运日冷哼一声道:“你到现在也不下一个蛋,咱们哪来的儿子?”
阴谐把眼一瞪,道:“还不是你无能,不然给我换个男人,说不定早就生了。”
这运日似乎有些怕老婆,缩了缩脖子,一脸悻悻然,却不敢言语。
无名奋然就要站起,可这一用力,却觉双腿发软,使不上力,不禁变色道:“不好,我们中毒了。”
众人一惊,纷纷尝试,结果发现一个个手脚酥软,果然动弹不得。
就算陈玄丘体内一道鸿蒙紫气影响,一切神魂类控制术法对他完全无效。可他的肉身还是凡体,不曾受雷火淬炼转变形态,还是会受毒素的影响。
此时一试,也是难以发力,不禁色变。
运日嘿嘿笑道:“不要为难自己了,中了我家的毒,解得开的可寥寥无几。”
陈玄丘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阴谐乜了他一眼,道:“应该是我问你们,你们来这山中作甚?”
陈玄丘道:“寻友。”
运日神色一厉,喝道:“寻什么友?”
“朱雀辞。”
“你们是什么关系?”
“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运日仰天大笑:“胡说八道,我家女王自幼居于山中,不与外人来往。先王曾规定,在女王血脉苏醒、神通自通,拥有自保之力前,不可离山涉险,你居然说是与我家女王
同生共死过。”
阴谐不耐烦道:“一定是白泽的爪牙,不要和他们废话了,统统杀了算了。”
陈玄丘诧异地道:“你们是朱雀辞的部下?”
阴谐冷笑道:“正是~!”
说着,她把手掌一伸,陡然一只紫绿色的利爪虚影,凌空向陈玄丘抓来。
“闪开!”
娜扎突然跃出,火尖枪一抖,就向阴谐当胸刺去,冷笑道:“没想到吧,小爷我可没喝你的鸟茶。”
阴谐惊咦一声,出手抵挡,她也不用兵刃,就以肉掌抵挡,交手之际,叮当作响,仿佛一对手臂是铁铸的一般。
娜扎惊奇地道:“你这女子,力气倒大,震得小爷手臂发麻。”
说着,娜扎已抖开了浑天绫,以柔克刚,便不怕这女子力大无穷。
这时,忽然一个穿得花团锦簇的少女从外边跑了进来,说道:“运日叔叔,大事不好,东夷王的人寻来了,来了很多人,其中不乏高手,如今已到山口。”
运日脸色一变,喝道:“一起出手,先结果了这些探子,再去迎敌。女王大婚在即,绝不能让这些人影响了女王的婚礼。”
运日说着,大袖一挥,已经向陈玄丘扑去,他已经看出,这些人中,以陈玄丘为主。
娜扎一见,就欲上前阻拦,偏生被阴谐拦住,无法分身。
娜扎一咬牙,就欲使出三头六臂,与他们决一死战。
月酌老人自从知道这些人是凤凰麾下,心里就纠结的很。
他也是凤凰一族啊,虽说不比朱雀,可也比在场这些鸟族要高贵无比。
做为一个唯血统论的顽固老头儿,一个以鸟中贵族自诩的人,现在中了人家的计,毫无形象地软瘫在地上,月酌觉得非常丢脸,所以没脸说出自己的身份。
可眼见此时这些人要把陈玄丘干掉了,再为了面子硬撑,连命都没了,哪还有机会觐见朱雀,这才把心一横,提足了丹田气喝道:“住手!你个不长眼睛的老鸩!”
运日身子一振,向前冲去的身法一停,瞟了月酌一眼,冷笑道:“你这老儿,居然识得我的身分?”
月酌吐了口痰,呸道:“你有个屁的身份,不过是一只浑身是毒的鸩鸟罢了。”
运日脸色一黑,拔足冲向月酌,右手一挥,化作一道无数紫绿色剧素羽翅拼成的剑轮,就要斩向月酌。
月酌大怒,有心说明身份,可此时开口,岂非乞饶?
只这一闪念的功夫,却已来不及了。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空中却有一支羽毛,轻飘飘地飘了下来。虽然看它飘下似乎轻飘飘的,可是运日这一翅鼓荡起来的割面劲风,竟也丝毫影响不到它,仿佛这股劲风根本就不存在,只有世界本源的空气和流动的风,对它产生着作
用。
它飘摇而下,艳红如火。
那只是一根羽毛而已。
可运日见了这根羽毛,那羽翅形成的剑轮却似发出“嘎”地一声,仿佛硬生生地踩了煞车,死死地定在了空中,那剧毒羽翅的前缘,距月酌的额头,仅仅一寸距离。
难怪他的夫人阴谐想拍麻姑一下,麻姑都不敢,他夫妇二人一进来,其他鸟族立即退避三舍,生怕挨着了他们的身子。
原来他们夫妇竟是鸟族中极罕见的身带剧毒的鸩。便是鸟族之中,可以无视他们剧毒的寥寥无几。
他这羽翅只要再往下一分,哪怕不曾割下月酌的脖子,割破了一点肉皮儿,以现在月酌神通施展不得的状况,也要见血封喉了。
对鸩毒完全无视的,只有百鸟之王,凤族朱雀。
而此刻从空中飘下的,正是陈玄丘奋尽全力,抛出的那根凤凰信之羽。
运日震惊地伸手,让那信之羽飘落在他的掌心,立时辨识出,这是真的。其实在此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是真的,否则,安能无视他的鸩毒之翅的威力?
“你……你究竟是谁,为何竟拥有凤凰信之羽?”
陈玄丘苦笑道:“我早说过了,我们是友,非敌。这支凤凰信之羽,就是朱雀辞送给我的。”
运日震惊地道:“这不可能!我身为护法,一直保护女王的安全,从未见她离开过丹穴峰,你怎么可能结识女王?”阴谐目光一闪,突然道:“对了,几个月前,女王曾有数日闭关未出,出来后神色憔悴,她说是参悟一些道法劳神所致。你还开玩笑说,女王本族的神通,血脉苏醒便即拥
有,不需要去研究些其他不入流的道法。”
运日身子一振,道:“是了!你对我说,女王一向不屑旁门道法,怎么可能去劳神参悟,别是偷偷溜出去玩耍了?我还不信,莫非……”
陈玄丘有气无力地道:“如果你们说的几个月前,包括五个月零十天之前,那大抵就是我和朱雀辞姑娘相遇的时间了。”
运日和阴谐这对鸩鸟妖王对视一眼,阴谐道:“你看如何?”
运日敬佩地道:“你们女人的直觉当真可怕,没错了没错了,正是那个时间,看来女王果然溜出去了,还认识了这小子。”
阴谐立即道:“你现在承认我们女人的直觉准确了?”
运日道:“承认,承认。”
阴谐道:“那你和鸨儿那只骚蹄子勾勾搭搭的事儿,你也承认了?”
运日马上道:“这个却是你的直觉出错了。”月酌勃然大怒道:“老夫鸑鷟,我可以证明,陈玄丘确是朱雀女王的朋友,快带我们去见女王。敌人就快攻上山来了,你们家那点儿糟污事儿,你们回家理论去!”
第294章 再见朱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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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穴峰,只是山中鸟族才知道的一处所在。
看其峰,直入云中。
葱葱松柏,一片绿意。
山间有溪,溪旁有岩。
九曲溪水间,有一处石岩,赫色的岩石,上有赫红色的纹路,想是石中含铁,因而成形,那纹路,金钩铁划,颇有气势。
然而,偶见飞鸟,径直奔着那石壁而去,却会发现,那石壁一阵波动,那鸟儿便没入其中,不见了踪影,原来此处竟是一处结界。
穿过这层结界,面前依旧是山,但与山外情景又大不相同,飞瀑流云,仙鹤飞翔,宛如人间仙境。
山间有一条小径蜿蜒向上,待到高处,渐渐出现亭台楼阁。
及至最高处,出现一座宽阔的殿前广场,一层层宽阔的台阶向上,便是十二根巨大的神柱。再往后,便是一座宏伟的大殿。
殿上,众多鸟族毕集。最上首,一位皓发白须的白袍老者,站在一面香案前面,左右两端,分别跪坐一人。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一身红裳,明眸皓齿,丽色惊人,出落得极是美丽。看她娇俏模样,若再长大几分,还不知要是何等惊艳。
而案几的另一端,却是一位白裳公子。明明是男人,却是凤眉入鬓,杏眼含情,与那丽容惊人的少女对坐,竟而丝毫不落下风,人间竟有这样男子,简直不可思议。
陈玄丘若在此处,只怕要惊得目瞪口呆,因为那红裳少女,分明就是朱雀辞,而她对面的,却是失踪已久的妲己,一身男装的妲己。
妲己此时其实也很慌,她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
她离开奉常寺,想着要逃离奉常寺的追查,哪儿最安全?
此刻无疑只有西方的姬国和东方的东夷地带。
西方更远,不如逃至东夷,那是奉常寺的势力插手不到的地方。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穿行于林中时,好死不死的会遇到一只鸩妖和一只鸨妖在那里幽会。
鸨妖性淫,来者不拒,可是看她的模样,倒是没有半分淫邪之态,反倒有如一位清纯少女,娇俏纯情的模样。
突然出现的妲己虽想隐藏,却还是被那鸩妖发现了,鸩妖情急之下竟然想要杀妲己灭口。
妲己一身的神通,尤其是她的心月轮快逾闪电,无坚不摧,本来不怕那只鸩妖,但她不知道鸩妖的底细,结果中了对方的剧毒。
就在鸩九将要对她下手灭口之际,竟尔发现了她身上的那枚刻着“价值连城”四字的玉佩。这鸩九是凤凰先王留给小女王的护法,算是鸟族王国的辅政大臣。这桩婚姻,他是知道的,就连朱雀辞知道母亲为自己许下了一门亲事,要自己在这里好生等待人家寻来
,都是鸩九告诉她的。
于是,待死之囚的苏妲己,马上就成了鸩九的座上客。鸩九可不敢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杀死小女王的未婚夫婿。
妲己当然知道这块玉佩不是自己的,所以……和这位凤凰少女订有婚约的,应该就是陈玄丘吧。可是,妲己不敢不将错就错地应付下来,因为她怕被鸩妖杀人灭口。结果一步错,步步错。苏妲己本想暂且应付过去,再伺机开溜,谁料却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现在她更不敢说破自己的身份了,不然她会被整天赞美她们二人如何如何天生
一对的众多鸟族高手,在恼羞成怒之下撕个粉碎。
怎么办呢?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定下了婚约,他们对我看守的就不这么紧了吧?或许那时候有机会遛掉。
妲己心里想着,还不忘深情地凝视朱雀辞,看得小姑娘含羞低了头。
做戏做全套嘛,先唬住了这个小姑娘,就有一线逃脱的希望。
皓发白须的老者将两份婚书,笑眯眯地放到了朱雀辞和苏妲己的面前。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写得很有文才,这老头子就是一只老鸳鸯,由他出面主持订婚礼,更加吉庆一些。
朱雀辞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飞快地羞看了妲己一眼。
这个未婚夫,看着比陈玄丘还要娘气些,朱雀辞实在不喜欢男人太脂粉气,当然,那李玄龟倒是不娘气,可那样蛮横霸道的货色,她更不喜欢。
但,不管喜不喜欢,这是娘亲为她定下的丈夫,她就要谨守婚约,嫁给他、爱上他,做一个贤惠温良的小妻子。
苏妲己硬着头皮在婚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化名:苏达。
哎!羞耻啊!我千娇百媚、颠倒众生,心机出众,聪颖无双的九尾天狐,居然为了活命,冒充他人迎娶人家的新娘,说不出真不要混了!
老鸳鸯高高兴兴地把她们两个的婚书交换了一下,朱雀辞复又在苏达的名字旁边签下自己的名字,妲己接过婚书,也硬着头皮把名字签在朱雀辞的名字旁边。
老鸳鸯很高兴地把婚书拿过来,在中人的位置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再把两份婚书各付双方。
老鸳鸯高兴地道:“女王与苏公子,如今就算正式定下了婚事,老朽会再择良辰,为女王和苏公子正式举办婚礼。愿两位一双两好,早生贵子,使我凤凰神族兴隆大统。”
殿上,众鸟族高手欢呼雀跃,朱雀辞悄悄红了俏靥,但是人家一番好意,这等祝贺之辞也是常态,自然不好大发娇嗔。
这时,大殿口儿一只猎鹰振翅飞来,入得大殿敛翅落下,化作人形,正是列家的族长列鹰。
列鹰向上一抱拳,大声道:“女王,鸩九夫妇率人回来了,似乎还抓了些人回来,他们说是东夷王的人已攻破了他们的防线,领头的乃是霸下老儿。”
殿上顿时一惊,霸下的防御神功,实在是太厉害了,也许只有成年的凤凰,才能降服他。
可女王如今年幼,她诞生时先王就消失了,是靠鸩九等人护法长大,传达先王遗诏的。
如今女王不足以对付霸下,其他人破不了霸下的防,如果一旦被他找来此处,该当如何是好?
这里,可是东夷鸟族最后的一片乐土了。
朱雀辞俏脸一沉,道:“多布几处疑阵,东夷王与大雍战事正紧,不会耗费太多时间在山里的。”
列鹰领命退下。
朱雀辞又转向苏妲己,道:“公子且先去歇息,我这厢先处理些公事。”
苏妲己赶紧道:“好,你忙你的,我自四处走走。”
朱雀辞道:“东夷王步步紧逼,在他退却之前,公子且莫到处走动。来人,带苏公子去后宫休息。”
当下就有两个小宫女姗姗上前,苏妲己如同吃了个苦瓜,偏又不敢露出一丝异状,只好含笑点头,跟着两个小宫女去了。
朱雀辞离开举行盛典的大殿,到了一处偏殿,吩咐带鸩九等人来见她。
不消片刻,鸩九夫妇带着月酌、陈玄丘等人匆匆进来。
他们在那大屋消除了误会,但月酌等人中的毒,哪怕有他们这对老毒物亲自解毒,一时半晌也难恢复。所以,唯一能对付霸下的月酌却无力出战。
而山外丢了一拨巡察人员,已判断这一带有异,刚把江家的人护送回东夷的霸下便亲自带人赶了来。
双方打斗一阵,只要你不能破他的防,你便强他十倍也是无用,更何况鸩九夫妇不以打斗见长,而是善于用毒。
可霸下的气血太旺了,宛如一条江河,这毒对他也是无用,只好执行备用方案,利用地利之便,摆脱追兵,回到丹穴秘境。
朱雀辞端坐在案后,可是一见陈玄丘等人被扶进来,顿时惊咦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
朱雀辞先是面露惊喜,继而省悟到自己的身份,忙又矜持地敛了笑容,只道:“陈玄丘,你怎从极西之地来了这里?”
陈玄丘一见朱雀辞,喜道:“雀辞姑娘,果然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鸩九夫妇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女王真的偷偷离开过,还在外边认识了此人。”
月酌却是眼巴巴地只管看着朱雀辞,他虽自诩高贵,却还不如这东夷鸟雀,有机缘常常追随朱雀左右,此时见到,自然格外激动。
一时间,月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竟不敢上前表明身份。
陈玄丘把他如何从极西之地来了极东,简单地对朱雀辞说了一遍,朱雀辞听说他来东夷对付白泽,与自己正是同仇敌忾,心下欢喜不已。
再听说他来了东夷之后,特意来寻找自己,心中更是开心。
但朱雀辞转念一想,忽然想到一事,忙挥手布下一道屏障,不教旁人听见自己与陈玄丘的对话,这才对陈玄丘道:
“能再见到你,我也很开心。如今东夷白泽,既是你们大雍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我倒愿意与你联手对付他。不过……”
朱雀辞咬了咬下唇,轻轻地道:“那信之羽,你既已用过,便也没了旁的用处,便还给我吧。还有,你我二人在姬国时曾共住一室的事,也切勿对人提起。”
朱雀辞抱歉地瞟了陈玄丘一眼,轻轻地道:“人家刚刚定了亲,我怕郎君知道了会心中不喜。”
陈玄丘先前就已听鸩九说起女王大婚在即,心里酸溜溜的,毕竟迄今为止,也只有这丫头打动了他的心。
此时一听朱雀辞向他当面提起莫要惹她夫君不快,而且以前她和自己说话时何等的骄矜,现在对她那未婚夫婿,却一副乖乖女形象,心里尤其的不是味道。
陈玄丘便强笑道:“那……我只能恭喜雀辞姑娘了。却不知你那郎君是何方人氏,什么出身,竟然有幸能娶得到姑娘你?”PS:求点赞、月票!
第295章 竟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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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辞刚要回答,突地心中一凛,想起了鸩九转述母亲的话:“娘给你许下了一门亲事,那人有天狐血统,同属四灵,出身不逊咱家。天狐一脉,无论男女,必秀美异常,
宛若女子,品相容貌,你也不必担心。天狐一脉,在做一件莫大之事,为免事败牵累后人,所以对此子必自幼变换身份,隐匿身世。所以他若来寻你,所恃者只有一样,那是一块镂刻着‘价值连城’字样的玉佩,
这也是你们相认的唯一条件。
有天狐血脉,持有‘价值连城’玉佩,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世间再无第二人。因其身份隐秘,而你尚且年幼,血脉不曾苏醒,故而非不得已,莫离‘画璧秘境’。”
想到这里,朱雀辞含糊了一下,道:“他么,他姓苏,与我一样,同属凤凰一族。”
陈玄丘的心沉了一下,心里空落落的,哎……这未曾表白的初恋,就这么错过了么。
陈玄丘心中很难过,可毕竟是两世为人,像李玄龟那样死缠烂打的事儿干不出来,哭天呛地的装可怜也扮不出来。
他强作洒脱,道:“那……恭喜你们了。”朱雀辞隐隐感觉,陈玄丘对自己的神态有些异常,心中也自慌乱,忙道:“你们中了九叔的毒,虽然毒已解去,也需三两日方才恢复,便先去休息吧。我这里安排一下,莫
叫东夷王的人发现这处秘境。不然,我还好说,就怕这许多追随我的人遭了东夷王的毒手。”月酌站在一旁,一直眼巴巴地看着朱雀辞。听说朱雀辞大婚在即,已经有了未婚夫,不禁狠狠瞪了陈玄丘一眼,心想:“我就说呢,我堂堂凤凰神族之王,怎么可能嫁给一
个人族,这小子承蒙女王垂青,将他视作朋友,出去就敢胡说八道。以后再敢有坏我女王名声的言语,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
这时朱雀辞要安排他们去休息,月酌忙强撑虚弱之躯,上前拜见,激动惶恐地道:“老朽鸑鷟,如今忝为大雍护法,得见女王,三生有幸。”
朱雀辞一呆,瞧他容颜憔悴,相貌苍老,身上神光残缺,貌似鸑鷟一族最强的尾上九羽全都凋冷了,这……分明是天年将尽啊,不由得心中一惨,大为同情。朱雀辞上前扶起月酌,柔声道:“想不到鸑鷟一脉,居然还有传承。得见叔父,雀辞也欢喜的很。你……已是虚弱的很了,我这画璧秘境,于我禽族最是滋养,你就在这里
好生将养……”
“天年”二字,朱雀辞终究不忍说出,但语气里,已不乏感伤。
月酌哪知道自己被陈玄丘的那个天杀的贼囚揪光了尾巴上的毛,竟害这经验不足的小凤凰误以为他天年将尽了。
只是听小女王语气温柔,还称他为叔父,一时心怀激荡,感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月酌连连点头,道:“多谢女王关切,老朽……老朽得以拜谒女王,已是此生无憾了。”
月酌终于和凤凰女王搭上了关系,还受到如此礼遇,当真欢喜不胜。当下就由着女王安排,叫人带他们下去,择地安置了。
朱雀辞这边则与鸩九等人商量如何故布疑阵,引开东夷王的人,避免他们发现这处画璧秘境。陈玄丘等人被安顿下来之后,一个个余毒未清,身子俱都疲乏的很,只有娜扎一人,生龙活虎,眼见众人睡下,一人无聊的很,便东逛西逛,探游这凤凰神族隐居的画璧
秘境。朱雀辞没有特别交代过,所以也就没人去理会娜扎的出入,尤其是她是一个十二三岁女孩儿模样,和这山中许多鸟雀成精的少女十分相似,便那一身红红绿绿的衣裳,风
格都相似的很,跑得稍远些,就被这秘境中人当成了禽族少女,就更没人阻拦她了。
娜扎跑到一处悬崖处,眼见飞瀑如匹练,气雾氤氲,天光一照,仿佛彩虹,便攀到高处,在突出悬崖的一块岩石上,青草葱郁,清新芬芳。
娜扎便往花草丛中一躺,顺手揪下一截草梗儿叼在嘴里,双手搭在脑后,看着半空中的彩虹发呆。
这时候,凤凰神族的新姑爷“苏达”,也踱到了瀑布边。只是在他身后,跟着两个花裳少女。
姑爷身份贵重,女王又特意吩咐过的,出入自然有人形影不离。妲己在大殿举行完订婚仪式后,便被送回了她的居处。妲己心中焦急,万一那只老鸳鸯脑筋糊涂了,给算出个三日之后当大婚,到时候假凤虚凰事迹败露,她就一命呜呼
了。
天狐一族,最擅察颜观色,她看得出,那位小女王其实性情刚烈,极不好惹。若真个暴露了身份,自己竟敢戏耍于她,只怕一口凤凰神火,自己就变成烤狐肉干了。
“陈玄丘那家伙居然是凤凰女王的未婚夫啊。”
妲己抚摸着怀中的“价值连城”玉佩想,不知道如果露了馅儿,自己用她真丈夫的下落做交换,能不能逃了一条狐命,估计……很难。
而且,妲己不想说,陈玄丘那个臭小子,想起自己堂堂天狐少女,高贵无比,却要给他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的苦难日子,妲己就恨得牙根痒痒的。
天可怜见,也不知道这位自己扮成难民,强买强卖进了陈府,过得比个大小姐还像大小姐,人家陈玄丘这位主人倒要在她小屋中借住的姑娘,到底怎么做牛做马了。
妲己越想越不安,便要出来走走,实则是想看看有无机会逃走。
两个照顾她的小姑娘不敢太过违拗未来的王夫,只要她不走的太远,也不好太过勉强,就跟出来了。
“这条瀑布,也不知道水流向哪里,我要是纵身一跃,一路狐刨,也不知道能不能冲出这处秘境。”
妲己站在瀑布上方,望着湍急而下的瀑布,一时胡思乱想起来。
娜扎躺在花草丛中,望了一阵彩虹,忽然感觉有人靠近,她扭头看向瀑布上方,一眼瞧见那个白衫飘飘、长身玉立的“俏公子”,顿时吃了一惊。
“咦?这不是子襟么?啊,不对,她的真身是妲己。这个臭女人怎么在这里,难不成她是凤凰女王的朋友?”娜扎立即爬起来,像只小狗儿似的,在草丛中向妲己站立处悄悄爬去。
第296章 不抢亲不行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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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逃跑无望,妲己不由长叹一声。
在他身后那对少女,一个叫白鸟,一个叫飞鸿。
飞鸿听见妲己的叹息,不禁问道:“公子何故烦恼?”
妲己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道:“如今外敌入侵,雀辞在为画璧秘境的安危而苦恼,我却安闲度日,心中不安呐,真想与雀辞并肩御敌,共进共退。”白鸟抿嘴儿笑道:“女王若听了公子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其实画璧秘境十分隐秘,东夷王很难发现,如果万一真被他的耳目发现了,需要咱们全力以赴的时候,相信女
王也不会拒绝公子的要求。”飞鸿道:“就是,公子无需想那么多。我们知道,公子是天狐一族,神通本领亦自不凡,如今这不是还没到需要公子出手的时候么?女王如今也只是指挥调度,并未亲自出
战。”妲己听到这里,心里突地一跳,忽然想到了一个被她忽略了的问题,我是天狐血脉不假,为何他们对我的天狐血脉丝毫不以为奇?难不成,他们女王定下的娃娃亲本就是
天狐血脉?不能吧?陈玄丘与我一样,是天狐族人?”想到这里,妲己试探地笑道:“飞鸿、白鸟,我知道你们俩是女王的心腹,很多事情你们都知道。其实,我一直有点困惑,你们认定我的身份,就只凭那块“价值连城”玉佩
么?如果它失窃了呢,被夺了呢?你们就不怕被人冒充么?”飞鸿和白鸟相视一笑,白鸟道:“这种可能,自然也是有的。可是天狐血脉,世间本已罕见,既有‘价值连城’玉佩,又有天狐血脉,两者兼备,还是冒充者的概率,可以说
亿万中无一,世间事若能这么巧,那也是天意了。”
妲己听得心中惊颤,我的猜测竟是真的,陈玄丘竟然真的有天狐血脉,他竟然是我的族人?我还有族人?
妲己一时心神恍惚,久久不能自己。
飞鸿见她脸色似乎不大好,便道:“公子,此处潮气重了些,我看公子气息不好,不如回去休息一下吧。”
妲己此时正满心的疑虑,也未再予拒绝,便心神惘然地跟着她们走开了。
娜扎从草丛里爬起来,飞也似地就往陈玄丘的住处跑去。
“苏苏苏苏,快起来快起来,骗婚啦,抢亲啦……”
陈玄丘迷迷瞪瞪地就醒了过来,瞠目道:“谁要抢我?”
娜扎没好气地道:“抢你个鬼啦,是你的新娘子要被别人抢走啦。”
陈玄丘愕然道:“我定亲了么?哦,还真订了,你说的什么?”
随着这两句交谈,陈玄丘终于清醒过来,连忙披衣下床。
娜扎小嘴吧吧吧的,把她在悬崖上听到的话对陈玄丘学说了一遍。
陈玄丘一听,恍然大悟,既而大喜,原来朱雀辞就是我娘给我许下的那门亲!老娘真给力。
陈玄丘拔腿就往外冲,可前腿都迈出了门槛儿,忽然又定在那里,仔细想了想,又慢慢转了回来。
娜扎此时正义感爆棚,对骗婚之举深恶痛绝,跳着脚儿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说明真相,戳穿她的阴谋啊。”陈玄丘摇摇头道:“不必着急,妲己是个女孩儿家,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我得想想该如何开口。妲己那丫头狡黠的很,她现在不知道与我的身份,一旦想要狡辩,难道我
能逼她宽衣解带验明正身?再一个,如果能不在公开场合说清此事最好,那个雀辞丫头,性子傲娇的很,我怕她脸上挂不住……”
娜扎顿足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还要瞻前顾后。”她却不知,陈玄丘最大的为难处是,一旦把事情说清楚,让妲己不再继续逃亡,让朱雀辞也明白他的身份,那么,就会让人知道,妲己和雀辞,是他的父母分别为他许下
的一门亲事。
原本师父对他的交代,可是择一家而成亲。
想要娥皇女英?这两个女子都是天之骄女,心高气傲之辈,她们肯?
如果是分别遇到两人,反正之前未涉于情,他可以与妲己相认,确立表亲的关系,至于婚姻之事,只要他不提,以妲己的慧黠,必然明白他的心意。
人家又没喜欢上他,自然不会再纠缠此事。而他与朱雀辞这边,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确定了关系。
可一旦公开说明,两人如果都不肯退出……那是妄想。
怕就怕一个退出,另一个有捡漏的羞辱感,干脆也退出,那他就抓瞎了。
毕竟他父母当初同时为他定下亲事本就是个乌龙,而且这两人原本的居处一个在大陆极西之地,一个在大陆极东之地,不会碰见。
现在该怎么办?
陈玄丘还没想好主意,外面一声鹤唳,声音清远,传遍四方。
接着,又是一声鹤唳。
这里是凤凰居处,百鸟臣服,是不会有鸟族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的,那是对女王的冒犯,除非是事出有因。
陈玄丘一愣,立即出门向天空看去,就见无数鸟雀,纷纷向山顶的女王宫飞去。
月酌比他更明白这鹤唳的意思,亦已走了出来,仰望着天空,神色凝重地道:“女王传召,所有人等,俱住大殿集合。”
陈玄丘道:“出了什么事?”
月酌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得去看看。”
百鸟朝凤,一时也无人顾及他们了。
陈玄丘让娜扎扶着月酌,自己和鱼不惑步行其后,待他们艰难地登上大殿,只见群鸟毕集,大多没有显露人形,这样大殿中才可以站得下如此之多。
上首众人却是人形,朱雀辞站在中间,左右陪着鸩九夫妇和老鸳鸯,还有其他几位皓首老者。
朱雀辞年纪虽小,却神色威严,道:“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们的疑阵,最多再有两天,就会被他们破解了,介时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这处秘境。
他们的目的在我,所以,只有我出去,在别处显露身形,才能把他们从山中引开,避免秘境的暴露。”
朱雀辞环顾众鸟族,沉声道:“这是我的命令,勿需再言!”
这时,妲己也由飞鸿和白鸟陪着,从后边匆匆出来,讶然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老鸳鸯颤巍巍上前道:“女王,如果您两日之后,定要离开秘境,老臣不敢阻拦。只是,可否请女王,从速与姑爷成亲哇。”
阴谐道:“不错,凤凰神族,洞房之后,便会开启第一道神通功法‘凤凰于飞’,女王在外边,安全上也可以保一重保障。”
妲己一听,顿时唬白了小脸,凤凰于飞?我是母的,我飞个屁呀,一入洞房,哏屁着凉。这下要完。
朱雀辞小脸飞红,但是咬了咬牙,也知道事情紧急,再说这是母亲给自己定下的亲事,早晚是要做夫妻的,便想含羞答应。
陈玄丘一听,这下坏了,要是等朱雀辞开了口,那就羞刀难入鞘了。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作思量了,陈玄丘立即大叫一声:“我反对!”
众鸟族纷纷向他看来,运日恶狠狠地道:“你算个什么鸟,也配反对我王婚事。”
陈玄丘大步上前,往朱雀辞和目瞪口呆的妲己身边一站,大声道:“你们这新娘子,其实是我媳妇儿!”
什么?
众人愕然,呼地一下,向妲己看去。
陈玄丘又道:“你们这新郎倌,其实也是我媳妇儿。”众鸟族一听,顿时呆若木鸡。
第297章 他是什么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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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什么?”朱雀辞和妲己异口同声,同时红了俏靥,仿佛一朵并蒂的桃花。
陈玄丘大声道:“我没有说谎,她们两个,的的确确都是我的人。”
众呆鸟的目光往旁边一位年过三旬、丰神如玉的男子身上唆了一眼,又往另一边一个身着彩绣披风,虽然年过半百,却打扮的花团锦簇的美妇人身上瞟了一眼。这两位长老,一个是天鹅化形,一个是岩鸡原身,而这两种生物,都是可攻可受雌雄皆宜的。他们这一支属因为身在灵山,受凤凰气息影响,得以修炼成形,但这个生物
本能却保留了下来。
现在这两位长老,依旧如此,那位白望舒白长老现在的伴侣就是同为天鹅族的一个美少年,但他却与早年间的雌性伴侣生了一个女儿,如今业已成年,就是白鸟。
而锦浮霏长老,虽有丈夫,可现在还有几个关系亲密的有些过份的“好闺蜜”。
陈玄丘一鼓作气,道:“我,也是天狐血脉,乃是妲己的表兄。妲己,本名苏妲己,也就是你们眼前这位名叫苏达的少年,她……其实是女的。”
全场哗然,大部分没有化成人形的鸟族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陈玄丘又一指朱雀辞,道:“那块信物玉佩,乃是我的。我和表妹产生了一些误会,她抢走了我的玉佩,负气来到东夷,又为了行路方便,女扮男装,才有这个误会。”
“什么?老朽乱点鸳鸯谱了?”老鸳鸯不相信,颤巍巍的扶杖上前,瞪着一对老花眼,端详妲己。
妲己一瞧这种情形,情知再隐瞒下去只会把火越燃越大,而且她对陈玄丘的话也是惊讶万分,急于知道真相。
因为,如果陈玄丘真有天狐血统,那么他的“表兄妹”之说,就未必是妄言。她也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出身,陈玄丘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以,妲己长叹一声,道:“不错!雀辞姑娘,我,的确是女的。”
众鸟再次哗然。眼见众鸟怒形相向,妲己立即把鸩九给卖了:“妲己原无隐瞒之意,实因撞见运日大叔和鸨儿姑娘正在幽会,妲己若不应下这个身份,恐会被运日大叔杀人灭口,情非得已
,女王陛下还请见谅。”
鸟群中,一只体形娇小、羽毛亮丽的鸟儿开始两条细腿悄悄挪动,大有逃出去的意思。
阴谐振臂而起,身在空中便化作一只紫绿色羽毛的鸩鸟,凌厉地扑向那只体形娇小、羽色亮丽的鸟儿,口吐人言,尖叫道:“你个不知羞的老鸨儿,居然勾引我男人。”
鸩鸟身有剧毒,只有极少数鸟类不惧此毒,其中就包括“来者不拒”的鸨鸟,大多数鸟类可不愿触碰鸩鸟的剧毒,因而纷纷闪避。
一时间大殿上群鸟飞翔,随着鸨儿躲避,阴谐追赶,运日阻拦,其他众鸟族惊飞四处,乱作一团。
见此模样,对凤凰神族无比热爱,一向维护凤凰血统的月酌老人勃然大怒,明明是个外人身份,却跳出来愤怒大呼道:“女王面前,不成体统,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众鸟族一听,自觉惭愧,尤其是运日、阴谐夫妻俩和被追得很狼狈的鸨儿姑娘。
阴谐恨恨地低声对运日道:“改天再找你算账。”
鸨儿也化为了人形,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容颜清纯,眼神澄澈的清丽少女模样,一脸无辜幽怨地瞟了眼运日。
人家可没勾引你,只是不曾拒绝你的亲近罢了,你婆娘大光其火,你可得替人家做主。
运日咧着嘴,仿佛舌头下边含了一片苦瓜。
妲己继续道:“我也曾想说明身份,奈何形势逼人,为了自保,只好一错再错。”
老鸳鸯瞠目道:“哎呀,真的看走了眼了?这个实实的不怪老朽,天狐一族无论男女皆秀美异常,你们看这……谁能辨得出真假?”
众人一看陈玄丘,果然俊美异常。如果换了女装,把英俊的眉修得稍稍柔和一些,简直就是个不逊于这满堂莺燕的绝世俏佳人。
所以,误把妲己当成了他,实在怨不得几位长老没眼光。
朱雀辞瞪着陈玄丘道:“你说你就是……”
她顿了一下,终究没好意思说出“我未婚夫婿”的字眼儿来,改口道:“那块信物玉佩的主人?你有什么凭据?”
陈玄丘道:“还要什么凭据,妲己自己不都承认了么。哦,对了,‘价值连城’四字,你可以仔细看一下,第一个字的光韵,要较其他三个字黯淡一些。”
朱雀辞看向妲己,妲己没好气地从怀中取出玉佩,道:“这玉佩,的确是我从他身上抢的。”
说着,妲己把玉佩递给朱雀辞,朱雀辞仔细验看,果然,“价值连城”四字,后三个字神光隐隐,韵泽流动,而第一个字就黯淡了许多。
朱雀辞捧着玉佩,一时惘然不已。
她还太小,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一局面。若非年纪太小,既没有统驭的经验,也缺乏统驭的威仪,也不会发生方才大殿捉奸的闹剧了。
月酌见此情形,忙打个哈哈,道:“陈玄丘与妲己,乃是表兄妹,说来不是外人。妲己拿了陈玄丘的玉佩,来到这画璧秘境,算是替表兄和女王订下婚约嘛。
这个这个……人间常有男人出征在外或因故不能及时返回,便使小姑子怀抱一只大公鸡,替哥哥和嫂子成亲的。咱们这只是替哥哥订亲,没什么大不了的,哈哈。”
朱雀辞寒着一张小脸,说道:“可是,陈玄丘刚刚说,妲己也是他的妻子,这怎么说?”
妲己一听,也想起了自己关心的事情,马上说道:“你说你是我表哥,这话从何说起?我的身世,我都不清楚,你如何知道我是你表妹?”
月酌一看,得,白费力气,女人真是拎不清啊,这些话,就不能等下了台阶再悄悄问么?
陈玄丘方才也是乱了方寸,不然一番话一定可以说的更加留有余地。
可当时局面,不来个“语不惊人死不休”,恐怕也不易打断老鸳鸯的胡乱建议。
陈玄丘只好把他的父母双亲当年因为一个时间差,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给他定下婚约的事说了一遍。顺带着,把妲己的身世也说了出来。
大殿上众鸟再次哗然。
月酌捋着胡须道:“唔,也就是说,令尊令堂,都是只为足下定了一门亲事。那你今天既然来到画璧秘境,显然是选择要与我家女王缔结姻缘了。”
妲己听说自己母亲还在世,而养育自己长大的王青阳,竟是她的大仇人,一时间心情激荡不已。
但是一听月酌这么说,却顿有一种被冒犯了的感觉。什么叫选择和你家女王缔结姻缘?我比她差么?
醋意一起,妲己立即说道:“玄丘哥哥,你我朝夕相处那么多天了,住在一起都……都有好几回了,难不成,你真要因为雀辞姑娘身份尊贵,就抛弃人家么?”
众人往妲己看去,就见她一身的男装,却唇边噙着食指,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睇着陈玄丘,羞答答的样子,说不出的撩人。朱雀辞一听他们都住在一起了,可不清楚妲己玩的这春秋笔名,心里头一时间酸的呀,她俏颜一寒,冷哼一声道:“把他们两个抓起来,拘进风火洞,永远也不许放出来。
”
妲己大惊:“这话怎么说的,你不是该放我们离开么?”
朱雀辞板着俏脸道:“你们知道我画璧所在的位置,放你们出去,秘境的安全谁来保障?”妲己前半辈子都困在奉常寺的九碑林中,可实在不想再被拘束了自由,急忙说道:“算了算了,我不和你争了,让他娶了你吧,我做他妹妹,我做你小姑子,这总成了吧?
”
朱雀辞何等傲娇的小姑娘,一听这话,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谁要你让,他归你了。你放心,风火洞内,我会帮你们好好布置一番,让你们拜堂成亲,生儿育女的。”
妲己忙道:“不不不,归你吧,只要你放我走就成。”
“是你的,我不要!”
“是你的!”
“你的!”
陈玄丘站在那里,满腔悲愤,我有那么磕碜么?你们这丢垃圾呢?丢垃圾也得分分类啊,我起码算是可回收吧?PS:今天下午,周三和周四都有会,我会努力见缝插针的。
第298章 围东救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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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未灭,何以家为!强敌当面,你们还要为了儿女私情在这里纠缠不清!”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大义凛然。
不过,由一个正被两个女孩儿推来推去谁也不肯要的男人说出来,总有些怪怪的。
但是,朱雀辞心思单纯,妲己虽然狡黠许多,可自幼居于九碑林,在这方面也是经验缺缺。
尤其是陈玄丘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儿,实在太逼真了,所以,把她也唬住了。
为了男人的尊严,陈玄丘强行拉注意。陈玄丘一脸怒色,戟指向外,振声道:“强敌步步紧逼,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我们最应该考虑的,难道不是秘境中的万千生灵?雀辞,你是凤凰女王啊,你有责任、有义
务,为你的子民考虑才是。”
朱雀辞听了很惭愧,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惭愧。
然后,她就觉得,陈玄丘声严色厉地训斥她时特有男人味儿,原来因为容颜太过秀丽而觉得有些“娘气”的感觉荡然无存,心里头就觉得,很舒服。陈玄丘又转向妲己:“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总是我的表妹没错吧?我们是血脉亲人,这没错吧?难道你我见了面,你不跟在我身边,还要东奔西走,到处流浪?你已
经知道,生身之母就在大雍,难道你都没想过前往拜见,承欢膝下?我天狐一族,有不孝的传承吗?啊?”
妲己被问蒙了,仔细想想,好像有道理。
嫌不嫌弃的,他也是自己表哥啊,好像这层关系抛不开的。
至于老娘,也是的啊,虽然从小没有见过,妲己现在只愤怒于王青阳的欺骗和利用,但是对这个生身之母还未生出孺慕之情。
可,终究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啊,既然知道她在,是该前往拜望才是。陈玄丘吼住了二人,又转向众呆鸟,朗声道:“东夷王步步紧逼,显然,是想通过控制雀辞,将鸟族众高手全部网罗于门下。如此一来,大雍两大护国神兽必然处境尴尬,
他们不能向女王出手,就得束手缚脚。其次,东夷王所控制的,多是人族和兽族,只能于地面作战,而一旦将翼族拉入他的阵营,就多了一支机动力强、令人防不胜防的空中力量,这就是东夷王咄咄紧逼、不
肯放手的原因。
我赞成雀辞离开秘境,引开追兵的计策,因为他们要控制翼族,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住雀辞。但是如果秘境一旦被发现,翼族失去最后的栖息地,也就等于绑住了雀辞。
所以,冒险离开,实则是以主动的进攻做为最好的防守。雀辞,你年纪虽小,但是很有女王的潜质啊。”
陈玄丘轻轻拍了拍朱雀辞的削肩,咝,手感好销魂。
朱雀辞用力点了点头,对陈玄丘的分析,非常认同。陈玄丘郑重地道:“我决定,和雀辞一起离开秘境。同时,我认为,翼族可派一支力量卫护女王,我看就由列家来执行这一任务好了。其他诸位长老,负责守护秘境,雀辞
,你看这样如何?”
“啊!啊?哦,我觉得……很稳妥啊。”
陈玄丘道:“那就这样决定了,时间紧迫,大家马上各自行动起来。”
这时,一个清纯秀丽的少女站了出来,怯生生地道:“女王出门在外,怎可无人服侍呢,小女子愿随侍于女王身侧。”
陈玄丘一看,是鸨儿。
嗯……后世青楼,都把“妈妈桑”称为老鸨儿,可见鸨鸟一族实在是名声在外。但陈玄丘看她模样,实在和放浪淫荡挂不上钩。
陈玄丘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主动要求随侍女王,怕被阴谐夫人收拾罢了。陈玄丘也不说破,只道:“好,你也同去。大家还有别的意见没有?没有了吧?开始行动。”
众呆鸟各自散去的时候,才突然想到,咦?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呀?
……
陈玄丘、娜扎、月酌、鱼不惑以及妲己、朱雀辞、鸨儿还有列鹰等共十三位列家儿郎站在画壁外面。
朱雀辞举手虚空挥画,一道道金红色的光从指尖弹出,落在画壁上,渐渐的,那赫红色的痕迹隐没在了石壁中。
朱雀辞道:“这画壁秘境,是一位极了不起的前辈帮我开辟的,那位前辈叫‘画师’,他可以用绘画开辟空间。
他画出的城池,也能瞬间成真,画出的神兽,可以拥有真正神兽七成的功力,是一位极了不起的人物。
可惜他行踪不定,不然有他在,便是东夷王白泽带了霸下来到此处,我也不用怕他。”
画假成真?这不是神笔马良么?陈玄丘听的啧啧称奇,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般人物,我要是有这本领,画出一百个雀辞出来……
娜扎一旁听了,却觉隐隐有些耳熟,突然,她想到了,她曾听人说过的。
当初为了寻找陈玄丘,她闯进奉常寺,误入一处画中世界。
奉常寺的玉少祝因为与她父亲李总兵有旧,故而把她带了出来。当时似乎就说,他那处画中世界,出自一位‘画师’之手。
那时因为画中世界只有玉少祝一人,娜扎只当也是阵法幻境,没有多想。可如今眼见朱雀辞与万千鸟族寄居秘境,可以在里边如人间一样地生活,却不由暗生敬畏了。
这等神通,天界的大部分神仙,也一样做不到。
这个“画师”,就算是在上界,也会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陈玄丘还是头一回听说“画师”这等神乎其技的本领,不过他是拥有一个世界的人,对一个秘境,感觉就不那么惊艳了。
更何况,你这秘境也不能自己诞生生命啊,还是要从外界引入,我那世界,如今可是万物滋生,很快就要变成生机勃勃的莽荒世界了。
陈玄丘向朱雀辞问道:“雀辞,接下来,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引开追兵?”
朱雀辞到底年幼单纯,陈玄丘一口一个雀辞,叫的亲切无比,但是每一次叫她,都会带上一个她眼下极为重视的问题,她的重心不在这里,自然也就忽略了。
就这么被叫着叫着,貌似也就习惯了。
朱雀辞道:“我打算飞出数千里,亮出身形,以白泽的神通,自会生出感应。他一旦察觉了我的所在,要么追去,要么知道在此处找不到我,也就不会继续追索了。”
陈玄丘严肃地道:“此计不妥。”
妲己乜视着陈玄丘,心道:“我就知道,卖弄,你就卖弄吧。”
朱雀辞讶然道:“有何不妥?”陈玄丘道:“第一,白泽不是傻瓜,就算他是,他的手下,也不可能都是傻瓜。这一次他们能离秘境这么近,一定是因为翼族撤退时不小心留下了些什么痕迹,如果白泽不
上当呢?
第二,就算白泽上了当,下次一有了机会,他还是会来,如此周而复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你是翼族之王,你得从长远打算,不能只计较一时之得失啊。”
小女王又惭愧了,她是真的想很努力地承担一个女王对她的子民应该承担的责任,要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现身诱敌了。
难道自己真的做的不好?
小女王马上虚心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妲己继续冷笑,她要是来过现代,此时一定开始大呼了:“这个渣男在pua你啊傻妹子,你要警惕啊!”陈玄丘眉头一挑,道:“当然是‘围东救画’,攻其必救。咱们直接去奇袭东夷王的老巢东望城,东夷王闻讯,必然撤退。同时,大量消灭东夷王的爪牙,也能削弱他的力量
,将来一旦对上,胜算也更大些。”
妲己双眼一亮,脱口赞道:“妙计!”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可以表态支持呢,这时该高冷一些才对。
陈玄丘不放过一切凑近乎的机会,马上微笑地看着妲己,温柔地道:“看来表妹是明白我的用意了。雀辞,你明白了没有?”
朱雀辞不甘示弱,把凤眉微微一挑,道:“自然明白,此计确是不错,那咱们马上出发。”
陈玄丘马上柔声道:“我体内余毒未清,还得半日功夫才能恢复十分的力气。雀辞你带我飞,好不好?”列鹰噌地一下跳了出来,粗声大声地道:“我带你飞!”
第299章 奇袭望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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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终于知道列鹰为什么要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了。
他想象的一起飞,是朱雀辞揽着他的腰,耳鬓厮磨,凤凰于飞。
而他此刻却是站在一头巨鹰的背上,负手而立,迎风猎猎。
如果是站在凤凰背上……
这美事儿,想想就算了。
朱雀辞直接化身火凤凰,飞向东望城,月酌紧随其后,他的力量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跟着飞现在不成问题。
凤凰展翅,神火熊熊,道韵流转,羽上道文闪烁,月酌一路伴飞,痴痴凝望,尚未见她动手,只观其神羽,就已获益不浅。
没办法,庶出的孩子,王法会规定,有多少权益是你生而不可拥有的。要想改变,除非有特别的可以破除规矩的事情。
庶出的神族,亦有天道规则的限制,比起纯血凤凰,同样有许多神通是不可与生俱来的。
但是普通的鸟雀陪伴凤凰左右,都有机会化为人形,修得道行,更何况月酌这种出身本来就很高的,观摩之下,自有进境。
“不好!”
山中,东夷王白泽突然呶了呶鼻子,脸色阴沉下来:“凤凰公开现形,观其气息去向,竟是奔着本王的东望城去了。”
霸下惊道:“东望城是大王的根基之地,这凤凰若是被逼狠了,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在东望城大肆破坏,可会伤了大王的元气啊。”
白泽把牙一咬,恨声道:“走,咱们回去,把她困在东望城。只要抓住了她,便是毁了整座东望城,也是值得的。”
一行人立即身化遁光,逸向东望城方向。有那道行浅薄,还化不了遁光的,就只能步行出山,快马赶回。陈玄丘站在列鹰头顶,心中暗想:“好不容易遇到雀辞了,偏生表妹也在这里,而且,我还被迫当众说明了关系。本该水到渠成,亮出信物就能娶到手的老婆,这回可是要
大费手脚了。罢了,也没什么。我原先来寻她时,不知道她就是我娘给我许下的人,还不是想着要热烈追求,用一片赤诚来打动她?如今既知她与我有夙缘,要比原来更好追求,还为
难什么。”
陈玄丘蓦一回眸,站在旁边一头猎鹰头顶的妲己迅速把头扭开了去,显然方才在看他。原本在陈府那段相处,陈玄丘就在妲己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个自幼孤寂地生活在九碑林中,罕与外人接触的女孩,一个风度翩翩、英姿俊俏的男人,要说她没有一
点心动,怎么可能。
若非对陈玄丘动了心,她又岂会再三找理由避免暗杀陈玄丘?最后逼得王青阳只能祭出杀招,暴露了早在她身上暗藏了分身念头的秘密。
如今,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有一半天狐血脉,那种无比孤寂中忽然寻到了族人的亲近感就是不可遏止的。
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表哥,而且……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曾经为二人订下了婚约?
狐狸,是个很护食的物种,自己饭里的饭,要扒拉给别人吃,怎么不太甘心呢?
尤其令她不忿的是,表哥好像更喜欢那只火凤凰。我比她差哪儿了?论模样、论身材、论风情,明明人家更胜好几筹。
冲在前头的火凤凰却没有她这些想法,朱雀辞根本没想什么,她现在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冲到东望城,完成“围望救画”的计划。
雀辞姑娘的心思就是这么简单。
她娘留言,说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她就乖乖等着按照母亲的安排,接受这门婚事。
现在陈玄丘说主动向望东城发起进攻,就能解画璧之围,她就一门心思要去攻打望东城,不像小狐狸想的那么复杂。
猎鹰突然扬首一声鹰唳,大声道:“望东城快到了。”
陈玄丘精神一振,喝道:“依计行事。”
“得令!”娜扎兴冲冲地答应一声,脚下风火轮一转,便向左翼飞去,随在她身后的,是骑着白额吊晴猛虎的无名,以及几名列家子弟。
她冲去的方向是忽罕城,这是东望城的一座卫城,但也是一座大阜。
月酌和站在一头猎鹰头顶的鱼不惑,还有妲己,则冲向了右翼,那儿是敖东城,也是望东城的一座卫城。
这两座卫城的地位虽不及望东城重要,却是东夷王屯兵和储备粮草的地方,军事意义上反比望东城更大。
陈玄丘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要干就干大一点,所以分兵破坏,实施奇袭。
而他,则与朱雀辞,还有跟在朱雀辞身后甩不掉的小跟班鸨儿,袭击望东城。
公事上如此安排,没什么不妥。
私心里,陈玄丘也是在主动给自己寻找单独与朱雀辞接触的机会。
所以,陈玄丘振身而起,脚下葫芦立即接住了他的身子,身下的列鹰族长,则翅膀一歪,也向左翼空中划去。
朱雀辞神威凛凛,脆声大喝:“杀!”就向前方现出轮廓的望东城俯冲下去。
陈玄丘的葫芦飞的不快,只能跟在朱雀辞后边,瞧那鸨儿小翅膀掀得辛苦,便道:“你也上来。”
那鸨儿想跟上朱雀辞,实是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跟不上,幸亏朱雀辞飞的不快,饶是如此,却也辛苦。
一听陈玄丘这么说,鸨儿立即敛翅落在他的葫芦上,化作一个貌相甜美的绿衫少女,向他感激地甜甜一笑,伸手拭了一把红红脸蛋儿上的汗珠。
鸨鸟一族,无关淫荡,它们这一族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逆来顺受,没什么战斗力的如此一族才能生存延续下去。
她虽有幸接近了凤凰神巢,常受翼族之王的气息浸染,得以化形为人,拥有了神能,可这习俗养成的本性却未改变。
鸨儿从不主动勾搭他人,她和鸩九的好合,确实是鸩九主动的勾引,甚至是以势相迫。
陈玄丘大概也能明白,不能以人类的道德观去约束她,但也避免不了心存芥蒂,所以只是淡淡一笑,便负手往前走了走。
鸨儿很乖巧,自觉地退到了后边,不敢多加言语。
这时陈玄丘眼前人影儿一晃,妲己竟然站到了他的旁边,与他一起挤在了葫芦前端。
瞧见陈玄丘愕然的模样,妲己嫣然一笑,笑得妩媚无比:“主城这边,力量单薄了些,思来想去,我还是也去主城的好。表哥,你说呢?”
妲己此时还是曾经的子襟的模样,风情上却已不再那么收敛,变得更加可人。
陈玄丘咧了咧嘴,只能说道:“好!”
妲己妙目一转,得意地想:小样儿的,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还想找机会单独跟那只火鸟在一起?人家偏就不叫你如意!PS:求点赞、月票!
第300章 探骊取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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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扎和列家几名子弟,堂而皇之地冲到忽罕城,便开始大肆烧杀。
马场牧草堆积如山,这是最好点燃的地方。
粮食一旦点燃,尤其难以扑灭。
此外还有武器库,娜扎让几个列家子弟对付草场和粮仓,自己则专找武库,她的风火轮还有火尖枪上都有火焰,这种不易燃的地方他点起来也是易如反掌。
无名不出意外地又被人遗忘了。自己人尚且忘掉了他,敌人就更难发现他的存在。
趁着到处大乱,无名潜进了城守府中,以其一人之力放几处火容易,但他更想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敖东城这边,月酌和鱼不惑等人也同时发动了袭击。鱼不惑是水属精灵,但是既已能够化形,丢几根火把的事儿自然也能胜任。
他们的目的,就是尽最大可能搞破坏,让东夷王白泽感觉到肉疼。
望东城上空,妲己望着那处越来越近的宏伟庄严的宫殿群,突然心中一动,叫道:“小雀儿,慢一些。”
朱雀辞扭头睇来,语气不善:“干什么?”
妲己道:“大雍王宫有禁制,奉常寺中有禁制,便是太子宫中,也有禁制。东夷王这里,岂能毫无禁制?”
朱雀辞道:“那又怎样,一路烧了去就是。”
妲己道:“就算你不怕他的禁制,可望东城并没什么值得烧的。这里与两座卫城不同,我们袭击望东城,目的是给东夷王庭制造内乱,既如此,明攻不如偷袭。”
陈玄丘已经明白了妲己的意思,不由暗赞一声,要论使坏,还得是妲己。
望东城是东夷王的都城,重要的军资、粮食都储存在两座卫城,不在都城之中。所以,这里制造几起火灾固然容易,但是并不能给东夷王造成战争储备上的严重损害。
这里既是东夷王庭,必有王族和王公大臣,如果能杀了他们,或者造成他们之间的矛盾,那对东夷王才是莫大的打击。
陈玄丘马上喜道:“妲己说的对,明攻不如暗袭。”
朱雀辞嗖地一下化作了人形,看向陈玄丘的双眼冷冰冰的,俏脸板着,如罩寒霜。
陈玄丘打了个哆嗦,自然而然地接着道:“雀辞巾帼不让须眉,做事堂堂正正,胸襟气魄无双……”
说到这里,陈玄丘下意识地往朱雀辞胸口瞄了一眼,啧,鸽乳轮廓若有似无,果真不如妲己丰盈圆润些。
两人都是十八岁了吧,差距咋就那么大呢?嗯,不是雀辞的错,一定是人种问题。
陈玄丘心里转着弯弯绕,嘴上仍是继续不停,道:“这样的主意,雀辞一定想到了,只是不屑为之罢了。
不过,两军为敌,各施手段,胜败才最重要,雀辞啊,这又不是两人较量技艺,我看你不必非得堂皇一战吧?”
雀辞听他连捧带拍的,脸上寒霜融解,气儿顿时消了许多,只是声音还有点硬梆梆的:“那你说怎么打?”
陈玄丘道:“凤凰翱翔,城中已有感应,就此隐去身形也不妥,不如佯攻,咱们再悄悄潜入,伺机行事。”
雀辞灵动的眼珠一转,道:“好。也不必佯故,待我以火凤凰攻击一下试试。”
说到这里,她不服气地瞟了妲己一眼,道:“有无禁制,也正好验证。”
说罢,雀辞转身,朝向望东城,一双纤臂挥展,空中忽然出现了一片片的火烧云,向她身前聚集过来。他们此时身在高空,化作人形时,从地面上根本看不到,连一点人影儿都瞧不见,倒是天空突然出现了大片火烧云,引得地面百姓纷纷伫足,抬头望来,指指点点,啧啧
赞叹。
“哎哟,表哥,人家一直觉得你年纪轻轻,就官居上大夫,深得雍天子宠爱,一定有些特别过人的本事。”
妲己娇滴滴地说着,小腰肢儿扭得一步三道弯儿,袅袅婷婷走过来,一把抱住陈玄丘的胳膊,妩媚的很。
这动作,男人受用的很。
但是旁边还有一个他很在乎的女人,那就难受的紧了。
可陈玄丘又不好生硬地推开,只好讪笑道:“这话怎么说?”
妲己向他抛了一个还带着些青涩的媚眼儿,道:“嘴巴甜,会说话呗。看你把人家哄得,这要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只怕要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朱雀辞虽在前方施法,却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呢,听到这话,顿时冷哼一声,手上力道加强,几朵火烧云被强扯过来,随着朱雀辞用力挥出的动作,迅速冲向地面,半空中
就幻化成了一只只火凤凰的模样。
火烧云真的变成了火,以火凤凰的姿态向地面俯冲过去。
鸨儿一瞧自家主子吃了亏……嗯,她就是这么以为的,这个俊俏男人已经和女王陛下定了亲嘛,那就是他们家姑爷,这个小骚蹄子忸怩作态的想做什么?
鸨儿马上跑上前,挽住妲己的手臂,向她眨眨眼睛,一脸清纯的欢喜:“姑娘是和鸨儿一族的么?”
妲己唬起脸来,道:“谁跟你是一族?”
鸨儿讶然道:“难道不是吗?我看姑娘你方才踏空而行,身段袅娜,其神情韵味,还以为就是我鸨儿一族失传已久的烟视媚行步,水性扬花眼……”
“哈哈哈,你看走眼了,我确实不是……嗯?你放开我,我要宰了她……”
妲己被陈玄丘一只手搂着腰,提在怀里,张牙舞爪,恶狠狠地瞪着鸨儿。
鸨儿能惹事却不能平事的主儿,一溜烟儿跑到妲己身边,做出一副人家好怕怕的样儿来。
“好了你们!”
朱雀辞回过身来,嗔道:“就依你们的主意,咱们潜入城去,专挑大人物下手。”
朱雀辞话音刚落,就听地面上一声咆哮,这声咆哮也谈不上震耳欲聋,“嗷呜”的一声大吼,却能直撼人的心灵,令人油然生起畏惧之感。
众人骇然向地面看去,就见东望城的王宫之上,猛然腾起一只巨大的神兽虚影,它羊身人面,双臂大张,腋下竟有一对大眼,虎视雄雄。
他望向天空振翅而去的三朵火凤凰,猛然张开大嘴,那嘴合拢时并不大,甚而有些慈祥模样。可这一张嘴,顿时满口獠牙,交锋如剑,一口虎齿,可怖之极。
尤其叫人惊骇的是,也不知道它的上下腭骨构造如何的与众不同,大嘴张开时,仰着头下颌可以贴到胸口,上颌可以贴到眉心。
它的嘴,不像是张开的,倒像是裂开的……
随着它裂开的大嘴,那三朵火凤凰径直投进了它的嘴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空中四人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鸨儿惊奇叫道:“这是什么怪物。”
妲己屁股一拱,趁着陈玄丘失神,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神气活现:“如何?我就说这望东城必有禁制么,如果方才我们莽莽撞撞一头闯进去,嘿嘿,结果如何?”
朱雀辞不理她,惊奇地看着那怪兽吧唧了一下嘴,意犹未尽地缓缓缩回,幻化的巨大的遮蔽了望东城整片天空的身影缓缓消散,诧然道:“这是什么怪物?”
陈玄丘道:“雀辞经多见广,尚且不知,我就更加不清楚了。”
朱雀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我没问你。”
妲己嘻嘻笑道:“上赶着找那狗屁呲。”
鸨儿马上甜甜笑道:“我家女王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陈玄丘揉揉鼻子,道:“走,咱们下去。”
……
忽罕城和敖东城遇袭的消息,不知道东夷人用了什么手段,已经传到望东城。
而三只火凤凰自空中奇袭望东城,触发城池禁制,一只神兽幻形,腾空迎上,灭了三朵凤凰真火的事,也被满城军民看在眼里,城中顿时全力戒备,进入战备状态。
好在,他们四人不必通过城门进出,他们隐了身形,悄悄遁入城中,就见一队队军士快速从街头穿过,也不知道是要赴援两座卫城,还是要加强城防。
街上百姓也有些慌忙,纷纷走避,准备回家,那些商贩也在急急收拾着买卖。
望东城中的百姓,都是全力支持东夷王西征侵略大雍的,作为东夷王的基本盘,这里的百姓尚能安居乐业,平素所受的战争影响也小。
东夷造反对大雍之战,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五六年,始终不曾影响到这里。
可是今天,战火终于烧到,城中百姓方才惊慌起来,开始意识到他们平素津津乐道的战功赫赫、开疆拓土,都是无数的战争和牺牲了无数陷入战争之中的百姓得来的。
陈玄丘仍是一身公子装扮,身边三个女孩儿,朱雀辞很自觉地戴上了“浅露”,只露出一个秀气的下巴,不叫人看清她的模样。
妲己和鸨儿却不管这些,两人风情虽然有所不同,瞧来却都甜美可人,那些百姓纵是在逃命之中,也不忘要多看两眼。
朱雀辞扶了扶浅露,沉声道:“我们走,看见大一些的衙门,便闯进去。”
妲己唱反调道:“衙门口儿大,可不代表大官儿此刻就在衙门里,说不定已经跟着东夷王出征了呢?又或者,今日休沐在家。”
这次陈玄丘学了个乖,决定装聋作哑,不予掺和。
朱雀辞反问道:“那你有什么妙计?”
妲己兴奋地道:“要玩咱就玩大一点,干脆直闯王宫。”
鸨儿道:“方才那等大阵,十分的厉害,我们闯入王宫,会不会太冒险了?女王身系万千,不宜轻身涉险。”妲己道:“那等大阵,不是特别大的危胁力量,触发不了它。而我们一旦进入望东城,这等大阵只能对外,一旦对内,便是无差别攻击,所以一定也是用不了的,不用担心
。”
朱雀辞冷冷地道:“我倒不怕闯进宫去,只是方才在天上看,那宫闱建筑十分庞大,一旦闯入其中,便看不到全貌,更难找出紧要所在。
宫中又有重重护卫,真有什么要紧人物,不等我们杀到,已经被人护送转移了,白白浪费时间。”陈玄丘一看,自己不说话是不行了,便道:“我以为,咱们对王宫,依然采取潜入的办法。至于寻找宫中重要人物,我们潜入之后,只管看那宫婢寺人,他们频繁出入处,
必有紧要人物。”
朱雀辞和妲己对视了一眼,各自把头扭开,都未说话。陈玄丘咳嗽一声,道:“我来带路!”便屁颠屁颠儿地冲在了前头。
第301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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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
陈玄丘、妲己、朱雀辞、鸨儿,四人站在宫中,面面相觑。
这里很好进来,守门的兵卒并不多,也不知道是因为连年征战,兵力衰减的厉害,还是什么原因。
不过,陈玄丘忽然想到东夷王实则不是人族,而是一个妖王,便马上明白了。
白泽的确不需要太多的普通兵士守宫门,现在留下的这些人,应该也是为了让王族保持该有的威仪,而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白泽其实是个妖王啊,如果是他都对付不了的敌人,宫门处留下这么多士兵,除了多开销一些,又有什么用处?
妲己此时业已明白了东夷王的用心,明眸一扫,说道:“这宫殿这么大,不如咱们分作三路,分别去找,见到重要人物,咔嚓一刀,这样快一些。”
陈玄丘可不像妲己那么坏心眼儿,他可是很有团队精神的,做他的队友,你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
陈玄丘马上反对道:“不妥,这宫门越是防范如此松懈,越是说明,宫里头的人不简单,他们不需要这些普通人族士兵守卫罢了。
所以,此处看似松懈,反而证明里边更加凶险,我们可不要轻身涉险,一旦陷在这里就不好了,还是一起行动吧。”
朱雀辞冰雪聪明,只是不会动坏心眼儿罢了,听陈玄丘这么一说,才明白妲己的建议对自己不怀好意。
朱雀辞好胜心顿起,分开走又如何?难不成分开走你没事,我就会有危险?我比你差么?朱雀辞马上板着俏脸,道:“妲己姑娘的建议甚好。我们既然是奇袭,就得越快越好,再慢一些,白泽就追回来了。我们分开搜,也不用鸨儿跟着我,一人搜一路。我搜这
边。”
朱雀辞往正前方一指,纵身一跃,就跳到了一幢大殿的屋脊上,仿佛一只脊兽似的同那些真的脊兽一起伏在那里。
这里还是前朝宫殿的地方,不过东夷王治理地方,完全是妖王套路,顺其自然,不怎么干涉,所以这前朝大殿基本上就是个摆设,有用的时候不多。
朱雀辞伏在殿顶,向前方仔细察看了一番,便纵身向前跃去。沿着王宫的中轴线,向纵身潜入。
陈玄丘没好气地瞪了妲己一眼,可又不能再责怪她。朱雀辞已经走了,可别让她再出了意外,陈玄丘便道:“你跟着我。”
妲己见朱雀辞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心,居然还敢应战,好胜心顿起。真当你是什么女王了不起啦?本姑娘天狐后裔,你凤凰一族敢闯的地方,我也敢。
想到这里,妲己把俏脸一板,道:“说好的各走各路,你还要我跟着保护你么?我选这边。”
妲己向左一指,纵身一跃,就闪到了一处大殿的后面,不见了踪影。
陈玄丘好不郁闷,这两个姑娘,真叫人头痛啊。
陈玄丘叹了口气,望向右边的宫殿居落,作势欲纵。
鸨儿怯生生地道:“人家法力低微,可不可以跟着公子呀?”
陈玄丘这才想起还有一人,扭头看她一眼,鸨儿娇娇怯怯的,贝齿轻轻地噬着嫩红的下唇,一双杏眼媚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她的容颜虽不及朱雀辞和妲己,但那风骚意味,实在是……一言难尽。
难道这是鸨鸟一族为了延续种族进化出来的天生媚术?
陈玄丘心中想着,板起脸道:“说好的各走各路,你搜另一边。”
鸨儿怯生生地道:“一共就三边,人家搜哪里啊。”
陈玄丘一呆,只好道:“罢了,你跟着我吧。”
陈玄丘忽然一顿,道:“我身法可快,你跟得上吧?”
鸨儿欢喜得连连点头:“跟得上,跟得上,人家已经嗅过了公子的气味儿,便是公子走了一个时辰,人家也能闻得见。”
这么神奇吗?难不成鸨儿是一只鸟中哈士奇?
陈玄丘不太敢相信地瞟了鸨儿一眼,道:“走!”
陈玄丘纵身起落,快若迅雷,那鸨儿辗转腾挪,小巧的身法,果然竟能追得上,偶尔被他离开了视线,陈玄丘正左右观望时,她又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传说,在大雍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古老的帝国,那个大帝国存续了八百多年。而东望城,就是这个古老帝国的王都。
后来大雍崛起,那个古老帝国不复存在,古老的王都也在历史变迁中不复存在。
不过,想必它的基础还在,所以东望城地处东夷部落杂居之地,居然能有如此规模。而现在的东夷王宫,建起来也是特别的恢宏。
一个政权的中枢,总会藏龙卧虎。
大雍的王都有烛照秘卫,有月酌和孔九翎两大神兽,姬国那样的小国,也有“蝉禅”秘卫,以及南氏家族的拱卫和鬼王宗的依附。
东夷呢?东夷王自己就不是人族,也许他不需要太多护卫。不过,他身边有霸下这样的四灵神兽,也有敬霆云这种必胜鸟的随从,可见他虽不以武力见长,却必定拥有可以令这些
强大力量为之折服的力量。
而东夷王的宫中,只怕也不简单。
因此,陈玄丘一路行去,特别的小心。
半路上,陈玄丘碰到了一个老太监,这个寺人一身功夫颇为不俗。但这不俗,也只是在世俗武功当中显得格外佼佼。
陈玄丘犹豫了一下,放过了他,这人武功虽然不错,但作用极其有限,没必要打草惊蛇。
陈玄丘一路行去,也不见宫中响起警讯,心中稍安。看来朱雀辞和妲己虽然暗中较着劲儿,不过谁也没有莽撞,行动应该很小心。
整个东夷王宫,占地还是很广的。同大雍王宫相比,这里宫殿建筑没那么密集,园林风貌因而显得极其葱郁。
妃嫔们所居的宫殿、宫婢寺人所居的侧殿,皇家书库、宝库,御花园,湖泊等散落其间。
陈玄丘穿堂过室,倒也见过几个后宫嫔妃,不过,看她们模样,真的只是普通的妃嫔,这样的女人,陈玄丘自然不会生起杀心。
鸨儿也知道自己一族的风俗不招这位陈公子待见,再者她也不敢妄想抢女王陛下的男人,所以一路真的只是跟随,丝毫不敢靠近,更不敢骚扰。
当然,如果陈玄丘对她有意,那她也是绝不会拒绝的。无他,鸨鸟一族天性如此,逆来顺受,予取予求。
陈玄丘一路搜索,悄悄放开神念,寻找强大的气息。但后宫中不是妃嫔就是宫娥,便是寺人因为做过阉割,下体控制不力,常常遗尿,因而胯下自备兽皮制成的尿兜,身上还要涂以香味浓重的香粉,所以陈玄丘神念放开,
尽是脂粉之气。
后宫纵有高手,这时未曾察觉危险,不曾放出杀气,也很难进行分辨。
这时,陈玄丘穿过一段风景奇秀的园林,面前又出现一座宫殿。
一张巨大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采容殿”。
陈玄丘眉头一皱,看这名字,就不像皇后和贵妃的居处,貌似不用浪费功夫进入了。
偏在此时,却有一队佩刀的寺人从旁边走来,陈玄丘心念一动,身影向前一闪,顿时遁入采容殿。
这时陈玄丘才想起后边还有个小尾巴鸨儿。
糟了!
陈玄丘急忙回头,却见鸨儿蹲在一丛花草中,见他担心地望来,还讨好地向他一笑,打了个我很安全的手势。
陈玄丘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对鸨儿做了个挥手的动作。
越往后去,便越危险,陈玄丘可不信这不设防的东夷王宫,里边真的没有防御力量。
所以,鸨儿跟着他继续深入,莫如就此退却,看她身法轻盈,陈玄丘相信她能全身而退。
陈玄丘对鸨儿示意退去后,便闪身朝殿内掠去。
既然已经进来了,自然也要搜索一番。
这采容殿声名不显,装饰却也美轮美奂。牙帐,毡毯,宝鼎,香炉,帷幔处处,雕栏画栋,尤显奢华。
“不对!这采容殿应该不是一座普通宫殿。”
陈玄丘心生疑窦,搜索的更加仔细。
重要的宫殿,当然建在中轴线上。重要的人物,自然住在一幢院落正中的建筑之中。
陈玄丘直闯中宫,忽见四位宫娥俏立门前,恭谨严肃。在阶下,另有四个寺人,虽然站姿不是那么标准,却也一样不敢妄动。
陈玄丘心中一跳,此处必有重要人物,不然,门前不会有四男四女八位宫婢太监守候。
平常时候,谁会在门前常常安排八个佣人?也许东夷王或王太后那里会有,便连王后那里,也未必这么大的规矩。
想到这里, 陈玄丘绕了个圈儿,从侧厢一扇窗子闪进了殿去。
这是宫殿,自然不存在他爬上屋顶,摘下瓦片就能看清室内情形的事儿,有藻井承尘呢。
陈玄丘从侧翼进入,绕过侧室,正室,一脚进入后室,勾动剑就已掣在手中,然后,他整个人就定在那里。
一只巨大的足以让一个半大孩子在里边游泳的玉石的大浴盆,浴盆中热气腾腾,乳白色的浴荡上飘洒着一片片花瓣。
一个女子正在浴盆中泡澡,露在水面的圆润肩头、精致锁骨、纤秀如天鹅的颈项,晶莹光润,整个人就像一只熟透了的玉仙桃。
哎呀不好,杀人归杀人,这样轻薄可就不太好了。
陈玄丘一边严厉地谴责着自己,一边努力张大了双眼,不想错过一丝细节。
他的一双眼睛瞬间化为4K超高清,水平方向每行像素值直达4096,足足800万像素的扫描眼。
浴盆中,活了四百多年,生平第二次洗澡时被人闯入,第一次被人看见的南子姑娘,一双蛾眉慢慢地挑成了吴钩模样,杀气腾腾。PS:忙活一天,晚饭没吃先码字,明天还会忙活一天,然后就恢复正常鸟
第302章 闯宫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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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白夜?”
南子一眼看见那剑,立时认出乃是天雷地火剑。
陈玄丘不认得,可这口剑在四百多年前天下轮回大战中,杀生无数,乃是赫赫有名的一口凶剑,南子曾亲历其战,自然认得。
她知道这口剑落在东夷,也知道它在东夷王子白夜手中。
所以,南子一看此剑,就以为闯进来的人是白夜了。
她想以为是陈玄丘都不可能,因为陈玄丘一双贼眼瞬也不瞬,手倒没闲着,已经第一时间扯起衣服蒙住了口鼻。
“久闻东夷有白夜,自诩风流,自命不凡,何以还要藏头露尾呢,本姑娘是个女人,却都不怕。”
南子调笑地说着,向蒙面的“白夜”眨了眨眼睛,那一刹那,百媚千娇,风情万种。
陈玄丘只觉此等女子,只宜藏于深宫,细细把玩,用来杀人,未免太过暴殄天物。
可是,她偏偏在杀人。
她站起来了,在她站起的时候,陈玄丘的心很君子地提醒了自己一句:速速转身。但表现出来的行动,却是他的双瞳蓦然张大了。
然后,他就看见,南子站起的身躯竟不是赤裸的,而是披了一件水做的衣裳。
那水做的衣裳呈乳白色,有鲜花的花瓣沾在那水做的衣裳上,随着那水做的衣裳流动。
虽然这水做的衣裳款式未变,可它是流动的,流动的乳白色的水遮隐住了南子动人的娇躯,而胴体曲线却仍表露无疑。
“这姑娘要是穿套制服,绝对能制服诱惑啊。”
陈玄丘刚想到这里,巧笑嫣然的南子身上的水衣裳,便像抽了线似的,千百根线头,齐齐纵离她的身体,向陈玄丘猛扑过来。
与此同时,南子娇叱一声,纤手一扬,便握住了一口水剑,一剑斜挑,指向陈玄丘的心房。
陈玄丘此时左手举衣遮面,右手高举勾动剑,似乎被亿万根丝线骇住了,一动不动。
……
陈玄丘遇险的时候,妲己几乎是同时遇险。
妲己闯到了王太后宫。
她很好奇,她想知道东夷的王太后会不会也是白泽一族,白泽一族的女人长什么样子,闲来无事时,白泽一族出身的王太后会做些什么事情消遣?
于是,她就大模大样地闯进了王太后的宫殿。王太后看起来年纪不算太老,大约五旬上下,花白的头发,身着一件软麻衣裳,躺在一张紫萧竹的摇椅上,椅子底下固定住了,倾斜在一个很舒服的角度,身后一个俏宫
娥正在给她按摩肩膀。
王太后双眼似睁还闭,双手软软地搭在摇椅扶手上,长长的象牙指套,五指一动起来,似乎是五根利爪,瞧来有些可怖,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
妲己歪着头,好奇地打量她。
小宫女看见突然出现的外人,微微惊讶了一下,闭目的妇人也不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小宫女便赶紧继续按摩,不敢稍停。
妲己好奇地看了半天,失望地摇摇头,道:“没有什么特点嘛,不过如此。”
妇人依旧没有张眼,却淡淡地道:“看够了?小丫头好大的胆子,居然视我东夷王宫如无物。”妲己嘻嘻一笑,道:“谁说的,你看我这不是直接奔你来了么。这里是慈宁宫,你当然就是王太后喽,既然你是王太后,那只好死了,不要怪我喔,都是你儿子不做好事。
”
王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妲己一笑,说道:“好大的口气,好俊俏的姑娘。那老身倒要领教领教你的本领了。”
王太后依旧懒洋洋地坐在躺椅上不动,只将右手一屈一伸,食指一弹,一枚象牙指甲便弹射了出去。
那洁白的象牙指甲上雕刻着密密的纹饰,看似皆为装饰之用,实则却是密法符咒。
符咒法器同符箓一样,一旦制作成功,随时可以发动,省了吟咒行法的时候。在这种法器的人,便是武道高手突然近身偷袭,也不宜制服他。
那只象牙指套飞到半空,便开始幻现、变大,当它落到地上时,已经化身为一个身高丈二,眼视铜铃、古铜色的肌肉块垒如丘,只着一条兜裆布的魁伟大汉。
大汉一落地,便有一种张狂、奔放、健硕、豪迈的气概扑面而来。大汉一手一柄大石锤,锤头呈瓜形,大小如笆斗,一眼看见妲己这种百媚千娇的美少女,大汉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双眼一瞪,大吼一声道:“是你冒犯吾主?看我砸
碎了你,拿你的血肉蘸馍馍见,哈哈哈,纳命来!”
两口石锤呼啸一声,就像妲己夹砸过来,这一下若击实了,被两个巨大的锤头一夹,妲己整个上半身,就得立时化作肉泥。
妲己惊咦一声,脱口叫道:“南蛮傀儡术?”
……
妲己生死一线的时候,朱雀辞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朱雀辞选择了中轴线的建筑,一路长驱直入。
一直闯到后宫深处,朱雀辞都没找到一个值得下手的人。
然后,她就碰到了那个很奇怪的人,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穿着红肚兜、开裆裤,头发梳成朝天辫儿的一个发鬏,正站在东夷王的宝座上撒尿。
这座宫殿,应该是东夷王接见近臣或是举办后宫册封之礼的庄重仪式时才使用的地方,看起来就像前朝宫殿的缩小版。
虽然利用率不高,平时少有人来往,但是每日洒扫依旧勤快,大殿内金壁辉煌。
上首的宝座,是东夷王的尊臀安坐之处,可此刻,那个穿红肚兜、开裆裤、赤着小脚丫的孩子,却在兴致勃勃地撒着尿。
他还扭着屁股,把尿淋在吉祥云纹上,看着童子尿淋漓流下,乐不可支。
“是个小孩子……”
朱雀辞隐隐觉得这小孩儿不简单,不过再如何不简单,终究也只是一个小孩子,朱雀辞实在做不到向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出手。
迟疑了一下,朱雀辞打算无视这孩子,就此过去。
可那孩子正兴高采烈地撒尿,忽然一扭头看见朱雀辞,登时吓了一跳,嗖地一下就从王座上跳了下来,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昱铭天下第一乖,从不做坏事。”
朱雀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的作案凶器还没收起来呐。”
叫昱铭的孩子低头一看,登时窘得满面通红,小脸胀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赶紧整理好开裆裤,恼羞成怒地叫道:“安逸啊,有人欺负我,你快来啊。”
“我来啦我来啦~~,谁欺负我家小祖宗?”
殿外一溜烟儿冲进一道人影,当真带着一溜烟儿,也不知道他本来在干什么,一身的尘土。
这人冲进来,一把抱起那孩子,怒气冲冲左顾右盼:“人呢,欺负你的人呢?看我不打死他。”
昱铭向朱雀辞一指:“就是她。”
安逸向朱雀辞一看,不由一怔,怎么看,也不像这微微带些好笑神情的红衣少女欺负了他们家小少爷。
不过,管她呢,小少爷说欺负了,那就是欺负了。
安逸冷笑一声道:“你是东夷王的宠妃?那也不能欺负我们家小祖宗。宝贝儿看着,我把她冻成冰雕给你玩儿。”
安逸说着,一掌向朱雀辞拍出,一道道肃杀的白霜气息扑在朱雀辞身上,一层层冰霜迅速凝结成一层层的冰,最后形成了一层鸡蛋似的冰壳,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
晶莹剔透的冰雪中,朱雀辞的眸中似乎带着笑。
想用冰雪困住一只火凤凰?
朱雀辞嘬起樱红的唇来,轻轻一吹,一缕纯红的火焰,便从她的口中喷出,于是那冰晶噼啪作响地便炸裂开来,碎了一地。
朱雀辞一步就迈了出来。
“哎呀,坏了,她比你厉害。”
昱铭小朋友屁股一拧,从安逸怀里滑下去,撒腿就跑。
安逸大惊,他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厉害,急忙双手结印,一枚人头大小的冰球在双手间缓缓凝结成形,滴溜溜乱转。
可还不等他把冰球推出去,朱雀辞一拳打来,拳头上燃烧的凤凰真火一碰那冰球,冰球砰地一声炸得粉碎,冰碴子四溅,安逸顿时被刮花成了大花脸。
一块较大的冰块狠狠砸在他的额头,安逸双眼一翻,登时仰面晕倒。
昱铭迈着小短腿拼命跑,还没跑出大殿,朱雀辞已经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右手一按,按在他的头顶上,昱铭就双腿原地倒腾,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朱雀辞笑吟吟地道:“听你那仆人语气,你不是东夷王宫的人?小家伙,你是谁啊?”
昱铭瞪起眼睛道:“放开我,我可是很凶的,嗷呜~”
朱雀辞被他奶声奶气的一声“嗷呜”给逗笑了:“小家伙,你凶?我比你还凶呢,知道吗?”
昱铭急了:“你不信?嗷呜~~”
随着昱铭一声叫,朱雀辞突然心中一悸,那叫声并不大,却让人从心底里生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随着吼声,昱铭背后幻现出一道神兽虚影,羊身人面,双臂大张,腋下一对大眼睛,气咻咻地瞪着朱雀辞。
那幻影张开了嘴巴,这一张,嘴巴顿时变成了一张大嘴,口中满是锋利的牙齿,待它扑近朱雀辞时,已经张开如一张巨蚌,“呼”地一下,就把朱雀辞吞了下去。
幻影消失了,朱雀辞也消失了,原地只剩下站着的昱铭小朋友和他已经昏迷的忠仆安逸。
昱铭摸摸依旧平坦的小肚子,喃喃地道:“叫你不相信我,哼。”
突然,昱铭眉头一皱,双手抱着小肚子,呻吟一声道:“哎哟,疼!疼疼疼,好疼。”
就见他白净净的肚皮上,仿佛有一团朱红色的火,不时地在里边四下冲撞着,有时把他的肚皮撑起来,抻得肚皮几乎透明,那困在里边的火,就看得更清楚了。
“啊,好疼啊,疼死我了。”昱铭扑到安逸身上,照着他脸上就是“啪啪”几巴掌:“快起来快起来,人家肚子疼死了。”忠仆安逸一下子苏醒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昱铭宝宝吃什么凉东西了?”
第303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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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丝万缕,缠向陈玄丘。
陈玄丘终于反应过来,可此时再欲后退,却已来不及了。
那不是一条线,而是无数条线,封锁了他的所有退路,无论左右亦或身后,头顶也在笼罩当中。
那无数的线,就像一朵怒绽的菊。
陈玄丘一剑挥去,锋利的剑刃掠过丝线,可那是水。
抽刀断水,水只能更流。
难道没有办法了?
不……还有一个办法!
陈玄丘突然收剑,身形一侧,避开南子的水剑,猛冲上去,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南子。
然后,千丝万缕就像茧一般,把他俩缠了个结结实实。
“卟嗵!”
二人摔在了地上,幸亏地上有厚厚的丝绒地毯,不然声音传出去,只怕会惊动守在外边的四男四女。
两个人倒在地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半晌,南子才惊愕地道:“是你?”
陈玄丘干笑了一下:“是我。”
虽然他穿着衣服,可南子是光着的啊,那凹凸曲线,柔软的弹性,哪怕是隔着衣袍,也能感受的十分清楚。
“勾动剑怎么在你身上?难道……”
陈玄丘道:“不错,我杀了白夜。”
南子倒抽一口冷气:“你的胆子,是真大!”
陈玄丘道:“当初,我以一人之力,不通半点道法,就敢向鬼王宗发出灭宗挑战,那时候你就该知道我的胆量了。”
陈玄丘说到这里,突然问道:“你替姬侯来此,要和东夷王议盟?”
“不错!”
南子露出钦佩的表情:“不等返回姬国,半路上,姬侯就已开始了种种谋划。命我半道返回,前来东夷,就是姬侯的命令。
姬侯当真是一代枭雄。陈玄丘,大雍气数已尽,这是天意。人莫与天斗,不如你投效姬侯吧。姬侯求贤若渴,以前的些许得罪,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陈玄丘道:“姬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死心踏地的辅佐他?因为你南氏是姬国大族,要仰赖姬侯?”
南子道:“世家大族要仰赖国君,国君同样要仰赖世家大族,倒也谈不上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效忠于他,而是因为……”南子凝视着陈玄丘:“天道轮回!每隔几百年,一个王朝的气数尽了,就一定会有取而代之者,让这天下,重新焕发气象。五百年前是这样,现在,又到了该这样的时候。
”
陈玄丘想起他所了解的轮回大劫的秘密,自然明白南子所说的话,但他却嘲讽地道:“你会观云望气,占卜兴衰?”南子摇摇头:“我不会,也不需要。我不知道姬国是不是那个该兴起的地方。我只知道,天下既然要乱了,就是这个王朝气数将尽的时候了,谁最终能取代它?群雄并起后
,总会有人脱颖而出。”
陈玄丘道:“可是,如果你跟的姬侯并不是最后那个真命天子,你又能得到什么?”
南子嫣然一笑,道:“你以为,我在乎那些世俗的权力?何况我一介女子,既不能入朝为官,又不能辟立为诸侯。”
南子的神情严肃起来:“我只要站在反对大雍的一方,就是顺应天意。顺应天意,就是功德,有了功德,就有机会聚虚合道、渡劫飞升。”
陈玄丘道:“你想成仙?”
南子先是露出笑盈盈的眼神儿,然后渐渐转为哀伤:“我,要上去找一个人。”
情之一字啊。
那个男人,究竟有多优秀?叫一个……不,是两个女人,将近五百年了还对他念念不忘,不惜一切也要再见到他?
陈玄丘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不会是我爹吧?虽然我爹是人族,入了奉常寺才开始学习神通,所以此前不可能拥有这么漫长的生命。
不过,难说他是不是也像南子一样,通过转生秘法,一直保有着之前的记忆。
如果那个男人真是我爹?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我爹的仰慕者。可我,正把她抱在怀里,她还没穿衣服……
陈玄丘额头的汗渐渐流了下来。南子看着他渐渐转变的脸色,突然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由羞恼地啐了一口:“你想什么呢,他可从未成过亲,不可能有儿子遗于世间。再说,他是四百多年前飞升的好吗?
”
陈玄丘松了口气,庆幸地道:“幸好幸好。”
南子瞪着陈玄丘,说道:“现在,你控制住我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
陈玄丘犹豫了一下,道:“你是替姬侯来联盟的,照理说,我真的该杀了你。”
南子凝视着陈玄丘没有说话,陈玄丘苦笑一声:“可我……下不了手。”
南子的目光闪了闪,还是没说话。
陈玄丘摇摇头:“你我各为其主,有朝一日,难保不会生死一搏,不过,我不想现在杀了你。
你把捆住我们的水丝放开,我不会伤害你,你走你的,我做我的,来日若真有一战,大家再各凭本事罢了。”
南子凝视陈玄丘半晌,突然把他向前一推,陈玄丘只觉整个身子向前一滚,再回首时,南子的衣服已经落在身上,她正把丝带在腰间轻轻系了一个合欢结儿。
这密集而柔韧的水线,竟然捆不住南子。
南子淡淡地道:“本来,我是该杀了你的。既然你还有点良心,我也不忍把自己曾经救过的人再亲手杀掉。你走吧。”
南子一挥手,陈玄丘身上的束缚已然解去。
南子既然能困住我,她就这么把我放了?
“你既一心拥护姬侯,只求立下功德,能飞升仙界,现在就这么把我放了?”
南子抿嘴一笑:“为什么不可以?”
陈玄丘看着南子,心中忽然一跳,难道……她看我生得俊俏,对我……生出了情意?
我算算啊,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送仙丹。女大五百,该怎么着?
南子要是知道陈玄丘此刻正在算她的年龄,不知道会不会一生气,又把陈玄丘捆起来。
她继续说道:“天意,是不可违的。所以,只要大雍气数已尽,不要说是你,任何人来,哪怕是天上的圣人,也改变不了结局。
所以,我放了你,我任你做你想做的事,而我想要的结局,还是不会改变。
而且,阻力越大,最终赢得胜利时,功德才会越丰厚。所以……我干嘛不放了你?”
南子微笑道:“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归顺姬国!我会帮你说项,绝对不会有人找你寻仇。否则,你的结局只有一个,你所坚守的,和你一起,彻底完蛋。”
陈玄丘怔了片刻,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该说什么,于是说了句令他很羞耻很中二的豪言:“我命由我不由天!”PS:下一章稍晚些
第304章 狐氏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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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一声巨响,那个肌肉虬结的巨人手中两口石锤结结实实砸在一起了。
妲己仿佛已经被那巨人吓呆了,竟然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双锤一击,将妲己的上身砸得粉碎,速度快得连鲜血都未来得及溅出来,倒是有两样东西被砸得从前后挤喷了出来。
喷向后方的,似乎是妲己的衣裳。
喷向前方的,则是一道紫光。
双锤一合,响声震耳。
大汉保持着双锤交击的动作停在了那里,腰腹、双臂、胸口、脖颈处的肌肉依旧贲张着。
妲己俏生生地站在两丈开外,伸手拍了拍胸口,道:“哎呀,好厉害,吓死我了。”
这时,就见那巨人的脑壳“咔”地一声左右裂开,化作两片和真人的脑袋、五官栩栩相似的石雕脑壳,当地一声砸在地上。
质地还挺坚硬,居然没有碎。
王太后惊奇地仰望着大殿上方悬停在那的一轮紫月。
紫月如弦钩,刃缘锋利无比。
王太后突然从椅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道:“这是……难道……”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妲己施展天狐魅影步,向后飞退闪开了那力大无穷的一击。可在飞退的同时,她便祭出了心月轮,将那巨人的脑壳竖着一削两半了。
王太后惊愕站起,看向空中那轮紫色弦月的时候,妲己心念一动,那紫色弦月呼啸一声,就向王太后的脖颈斩去。
妲己道:“原来你不是白泽族人,而是南方巫女。”
王太后一见心月轮袭来,手指急忙一弹,又是一枚带符文的象牙指套飞了出去,半空中就化作一个巨大的树人,挡在了王太后的前面。
“笃”地一声,心月轮钉进了粗大的树身中,但树人无知无识,根本不知道痛楚,也没有血迹流出,对树人的行动全无影响。
妲己一皱眉,天狐一脉最擅长的是什么?精神力方面的攻击,灵魂攻击呀。
她的天狐噬魂术、狐媚惑主心法、念力冲击,原本是高手也要头疼的攻击手段,可是,对这无知无识的石人、树人,就完全不起作用,因为它们根本没有灵魂。
最拿手的本领使不出来,妲己就只能以天狐魅影步躲闪,同时以神念控制的心月轮攻击了。
可她想攻击王太后,有那树人挡着,总能及时截住她。
而攻那树人呢,心月轮已经把那树人砍得千疮百孔,若是寻常的东西,便是铁铸的巨人都早被削得粉碎,可这巫术祭炼出来的傀儡树人,却还能出手。
王太后呵呵一笑,道:“小姑娘,你刚才那一手,还真把我吓着了。老身已经知道你的出身了,难得啊,可惜了,你还太小,神通本领,不足为惧。”
王太后说着,右手一弹,又是一枚象牙指套飞出去,凌空化作一只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冰雪巨人,大踏步走向妲己,晶莹的一拳砸向妲己的脑袋。
妲己知道这冰也不是寻常的冰雪,不可能用心月轮一击就把它劈碎,右手一探,蜃蟒鞭便握在手中。
这蜃蟒鞭最厉害处,也是攻击灵魂、神念,但这方面的力量,根本不能影响到这只冰雪巨人,那就只剩下软鞭以柔克刚的基本作用了。
冰雪巨人被妲己的蜃蟒鞭缠住了足踝,闪躲树人攻击时,顺手一扯,冰雪巨人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砖的地面,冰雪的屁股,这一砸下去冰屑四溅,但也只是溅了些冰屑,并没有出现四分五裂的场面。
这一摔,那冰雪巨人好像发现了什么窍门,开始从地面向妲己发起了进攻。
金砖的地面,他那冰雪的身子可以走,也可以滑,原本因为体型巨大而显得笨拙的身子,顿时灵巧起来。
“哎呀,那老太婆双手十个指套,这才用了三个。不行,我走。”
天狐一族虽名列四大神兽,却一向以智慧见长,秉持的是能吵吵就不动手。
打硬仗?那不是狐族的性格。
妲己撒腿就走,施展开天狐魅影步,一时间整个大殿到处都是小狐狸妲己的倩影,看得两个巨人眼花缭乱。
妲己的真身已经趁机逃出大殿,向着中轴线上的殿宇跑去。
朱雀辞是凤凰啊,不管是树人还是雪人,最怕的就是火。叫她来对付这两个怪物绝对是最佳选择。
面子?面子值几文钱呐,反正陈玄丘不在,只要他没看见,认怂无所谓。
妲己一面跑得飞快,心中一面想。
在她背后,一个雪人一个树人,巨大的身躯迈开大步,腾腾追赶。
再后边,那王太后独自一人拄着拐杖,步子慢腾腾的,可是几乎一步便能迈出七八丈远,追在后边,一点也没甩开。
这王太后用的竟是缩地成寸的上乘功法,这可是空间法术的一种运用了。
四下里,许多宫娥、太监已经发现了这一幕,立时有人追了上来,后边追赶的人越来越多。
妲己正往正殿方向狂奔,迎面突然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青袍男子,高瘦男子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一匹马,尥开蹶子“嗒嗒嗒”地跑得飞快。
在他脖子上骑了个穿开裆裤、系红肚兜,头梳冲天辫的五六岁小娃娃。
那高瘦马身人面男子迈开大步,迎面狂奔而来,一面大叫:“闪开了,闪开了,我家宝贝肚子疼,要回山上去。”
两个傀儡人只听主人吩咐,盯着目标做事,哪懂其他事情,一个树人一个雪人,并肩追来,丝毫不让。
那冰人还好些,树人枝开虬张,尤其的挡路。
远处,王太后一瞧前方情形,顿时一惊:“哎哟,怎么撞见这个小祖宗了?”
王太后赶紧惊叫:“快闪开,莫挡了昱铭小宝贝的路。”
可惜,来不及了。
那孩子骑在高瘦男子脖子上,只觉腹中火烫,突然看见那冰雪巨人,顿时两眼发亮,口水都下来了,就跟小孩子看见了冰淇淋似的。
可是旁边那个树人,枝干张着,比较讨厌。
不过,没关系,昱铭小宝贝不怕“刺儿多”。
他张开小嘴,“嗷呜”一声,小嘴就变成了一张泼天的大嘴,一口就把迎面扑过来的两个巨人给吞进去了。
不,准确地说,是他大嘴一张,两个巨人自己跑进了他的嘴里。
高瘦马身男子没停下,继续向前跑,追来的宫娥太监好像都认识他们,谁也不敢得罪的样子,立时四下散开。
那高瘦马身男子甩开四条马腿,“嗒嗒嗒”地跑得不见踪影了。
王太后见了,心中顿时一凉。她这傀儡法器祭炼极其不易,要炼成一具,怕得数年之功,如今可好,被妲己削坏了一具,那具损伤不大,还好修复。
可这两具,一落进那个昱铭肚里,哪还有机会叫他吐出来?
再说,她也没胆量去要啊,这小孩子他爹,实在是太护犊子了,宠这孩子宠得不像话。
王太后心头恨极,她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妲己身上,伸手一指妲己,尖叫道:“小贱人,老身……”
此时她才看清,那个百媚千娇的小姑娘竟然没有再逃,而是俏生生地站在那儿,正冲着她笑。
她笑得,真好看!
糟了!
王太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心头蓦然一惊。
但她的意识也只能到这儿了,妲己哪怕是一路逃着的时候,都没有把那心月轮收回来,它一直半悬在空中,跟着王太后移动。
操纵它,只需要妲己动一动念头。
妲己动了动念头,于是,那心月轮当空一闪,就把王太后一颗气度雍容的人头,从她颈上旋飞了起来,抛向七八丈外。
然后,就见妲己将天狐魅影步施展到十成境界,一串串妲己虚影飘闪于空中,妲己已经一头扑到南蛮王太后的无头尸身前。
撸撸撸!
妲己飞快地把南蛮王太后手上剩下的七枚象牙指套撸下来往怀里一揣,然后嗖地一下又溜走了。PS:求点赞、月票!
第305章 困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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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一溜烟儿逃开,猛然发出一声长啸,旋即又往相返方向逃去。
她这一声长啸,是向陈玄丘和朱雀辞示警,示意他们速退,在原定地点集合。因为王太后被杀,宫中哪怕再有什么人,也不宜刺杀了,当下唯有退。
陈玄丘刚自南子处出来,听得一声长啸,明白已经有重要人物被杀,当即也飞身退去。
被杀的还真是重要人物,东夷叛乱,暗中得到南蛮部落资助,全赖他的母亲是上两代的南蛮圣女。
如果失去了这层关系,双方就没有可维系的点了,白泽虽是南蛮巫女所生,觉醒后毕竟全然是父系白泽族的血脉。
陈玄丘赶到集合地点,就见妲己正拿着几枚洁白的什么野兽的牙齿状的东西在那里把玩,一边把玩一边还发出咕咕的笑声,就像一只刚偷了两只大肥鸡的小狐狸。
一见陈玄丘过来,妲己赶紧把那些东西宝贝似的藏起来。
陈玄丘四下一扫,问道:“雀辞呢?”
妲己正笑脸迎来,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酸:“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你不是就在这里么?”
“我在,是我的事,你不关心我,那就是你的事了。”
“不是,你明明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刚刚还笑得跟癫痫发作似的,我再问你是否安全,那不是太虚伪了么?”
两人正说着,鸨儿俏生生地出现在二人面前,妙目四下一扫,俏生生地问道:“我家女王呢?”
妲己怒目而视:“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鸨儿怯生生地道:“因为你死不死跟我没关系呀。”
这孩子,特实诚,不是,特不会说话!
陈玄丘赶紧上前一步,把鸨儿护在身后,打个哈哈道:“鸨鸟族是这样的,你不要见怪。”
妲己冷笑连连:“是么?你对鸨鸟一族很熟悉嘛。”
陈玄丘假装没听见,转身问鸨儿:“前后脚的,她也该到了,你逃出来还顺利吧?”
四人之中,鸨儿最弱,所以陈玄丘对把她抛下,有些歉疚。
鸨儿欢乐地道:“很顺利啊,你进了采容宫,我就想走啦,结果一转身就撞见几个寺人。”
“啊?”
“然后我就装可怜啊,我说我是小宫女啊,刚刚被人欺负了,他们一看我可怜,很同情我,就没追问我藏在花丛里干什么。”
陈玄丘看看鸨儿那身衣裳,和他见过的宫娥服装还真的非常相似,撞衫了喔。
“我就听你的话呀,我就往外跑,跑啊跑啊,就撞见一队官兵。”
“啊?”
“然后我就装可怜啊,我说我是小宫女啊,娘娘叫我到前朝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般吵闹,他们一看可怜,就不阻拦我了。”
“嗯……”
“然后我就继续跑啊跑,刚跑出宫门,就接着撞见一群兵马从远处赶来,说是要勤王。”
“啊?”
“然后我就说,快去救娘娘啊,贼人进宫啦,正在大肆烧杀。他们就急吼吼地冲过去,跟守门的官兵干起来了。”
“呃……”
“然后我跑啊啊……”
“还有?”“是呀,然后我就看见好几个人从天上飞下来,其中一个长得矮墩墩的都看见脖子,还有一个看着特别威武的大胡子,大胡子管那矮墩墩叫霸下兄,他们问我为什么乱跑。
”
“哈?”
“这时我就听见宫里传出撤退的长啸声,我就说,大事不好了呀,有贼人入宫要杀娘娘,快去救人呐。他们也没问是哪个娘娘,就呼啦啦地冲进宫里去了。”
陈玄丘和妲己面面相觑,陈玄丘点点头道:“天赋,这一定是鸨鸟一族的天赋。”
鸨儿忽然指着远处叫起来:“你们快看,那个人就是大胡子喊的霸下兄。”
陈玄丘和妲己定晴一看,就见一个矮墩墩的老者,大步流星,正向他们飞奔而来。
陈玄丘在太平洲感应过此人的气息,被他迎面冲来,似欲令人窒息的强大威压一迫,立时产生了当初一样的感觉,不禁骇然道:“霸下神龟?”
妲己冷笑道:“神个屁,四灵之中,我九尾一族被迫害,才拿它们去充数的。”
这件事妲己本来不知道,不过她被误以为陈道韵之子,成了画璧秘境的上门女婿后,却是听老鸳鸯说过这件事。
陈玄丘叫道:“陈芝麻烂谷子的账就别翻了,跑啊!”陈玄丘说罢,三人撒腿就跑,霸下在后边狂追不舍,哈哈大笑:“小丫头,好会撒谎。亏得老夫精明,突然想到,你见了大王不拜,貌似不认识我等,怎么可能是宫里人?
”
鸨儿一边跑还一边检讨:“哎呀,果然是个大破绽,以后我会更小心的。”
陈玄丘一边跑一边想:“鸨鸟一族为了生存,真是时刻攒经验求进步啊,我感觉这本能,比我那速成的《造化不死经》还更有用些。”
陈玄丘祭出紫金葫芦,一牵鸨儿的温软小手,纵身跃上,喝道:“妲己,来!”
妲己也一跃而上,陈玄丘急急放开鸨儿的小手,为方才拉了鸨儿一把解释道:“鸨儿力弱,我怕她落下,”
妲己道:“本该如此,解释什么?”
陈玄丘想,原来妲己只是针对雀辞,咦?难道是因为我?
陈玄丘的虚荣心马上得到了空前满足。
陈玄丘等人逃去的方向是敖东城,负责奇袭敖东的是月酌和鱼不惑。月酌是众人中唯一一个能力敌霸下的人,所以赶去与他汇合,才最有把握脱困。
可是,紫金葫芦并不是一件飞行法器,它的速度并不快,鸨鸟一直觉得,虽然她飞得远不如凤凰更高、高快,但是如果振翅飞去,也比这葫芦快很多。
这只葫芦,简直就像是飘在河上,顺水而流。
但是,羞怯不自信的天性,让鸨儿不敢说。
可是奇怪的是,霸下追在后边,也是慢吞吞的,甩不下,却也追不上。
陈玄丘顿时心中大定,笑道:“老乌龟年纪大了,跑不动。”
霸下不紧不慢地盯着陈玄丘的紫金葫芦,目中露出贪婪的目光。
他不知道那紫金葫芦究系何物,却能感应出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那上边残留的太古气息,也只有他这种洪荒神兽才能感应得到。
所以,他刻意不出手,目的就是等陈玄丘跑远一些,不然,一旦被白泽知道,甚至是地维秘境中的那位知道,恐怕未必能被其所有。
陈玄丘三人坐在宝葫芦上,飞向敖东城上空,回头看看,陈玄丘担心道:“雀辞怎么还没出现,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鸨儿道:“女王应该没有遇到危险,不然,天下禽族,俱生感应。”
陈玄丘听了心中稍安,但鸨儿所说的危险,必然是指死亡。虽然没有死亡之险,可万一被人困住……
不然,她该追上来才是。
然而,陈玄丘虽然担心,这个时候却不是贸然返回求证的时机,也许雀辞返回时不见我等,暂且避往别处了?她心思机警,这么做也未尝不可能。
陈玄丘想着,已经渐渐飞临敖东城上空。
空中竟有一架“预警机”,一见船儿大小的紫金葫芦望空而来,立时向城中一声鹰唳。
这架“预警机”,自然就是一个猎家儿郎,他隐在云端里,观察着四下的动静。一见紫金葫芦后方追着霸下,只当是陈玄丘等人不敌逃来,所以马上向城中示警。
他这一声鹰唳,竟尔从两个方向同时传来两声鹰唳应和。
一声鹰唳是从忽罕城方向传来,娜扎、无名及袭击忽罕城的几名列家子弟赶来了。
另一声鹰唳传自敖东城,随着这一声鹰唳,月酌、鱼不惑和另几名列家子弟腾空而起。一时间,乘着紫金葫芦的陈玄丘、妲己、鸨儿,跨着白额飞天虎的无名、脚踏风火轮的娜扎,紫云为翼的月酌、把自己闷在一个粉红色泡泡里的鱼不惑,还有一头头巨大的猎鹰,将追赶而来的霸下,隐隐困在了当中。
第306章 大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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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下发现自己似被围困了起来,却是得意洋洋,毫不畏惧。
他的防御实在是太厉害了,厉害到常常让他的对手感到绝望。
一个攻不破的防御,你怎么打败他?
直到看到月酌,霸下目芒才微微一缩。
月酌的紫焰天火也是神物,虽然不及凤凰神火可怕,无法给他造成重大伤害,却也令人头疼。有这老儿在,万一被他们困……咦?
霸下忽然发现,月酌的力量似乎有所削弱。
月酌此番东来,其实收获巨大,他观摩凤凰神羽,道法意境一日千里,这是独自悟上几千几万年也达不到的造诣。只是,由于陈玄丘拔光了他的尾上九根羽翅,暂时元气大伤,实力大打折扣,恐怕需要近百年的时间,等尾羽长齐,神功恢复,才好按他从凤凰神羽中悟出的道意来提升
修为。
而此刻,他无疑是弱的。
霸下一看月酌似乎在哪儿受过重伤,元气损失严重,顿时惊喜不已。
趁你病,要你命啊!
至于其他人,连防都破不了,怕他何来?
所以,霸下暂且抛下了陈玄丘,主动向月酌老人扑去。
只要干掉了月酌,陈玄丘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到时候紫金葫芦也唾手可得。
一时间,敖东城上空,发生了奇异的一幕。
一头大乌龟追着一只紫色神鸟打,一群神鹰此起彼伏,轮番扑击大乌龟,可鹰喙又如何破得了巨龟的硬壳?
陈玄丘抽出勾动剑,挥舞定神鞭,抱起吉祥碑“铿铿”地砸,给夯土似的,却也砍不动、砸不烂大乌龟的硬壳。
娜扎一杆火尖枪专挑已恢复原形的霸下四肢乱戳,霸下虽然皮糙肉厚,可壳内的肉却也承受不住这钻进壳内的利刃和火焰。
但霸下只要四肢和尾巴一缩,便封住了龟壳,伤其不得。
无名祭出金砖,悬在空中,只等那大乌龟露出头,就去砸他的脑袋,落宝金钱他还没来得收为己有,而且这场合也用不上。
不过他的闪电之鞭,一旦抽中霸下的肉身,倒是让霸下产生了麻痹、痛苦之感。
月酌如今抗不住霸下的攻击,边打边退,已撤到敖东城西的一处荒山上。而陈玄丘等人使尽浑身解数,虽给霸下制造了不小的麻烦,却也不易对付他。
这时,娜扎取出了浑天绫,望空一抖,那火红的浑天绫舒展开来,在神龟身上缠绕了几圈,将他的四肢都缠绕了起来。
神龟大怒,仰天嗥叫,险些一挣将娜扎甩脱,娜扎一抛手中浑天绫,浑天绫变长,另一端拴系在了下方一座大山之上。
神龟拼命挣扎,竟连那一座山也撼动起来,轰隆隆地似欲拔地而起。
“咦?”
陈玄丘突然想到了自己纳戒中那一团牛蹄筋……啊不,龙筋。
陈玄丘觉得那东西应该极其坚韧,立时取出龙筋,迎风一甩,前端在神龟愤怒探出的头上一缠,另一端牢牢握在手中。
这要是拼命挣扎,恐怕要勒得喘不上气儿来,神龟没有使出拔山之力来对付陈玄丘的龙筋,而且霸下有龙族血脉,这龙筋也为龙族所有,系出本源,更难对付。
眼见陈玄丘和娜扎用浑天绫和龙筋困住了霸下,其他人大喜若狂。列鹰率领列家子弟,化作一头头神鹰,飞扑而下,专攻要害,比如神龟的双目。但那神龟只将双眼紧紧闭起,却也一时伤之不得,只是啄得双目微痛,斗大的泪珠从眼角
渗下。
无名见状,赶紧祭起金砖,拼命砸霸下的头,那一块金砖,亦是一座金山所化,砸得霸下晕头转向。
妲己一见,祭出她的心月轮,便砍向神龟的背甲。
因为神龟的手、足和脖子分别被浑天绫和龙筋缠住,如果砍向那里,一两下怕也削不断神龟厚厚的皮肤,可一旦削断了龙筋甚至砍断了浑天绫,反而是帮神龟脱困了。
所以,妲己发起狠来,想看看连续的攻击,能否打破那层硬硬的龟壳。
心月轮锋利无比,却在那龟甲上只削出一道道白印,仍旧破不了这神龟无敌的防御。
神龟哈哈大笑,口吐人言,狞声道:“小辈,老夫最厉害的,就是天下无双的防御,你们就算困住我,也奈何我不得的。”
神龟说吧,“哞啊”一声,一颗硕大的内丹便从它的口中猛然吐了出来,黄澄澄一枚内丹,便砸向勒紧了龙筋的陈玄丘。
鱼不惑一直站在旁边,为自己找不到有力的参战方式而内疚呢,一见这一幕顿时眼前一亮,马上奋起全力,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粉红色的圆泡泡。
“噗!”
粉红泡泡挡在了陈玄丘的面前,霸下的内丹一头撞进了鱼泡泡,被困在里边,如同陷在一团胶里,动弹不得。
霸下大惊,内丹对他何等重要,这要是有个闪失,真要心疼死他。
霸下一惊,就想收回内丹,内丹拖着那层胶黏的粉红泡泡,缓缓向霸下飘过去。
陈玄丘一见大惊,急忙喝道:“来人,帮忙。”
陈玄丘一声喝,徒劳无攻的猎鹰等人和鱼不惑立时飞了过来。
陈玄丘把龙筋一甩,喝道:“拉住。”
鱼不惑和猎鹰等人就拉住龙筋,如同拔河一般。
陈玄丘腾出了身子,大喝一声,练体几近大成圆满境、无为功法已窥门径的他,便将真武裂神拳发挥出了他此时最强的状态,狠狠一拳打在那个鱼泡泡上。陈玄丘知道自己拳意的厉害之处,只是一直没想到如何巧妙地使用,这团鱼胶虽然可以防刀砍斧劈,但是对力道内蕴,可以隔着一块豆腐拍烂一块石头的拳法没什么防御
力。
陈玄丘一拳击去,那粉色泡泡内的内丹如何承受得住,砰地一声就炸裂开来。
这巨大的爆炸力把那强韧无比的粉红泡泡竟炸开一个口子,一下子把正站在那儿的陈玄丘给裹了进去。
粉红泡泡迅速恢复了圆状,于是,陈玄丘就在粉红泡泡内,被炸破开来,变成一团黄澄澄液体的霸下内丹裹在了其中。
失去内丹的霸下,就如被拔去了尾上九羽的月酌,悲鸣一声,顿时元气大伤。
月酌见状,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再与老夫一战,看我怕你否!”
月酌一展翅,飞到神龟下方,放出紫焰天火,轰地一声,开始烧烤神龟的底部。
霸下浑身难受,愤怒无比,又担心自己的内丹,立时疯狂挣扎起来。
众人一面奋力制止霸下,一面担心地看向陈玄丘,
就见陈玄丘被那团黄澄澄的内丹液体包裹住全身,外层受到那粉红泡泡的不断挤压、按摩,身在其中的陈玄丘宛如婴儿,一动不动。
鱼不惑一见,手忙脚乱地就要撤去那粉红泡泡,看出些许端倪的月酌老人立时大叫道:“困住霸下,莫管陈玄丘,这是他的大造化!”PS:求点赞、月票!
第307章 真武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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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下张狂惯了,而且他那内丹水火不伤,刀枪不入,原也不怕他人打击。
可是,世间事物一物降一物,有些看来平平无奇的东西,可能面对你不屑一顾的力量,它都对付不了,但它的属性偏偏就能克制住你。
霸下的内丹遇到了鱼不惑的粉红泡泡,偏就一下子被黏住了。鱼不惑的粉红泡泡可不仅仅是他的一种水属性天赋法术,而且内蕴两位西方圣人的成道真意:你一定不能放弃或者自卑,一定要厚着脸皮、极度无耻、不要自尊、死缠乱
打、追不到誓不罢休的问道之心。
这也就罢了,鱼不惑的粉红泡泡能困住他的内丹,却无法伤害他。
可是,为数不多可以针对他的另外一门功夫又出现了,那就是真武拳意。
凡人有凡人之武,天界也有天界之武。
天界一向以法术神通为尊,可是,天界就没有练体修身、习练真武,从而得证大道的高人了?
当然有!
而且这天地之间,古往今来三界之中最最强大甚而凌驾于天道之上的那位大神,就是修练真武的大圣,而不是修练法术神通。
那个人,名叫“盘”。
盘开天辟地后身陨,但他的道统却并非没有传下来。
他不但传下了道统,而且,他还有子嗣遗于世间。
“盘”的子嗣,就是如今在天界里处境微妙的真武大帝。
而陈玄丘,是真武大帝的关门弟子。
无名?
无名不算!
不信你现在去问问真武大帝,他一定会叹息地告诉你:哎!我那关门弟子陈玄丘啊,他现在人间闯荡,为师很是想念……
结果,陈玄丘的真武拳意激荡之下,由内而外,利用霸下内丹内部力量的震荡,把它粉碎了。
而今,陈玄丘却阴差阳错地被困在其中。
他不仅身体被浸在那黄澄澄的液体内,仓促间还吞了几大口内丹液体。
那金丹液体味道淡淡清香,入喉入胃,似乎并无异样。
但刹那之后,陈玄丘便觉中丹田似有一具熊熊燃烧的火炉,滚滚热力由内而外,仿佛太阳辐射出来的热力,而且太阳在不断向他靠近。
热!
烫!
滚烫!
陈玄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他周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似乎都在喷着火。
陈玄丘痛苦地嘶鸣起来,周身痛苦扭曲地挣扎,但是被粘稠的液体包裹着,每一丝挣扎都异常的吃力。陈玄丘不是个不能吃苦的人,他在青萍山上时,一直不许他练习法术,只能习练武艺,而练体的痛苦要十倍百倍于练习法术,那种痛苦他都忍受下来了,但他现在却几乎
因为无法忍受这痛苦而晕厥。
渐渐的,陈玄丘的身体毛孔似乎不再“喷火”,而是一点点渗出黏稠的杂质,脱胎换血。
他要铸成无垢之身了。
清静无垢,道体大成。
再往上,已是仙圣级别才能修成的无缺无漏之体,无为无念之境。
在练体术上,他现在即将人界第一,仅以身体论,便在天界,很多神明和仙人怕也不及他。
虽然痛苦难耐,但陈玄丘的神智却始终清醒着,他已经察觉到,他的身体在飞快地发生着变化。
肉体大成,神魂圆满,灵肉合一,以肉身之强悍,强行破开问道之门。
这等功法,只有修炼真武拳意的人,以及像霸下这种以练体术纵横三界的神兽巨妖才能办到。
而现在,陈玄丘的肉身,已经不逊色于任何一具神兽巨妖的肉身法体。
他的骨骼、骨髓、血液、肌肉、皮肤甚至毛发,都因为霸下内丹而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他的血液不再有奔腾如大河的感觉,而是如同涓涓细流。
大河虽大,奔腾咆哮,还是因为那本极宽阔的河道于它而言仍显狭窄。
但此时陈玄丘的肉身自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他的骨髓也在发生着变化,原本如玉的骨骼愈加紧致结实,密集超过了真正的上佳的玉石。
他的血液渐渐向金的颜色再发展,他的皮肉精悍内敛,神蕴内藏,他的毛发更加的光泽而光滑……
陈玄丘感觉体内涌动着一股蓬勃的生机,让他忍不住想纵声长啸。
陈玄丘张开了嘴巴,却没喊出一丝声音,因为他一张嘴,那霸下内丹的液体便也灌进他的口中。
“咕咚咚……”
这回入体的内丹液体却不再令他痛苦,因为肉身已经圆满无垢 ,那内丹液体便化为了精纯的修为。
陈玄丘察觉到了这一点,登时大喜若狂,开始狂吞起来。
“咕咚咚,咕咚咚……”
陈玄丘越喝越开心,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消化吸收能力。
一个极度饥饿的人,如果吃东西太快,即便身体已经饱了,他还是会有饥饿感,可以继续吃东西,真到把胃撑饱,这种事在大灾荒年代时而发生。
现在陈玄丘就是这种情况,他拼命地吞噬,那金丹液体被他吞食了不过十分之一,他的身体已经渐渐撑圆了起来。
轮廓还是那么个轮廓,但是就是此刻他的形像就是刘德华演的那部《大块头有大智慧》时的形像,整个人跟气吹起来似的,变成了一个很可爱的大胖子。
而此时,陈玄丘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一无所知,他只觉得此刻力大无穷,可以拔山,可以填海,可以开天,可以辟地,无所不能。
“啊~~~~”
陈玄丘猛然发出一声狂吼,强大的气浪“轰”地一声把倒灌逼近的金丹元液逼开。
粉红泡泡迎声而炸,金丹元液挥洒出去,一遇空气,登时化作一片泼天盖地的灵雨,向着大地倾泻下去。
而变成了大胖子的陈玄丘一眼看见被龙筋和浑天绫捆缚,但众人的攻击全然无效的霸下。
“我来!”
陈玄丘正是有劲没处使的时候,当即大吼一声,纵身过去,“轰!”
陈玄丘一拳就打在霸下的背上,这一拳陈玄丘福至心灵,已经用上了之前震碎内丹的真武拳意,用的正是师门的真武裂神拳。
拳意透过厚重的龟壳,正打在霸下的肉身上,霸下痛呼,仰天长嗥。
而这一拳,也让他的身体再也无法飞翔于空,拔河般拉着龙筋的列鹰等人也支撑不住了。霸下直摔下去百丈,“轰隆”一声砸在一座山丘上,溅起弥天的尘土。
第308章 千年神龟,霸下驮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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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陈玄丘却稳稳地站在霸下背上,丝毫未受影响。
这一落了地,他俯身一拳打来,更加落在实处,无处消解力量。
霸下受这真武拳意一震,龟壳起不到抵挡作用,直接作用于软弱的肉身之上,登时悲鸣一声,疼得手脚都伸了出来,脖子抻得仿佛一条巨蛇那么长。
他的龟壳坚硬无比,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脚的皮肤也粗糙坚硬,但是被护在龟壳之内永远也不会暴露在外面的肉身却是毫无抵抗能力的。
那坚硬的龟壳,就相当于是他的皮肤。
他现在等于是被剥了皮之后再蹂躏。
一拳、一拳、又一拳……
陈玄丘只觉手掌一点也不疼,打的越很,他越舒服,无比发泄的力气便有了发泄的渠道。
霸下痛苦不堪,每一拳都让他痛苦无比,他的身体随着一记记重拳不断地往下挫,竟把山丘都震塌了一半。
月酌等人站在半空中,眼见如此一幕,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也太威猛了吧?
这个胖巨人是陈玄丘?
娜扎看着“大白”一般的胖巨人,嘻嘻一笑,道:“苏苏不只本领高强了好大一截,长得也更可爱了。”
妲己乜了娜扎一眼,决定不跟小孩子计较审美。
看着胖胖的陈玄丘,妲己有些替表哥担心起来:“哎呀,表哥突然变得这么胖,要是瘦不回来了,朱雀辞大概不会嫁给他了吧,那表哥岂不是要当光棍?”
要是朱雀辞还是愿意遵守父母之命……
妲己又看看陈玄丘那巨大的一砣肉身,同情地想,洞房之夜,大概就是朱雀辞的祭日了。
陈玄丘犹不过瘾,他又高高举起了勾动剑,大喝道:“霸下,我现在就剁下你的四肢,立于这处无名山丘为柱!”
无名听得一阵激动,虽然小师兄叫的不是我,但是终于……叫对了一次我的名字啊!
霸下此时已经因为内腑受伤,口吐鲜血,肉身的抵抗力也就更弱了,他毫不犹豫,在这口锋利无比的“天雷地火剑”之下,只消多剁几下,真能砍得下他的四肢。
他嘴角带血,奄奄一息地道:“我……投降!”
陈玄丘一剑劈下,堪堪劈到他的一条小腿,猛然停住,道:“你说什么?”
霸下吃力地道:“我……愿意臣服于你。”
陈玄丘心中怦然一动,这么一个防御无敌的大家伙,如果他能臣服于我……
陈玄丘忍不住道:“你此言当真?”
霸下道“当,当真!我可以立誓!”
陈玄丘才不相信它的誓言,不过,他自有办法真的收服霸下。
陈玄丘把剑一举,意念一动,紫金葫芦便飞到面前。
陈玄丘道:“进去!”
这紫金葫芦自从陈玄丘破除上面的封印,解除了它和原主人的联系,就没有摄人的能力了,现在里边的小千世界已经诞生,也开始排斥外界生命的进入。
但是,只要陈玄丘愿意让人进入,而该人也不反抗,那这个壁障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陈玄丘喝道:“去。”
霸下若非觊觎他的这只紫金葫芦,也不会一路跟踪至此,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所以霸下对这紫金葫芦恨之入骨,眼下听陈玄丘让他进去,霸下暗中冷笑。
进去又如何?待老夫恢复些元气,只一恢复真身,就撑爆你这法宝。若是老夫不曾被人困住,你的拳劲虽然古怪,又如何能让我吃亏?
霸下想着,却做乖巧之状,将身形变小,嗖地一下,主动钻进了那只葫芦。
“这勾引男人啊,最上乘的手段,就是欲拒还迎……”
正在努力回想着曾经盘问过的生前淫荡女子说过的话,现场对吉祥教学的理论派污妖女王正在说话,忽然心生感应,惊咦一声,抬头望去。
吉祥也抬起头,皱了皱眉:“那家伙又丢什么东西进来了?”
“轰!”
一进葫中世界,就恢复了百丈真身的霸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霸下虽然震惊于这葫中世界广大,此时仍不知它是一方小世界,只道是一个大一些的秘境。
霸下仰起头来,咬牙切齿地叫道:“你以为这就能困住我么?哈哈哈哈,你太幼稚了,待老夫恢复了元气,我要把你千刀万剐,叫你求生不得,求……咦?”
霸下的狠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晶莹如玉,高有百丈的巨碑向他迎面飞来,轰地一声砸在他的背上。
霸下大怒,一块石碑,就想镇压于我?
霸下四肢一顿,就要振身而起,却觉得背上奇重无比,仿佛压了十万大山,让他连一根小脚趾都无法移动分毫。
霸下大吃一惊,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吉祥之碑,这一方世界的中枢。”
吉祥做为这一方世界的意志,竟连他的意念也能读取。
吉祥和七音染姗姗出现,一个红衣、一个白掌,清纯妩媚,盖世无双。
那红衣少女继续道:“碑上承载了一个世界之力,所以,除非能够操纵这石碑的人让你走路,否则,你就是在这儿趴上一千年、一万年,也休想移动一步。”
霸下凶睛神光闪烁,厉声喝道:“你是谁?”
吉祥道:“我就是可以让你走路,也可以让你一动不动的两个人之一。”
霸下大叫道:“什么?那另一个人是谁?”
七音染笑嘻嘻地道:“当然就是抓你进来的那个人喽。喂,他在外边又干什么啦,说来听听啊。我们吉祥姑娘最喜欢听故事了呢。”
吉祥点点头:“嗯!最好是跟陈玄丘有关的,否则我不爱听。”
霸下凶性未驯,恶狠狠地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吉祥羞答答地垂下了头:“他是我男人!”外界的陈玄丘却不知道葫中世界发生的这一切,反正只要霸下进了葫中世界,就再也无法脱离他,所以,即便霸下成了葫中世界的龟灵之祖,一举成为葫中世界的众灵之
首,那又如何?
以后只能听凭陈玄丘差遣了,一想到以后打起架来,会有一个无比强悍的肉盾队友,陈玄丘就开心不已。
这时,陈玄丘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好像……
陈玄丘撸了一下袖子,就见自己的手臂白白胖胖的,跟白胖胖的小婴儿似的,胖得手臂一节一节跟雪藕一般。陈玄丘再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登时受了惊吓地叫起来:“不好啦,我毁容啦,我毁容啦……”
第309章 地维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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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在天崩地裂般的震惊之后,只能接受了这一现实:他胖了,胖胖哒,胖都变成“月半”了,朕也变成“月关”了的那种胖。娜扎不在乎,而且觉得大白模样的陈玄丘比以前更可爱了,她跑过来好奇地摸摸陈玄丘白白胖胖藕节儿似的胳膊,嘻嘻笑道:“没关系呀,现在的你也蛮好看呀,很可爱的
。”
鱼不惑和无名也上前相劝:“这有什么关系,男儿大丈夫,本领高强才是真的,我看你这么壮,很威武的。”
只有爱惜羽毛的月酌,皱着眉头,连连摇头:“看起来太憨了,不好不好。”
列鹰道:“男儿大丈夫,功业为重,只要能增长功力,其实变成什么样子都不用怕。大丈夫何患无妻?何谓大丈夫?神功无敌,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者也。”
陈玄丘听了精神大振,对啊!这又不是我那个年代,小姐姐全都辣么的肤浅,只知道看颜值。如今这个年代是看“肤深”的年代啊,只要本领高强……
不对!我又不是花钱买穷人家的女儿当小妾。
陈玄丘刚想到这里,妲己已经凑过来,关心地道:“表哥,我想,你是吞了霸下的内丹,暂时吸收不了才这样的,雀辞姑娘应该不会嫌弃你的,加油!”
咦?之前你不是这样的啊,不觉得太绿茶了么?
陈玄丘很郁闷,一郁闷他又觉得身体胀胀的,于是一声大喝,小山一样的霸下本体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背上驮着一具高有百丈的巨大石碑。
远隔数里都能看清碑上的四个大字“小吉祥天”。
霸下在葫中世界,是第一个神兽,于是受到葫中世界的天道意志的认可,成为“祖”,神兽之祖,妖之祖。
现如今,葫中世界有一个鬼祖、一个妖祖,将来葫中世界众生芸芸时,那也是会受万世香火的存在。
灵龟一族,原本不属四灵,是人家九尾天狐一族受到坑害后,把他们拿去充数的。所以他们固然觉得荣耀,其实心里头一直有点心虚,而其他三灵也一向不屑与之为伍。
可在这一方世界中,他是货真价值的妖之祖,将来这一方世界不管是诞生了龙凤麒麟,还是九尾天狐,也只能成为一族之祖,而不是妖祖。
两者的区别太大了,所以,霸下的怨尤荡然无存。
在葫中世界又如何?只要能成为祖,他宁愿待在这方世界里。
突然之间,他就被陈玄丘唤了出来,霸下正想入非非,一时间竟有些不舍得。
陈玄丘一见霸下出来,纵身跳到他背上,挥拳便打。
霸下大惊,急欲反击,却发现他被吉祥碑镇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霸下被陈玄丘的真武拳意打得痛苦不堪,忍不住叫道:“我已臣服于你,为何无故痛殴于我?”霸下话音刚落,眼前卟嗵一声,跳下一个白胖子,白胖子脸上的肥肉颤悠了几下,怒道:“你看看我,你说我为何痛殴于你。我原本好端端的模样,现如今被你弄成这般模
样,如何见人?”
霸下一见,恍然大悟,忙道:“无妨无妨,你这只是一时承受不了老夫的千年元丹之力,过一段时间,待将元力慢慢吸收,就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霸下说着,想到自己内丹已失,不由心中一痛。
继而又想到,如今自己已是葫中世界的神兽之祖,那一方小世界之广大,比整个东夷还要大了许多,将来也会有万千生灵。
而在那一方世界中,自己是几乎可与圣人比肩的人物,什么内丹不内丹的,都成圣成祖,无垢无漏,混元如一了,内丹这种不入法眼的小玩意儿……嘻嘻嘻,好开心。
陈玄丘看着闭着一只乌青的眼睛傻笑的大乌龟,气就不大一处来。
他一挥手,把大乌龟甩回葫中世界,心想,等朱雀辞回来和她解释清楚就是,雀辞那姑娘很纯真的,绝对不会学表妹那么绿茶。
咦?不对,雀辞呢,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来?
陈玄丘担忧地向东望城方向看了看,把担忧一说,月酌先着急起来。
如果小女王在他的保护之下出了纰漏,那他真是百死莫属了。
月酌马上道:“我们杀回东望城去,救回女王。有老夫在,又有霸下投诚,那只老白泽不足为惧。”
陈玄丘道:“急不得,先得确定雀辞姑娘究竟出了什么事?”
鸨儿道:“女王陛下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月酌一听,一下子想起女王若有危险,自己确实应该有感应,顿时放心了许多。
妲己听了,焦灼地道:“可是,她若无恙,没理由不来跟我们汇合啊。雀辞姑娘不是被白泽抓住了吧?”
妲己说着,心里乐开了花儿,小样,老在我面前摆架子,这要是被人抓了,要靠我们救你出来,看你以后还有脸跟我拽。
陈玄丘一听,神念一动,正在葫中世界向蒙昧的原始生灵们布道,吹牛逼说他跟创世神打过一架,被创世神打了一拳在眼睛上,三千年都没好的霸下,又被他弄出来了。
霸下一露面,立即把手脚四肢缩回了体内,他已经发现了,在陈玄丘没有动念镇压他的时候,背上这块碑轻若鸿毛,根本没有重量。
霸下连脑袋都缩回了壳内,大叫道:“我是无辜的,不要再打我。”
陈玄丘喝道:“霸下,我来问你,白泽王宫里,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可以对付朱雀的。”霸下一听是问话,这才探出头来,讥笑道:“没常识。朱雀啊,凤凰王族,天下间,神兽一族中,也只有凤与麒麟、九尾天狐可与之一战,白泽虽是上古神兽,排名远着呢
,他宫里谁能伤得了朱雀?”
霸下说到这里,小尾巴得意地甩了甩,又道:“不过若是未成年的那只小朱雀的话,老夫倒是能收拾了她。”
月酌一听大喝道:“你放屁!”
鸨儿同仇敌忾,道:“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
霸下呲牙:“若非老夫被镇压着,你们两个根本不够我看的,还跟我嚣张。”
陈玄丘道:“少废话,按你的说法,难不成你抓了朱雀?”霸下又不傻,当然知道他必然与朱雀是一伙的,赶紧道:“没有没有,我刚回宫,就听说王太宫那个南蛮女子死了,然后老夫想起这小姑娘有些可疑,但又拿不准,就追了
出来。”
陈玄丘道:“除了你,白泽宫中,无人打得败她?宫里没有强大的法阵么?”
霸下道:“除了老夫,绝无他人。你说的那法阵,也只能对付……咦?”
霸下突然直了眼睛,一双绿豆眼直勾勾地瞪着陈玄丘。
陈玄丘忙道:“怎么?”
霸下缓缓地道:“我想起一个人来,如果是他,而朱雀小丫头对他又全无防备的话,嗯……倒真有可能栽在他的手上。”
陈玄丘忙道:“是谁?”
霸下道:“昱铭小宝贝!”
陈玄丘一愣,怒道:“我还小灵通呢,你只管说他身份来历,还加个小宝贝,是何道理。”
霸下怕他发怒,赶紧解释道:“这是他老子让我们这么叫的。东望城的法阵就是他老子布下的。我们惹不起他老子,所以……叫习惯了。”
陈玄丘愕然道:“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说的人,是个小孩子?”
霸下连连点头:“不错,昱铭小宝贝还是个孩子,不过,他老爹厉害,他的天赋神通也厉害。”
陈玄丘道:“你自说来,莫等我问。”霸下深深吸了口气,郑重地道:“昱铭小宝贝的爹,就是我妖族赫赫有名的大圣饕餮,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地维秘境主人。他本领高强,势力也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千万不要打他的主意。”
陈玄丘皱眉道:“饕餮?你刚刚说如果雀辞对他全无防备的话……”
陈玄丘怵然一惊,失声叫道:“难不成,雀辞被他给吞了?”
霸下道:“那也不无可能。”转眼见陈玄丘脸色苍白,霸下生怕他又迁怒自己,赶紧劝慰:“不过,饕餮吞天吞地的说法,自然是夸张的。天下间他们不想吞、不愿吞,或者吞不了的,也还是有那么一
点点的,比如凤凰。”
月酌老人冷哼一声,道:“我鸑鷟一族的高手,他也一样吞不了。”
霸下露齿一笑,讽刺地道:“凤凰一族只要诞生了,他就吞不了,你还要是高手,两者大不一样。”
陈玄丘不耐烦听他们拌嘴,忙问道:”你说吞不了,又说有可能受制于他,这话怎么说?”
霸下道:“他饕餮一族神功,自然吞得掉朱雀,可他消受不了凤凰神火,自然也就不能对朱雀姑娘造成伤害。”
妲己听到这里,突然道:“你说的那个昱铭小宝贝,可是穿着开档裤、红肚兜,头发梳成朝天辫儿的一个小小子?”
霸下道:“不错不错。”
妲己两眼一亮,道:“那就没错了。我在宫里,见过这个小孩子,他骑着一头马身人面的妖怪,还嚷嚷着肚子疼,然后一溜烟儿地跑了。”
霸下道:“那就不会错了,把一团真火吞进肚去,他肚子不疼才怪。那人面马身怪,名叫安逸,就是他的跟班。”
“地维秘境!”
陈玄丘目中露出毅然之意,既然雀辞有可能落在那里,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了!PS:下一章稍晚些
第310章 钢铁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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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妲己刚问出口,月酌便攘臂高呼:“杀上地维秘境,救出女王陛下。”
陈玄丘瞟了一眼这个中二老年,对妲己道:“你有什么主意?”
妲己道:“当然是趁你病,要你命啊!如今东夷王宫正是至弱之时,而且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
尤其是,一定会错估我们的力量,绝对想不到我们增加了霸下这样的高手,而他们却是少了一个这量级的高手。
此消,彼涨,完全可以出其不意,重挫东夷。甚至,杀了白泽,从而使得东夷群雄无人牵头作恶,从而消解东夷之乱。”
月酌、猎鹰和鸨儿神色不善,异口同声道:“我们女王怎么办?”
妲己道:“以摧枯拉朽之势,先解决了东夷王,然后,便上地维秘境啊。消灭了东夷王,也省得他背后递刀子。”
陈玄丘看看众人,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霸下道:“昱铭小宝宝绝对奈何不了朱雀的,我们先灭了东夷王,再去地维秘境,完全来得及,还少了一个后顾之忧。”
妲己诧异地道:“你本来是东夷王的人,居然为我们出谋画策,你到底站哪边儿的?”
霸下理直气壮地道:“我和白泽,只是一场交易。我为他效命,他指点我的进境,指出我的破绽,仅此而已。生意嘛,你跟我谈感情?”
月酌道:“是了,白泽一族的天赋神通就是洞察他人的底细,了解他人的弱点。如果自悟,可能需要很多年,如果有白泽的指导,势必事半功倍。”
陈玄丘一听,也就打消了疑虑,沉声道:“我的意思,就按妲己说的,先灭东夷王,也免得腹背受敌,之后再去地维秘境。我话讲完,谁同意,谁反对?”
……
地维秘境。
此处在东夷十万大山深处。
它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而是一座座山峰。
九座山峰,共同形成了地维秘密。
经过数千年的发展,这里的秘境,已经很难被普通人发现。
普通人不会到这样的深山老林,来了,也会被幻象所迷,很难发现幻象之后的真相。
第三峰上,一幢高脚竹楼。
这里就是摩诃萨和茗儿师徒所住的地方。
白天走上竹楼,在茗儿的房间外站住,正欲推门,忽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东夷王宫,他虽贵为王子,也不可如此放肆,尤其是在他正欲讨好茗儿的时候。
一见钟情的男人整理了一下衣装,轻轻扣了扣门。
“茗妹妹?”
里边没有回应。
白天又叩门,道:“茗儿?”
房门一下子打开了,茗儿讶然站在门口,看着白天。
白天王子温文尔雅地笑:我说怎么没动静呢,原来你在换衣服啊!嗯,你穿黑色也很漂亮,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肌肤如玉。
谢羲茗诧异地道:你是谁?
白天王子:我是谁?你不会如此健忘吧,我是白天王子啊,东夷国王子,昨夜我们相谈甚欢啊,还曾比武较技来着。
谢羲茗吃发一惊:“是么?哦,白天王子,你找我干什么?”谢羲茗说着,拿出手札飞快地翻了起来,这几日只等师父与地维秘境主人交涉,希望讨得那件后天灵宝,她无所事事,没有事发生,所以翻姐姐手札的事都忘了,但上边
居然没记什么,看来姐姐也懈怠了。
白天王子松了口气,笑道:“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昨夜说过,今日要邀请你吃饭,现在已经准备停当,所以特来邀请姑娘。”
“啊,那个……,好吧。”
既然是姐姐已经答应了的,谈羲茗决定应约前往。不就是吃顿饭么,也没什么了不起,师父迟迟不归,她正好消遣时间。
谈羲茗欣然前往,很快就来到了白天王子的居处。
白天也是来给秘境主人贺寿的,但是身份毕竟贵重,所以分到的住处风景甚好,满树红枫,树下淙泉,小屋一幢,分外优雅。
就在河边,摆开酒席,白夜王子微笑道:“姑娘温柔善良,相貌端庄,小王心仪不已。不知姑娘可愿成为我的王妃,共结连理,举案齐眉。”
谈羲茗吃了一惊,这人也太直接了吧?
不过,姐姐究竟什么意思?他喜欢了这位东夷王子?好事情啊,姐姐若喜欢了他,我和姐姐分开后,再去找陈玄丘,岂非更少了瓜葛?
想到这里,谈羲茗嫣然一笑,垂首道:“公子如此直白,人家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再想想嘛。”
白天微微一笑,柔声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呢?我知道,我们的修为、我们的家世,都差得太远,不过我是不会嫌弃你的。反正,你的家世也好,修为也好,我都不在乎。
你美丽的容颜,便是我喜欢你的根由。成亲之后,你只要努力地生,不断地生,给我白家开枝散叶,那就够了.”
“嗯……姐姐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人?”
迎着白天王子期待的眼神,谢羲茗呆呆的不知如何回答。
白天王子等了一会儿,见谢羲茗没有反驳,满意的笑了。
白天王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对了,我准备的全鱼宴,你快吃点,一凉了就腥了。”
“哦!”
谈羲茗松了口气,只要不谈婚事就好。谈羲茗挟了一块鱼肉,白天王子道:“你既同意,那咱们就早点办了吧。等前辈的寿诞一过,我就带你回东望城,大排筵宴,王宫外再弄个弄个七天七夜的流水席,好好热
闹热闹。”
谢羲茗认真地挑着鱼刺,心里慌得一批。
姐姐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愿意这就嫁么?我不能贸然替她答应的吧。”
“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个孤女,跟着师父流浪四海。我看你那师父穷的很,想必你过得也不容易,但以后不会了。”
白天王子信心十足地说着。
缘溪水而下,正在一个女子背着双手,就站在那清亮的山泉水上,轻盈地飘了下来。
她的动作虽然轻盈,可看身材,却是极其臃肿。
那女子身材极其高大,至少一米有八,肌肤一点褶子都没有,嫩得一掐都出水儿的,白白胖胖的身子,足有一百八十斤。
看她容颜,尚是少女,五官眉眼其实甚是娇媚,若非胖大了几圈,底子其实极好。
忽然看见有人在溪边设宴,那女子迟疑了一下,考虑要不要停下脚步。 、
恰在此时,一匹人头骏马飞驰而来,马背上还坐着一个红肚兜的顽童,双手捧着肚子叫道:“快些,再快些,人家肚肚好疼,我要找爹爹。”
那马蹄一落下水去,立时溅起水花,那极其胖大的女子生怕溪水溅她一生,立时向上一纵,再落下时,已稳稳站在茗儿和白天身边。
那顽童骑着人头马,已然一溜烟儿地去了。PS:求点赞,月票!
第311章 横推白泽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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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望城王宫上方,一朵白云缓缓飘来,陈玄丘等人站在云上。
这种普通的云气不足以承载他们的身体,只是籍此藏身罢了。
月酌自云中望下去,摩拳擦掌地道:“各位,咱们怎么动手?”
陈玄丘道:“摧枯拉朽,一路横推。别的都算了,王宫必毁,白泽必杀!”
月酌凶睛一闪,道:“好主意!”
妲己没好气地道:“表哥只是说了要达到的目的,哪有什么主意了?”
陈玄丘又乜了她一眼,现在这小妮子每次开口,必先叫表哥,这是拼命跟我划清界限吗?你这个只重颜值的肤浅少女。
妲己哪知道他在转什么念头,只是陈玄丘现在一副大白模样后,她在陈玄丘面前就自在了许多,不像之前心中总有些莫名的小纠结。
心态自然了,人就活泼多了,她不叫表哥难不成要管他叫达令?
妲己道:“以我之见,列氏兄弟负责四面宫城,防止白泽脱逃,月酌前辈直取中宫,挑战东夷王,娜扎和鱼不惑……”
陈玄丘淡淡地道:“不用那么麻烦。”
陈玄丘一伸手,掌心就托了一只小乌龟,小乌龟背上驮了一具小石碑。
驮着小石碑的小乌龟眨眨眼睛,一脸无语地看着陈玄丘。
他在葫中世界正在讲道,七音染那个小婊咂居然和他抢学生。
要是在这个世界,那个臭女人,他一脚就踩死了,可是在葫中世界,他是妖祖,七音染是鬼祖,法力神通不相上下,他还真奈何不了七音染。
现在葫中世界已经诞生了万千生灵,但都还处于蒙昧,灵智未开。
这个时候正是抢生员,抢功德的时候,创世神大人又把我提溜出来做什么?
陈玄丘道:“下去,准备打东夷王宫了,你一路闯过去,能毁的都毁了,我要叫这座王宫,彻底消失。”
陈玄丘说完,不等霸下回答,就把掌心的小王八往空中一甩。
霸下驮着石碑就向地面落去,一面落,一面便开始恢复本体形态,刹那间变成了一只方圆一亩,小山一般的巨龟。
巨龟自空中落下,轰隆一声砸在前朝,把一半的前朝宫殿压得粉碎,那些守卒不管是妖还是人,也都被他砸成了肉酱。
接着,巨龟就迈开四条腿,像一台巨型坦克似的轰隆隆向前冲去。
月酌见状,也不怠慢,凌空一振,刚想恢复原形,赶紧捂住了屁股,他可不想让自己尾上九羽尽失的丑态被他人看到。
月酌凌空飞下,一嘬唇,就是几道紫色的烈焰呼啸而下,白泽的王宫中顿时处处火起。
这么点火, 霸下倒也不怕,而且他发现,背上那石碑,对他似乎还有庇护左右,既如此,还怕个鸟嘞?
所以,霸下只管埋头往前冲。
东夷王刚刚哀伤于母亲之死,尤其是痛心母亲一死,恐怕会断了南疆的支援。这时突见霸下从天而降,砸烂了半个前朝。
东夷王只道霸下受了重伤,被人打落下来,不料马上就得传报,霸下一路向后宫闯来,毁坏殿宇楼阁无数。
霸下疯了么?
白泽犹未怀疑他居然会叛变,马上匆匆赶向前朝。
亏得这宫宇足够大,他冲到后宫和前朝中间位置时,迎面正碰上霸下。
白泽气呼呼地道:“霸下兄,你晕了头么,怎么毁我宫宇无数?”
霸下正埋头往前撞,听见声音抻出脑袋来看了他一眼,道:“哎呀,对不住。我家主人如此吩咐,霸下只得从命了。”
白泽大吃一惊,霸下的主人?什么人能收服霸下?
还有,霸下为何始终保持兽体形态,他背上那座高有百丈的碑……隐隐透着一抹神圣气息。
白泽是以洞察力出众著称的神兽,竟然隐隐感觉到了那具石碑的不凡。
“你的主人,是何许人也?”
“喏,你自己往上看。”
霸下翻了个白眼,就见一个白胖子从空中呼啸而下,左手定神鞭,右手勾动剑。白泽一眼,顿时红了眼睛,这个混蛋,杀我儿,夺其宝,还要杀上门来,太也嚣张了。
要不是他手里的兵器,白泽几乎认不出这是杀子仇人。
白泽大叫一声,抡起王杖,就向陈玄丘砸去。
陈玄丘大叫道:“霸下莫要偷懒,我等速战速决,救人要紧!”
话音一落,陈玄丘把手一挥,七音染就从葫中世界被释放了出来,她咯咯一阵娇笑,身形飘飞,一抹灰蒙蒙的气息便自其掠过处释放出来。
一触到那灰蒙蒙的气息,树叶顿时枯败,花朵顿时凋零,水源顿时结冰,生命顿时终结……
这是冥间的“通幽洞冥”功法,一种大型杀伤法术。七音染原来就会,但也只是刚刚入门。
如今称王成祖,对冥界力量的运用更加透澈,这门功法便也圆满了,此时施将出来,正举着刀剑弓弩冲过来的王宫卫士顿时哭爹喊娘,落荒而逃。
七音染的功法未必是这些人里最厉害的,但是她这功法太邪门,人们对于越诡异、越不理解的东西,畏惧感也就越强。
妲己飘飞下来,没好气地叫道:“往哪儿跑啊,我表哥说啦,先杀白泽,这叫斩首行动。”
七音染一拍额头,是了,忘啦。
七音染赶紧又飞回来,收了“通幽洞冥”功法,把那哭丧棒召唤出来,一棒就敲向白泽的天灵盖。
白泽额头白光一闪,隐现一根弯曲的独角,将这一棒震开了,但是妲己的心月轮却已呼啸一声,“铿”地一声剁在了他的独角上。
那独角当真坚硬,无坚不摧的心月轮剁在上面,竟牢牢嵌入了他的独角,上边劈开了一道缝隙,卡在其中,进退不得。
白泽那角是没有痛觉的,但是那种危险,他还是感觉得到的。
可是,还不等他伸手拔下心月轮,娜扎的乾坤圈又到了。
那圈稳稳地砸在裂开一道缝隙的独角中,正砸在妲己的心月轮上,“铿”地一声,心月轮又向下劈进几寸,这回触到了血线,白泽终于感到痛楚了,忍不住一声大叫。
无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的背后,狠狠一砖,就拍向他的后脑勺。
白泽急急一转身,用独角迎上,“铿”地一声荡开金砖。可这砖是一座金山所化,白泽如何承受得了,他蹬蹬蹬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眼花。
“可恶啊,可恼!若非我白泽一族太古大战时失去了雷霆之眼,老夫现在早把你们一个个都烧焦了,安能受你们如此欺侮。”
陈玄丘惊咦道:“雷霆之眼是什么玩意儿?”
霸下开口答道:“主人有所不知,白泽一族,太古年间,原本没这么弱的,他们白泽一族,不仅有洞察之眼,还有雷霆之眼,可以释放雷霆,杀伤惊人。可惜……”
妲己更是惊讶:“天赋神通,也能被剥夺么?”
霸下答道:“有洞察之眼,可辨识万物,有雷霆之眼,可攻击万物。两者配合,太也逆天,为天道所不容。
太古神战中,白泽一族又站错了立场,所以受到了天道惩罚,连洞察之眼,都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力量。”
白泽大怒,尖声喝道:“霸下,你这个怂蛋,竟敢出卖我。枉我以为你是可以相托的朋友,没想到你竟如此卑鄙无耻、龌蹉下流。”
霸下一听也火了,抻着脖子道:“老子只是说了些但凡了解些太古年代事迹的人都知道的事实,怎么就算出卖你了?
你反叛大雍,是因为有个了不起的大人物,答应你只要顺应天道,促成此事,便会将雷霆之眼还你。
所以你才于东夷发兵,不断袭扰大雍,这才算是秘密,我一直守口如瓶,有跟别人说起过么?”
陈玄丘、妲己、鸨儿、娜扎、鱼不惑、无名、列鹰,十余名列家子弟,几百近千名宫廷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霸下。
白泽气得暴跳如雷,大叫道:“本王跟你拼了。”
白泽现出原形,尖角一顶,就向霸下冲去。
霸下也是大怒,“哞昂”一声,就向白泽冲去。
月酌两眼发亮,大叫道:“玄丘小友说了,我等速战速决,救人要紧!”
说着凝足丹田气,一缕紫焰就向白泽后背冲去。
这一缕紫焰,其细如箭,凝若实质,但是色泽紫的发黑,与其之前喷出的火焰大不相同。
为了干掉白泽,月酌把本命紫焰也使出来了。
无名听了,一砖头拍向白泽的后脑壳,闪电之鞭一举,就向白泽的屁股捅去。
妲己心月轮被困,手一扬,一道道灵魂之光直冲白泽的识海,蜃蟒鞭抽向白泽的双腿。
鱼不惑第一次将他的粉红色骨矛状长枪真正用来杀敌了,狠狠投掷向白泽的后心,陈玄丘更是定神鞭,勾动剑,一个砸,一个刺,这一刹那,所有人一起出手。列鹰等列家子弟立时分向四周,拦截前来援救的东夷高手,虽只拖得片刻,已然足够了。因为攻击白泽的人中,有两个身份地位不逊于白泽,攻击力犹在白泽之上的神兽
。
白泽弯曲的尖角,与霸下硬硬的龟壳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嵌着心月轮的尖角,终于“喀喇”一声裂开。
旋即,月酌的紫焰便追踪而至,如箭一般刺透了白泽的胸膛,紫火迅速在白泽的身体上燃烧起来。
金砖砸于后脑、闪电之鞭捅于屁股、灵魂之力震于识海,骨刺长矛穿胸后心……
陈玄丘突然顿住了他的定神鞭和勾动剑,他可是大雍上大夫,是个文明人,不想做个鞭尸的暴徒。PS:今晚还有事情,有可能一更,我看情况。
第312章 不停顿悟的霸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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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霸下从龟壳里探出头来,看了白泽一眼,有些怜悯。
蠢货,你倒是向主人投降啊!
他拥有一个世界啊你知道不?
在那里,你也可以称“祖”的你知道不?
当然,咱俩得主客易势了。
我是妖祖,你只能成为白泽之祖,要沦为我的手下,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霸下从白泽之死中顿悟了。争什么,抢什么,斗什么,到头来,谁活得最长,谁就是最终的胜利者。一时的辉煌,不过是过眼云烟。
顿悟的霸下,从此以“活得长”做为一生最大的追求,他的这一态度,从而影响了整个龟族。
陈玄丘看了一眼从“顿悟”状态中醒来的霸下,道:“愣着做什么,趟下去,扫平整个王宫。把它给我抹平。”
霸下不敢怠慢,立即轰隆隆地趟了下去。
后宫嫔妃、宫娥、寺人,乃至眼见白泽死掉,四散奔逃的官兵和大内高手,众人也不理会,眼见得霸下一路冲撞下去,把整个白泽王宫彻底抹平。
霸下完成了任务,立时变成了一只小乌龟,就像一只刚出壳的小龟正奔向大海,把四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飞奔回陈玄丘的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霸下在葫中世界召集三千门下客,正在为他们讲道。
霸下原定的是讲一千年,结果他现在突然被陈玄丘给喊出来了,虽然回去可以吹牛逼说自己被创世大神召唤去做事了,可让弟子们等太久似乎……
霸下刚想到这里,忽然看到七音染正走过来,顿时心安了。竞争对手只有这个鬼祖嘛,既然她也在这,说明她的布道也暂停了,没了竞争,晚点就晚点呗,让那些乌龟王八蛋等个三五十年又如何,活不了那么长的,活该你修不得
大道。
哎呀,这就是道的真谛啊!
霸下又“顿悟”了。
七音染袅袅婷婷地走到陈玄丘身边,搔首弄姿地道:“玄丘弟弟,你什么时候再往我处做客呀,人家可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在等你哟。”
陈玄丘当然知道她说的“人家”指的是吉祥,上一次二人一番云雨,虽说是神交,但此时想来,也不禁面红耳赤,忙板着脸道:“我有正事要做,你先回去。”
“好的。”
七音染吃吃地笑:“玄丘弟弟脸挺嫩的嘛。”
陈玄丘一脚踢去,他是佯踢,七音染偏生一翘屁股,让那一脚落在了自己软弹弹果冻儿质感的臀上,然后嘻嘻一笑,消失在空气之中。
霸下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忽然再次顿悟:“不对!白无常这是攀上了创世大人呐,难怪……哎,谁叫人家是个百媚千娇的女人呢,可惜我只一子,也没个漂亮闺女。”霸下自怜自伤一阵,突然再次顿悟:“我可以生啊,葫中世界与外界时间流速不一样,还来得及。嗯……布道的事可以先放一放,我得先生些小雌龟才行。老夫一窝就能下
几十个,多下个几百几百窝,我就不信挑不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乌龟来。”
这样一想,霸下顿时归心似箭。但陈玄丘却不放他走,陈玄丘道:“霸下,东夷王死,王宫摧灭,东夷群龙无首,不消多久,即将太平。我也可以功成身退,回返大雍了。只是临行之前,我还要前往地维
秘境,营救一个朋友,你可识得前往地维秘境的路?”
霸下一听,苦着脸道:“这个着实不知。”
陈玄丘瞪眼道:“你骗我?”霸下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只因地维秘境,居处十分隐秘。而且不知何故,地维主人,从不出山,我等虽然知道他是谁,也不曾见过他,因为我等这个级别的大妖,他
从不放一个进山。不过……”霸下眼珠转了转,道:“不过从两百年前开始,地维主人就静极思动,时常与山外有所联系。听说他的连襟谛听,就曾经去过地维秘境做客,渐渐的,已经有外人走动了。
”
陈玄丘不耐烦地道:“那你到底认不认识道儿呢?”
“不认识!”
“……”
“我不认识,但是因为他和外界接触多了,自然就有一些人或想结交,或想巴结,便与他有了联系。”
“比如说……”“比如说,这东夷王宫,就有饕餮布下的护法大阵,这说明东夷王与饕餮关系匪浅,之前,东夷王的一儿一女已经前往地维秘境,准备庆祝饕餮大寿,说不定王宫里,有人
识得道路?”
陈玄丘看看面前平坦空旷的大地,道:“你觉着,就眼下这座王宫,我还能找到人带路?”霸下道:“东夷王联络南蛮,沟通东海,离间太平州江氏等,专有一人,最擅巧辩,长袖善舞,如果说,他能搭上地维秘境之主饕餮,那么当初替他牵线搭桥的一定是此人
,主人只要找到他,应该可以问出前往地维秘境的路。”
陈玄丘精神一振,忙道:“此人是谁?”
霸下道:“此人忝为东夷国清道大夫,姓乌,名雅。”
鸨儿恨声道:“败类!禽族的叛徒!”
陈玄丘忙道:“鸨儿,你认识此人?”
鸨儿道:“这清道大夫乌雅,本是一个老鸹。”
陈玄丘恍然道:“原来本是禽族,可这只乌鸦,怎么追随了东夷王?”
霸下讪笑道:“必胜鸟一族,不也投奔东夷王了?一户之中,有个叛徒也不稀奇,何况是一族,偶尔出个败类,实属寻常。”
陈玄丘叱道:“废话忒多!”
陈玄丘一脚把霸下踢回了葫中世界。
葫中世界,霸下一现身,定一定神,立即飞身回到自己选定的道场。
霸下定睛一瞧,在场林林总总,各色精怪不下三千之数,他虽消失了一段时间,这些精怪只管原地打坐,闭目思索他之前所言,并无一人离开。
霸下心中稍慰,往三千门下客中细细一扫,突然发现两个龟族美人儿,一个娇小玲珑,一个慵懒性感,顿时两眼一亮。
这两个美人儿,姿色不俗啊,不过她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献与创世大神,对我帮助也有限,还是要自己生的靠谱啊。
反正只消葫外世界十六天,我就能给创世大神献上一群娇滴滴的二八少女。
霸下遂向她二人一指,道:“你二人,随本座来。”
霸下说完,便离座往后宫里走去。
两只龟精一见霸下指定,诚惶诚恐,立即化作人形,随之而走。
霸下转身便走,众精怪一见,顿时便有人捶胸顿足。
难不成霸下上人突然消失,就是为了考验我等耐心,以便择选亲传弟子?
哎呀,那位龟姑娘确实比我沉稳,人家趴在那儿,四平八稳,半步都没挪动过,我就坐不住,哎。陈玄丘踢走了霸下,向众人一扫,道:“走,我们马上分开行动,寻人打听,找到这位清道大夫乌雅!”
第313章 如鱼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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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乌雅大人身在东夷,心不在东夷;身在其位,心不在其位;只喜游山玩水,结交朋友,与大雍之战,皆是前敌兵将之事。乌雅是斯文人,从不曾动过一刀一枪,诸位何
必苦苦相追呢?”
乌雅扑闪着一对黑翅膀,拼命地飞驰,宛如飞星凌空,劲弩穿云,速度还蛮快。
陈玄丘一行人紧随其后,双方在空中穿行,一前一后,自地面看去,就似一片光影,追逐着一道光影。陈玄丘朗声道:“清道大夫,你好歹也是几百年的修为,堂堂东夷大夫,溜个什么劲儿。你看,你是大夫,我也是大夫,大家都是同行,坐下好好聊聊嘛,我说了不杀你,
就是不杀你。”
“我不信,你骗人。同行才是冤家呢,你们一个个拿刀捉枪,气势汹汹的,我若停下,一定被你们杀了。”
娜扎气道:“我们杀你做什么呢?”
乌雅道:“这要问你们自己啦,我也纳罕的很哩。我乌雅大人与世无争,性情恬淡,寄情山水,风尚高雅,你们为什么要苦追不舍呢?”
月酌大怒,喝道:“你这只老鸹,赶紧停下,不然老夫活烤了你。”
鸨儿立即鸨仗凤势,大声叫道:“快听月酌老爷爷的,不然要你的小命。”
乌雅道:“你看你看,还有我的禽族同类在,他们一定是想杀了我。可怜我乌雅大人品相高洁,性情恬淡,卓而不群,视钱财如粪土……”
陈玄丘踩在紫金葫芦上,扭头问站在一旁的鸨儿:“他这么迎着风说话,不嫌呛么?”
鸨儿道:“霸下老爷爷不是说他最善巧辩么,想是说的多了,已经习惯了。”
陈玄丘道:“这且不提,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贪财不好色,高雅如君子,却为何会叛出你们禽族呢?”
鸨儿道:“长相太差,便连麻雀也瞧他们不起,总是受人排挤,自然不愿为伍了。”
“原来如此。”陈玄丘恍然大悟,立即拢起嘴巴大喊道:“前边的乌雅你听端详,本人陈玄丘,忝为大雍王国上大夫,最是重才重贤,素闻乌兄能言巧辩,堪称国嘴,所以有意招揽麾下,
来日随本大夫建功立业,名扬四海,青史留名,何不美哉?”
前边正忽扇着一对涂了灶灰似的黑翅膀的乌雅一听,急急一个急刹车,陈玄丘的紫金葫芦险些撞了上去。
就见乌雅迎风一摇,化成一个乌袍秀士,一袭长袍,高冠博带,靴下有齿,气质高古,颌下一绺长髯。
只是看他面皮,白的吓人,一丝血色都没有,那是吓的。
就听此人喃喃自语:“死就死了,大不了一死,人生自古谁无死呢?”
陈玄丘看得发噱,此人的貌相真的是太好了,叫人一看,都有一种庄严高雅的气息,叫人会望而生敬,可他此时所嘀咕的话,实在与其形象气质太不相符。
就见此人做完了心理建设,再看一眼陈玄丘,战战兢兢地道:“足下真的不想杀我?”
陈玄丘道:“当然不是,我确是惜才,想把你招揽入我的门下。你看……”
陈玄丘双臂一张,示意乌雅看来:“你看,陈某身边,哪一个不是有大本领的人?”
陈玄丘看了眼鸨儿,又补充道:“就算鸨儿小姑娘,虽不以武力见长,也是别具气质,可以叫任何人生不起戒心忌意,亲和力惊人。”
鸨儿一听,登时向陈玄丘甜甜一笑,媚眼如水。
妲己和娜扎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把她和陈玄丘隔开来。陈玄丘此时已转向乌雅,全未注意:“可是,他们要么一身神通本领惊世骇俗,要么以其独门功法纵横当世,都是武者。要说到能言善辩,不战而屈人之兵,舍你乌雅兄其
谁?”
乌雅一听,如见知音,顿时热泪盈眶。陈玄丘道:“乌雅兄只凭三寸不烂之舌么?非也,非也,若没有极快的脑筋,若没有分析时势的能力,若没有纵观天下的见识,天下豪杰,谁能被你说服?所以,乌雅兄实
是当世大才也。”
乌雅一听,含泪颤声道:“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主公啊~~”
乌雅一头扑倒在陈玄丘脚下,抱住他的大腿,涕泗横流地道:“乌雅愿追随陈大夫尾骥,鞍前马后,一生不弃!”
陈玄丘现在胖得一条腿有原来两条腿那么粗,被乌雅抱了一个结实,鼻涕眼泪都涂了上去。
陈玄丘心中好不嫌弃,说好的高人风范呢?
他强忍着一脚把乌雅踢开的冲动,弯腰将乌雅扶起,温声道:“乌雅先生,既真心相佐于陈某,陈某定以腹心相待,矢志不移。”
鱼不惑想了想,神念一动,记事簿托在手中,提笔便速描了一副乌雅的画像,旁边加了一句注释:我的饭碗的心肝。
……
陈玄丘等人打听到清道大夫的居处,便匆匆杀上门去。
乌雅已经知道城里出了大事,登高一望,王宫都没了,这一吓非同小可。这时陈玄丘等人一来,乌雅吓得马上开溜。
陈玄丘身边自有飞得快的高手,要抓他易如反掌。不过,陈玄丘是有心收了他这个人,所以才压着速度一路追来,目的就是想弄清他之所求,有的放矢。
这时收了乌雅,陈玄丘才把当下要做的事说与他听。
乌雅惶恐之心既去,便马上恢复了他高雅的气质。此时,他双手于袖中微拱,身体站得笔直,听陈玄丘说清了来龙去脉,便温文尔雅地笑道:“我观主公,大略雄才,乃当世之豪杰也。原就奇怪,如此气质,岂有如此相貌
为衬者?如今才知,乃是主公别有奇遇,来日自会恢复容颜矣,可喜,可贺。”
陈玄丘郁闷地道:“拍马屁的事儿且放一放,前往地维秘境的路,你可识得。”乌雅道:“识得,只是主公若如此去,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不等到了地维秘境,便被秘境中人察觉了,那时若来战,胜之不易。若想避,稍稍变换道路,我等便求之不得了
。”
陈玄丘一听,蹙起眉头道:“如此说来,难道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地维秘境?”
乌雅抚须一笑,呵呵地道:“主公莫急,主公想进地维秘境,乌某自有一计,这一计正应在主公相貌上。噫!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耶?”
难怪这玩意儿不招鸟待见,你想文诌诌的,也要分分场合啊。
陈玄丘暗暗吐槽了一句,学着乌雅的口吻道:“乌先生,计将安出?”
乌雅招手道:“主公附耳过来。”
尼玛,还真的演上瘾了!
陈玄丘没好气地道:“这儿是天上,除了我们的人没一个外人,你但说无妨。”
乌雅很遗憾,高人都应该是法不传六耳的,如果有纸笔,我该写个锦囊妙计才对。乌雅强抑遗憾,道:“先前连番打斗,诸位样貌,东夷国中已知,相信与之过丛甚秘的地维秘境中人,也已知道了,毕竟当时昱铭小宝贝和他的随从就在宫中,哪怕地维秘
境原来不知道,现在他们一回去,也该知道了。不过,应该没有一个人认得主公如今这般模样。既如此,乌某自可为主公炮制一个新的身份,带你混进地维秘境,悄悄探索朋友下落,也免得惊动饕餮那个凶神,不知主
公意下如何?”
妙啊!这个乌雅,脑子还真是灵活的很。就是喜欢文诌诌的这个毛病……
罢了,人无完人,他喜欢这调调儿,我配合他一下就是了。
于是,陈玄丘上前两步,一把握住了乌雅的双手用力摇了一摇,动情地道:“吾得先生,如鱼得水也!”PS:求点赞、月票!
第314章 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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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需要陈玄丘独自一人涉险,众人纷纷反对,但反对无效,陈玄丘主意一旦定了,又有谁能说服他。“就这么定了,我明白你们的心意,可眼下的情况是,我们一起去,危险最大。我独自一人去,反而最安全。你们且在外策应着,如果我真的陷在里边,还需要你们搭救呢
。”
陈玄丘拍拍娜扎的肩,大有我把后背交给你的气势,娜扎登时一挺胸,只觉重任在肩,不想反对了。乌雅捻须道:“主公要往地维秘境去,须得好生想一个身份,要叫旁人不甚熟悉你,这样便不容易看破你的身份。还要你的形象、本领,与你所扮的身份相匹配,这样才不
容易穿梆。
同时,这个人虽然大家不熟悉,可他只要报出名号,大家就一定要听过他的大名,对他礼敬许多,这才方便主公在地维秘境里行事。”
妲己冷笑道:“既要名声响亮,叫人如雷贯耳,还有叫人不熟悉他,辨不出他的真假,谈何容易?”
乌雅哈哈一笑,悠然道:“姑娘你想不到,可老朽却是已经想到了。主公视乌某为股肱,乌某自当为主公竭诚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师弟好奇地插嘴道:“你要让我小师兄冒充何人?”
乌雅习惯故作神秘了,乜着陈玄丘道:“主公可有想冒充的人选?”
陈玄丘想了想,道:“中州四大修真世家,徐家公子徐……”
乌雅莞尔,摇头道:“识得他的人太多,徐家的独门功法,主公只怕也冒充不了。”
陈玄丘赶紧不耻下问道:“还请乌先生指点。”
乌雅满足了:“请主公附耳过来。”
一瞧陈玄丘瞪起了眼睛,乌雅赶紧主动凑上嘴巴去,悄声嘀咕了一句话:“我观主公肉身强悍,拳法之厉,霸下亦难承受,再有主公体型肥硕,复有……所以,可为……”
……
地维秘境的迎客松突然一阵颤动,很快化为一个皓须老者,拄着拐杖,笑眯眯地站在路边。
迎面,乌雅大人峨冠博带,高齿木屐,大袖飘飘,风骨翩翩而来。
可是,在乌雅大人前面,居然还有一人,此人白白胖胖,身材伟岸,顾盼行走,举足轻重……举足很重。
咝,此人地位不轻……不低啊!迎客松瞧那年轻公子如此吨位,可是竟仍步履轻盈,当下不敢怠慢,赶紧把拐杖一顿,唱个肥喏道:“清道大夫远道而来,地维秘境不胜欢喜。小老儿这厢,向清道大夫行
礼了。”
迎客松果真长长一揖下去,然后起身,笑眯眯地道:“还未请教,这位相貌不俗的公子是?”
乌雅肃然道:“不可称为公子,此乃帝子!”
迎客松一讶,态度更显恭敬,忙道:“哎呀,失敬失敬,却不知帝子是何方大帝之子?”
要知道光是天上,就不只一位天帝、上帝,更何况天下之大,三界之中。
所以迎客松听闻是一位帝子来给主人贺寿,虽然不敢怠慢,可也要问个清楚,才好呈报上去。
乌雅道:“其姓即为帝,其名即为子,故名,帝子,你只管报上去,不要问那么多了。”
迎客松一听,顿时心生不屑,原来是姓帝的,并非一方大帝之子,那你摆什么谱啊。
但多年做迎客养成的修养,使他面上不曾露出半分不敬,他见乌雅别无吩咐,便长长一揖,道:“请帝子和乌雅先生稍候。”旋转一转身,驭风而去。
越来一片如镜的湖面,飞过一丛飘扬着芦花的苇林,穿过一树树盛开的桃花,迎客松挟着一身花瓣,带着两袖的清香,便出现在了地维秘境的狍鸮神宫前。
他自然不敢飞至宫中,本要在宫前降落,再向宫中禀报,正要捺下风头,心头忽然掠过了一个念头,迎客松吃了一惊,哎呀一声,便一头摔到地上,跐溜溜地滑向宫门。
地维秘境主人正怀抱一个红肚兜的小娃儿要走出宫来,就见迎客松一直滑到他的脚下,不由眉头一皱,不悦道:“怎么如此有失礼仪,有什么事值得如此慌张的?”
迎客松爬起来定睛一看,忙又卟嗵跪倒,恭敬地道:“主人,山门前有一肥大白胖少年,由东夷国清道大夫乌雅,礼敬恭迎而来。自称姓帝,名曰子,要为主人贺寿。”
“帝子?何方帝……他姓帝?”
“是!”迎客松头也不敢抬,恭恭敬敬地道:“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不是哪一方大帝之子,他就叫帝子。”
饕餮倒吸一口冷气,喃喃地道:“帝子?古往今来,以帝为姓者只有一人,那就是……帝江啊!可巫神帝江不是早就死了么,尚有后人遗世?”
饕餮是妖界大圣,但帝江地位比他更高一筹,乃是十二祖巫,亦即十二魔神之首。
十二祖巫天生肉身强横无匹,吞噬天地,操纵风水雷电,填山移海、无所不能。
不过巫祖不修元神,走的是他们的父神“盘”以力证道的路子。
他们不只肉身强悍,还有种种神通,但那不是道法神通,而是天赋本能,可以亲近世界元素,所以有人可以控水,有人可以驭水,有人操控大地,有人掌握风雨雷电。
但在这十二祖巫中,最强的也是最年长者,却是帝江。
帝江掌握的是空间之力,四翅一扇二有十八万里,可撕裂空间,瞬移至他想去的任何所在,为十二祖巫之首。
但是太古年间继龙凤麒麟“莫名其妙”地一场大战,几近同归于尽后,巫妖大战又起,继四灵之后成为天地间最强两大主宰的力量再次两败俱伤,残余力量就此隐没。
饕餮一族在这地维秘境也不知道几千几万年了,而巫族……没听说帝江一族有后人流传呐。
秘境之主不敢怠慢,忙道:“快,有请帝子。”
说罢,秘境之主马上转身又回转宫中。
昱铭嘟起嘴巴,道:“人家肚肚难得不痛了,要爹爹陪着玩。”
秘境之主安慰道:“乖宝宝,你先自己去玩,爹爹先见一个重要人物,一会儿再去陪你。”
昱铭不情愿,道:“不同,宝宝要爹爹陪,宝宝要在爹爹身边睡觉。”
秘境之主好多好多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子嗣,宠溺的不得了,忙笑道:“好好好,由得你。”
秘境之主急叫人取来枕头和被子,让昱铭就在他身后龙床上躺下,自己则端坐前方,静候陈玄丘来。此时,茗儿久候师父不见归来,按捺不住,也在她之前在姬国时就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已成好友的天柱少主李洛儿的陪同下,向狍鸮神宫赶来。
第315章 宫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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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与巫,曾经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但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却是时间。
时间能撕裂一切,也能抹平一切。
如今的妖族虽然活跃与世间,但是已经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强大势力。
一些大妖也只是凭着个人力量的强大,成为一方霸主。
人在势力在,人亡势力亡那种,从历史长河的角度看,没有任何影响。
而巫族,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世间已难觅其踪迹。帝江空间之神,烛九阴时间之神,蓐收金之神,句芒木之神,共工水之神,祝融火之神,天吴风之神,玄冥雨之神,强良雷之神,翕兹电之神,奢比尸气候之神,后土大
地之神……
曾经的十二祖巫,只剩下这个小妹妹,为了保全巫族一脉的幸存者,化身六道,托付于冥界,其他十一位兄长再无任何消息。其中帝江这一支,更是据传早就亡了。如今竟有姓帝的前来拜会,这难免令饕餮诧异,难道帝江真有后裔,而且……静极思动,也想在这一场人间大轮回即将爆发之际行走人间,谋取功德,以求得天道的青睐,
从而复兴?
不管如何,既然是姓帝的,他就不能忽略,他要看看,这人究竟是不是帝江后裔,以及他来拜访自己的目的,饕餮当然不相信,此人是突然跑来给一个陌生人拜寿的。
昱铭在被窝里乖巧了不过一会儿,就爬了出来,从坐榻一角摸出两个弹珠儿,在床上弹球撞球为乐,跟着爬来爬去,自得其乐。那是两颗明珠,是最为昂贵的七彩珍珠,在龙宫也是极上品,也不知道是谁进献与饕餮的,他极珍爱,便是宠妾索求,他也不给,一直珍藏着,如今竟然让儿子当弹珠儿
玩。这败家玩意儿弹得还很用力,也不怕弹碎了,饕餮扭头看见,一向吝啬的他居然还眉开眼笑的,只要看见儿子的笑脸就好啦,毕竟这才是他在世间最珍视的宝贝,逾越他
的性命。
安逸那只人头马把儿子驮回来的时候,儿子肚肚已经痛得受不了。
其实饕餮一族哪有那么大的肚子,居然能够吞噬万物。
吃是为了生命需要,哪种生物会闲极无聊,把一些不能消化的东西都吞进肚去?
饕餮一族只是天生异能,肚腹之中连系着一个空间.
他们所谓的吞噬,只是把吞进去的东西,抛进这个独立空间,进行空间放逐.
除了帝江一族这种极突罕见的空间驾驭者,旁人根本无法突破空间壁垒,就只能被困其间,直到死亡。可朱雀是比饕餮更加强大的神兽啊,也就亏了这是一只小凤凰,还没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但她纯正至极的凤凰神火依旧不是饕餮的肉身所能抵抗的,更何况昱铭也还是个
小宝宝。
朱雀辞逃不出来,却能在里边闹腾,而她的凤凰神火,饕餮一族的肉身又抵抗不了,昱铭自然痛不可当。
秘境之主一听缘由,就知不妙,他也没办法钻进儿子肚子里去抓人,只能好言央求,让朱雀辞出来,赌咒发誓地表态会放她离开,绝不为难。
朱雀辞哪里放心听他发誓,自然不肯听从。
不过,她也暂时不再闹腾了,毕竟与饕餮这个强邻一旦交恶无法挽回,对定居于此的禽族也会有莫大的伤害。所以,朱雀辞以神念告诉饕餮,她不会再让饕餮之子难受,但暂时也不想离开。她突然有所悟,决定在这个封闭空间中悟一悟神通道法,待其有了心得,再叫昱铭打开空
间,她自会离去。
秘境之主好说歹说,朱雀辞就是赖着不走,饕餮无奈,也只能暂且将就了。
其实,朱雀辞当然不是突有所悟,她的神通道法是随着年龄增长自然拥有的,需要练习的只是使用的圆润和交战的经验。
她只是刚想离开,突然无师自通地想到了一件事:我被抓了,陈玄丘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他是我娘给我选定的夫君,如果我有了危险,他会怎么做?
饕餮,是他不可抵敌的强大对手,他会为我冒生命之险么?他是干脆放弃我,选择他那个美艳的表妹,带她回大雍,还是抱着必死之心闯来地维秘境,救我出去?
就因为这个念头,朱雀辞决定,暂时不离开了。
她虽心思单纯,可也终究是个女孩子,在关乎终身的大事上,不可能不有所思考。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姻,对这个年代的女子来说,不亚于再次投胎,安能不予慎重。不过,饕餮内部的空间壁隔是十分强大的,她是无法了解掌握外部的一切的,只有饕餮神念可以穿透腹内的空间壁隔,与之联系,她要了解外边发生了什么,也只能询问
饕餮。
陈玄丘和清道大夫被迎客松接到了狍鸮神宫前,迎面,茗儿和李洛儿恰也走来。
一见二女,陈玄丘便是一惊。
不过,他变化太大了,真的是一胖毁所有。
娜扎、妲己他们是亲眼看着他变化的,知道他是谁,当然会把他的模样往陈玄丘这个人身上套,再加上轮廓依稀,自然很快就将两个其实非常迥异的人物联系成一个人。
而茗儿没有这个过程,再加上陈玄丘来到此处时,从服装、发型再到一些细微处,都做了些调整。
所以茗儿乍然一看,只觉此人有些面善,却丝毫也没联系到风度翩翩、君子如玉的陈玄丘来。
茗儿如此,李洛儿自然更是如此,洛儿一见陈玄丘,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胖。
恰如陈玄丘第一次见到李洛儿,就觉此人五官眉眼其实颇为漂亮,只要瘦下来,便是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儿。
此刻李洛儿看陈玄丘的观感也是分毫不差。唯其如此,李洛儿顿生同病相怜之感,看向陈玄丘时,因为自卑,为了保护自己免受伤害,所以故作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态大改,对眼前这个男人,反而生出几分
亲切之意。
“迎客佬儿,这位公子是……”
李洛儿看着陈玄丘,问了迎客松一句。
她的眼神很柔和,只是盯在陈玄丘的眼睛上,不想因为眼神乱扫,叫他觉得自己是在介意他的身材。
可怜李洛儿,实也太过善良了。
男人固然也在乎身材,但完全没有女人对身材的重视那么强烈,她此刻却在尽一切努力,维护陈玄丘的自尊,不想他心理上受到伤害。
迎客松是知道李洛儿真实身份的。这可是天柱秘境之少主啊,未来的天柱秘境主人,隐隐然与自己的主人身份不相上下。
迎客松一个长揖,几乎把头磕到地上,恭恭敬敬地道:“问洛儿姑娘好,茗儿姑娘好。小老儿迎来的这位公……帝子,咳!乃是我家主人的贵客,着我请至神宫相见呢。”
李洛儿听了微微一讶,茗儿更是好奇,脱口问道:“帝子?不知足下,是哪一方大帝之子?”
陈玄丘见他们没有认出自己,不禁微微一笑,幸亏我小心,连时常挂在腰间的紫金葫芦都藏了起来。她们果然没有认出我。
陈玄丘便道:“两位姑娘有礼了。本人姓帝,名子,而非哪一方大帝之子。未敢请教,两位姑娘是……”
茗儿大大方方地道:“哦,我叫谢羲茗,你叫我茗儿就好。这是我的好姐妹李洛儿。”
陈玄丘颔首道:“茗儿姑娘,洛儿姑娘,幸会,幸会。”
迎客老人陪笑道:“我家主人正在等着,帝子是否先往神宫一行?”
陈玄丘向两位姑娘歉然一笑,道:“失陪。”
说完,陈玄丘就和一路高雅庄重、不苟言笑的乌雅随迎客松走进宫门。
茗儿见陈玄丘走远,掩口一笑,刚想说此人眉眼五官其实颇为俊俏,有些像我家玄丘哥哥。
话到嘴边,她忽然记起洛儿姑娘也是体胖的,生怕她触景生情,忙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时,茗儿却见李洛儿杏眼圆睁,直勾勾地瞪着那位帝子的背影。茗儿心中一动,咦?洛儿姐姐怎么了,她不是一向最讨厌男人么,跟男人说一句话心中都厌弃的很,怎么这般直勾勾地看人,难不成……洛儿姐姐对那位胖公子一见钟情了
?
嗯……还别说,他们挺般配。
帝子?姓帝名子?
李洛儿心中掀起一阵骇浪惊涛,这怎么可能,天下间怎么可能还有姓帝的人?他会是大祖爷爷一脉的后人?不是说大祖爷爷一脉已经亡了么?因为体态上的自卑,一向重视修养和风度的李洛儿这回全然顾不上该有的礼仪了,她拔足就向宫中追去,哪怕因此有些失礼,她也要第一时间弄清楚,这个帝子,是不是她的族人。
第316章 洞中方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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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坐在上位,眼看陈玄丘牛形象步,昂然而入,顿时对他身份就已信了三分。
因为巫族,分上巫与下巫,又称真巫与巫。
普通的巫族,体魄强健,力大无穷,但是没有真巫的天赋神通,极难与自然元素进行沟通。
像南蛮巫士,其实与巫族毫无干系,他们只是在漫长的历史中,渐渐发现了一些与自然元素沟通的法门,拥有了一些神通本领,将之称为巫术。
而真巫,则甫一出生,就因其血脉,拥有不可思议的与自然沟通的能力。真巫还有一个现象,就是幼年真巫,由于真巫一族与这一方天地本同属一体,所以天地偏爱,接受太多的天地元力,天地元力太过厚重,幼年的身体一时吸收不了,体形
就显得异常肥硕壮大。
要等他们能够全部吸收在母胎时就拥有的庞大的天地元气,体形才能不再臃肿。
只是如今真巫难觅,世间知晓这个秘密的寥寥无几,而这头饕餮太古年间虽还是幼兽,却是知道这件事的。
所以他一看陈玄丘那异乎寻常的胖大体形,偏还不影响陈玄丘的灵活性,就相信了几分。
陈玄丘上前拜见,说是拜见,而且是个后生晚辈,却也只是一揖,不行大礼。
毕竟,巫妖两族历史上存在着大恩怨,而且帝江一脉在巫族也是老大,而饕餮在妖族只是位列大圣,还轮不到他称老大。
饕餮惊疑不定,道:“帝江一脉,消失于世已不知几千几万年,你……当真是帝江后裔?”
此时,李洛儿已经追上大殿,听见饕餮这声询问,急忙往一根殿柱后边一躲,静听仔细。陈玄丘长叹一声,道:“不敢有瞒大人,某确系帝江一脉后裔。当初太古年间,骤逢大难,我家一位先祖将尚还年幼的我,封印了九窍,藏于一方石胎之中,放在海边一块
悬崖之上,日夜受天地灵气沐浴,日月精华普照,直至几年前,我才骤然苏醒。”
李洛儿藏在石柱之后,听见这番话,激动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果然是我真巫后人,天可怜见啊,除了藏身冥府,受后土娘娘庇护,却永日不得再见天日的族人,这世间……就只有师尊、我和他了吧?
想到这里,李洛儿心中顿时涌起一抹难言的温情。
陈玄丘抄袭了孙悟空的出身,就差抓耳挠腮一番以证明其所言非虚,但饕餮可没那么容易相信他的话。
饕餮故作惊喜道:“帝江一脉,乃空间之神。纵横三界,所向披靡,今有后人遗世,当真令人不胜之喜。
只是,我闻帝江,本体原身暗合混沌至理,非后世生灵可比,不知帝子可否现一现真身,叫老夫见识一下?”
陈玄丘心道,这老儿果然不肯轻信,不过性情倒也直爽,直言了当,并不藏着掖着。
陈玄丘微微一笑,道:“这有何不可,不过,我道行尚浅,又无名师指点,展示法相,还需费些功夫。”
饕餮微笑道:“无妨,山中岁月长,老夫等得。”
昱铭打个哈欠,也不钻被窝,爬到父亲怀里,把头往他袍襟里一钻,便呼呼大睡起来。
饕餮宠溺地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用袖子替他又掩上了些,生怕儿子着了凉。
陈玄丘此时故作凝神运气状,柱后的李洛儿紧张无比,陈玄丘的神念却已回到了葫中世界。七音染的讲道,还有三百年结束,她正舌灿莲花,卖弄学问,忽然神念一动,眼望上空,沉声道:“创世父神,有要事找我,讲道且等着,尔等在此静思揣摩,候我回来。
”
三千弟子齐齐下拜:“恭送师尊。”
七音染大袖一拂,望空而起,宝相庄严,空中开启一道七彩虹桥,接引了她冉冉上去。
众弟子莫不拜服,师尊竟然时时能与创世父神沟通,这个师父拜得真是一点不亏,把这条大粗腿抱紧了,洪荒世界中,我等岂不先天就高他人一头?
到了天上,看见陈玄丘神念所化体态正常大小的模样,七音染立时扭腰摆胯,款款而行,丢下了一路的风流浪荡味儿。
七音染娇媚无比地向陈玄丘抛了个媚眼儿:“男人果然是喜欢尝鲜的,如今你瞒了吉祥妹妹,私下幽会于人家,要是吉祥妹妹知道了,怪罪于我,你可得给人家撑腰啊。”
陈玄丘把眼一瞪,用意念说道:“少说废话,上古真巫帝江,你可识得模样?”
七音染一呆,道:“略微知道一些,怎么?”
陈玄丘把事情急急一说,七音染连连摇头:“饕餮?你怎么什么难缠惹什么,它一双眼睛何等毒辣,怎么可能用幻象瞒过。
须得有一只真正帝江,哪怕还不具备它的神通本领,但是血脉仿佛,肉身为真,方可瞒得过饕餮这等神兽的眼睛。”
陈玄丘没想到事情竟这样复杂,愕然道:“我哪有这样本事,真去找一头帝江来?”
“我为这方世界之主,为什么不问问我呢?”随着声音,吉祥出现了。
她是这一方的世界意志,陈玄丘只要一来,如何瞒得过她?
换而言之,陈玄丘要是想在葫中世界“偷吃”,那是绝对瞒不过吉祥的。
一见陈玄丘,吉祥便是俏脸儿一红。上一回那神交滋味,至今令她魂牵梦萦。妲己又说真正肉身结合,甘美滋味十倍于神交,就更是令她想入非非了。
但是因为有过神交的体会,她隐约知道了肉身交合是何等模样,一见陈玄丘,难免有些难为情。
陈玄丘惊喜地道:“吉祥,你有办法?”吉祥摇摇头道:“这方世界,从无到有。帝江为何物,我当然不知道。不过,七姐姐知道呀,七姐姐只消告诉我它的形容、模样,该拥有何等神通,我自然可以令它产生。
”
七音染早知她会有所感应,方才一番调戏陈玄丘的话,也只是为了打消她的羞涩。这时笑道:“那好极了,我知道那帝江的模样,却无法令其产生,并赐予其能力。”
七音染便把帝江的本体模样,对吉祥说了一遍,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最识歌舞。
其所拥有的最强大神通,乃是空间之力。”
吉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方世界,众生已然诞生,也该陆续产生一些强大的生灵,助我维系这一方世界的运转。
而世间庞大,想要能及时处理天下各处是非,首先最需要的,就是瞬闪抵达的能力。”陈玄丘听到这里,有所感悟,道:“我一直觉得,掌握时间之力,应该比掌握空间之力更强大。十二魔神中亦有时间之神,为何帝江却是其首,如今想来,道理就在此处了
。”
吉祥展颜道:“我已知道了,那么,便让我吉祥世界,诞生一只帝江吧。”
吉祥闪目从云端望下,见七音染的无常宫里,三千弟子正打座默思之前所闻之道。
内有一名弟子,其形若人,有手有足,却无男女性别之分,天生十二扇洁白羽翼,瞧来颇具神圣之感。”
吉祥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了。”吉祥把手一点,一道清光落下,无常宫中三千弟子打座,闭目冥神,并不曾看见这道清光落下,就见这道清光落在那十二翼的先天生灵身上,自头顶贯入,顷刻间,那人
冉冉升起。
三千弟子惊动,齐齐抬头仰望,就见那人,化为神鸟之形,十二翼中独留四翼,化为四翼肉翅,分别指定长、宽、高和大小。
剩下八翼,其六化为六足,分别指定东西南北四方与上下。
最后两翼,化为双手,其一掌握着“往”,其一掌握着“归”。
神通自定,周身神辉隐隐。
三千弟子艳羡莫名,齐齐施礼,拜见无常宫一脉大师兄。
这厢有弟子顿悟,得成一方大圣,霸下道场中自生感应,众弟子顿时一阵骚动。
待霸下匆匆从后宫出来,门下弟子已经跑了过半,都去无常宫听讲了,把霸下气个半死。
不过剩下的一半弟子,要么是意志坚定,忠心耿耿的,要么想着此刻才投无常宫,去了也不受待见,不如坚定不移,师尊看重,更会用心教授。
不想霸下虽然气个半死,但仔细一思量,为何无常宫中有人悟道?难说没有创世父神暗中相助。
创世父神为何暗助无常宫,当然是因为他跟七音染有一腿。咱霸下家里朝中无人,不好做官呐。
对!还是生个漂亮女儿,讨了父神欢心要紧,那时还怕不能后来居上?
所以,霸下抛下众弟子,又回到了后宫。
这段日子,霸下努力造人,硕果累累,第一代儿女,即将诞生了。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布道。
霸下回到后宫,两个美人儿喜滋滋地禀报霸下,他的第一个孩子即将诞生。
霸下大喜,由两个美人儿陪伴着,跑到那枚即将脱壳的小龟蛋前。
那蛋有合抱之大,上边已有裂纹,随着裂纹越来越大,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从那蛋壳里跳了出来。
一瞧那女娃儿眉目如画,俨然一个美人胚子,霸下大喜过望。
那小女孩儿乍一出生,瞧见一男二女站在旁边,一时不知谁是生母,神情有些茫然。
但她随后目光就定在霸下身上,晓得这是自己生父,便扑上前去,奶声奶气地唤道:“爹爹。”
霸下被她一唤,登时心就酥了,原本急着生女儿好跟父神拉关系的心思都淡了,迅速向女儿奴的趋势发展起来。
他眉开眼笑地抱起女儿,生怕力气大了伤了她,力气小了摔了她,抱得极是笨拙而小心。
霸下欢喜地对两个美人儿道:“这是老夫第一个女儿,老夫这龟灵宫的名号就送予她做名字,这妮儿,以后就叫龟灵吧!”
这葫中世界发生的一切虽然不少,可是因为内外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对外界众人而言,却只是陈玄丘闭目凝神的一刹那功夫。
这时就见陈玄丘猛然一睁眼,沉声道:“有请前辈看仔细了。”
话音刚落,陈玄丘身后紫雾蒙蒙,内有一头神兽,陡然现出身形来,其色赤如丹火,有六足四翼。
它振翅昂首,立于陈玄丘脑后空中,双手微微张合,四下的空间都似在不断地坍塌、创造着……
柱后的李洛儿和堂上的饕餮,同时惊呼一声:“果然是帝子。”乌雅大人看得目瞪口呆,噫?老夫莫非还有铁口直断……不!是言出法随的能力?怎么……怎么就真的变出一只帝江来?
第317章 何物可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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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生怕秘境之主看出破绽,让那帝江亮了亮相,便迅速回转葫中世界。
什么都可以是假的,那操纵空间之力,绝不可能是假的,此时李洛儿和秘境之主对陈玄丘已经毫无怀疑。
秘境之主道:“果然是帝江后裔,非是老夫无礼,实因此事太过难以叫人相信,所以才再三确认,帝子莫怪。”
秘境之主顿了一顿,又道:“敢问帝子驾临敝处,所为何来?”陈玄丘微微一笑,道:“帝某苏醒之后,前尘旧事尽已记起,也晓得这许多年来发生的事情。往事已矣,巫妖两族的争执,早已放下,我此来,自然不是为了向妖族大圣寻
仇。何况,后生小子,哪是前辈的对手。”饕餮听了很受用,不禁微笑道:“是啊,想当初,天地主宰乃是四灵。四灵,是先于我们妖巫两族得受大道的生灵啊。可惜,骤生不测,之后,我妖巫两族便成了三界至尊
,结果,又遭暗算。”说到这里,饕餮冷笑一声:“曾经,我妖族与你巫族,乃是众生仰望的上位神族,贵不可言。曾几何时,再提起妖来,再提起巫来,却是旁门左道,嘿!什么是神,什么是
魔,不过就是成王败寇罢了。”
陈玄丘心中一动,听口气,这饕餮也知道一点巫妖两族被暗算的事情,而且对此耿耿于怀呀。
饕餮似乎也清楚形势比人强,不管如何,现在的三界主宰,就是轮不到你。
所以陈玄丘话风一转,又道:“如今,帝某游走人间,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让我帝江一族,繁衍生息,再成一族。
前辈人间至尊,晚辈游历至此,既知前辈在此,自当前来拜望,欣闻前辈大寿将至,更是需要亲来拜会祝贺才成。”
饕餮听得老怀大慰,这可是帝江后裔,给面子啊。
他若知道眼前这人乃四灵之一的后裔,地位犹在帝江之上,只怕更要满面荣光了。
尤其是,这孩子很懂事嘛,只是想把族群繁衍下去,毕竟他这一族,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如果他是想拉着自己,与现在的三界之主做对,那就坏了。
饕餮虽然对被算计,输得糊里糊涂心生不满,可他不傻,如今的天庭是何等势力,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全捆在一块儿,也不是对手啊。
如今这个帝子既然没有拉上他去送死的想法,那倒可以宽厚相待了。
毕竟此子前程远大,待他成年,精通了帝巫一脉的绝学,绝对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便是飞升天界,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与此等人攀交,有利无害。若是以前,饕餮未必在这样的想法,可是他纵横世间十数万年,生死大劫也快到了,直至此时,方有了子嗣,自然想着为孩子铺陈人脉,这样自己陨落之后,儿子也能坐
稳地维秘境。想到这里,秘境之主欣然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帝子少年不凡,定然前程似锦。老夫很欣赏你,你放心,在整个大陆,以大雍王都中京为线,这一半,你若有了什么麻
烦,尽管来找老夫。”
陈玄丘听了心中一动,这老儿如此狂妄的主儿,也只说这半壁江山他能做主,那另一半,一定是天柱秘境做主了。
他们的势力划分的如此清楚?
双方都如此乖觉,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都不曾发生过什么矛盾冲突,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除非……在他们之上,还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左右着他们,他们若争来争去,地盘也不是自己的,倒让更高一层的势力不满。
陈玄丘心中虽然这么想着,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秘境之主欣然道:“帝子远来是客,今晚老夫设宴款待,来人呐,吩咐下去。”
乌雅咳嗽一声,整理了一下妆容仪表,上前肃然道:“东夷清道大夫乌雅,见过秘境之主。”
饕餮道:“哦,是你,晚上你也一起来。”
乌雅道:“尊上有所不知,我东夷国发生了意外,有强敌入侵,我王白泽,惨死当场。而那贼人……”
饕餮道:“哦,这事儿,老夫已经知道了。哎,可惜可惜,可叹可叹,白泽一族,若非失去了雷霆之眼,也不会死的这般容易。
可他若非为了拿回雷霆之意,甘当讨雍的急先锋,却也未必会死。可见,一饮一啄,自由因果啊。”
乌雅听得一呆,貌似人家对我家大王的死不太在乎啊?亏得我家大王年年上贡,你就这般不当回事?
饕餮见他发呆,以为他不解自己因何知道,便道:“老夫虽隐居于地维秘境,但外间也并非没有耳目。这件事老夫刚刚知道,已经派人去知会白天、白雪两兄妹了。
老夫还打听到,东海龙族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条条全都出了东海,在东夷大陆上空到处盘旋,要找的仇人,正是你说的那伙人。
东海龙族,虽已非太古真龙,但是倾巢而出,谅来也不是几个人间修士所能对付的,也许他们就能替白泽报了仇,你就不要过于伤心了。”
这厢说着话,李洛儿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如今已经确认了这位帝子的身份,李洛儿激动之后,才省起此时上前相见,未免不合客礼。
既然秘境之主要为帝子设宴,介时做为天柱少主,她也一定会出席的,到时再与帝子从容相见不迟。
李洛儿出了神宫,四下一看,却不见了茗儿身影,只道她久候自己不来,已经离开了,便也回了自己住处。
巫族自然还有血脉后人,不过这些人统统被后土娘娘庇护在冥界一处秘境之中。整个人间界,现在只有她和师父两人。
真巫一族乃“盘”之血脉转化,所以,虽然光是祖神就有十二位之多,却形同一体,亲如一人,十二大巫,素以兄弟姊妹相称。
真巫一族,对同为真巫者,当真是毫不见外,视为至亲骨肉。李洛儿也继承了这种性情,此刻已把那位帝子视为至亲兄长。
亲哥哥来了,她当然要整理一下仪表,务必给兄长留下一个好印象。
同时,她也听到帝子所说的话了,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如何劝说帝子这位游子,跟她回天柱峰。
李洛儿急急回返府邸时,茗儿却已悄悄钻入一处偏殿,爬过了院墙。
就在刚才,她察觉到了师父的气息。
好几天不见了,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讨来那可以寄魂的后天灵宝,茗儿便想干脆去看个究竟。
那偏殿乃是神宫的客舍,摩诃萨能住在这里,足见凶神饕餮对他背后代表的那个庞大势力也是忌惮不已,所以对摩诃萨颇为买好。
摩诃萨此时正盘膝坐在榻上,面前矮几上横着一副沉香木的刀架。
刀架上横着的却不是一口刀,而是一口刀胚。
刀胚黑黝黝的,只隐隐有了刀的形状,不知何故,却没有继续锤打让它成材。
摩诃萨抚摸着刀胚,全未注意茗儿自窗口探出头来。
他愁眉苦脸地对那刀胚说:“这件事呢,咱们可以商量商量,你开条件嘛,只要做得到,老夫莫有不从。”PS:求点赞、月票!
第318章 唱唱歌,跳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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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儿很是惊讶,师父这是疯了么,怎么和一块刀胚在说话?
就见摩诃萨看着面前的刀胚,忽然瞪起眼睛道:“你还是不肯开口么?老夫可也是有脾气的,你到底说不说,说不说?你要再不说话,老夫就把你丢进岩浆里给炖了。”
完了,师父真的是傻掉了!
听说有些人老了以后会变痴呆,想不到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就得了这种病。茗儿打算进去哄师父离开,延请名医诊治,可她身子刚刚站起,就听室中突然响起一个青年男的声音:“臭老头儿,你吓唬我呀,我才不怕火炼呢,你有本事就把我丢进岩
浆,就怕你没本事再把我捞出来。”
茗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是谁的声音?难不成……那块刀胚真的会说话?
茗儿这厢已经惊得傻掉了,摩诃萨却是满脸笑容:“你看,只要你开口说话,事情就有得商量了么,老夫自然也不用丢你进岩浆了。这个……不知老夫该如何称呼啊?”
那个少年人的声音傲然道:“百炼。”摩诃萨道:“百炼啊,这块赤火钨金本身是不该诞生灵识的,你也是因缘巧合,才有了这番际遇,但是这块赤火钨金尚未成器,你不是器灵,便只能拥有如凡人一般的生命
。
而当你死去后,赤火钨金的灵气也会被你消耗一空。更要命的是,你虽然诞生了灵识,却不能现形,你最多做到这样和人交流几句,这样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刀胚冷笑:“所以,你在劝我自杀么?”摩诃萨正色道:“贫道岂是这样的人?老夫只是觉得,浮游只有一日的生命,朝见夕阳,暮时便死,同样也是一生。人有百岁寿元,仙有数万寿元,长或者短,在它的生命
中,都是多姿多彩的。而你,虽然拥有和普通人类一样的寿元,但你却无法拥有普通人类一样的人生。你被束缚在这块刀胚之中,就这样度过数十年光阴?最终不过毁去一块后天灵宝,又有什
么意义?所以,我只是想问你,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如果有,说出来,老夫帮你。我和你做一个交易,你交出数十年岁月,但毫无滋味、寡淡无聊的生命
,老夫助你,让你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得多姿多彩,更有滋味。”摩诃萨说到这里,轻轻吁了口气,道:“你该明白,以老夫的神通,可以轻易抹杀你的灵识。而这块刀胚,原属地维秘境之主所有,我现在已经用灵泉宝液把你交换给了我
,我有权任意处置。就像……我买了一块山芋,它发了芽,栽下去的话是可以成长起来的,但我若选择剜掉这芽子,把它煮来吃了,那也是老夫正当的权利。老夫只是念你得有意识,殊为难得
,所以,才想与你做一番交易。”
茗儿听着,吃惊地掩住了嘴巴。
原来师父说的可以寄魂的那件后天灵宝,就是眼前这块不起眼的刀胚。
这块刀胚竟然拥有了它自己的灵识。
师父现在想让这灵识让出刀胚?
茗儿本能地觉得不妥,她是极想把自己和姐姐的灵魂分开的,可是,如果是用掠夺他人的生命为代价,茗儿不会接受。茗儿想跳进窗内,阻止师父,这时,那块刀胚沉默了一下,却忽然开了口:“你能让我离开这剑胚,像人一样,有双眼,可以看见日升、月落,有嘴巴,可以品尝苦辣酸甜
,有身体,可以歌唱、跳舞?”
摩诃萨听了,白眉皱了起来,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老夫可以,但是……”
那刀胚的语气有些激动:“但是什么?”
摩诃萨道:“但是,只有七天。七天之后,你将死去。你本来,可以有七十年寿命的。”
“不可以!”茗儿一下子跳进窗子,激动地道:“师父,弟子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去害人性命呢?七十年换七天,这太残忍了。”
摩诃萨一愣,他就是知道弟子本性纯良,不想叫她知道,所以换回这块刀胚后,才在这里与那刀中灵识商量,万没想到,徒儿居然出现了,还知道了真情真相。
摩诃萨道:“徒儿,你误会了,为师……”
“不行!”茗儿激动地道:“如果真的别无办法,弟子情愿和姐姐共寄一体,继续这样活下去,也不愿害人性命。”
“你不愿意,但是……我愿意!”那块刀胚突然说话了。
茗儿一愣,失声道:“你愿意?你疯了?你有七十年寿元,换七日时光?”
那块刀胚道:“你是位小姑娘吧?我问你,如果你瞎了、瘫了,只能躺在床上,没有人帮你,你一步都挪不了。
你看不见,不管是你喜欢的还是你讨厌的人。你也无法品尝世间美味,你连嘴巴都张不开,每天都要靠别人把毫无滋味的粥从你的鼻孔灌进去。
你要这样活上七十年,这是活着,还是受罪?你是愿意这样活着,还是……换来七天如常人一般的人生?”
茗儿呆住了,仔细想了想刀胚所说的处境,激灵灵地便打了一个冷战。
那样的日子,她一天都不想过,她情愿死。
刀胚又对摩诃萨说话了:“老人家,你真能让我有七日生命,如常人一般生活?”
摩诃萨道:“七日,老夫办得到。”
刀胚道:“好,我答应你,让出这块赤火钨金铁。”
茗儿失措地道:“师父,他……”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那刀胚却已迫不及待了,一俟答应,立即急促地催问着。摩诃萨深深地看了一眼茗儿,道:“每个人,对于自己的生命,都有不同的选择。有人选择活得长一些。为了能活下去,他什么都可以做。有些人,只想活得精彩一些,为
了精彩,他什么都可以做。”
茗儿咀嚼着这句话,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
地维秘境,为帝子举办了一次盛大的晚宴。
刚刚得知父亲惨死消息的白雪姑娘也出席了。
她只是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衫,以表示正在服丧。
她出席晚宴的理由很是正气凛然,如今父亲惨死,东夷更需各方扶助,东夷国需要秘境之主的支持。
同时,她也听说了帝子的来历,东夷王一直蓄谋对付朱雀辞,目的是什么?是因为久不能破关,他需要一支空中力量,打开战略纵深。
可如今帝子是什么人,帝江后裔,空间之神啊,空间之神可不仅仅自己能破开空间,还能打开空间通道,让别人通过。
如果能说服帝子为东夷效力,那还需要朱雀辞的空军干什么?东夷将拥有一支瞬息之间可直抵中京,斩首雍天子的可怕力量啊。
所以,白雪参加晚宴,理由十分充分,为了这一目的的话,她服丧期间出席酒宴不但不是不孝,而且是孝心可嘉。
至于白天王子,在得知父亲惨死后,第一时间就冲出地维秘境去了,连向饕餮请辞都是由他的妹妹来完成的。
他要回去夺权,迟了只怕就要大权旁落。地维秘境的乐师技艺高明,有人族乐师,也有擅长乐器的精怪,陈玄丘就看见一条八爪鱼,身子泡在一个大池子里,同时拨弄着周围各种的乐器,俨然一支单人小型乐队
。
地维秘境的舞姬也十分的美丽、舞姿说不出的曼妙,陈玄丘没有洞察之眼,也看不出她们是人类还是精怪,反正个个年轻貌美,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
秘境之主坐在最上首,摩诃萨和茗儿一对师徒不知何故没有来,在秘境之主下首,左首是李洛儿,右首便是帝子。
东夷以左为尊,也就是说,在场宾客中,陈玄丘的地位,仅次于地维秘境之主,和天柱秘境少主。
李洛儿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玄丘,以至于在场很多人都看了出来。
不过他们一致的想法是,这位天柱少主看上帝子了。
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只有白雪公主有点不服。
人头马围着那些翩跹起舞的舞娘蹦来蹦去,他倒不是咸猪手,而是昱铭小宝贝很喜欢这么热闹的场合,骑在他身上,由他驮着,满场嬉闹。
所有人都知道地维之主是何等的宠溺他的儿子,自然不会有人提出质疑,反而要微笑地,露出极喜欢、极亲切的神情:“这孩子,真活泼、真可爱!”
饕餮高踞上首,一头烤骆驼内套烤全羊再套烤大鹅的一人套餐啃完了,吃得满嘴流油,已经有了三分饱意。
他又捧起一坛二十斤装的美酒一饮而尽,抹一把汁水淋漓的胡须,大笑道:“天下皆知,帝江一脉,最识歌舞。我等,莫如请帝子献唱一曲,舞蹈一番,如何?”
陈玄丘被对面李洛儿灼灼的目光看得一直盯着头在暗暗嘀咕,她为什么这么看我,难不成看破了我的身份?
这时一听饕餮所言,不由暗叫一声苦也。
关于帝江一族的记载中,特意把识歌舞做为一个特征记在了其中,可见帝江一族对歌舞是如何的天赋异禀、造诣深厚。
可陈玄丘……唱歌跳舞?我唱个什么歌,跳个什么舞,才能镇得住他们呀?
第319章 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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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目光向陈玄丘望来,陈玄丘今天刚到地维秘境,还没来得及探问朱雀辞的下落。
不过他倒不是非常担心朱雀辞的生死,鸨儿说女王还活着,那应该不会错的,他现在要找的是朱雀辞的下落。
所以,他还需要在地维秘境继续把这个帝子扮下去。
帝江一族天生懂歌舞,又怎么可能不好歌舞?
地维秘境主人这个举动,显然也有拉近关系的意思,他若拒绝,未免惹人生疑了。
所以,陈玄丘只是微一踌躇,便微笑着站起,一边走向场中,一边急急思索,我唱个啥、跳个啥哩?
陈玄丘往场上一走,那些舞姬俱都闪身退下,只有昱铭,骑着人头马,犹自在场上晃荡。
陈玄丘一见,立时计上心来,有主意了。
陈玄丘立时拉着一个乐师拐到一角,他不会乐谱,只管把调儿哼出来,那乐师边听边记,连用哪些乐器给合都想好了。待那乐师听完,立即把谱子抄录多份,传与各位乐师,眼见如此奇特、亘古未闻的曲风,那些乐师都很惊讶,果然不愧是帝江后裔,这等曲风,真是……那个……无法形容
。泡在池子里的那条八爪鱼尤其的兴奋,他平时演奏的音乐节奏都太慢了,他只要懒洋洋地鼓捣几下乐器,根本提不起精神来,眼下这首曲子,嗯……他的八只手终于有了用
武之地了。
陈玄丘回到场中站定,目光向边上一看,众乐师齐齐一点头,表示一切妥当。
陈玄丘把手一甩,顿时欢快的乐曲声响彻了地维秘境。
陈玄丘前世虽没跳过,但毕竟常见,今世一身本领,脑海中记住的动作和韵律自然轻而易举就能施展出来。
于是,陈玄丘载歌载舞:“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摘下星星送给你,拽下月亮送给你,让太阳每天为你升起……”
地维秘境主人和李洛儿、白雪公主还有前来贺寿的山怪、海妖,各路魔怪,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陈玄丘不管,继续唱,继续跳,十分忘我。
有一种音乐,是可以跨越时空、跨越人种、跨越古今的,它的魔力就是,不管你心里是如何的嗤之以鼻,你就是会被那旋律洗脑。
陈玄丘跳着唱着:“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昱铭小宝贝儿开心了,这曲子好听,还好记,他一听就会了,于是,他从人头马上跳下来,跟着陈玄丘一起舞蹈起来,还跟着一起唱着歌,虽然词儿记不住,但是他会哼
哼啊。“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春天又来到了,花开满山坡,种下希望就会收获,从不觉得你讨厌,你的一切都喜欢,有你的每天都新鲜,有你阳光更灿
烂……”
地维秘境之主一见自己儿子这么开心,目瞪口呆的表情立时变成眉开眼笑,好!不愧是帝江后裔,看这歌舞一跳,我儿子多开心,好,好极了。
地维秘境之主马上把巴掌拍响了,众人一见此间主人如此捧场,马上也跟着鼓起掌来。
地维秘境之主还在拼命调教着:“别乱拍,要合拍。”
陈玄丘唱到“春天又来到了,花开满山坡,种下希望就会收获。”
顺手一巴掌,就拍在了努力跟着小主人蹦蹦跳跳,正好跳到他身边的人头马安逸的马屁股上。
股肉结实,臀形圆阔,毛发润泽,梳理流畅,拍起来手感不错。
这是陈玄丘的想法,但在场众人可没把安逸看成一匹马,一瞧帝子跳到忘形处,竟然拍一个男人的屁股,顿时再度目瞪口呆,难不成这位帝子……有点特殊的癖好?陈玄丘一看众人神色,顿时察觉自己有些忘形了,于是哈哈一笑,道:“这首曲子欢快可爱,最是适合昱铭小宝贝这样的孩子。歌词中,满是一位慈祥的老父亲对孩子满满
的爱嘛,这个,你们是听到了的。至于我这一拍么……”
陈玄丘扬了扬右手,一本正经地道:“难道你们不知道,人头马一拍,好运自然来的说法?”地维秘境主人讶然道:“竟有这种说法?老夫只知道人头马乃是瑞兽,所以年轻时跨越无尽之海游历西方时,顺手带回一匹,还把他送给儿子做了伴当,但它究竟瑞在哪里
,老夫却不知晓。想不到他之所以被称为瑞兽,原因竟在于此。安逸啊,你过来,让老夫也拍一下。”
人头马一拍,好运自然来?
真有这说法?
安逸迷迷瞪瞪的走过去,地维秘境主人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他怕拍轻了不灵验,这一巴掌差点儿没把安逸打跪下。
地维秘境主人很慷慨,热情洋溢地招呼大家:“来来来,大家都拍一巴掌,增加些福运。安逸啊,去。”
安逸无奈,只好一路走过去,只听噼呖啪啦拍马屁声不绝于耳,等人头马安逸从两排宾客面前走完,两只屁股蛋子肿大了一圈,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陈玄丘抱起昱铭,笑道:“这歌舞好听么?”
昱铭连连点头:“好听好听,跳得也好看。”
陈玄丘道:“这是我刚才现想现创的,我还想到了几首好听的曲子,《世上只有爸爸好》,《两只饕餮》,《昱铭儿乖乖》,还有,我家大桥下,游过火凤凰……”
昱铭本来喜孜孜地拍手,嚷着要他教自己,听到最后一句,顿时脸色一变,害怕地摇头道:“不要凤凰,凤凰不好,改成我家大桥下,游过人头马好啦。”
陈玄丘心中一动,急忙问道:“凤凰有什么不好,很漂亮啊。”
昱铭下意识地摸摸肚子,生怕那里又疼起来,连忙道:“不好不好,凤凰坏,我不喜欢……”
陈玄丘正想抓住机会,再问几句,李洛儿已经离席走到他的身边,陈玄丘只好收声,把昱铭放回人头马安逸背上,微笑道:“洛儿姑娘。”
他本就认识,但不能表露出来,方才地维秘境主人又向他介绍了一次,这时口称“洛儿姑娘”倒也并无不可。
洛儿激动的满面红光,颤声道:“小妹洛儿,十二祖巫屠比尸一脉后人,见过帝子大哥!”PS:求点赞、月票!
第320章 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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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听了顿时一呆,他还真没想过,这位天柱秘境的少主竟然是巫族后人。
陈玄丘心里顿时一苦,惨了!
如果他真是帝江后裔,能抱上天柱秘境这条大粗腿,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是,他不是啊。
今天认了亲,欺骗了人家感情,来日……
可眼下,他势必不能否认,陈玄丘立时做出激动莫名的神情,颤声道:“你……你竟是我巫人一脉。”
“是啊,小妹也未想到,在这世间,还能见到自己的族人。”
李洛儿激动的眼泪都流了下来,欣然拜道:“帝子大哥。”
陈玄丘抢上一步,扶住李洛儿,动情地叫道:“洛儿妹妹。”
陈玄丘心中暗叫,毁了毁了,这下完犊子了,只待真相大白日,势必要被这姑娘追杀了。
屠比尸一脉擅长什么来着?对了,是天气之神,兴云布雨。
咦?这么一算的话,好像也不算厉害么。
陈玄丘一想至此,顿时放了心。、
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有福,不然他若知道眼前这位姑娘都擅长些什么,只怕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地维秘境之主看了也很开心,他对这位帝子可谓礼敬有加,帝子现在竟然和天柱秘境拉上了关系,那真是再好不过,如此一来,让他和自己儿子结下交情,对儿子以后的
发展岂非更加有利?
其实,饕餮一族也是生育不易,在他居然有了儿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自己大限将至了。饕餮一族,一向是即将逝去时,才能诞生子嗣。
心知天年将尽的饕餮,为了儿子,真是操碎了心。
地维秘境之主大喜,遂举杯高呼道:“帝子今日与洛儿姑娘相认,实是莫大之喜,来,吾等举杯,共饮之。”
众人纷纷迎合,举起各自的酒杯,有正常大小的,也有粗如酒桶的。地维秘境之主抱起一口二十斤重的酒坛子,一掌拍去泥封,咕咚咚地大喝起来。
在场众人也纷纷满饮“杯中之酒。”
地维秘境之主把酒坛子一扔,大笑离席,道:“来,今日盛会,吾等且歌之舞之,就刚才那首曲子吧,接着奏乐,接着舞。”
四下里乐师一听不敢怠慢,纷纷纷纷奏起乐来,那些三山五岳的精怪魈魅、修真高手见状,纷纷离席,随着一首《小苹果》,站在饕餮背后,一起跳起了广场舞。
……
地维秘境,一道潺潺小溪。
天上有月,水中也有月,水中之月,似被流水割碎了似的,化作了满塘的烂银,灿然浮动。
上游有流水潺潺注入,溪边有芦苇迎风摇曳。
摩诃萨捧着一口尚未成形的刀胚,带着茗儿,来到水塘边。
“百炼,你真决定好了?”
“不要废话,我早按捺不住了,你快快施法,只要能叫我变成人形,我立时让出这块赤火钨金铁。”此时的茗儿已是谈月茗,她已在妹妹的手札中获悉了事情经过,虽然个性比妹妹坚强,终究也是女子,事到临头,还是心中不忍,忍不住再次提醒道:“百炼,你要仔细想
好了?”
百炼爽朗地一笑,道:“这还用想,百年光阴,如草木土石般度过,何如浮游,灿烂一日。更何况,我还有七日时光,值了,值了。”
摩诃萨道:“老夫曾助人以莲花化身,当时采下一颗种子,虽然神效较之原体已弱了千百倍,但是,维持七日光阴,还是够的。”
他看看前方水塘,把刀胚交给茗儿捧着,自腰间摘下只葫芦来,拔下塞子,向那水中倾倒半晌,里边缓缓滴出一滴灵泉。
嘀嗒!
又是半晌,又渐渐凝成一滴。摩诃萨道:“老夫用一葫芦灵泉,向秘境主人换了你来。这葫中实是残余不多了。不过,多也无用,你,只是一道灵识,并非魂魄,便是老夫有一葫芦灵泉,有天菁水莲在
身,让你附着其上,依旧……只有七日寿命。”
摩诃萨说着,那葫中又缓缓凝出一滴灵液,滴入水塘中。
摩诃萨动了动眉毛,欢喜道:“居然还有一滴,倒是省了老夫很多力气。”
摩诃萨说着,将那粒种子抛入水中。
顷刻间,那颗种子便生根发芽,下生根须,藕节横生,复有绿叶窜上,露出水面,舒展如伞,一朵朵花苞荡漾其间。
片刻功夫,那荷叶莲花,便布满了一个水池,中间部分,更有一个巨大的莲蓬,方圆一丈左右,挺拔于水上。
摩诃萨道:“你无须莲花化身,只须维持七日人形而已,故,不必过于繁琐了。你看着,待贫道说可以附体时,你自附着,接下来自有贫道操纵。”说着,摩诃萨一点那支莲蓬,口中念念有词,法用先天,气运九转,分离龙,截坎虎,一束无量光明、无量智慧的光晕从其脑后缓缓浮现,将一束乳白色的光映在那莲蓬
之上,吴至大庄严之相。
一时间,摩诃萨脑后那庄严光晕,将整个池塘映得一片通明。
那莲蓬在光辉之中,渐渐演化人形,最终化作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男子,静静躺在水面之上。
“去吧。”
摩诃萨说着,茗儿眼睁睁看着手中所托的刀胚中,渐渐浮起点点星光,在空中微微一定,便一点点投向那水面上浮着的黑衣男子。
片刻之后,最后一点星光注入,那黑衣俊美男子忽地蓦然张开了眼睛。
他欣喜地在水面上坐起来,摸摸自己身体、脸面,惊奇地四下观看着所有的一切。流水、游萍、月亮、芦苇,岸边的摩诃萨和茗儿,忽然一挺身,从那水跃上了岸来。
“我成人啦,我成人啦,哈哈,我有了眼耳口鼻,我能看见,我能嗅见……”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无比陶醉:“这就是青草鲜花的香气吧,真的好清新。”
百炼欢喜了一阵,把目光看向摩诃萨,注视片刻,向他长长一揖:“多谢。”
摩诃萨神情复杂地回了一礼:“百炼,莫要客气。”
百炼转过身,试探地走出一步,似乎还不太习惯双脚走路,小心翼翼的,试探地触着地面,欢喜地道:“真好,真好……”
百炼先是缓慢,继而越走越快,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溯流而上,不再东张西望,不再慢慢欣赏对他来说,全然陌生从未见过的美丽世界,似乎,他有什么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东西,他急不可耐地跑远了。
摩诃萨轻轻摇了摇头:“究竟是什么,让他对于更长的生命毫无留恋,而宁愿取得七日寿元?”
月茗捧着沉重的刀胚,道:“师父……”摩诃萨摇摇头,道:“急不来的,你与百炼不同,是要真正以此赤火乌金为体的,步骤复杂,为师还要做一番准备。这段时间,你不妨和你妹妹好生商量一下,谁离开原体
。”
“不是的,师父,弟子是……”
月茗咬了咬唇,虽在月色之下,也能看见,那俏脸红得像火。
一向爽直的谈月茗期期艾艾地道:“师父啊,人家只是忽然想到,这个……这个是一块铁啊,那个……那个把它变成一具肉身的话,可以那个……”
“嗯?你真是月茗?怎么和你妹妹似的,说话吞吞吐吐的。”谈月茗把心一横,问道:“可以成亲生孩子么?”
第321章 不该听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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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群魔乱舞?
这才是真正的群魔乱舞。
场上跳舞的,尽是一群山精野怪。
陈玄丘和李洛儿说完了,回眸看见正跳得热火朝天的山精野怪广场舞队,不禁相视一笑。
这时,东夷公主白雪款款走来,嫣然笑道:“恭喜贤兄妹得以相识。”
李洛儿浅浅一笑,意示还礼。
她因为天生体胖,所以变得特别敏感,为了避免伤害,平素常以一层冷漠的保护色保护自己。
久而久之,李洛儿对于外人便开始不假辞色。倒不是因为白雪身份地位不及她高,才化为冷漠。
陈玄丘见白雪公主来了,心道:“若你知我是你杀父仇人,只怕立刻就要刀兵相向了。”
陈玄丘心中也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不愿与白雪过于亲近,所以也只是疏离地一笑,道:“多谢公主殿下,我兄妹二人刚刚重返,还有许多话说。”
说完,他向李洛儿示意了一下,二人便走开了。
白雪没想到自己明眸皓齿的大美人儿一个,他一个大胖子居然还瞧自己不上,恨得银牙暗咬,呸!要不是我爹死了,东夷需要多巴结些强大势力,你当老娘看得上你?
死胖子!
陈玄丘与李洛儿漫步月下林中,李洛儿把自己和师父同属巫族,一向坐镇大柱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玄丘忍不住道:“你的父母呢?”李洛儿摇摇头:“师父说,每一代天柱少主,都是从后土娘娘庇佑的冥界族人中挑选,交给上一任天柱主人抚养长大。所以,我也是幼年时,从藏身冥界的族人中挑选出来
的,从记事起,便不曾知道父母的事。”
陈玄丘道:“你也不曾问过师父?”
李洛儿苦笑一声,道:“师父极严峻的,我从小怕他。”
李洛儿看了陈玄丘一眼,忽地抿嘴而笑,道:“说起来,帝子大哥与我,都有些相似呢,体格太过肥大,难不成这是我巫族固有的特征。”
陈玄丘道:“呃……我被封印时,年纪尚小,所以也记不太清了。”
李洛儿叹道:“应该是这样吧,不然我与大哥,怎么皆会如此?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却是清矍面容,并不肥胖,这就奇怪了。”
女人呐,就是在意身材,巫族神女也不例外啊。陈玄丘全然忘了自己发现被“毁容”时的惊慌失措了。
陈玄丘试探道:“天柱与地维关系很好么?居然劳动你这位少主亲自前来贺寿。”
李洛儿吐了吐舌头,轻笑道:“人家是自己跑过来的,若非遇见了大哥你,等于是找回一个族人,有功于巫族。回去后被师父知道,难免责骂于我。”
陈玄丘奇道:“这是为何?”
李洛儿道:“师父一向心高气傲,再加上太古时代的恩怨,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头饕餮?我做为天柱少主,居然前来给地维主人贺寿,师父会觉得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陈玄丘笑道:“那你为何还要来?”
李洛儿沉默了一下,道:“我……来见饕餮,原是为了向他求一样东西。”
陈玄丘道:“什么东西,可以见告么?”李洛儿大大方方地道:“大哥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好相告的。妹妹来到这里,是……想向地维主人,求讨一块玄火乌金铁。只是现在还不好意思开口,想待为他贺寿,献上
礼物后,再求讨不迟。”
陈玄丘道:“妹子是想打造一件兵器?”
李洛儿摇摇头,道:“玄火乌金,是天生地长的后天灵宝,是为数不多的,可以用来重塑肉身的宝贝。”
陈玄丘讶然道:“妹妹想给谁重塑肉身?”李洛儿涩然道:“我……我已想好了一个理由,到时就对地维主人,有位好友受了重伤,肉身难以支撑。嗨!其实……妹妹哪有什么朋友,只是想……想为自己重塑肉身罢了
。”
陈玄丘看了眼李洛儿,恍然道:“你嫌弃这具身体太胖?”
李洛儿点了点头,幽幽地道:“当着自家哥哥,小妹自无隐瞒。小妹是女孩儿家,可能兄长对身宽体胖还没什么感觉,可妹妹……自从渐渐长大,真是为此无尽烦恼……”李洛儿伤感地道:“哥哥是自家人,血脉亲族,妹妹才如此亲切。平素在他人面前,洛儿从不敢过于接近的,这许多年来,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有了喜欢的人,也……不但
不敢表露,便连想法都不敢有,唯恐自寻烦恼。”
陈玄丘轻拍了拍李洛儿的肩头,他所感受的压力,确实远不及李洛儿,他也体会不到,但是眼见洛儿如此模样,还是感觉到了这件事带给她的巨大苦恼。
李洛儿肩膀被陈玄丘安慰地一拍,再也无法保持优雅淡定。她一头扑到陈玄丘怀里,便放声大哭起来。
陈玄丘又是尴尬,又是心疼,这姑娘是真把他当成了亲大哥,陈玄丘也不禁生起了怜惜之意。
陈玄丘道:“好啦,别想那么多,妹妹身份尊贵,这世间多少男儿也不及你,你一定会寻到一位佳婿的。”
李洛儿哽咽地道:“靠近我的,全是冲着我的身份来的,哥哥,你不知道,妹妹对此是何等伤心。没有一个人,从来也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这个人好的。不对……”
李洛儿轻轻离开陈玄丘的怀抱,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光采:“有一个人,他对我没有一丝的嫌弃,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的,当时,他也根本不清楚我的真实身分。”
李洛儿的眼睛都放出光来,就像每一个怀春少女,第一次爱极了一个男人,连声音都有些梦呓般的温柔。
“那是妹妹游历姬国时,见过的一个男人。他叫……陈玄丘。哥哥你听,多雅、多好听的名字。你不晓得,他的模样,也是俊俏无比,便是许多美貌的女孩儿,都不及他。”
陈玄丘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暗恋着自己,而且这单相思竟如此的严重。
陈玄丘干笑道:“许多貌美的女子都不及他?这个……脂粉气也太重了吧?”
“才没有呢。”
李洛儿有些恼怒:“他只是眉眼五官说不出的好看,比女人还要精致、灵秀,但他长眉入鬓,英姿勃勃,是个男人中的男人,才没有脂粉气呢。”
陈玄丘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只好笑道:“好好好,没有脂粉气。大哥这不是不曾见过他,胡乱猜测么。”
李洛儿笑了,甜甜地道:“大哥要是见了他,就知道妹妹所言不虚了。他……他实是比妹妹描述的,还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我死定了,这回真的是死定了!”
陈玄丘紧张地想,如果说他冒充帝江后裔,洛儿姑娘最多激情杀人的话。他软语温求一番,利用洛儿姑娘的善良,没准还有活路。
可这姑娘……分明是心思极其敏感,特别的内向害羞,如今这番表露自卑的不敢表白的暗恋单相思,这是绝对不可告于外人的私心话……
也许只有自己这个年岁相当的“同族哥哥”,她又是籍着几分酒意才会讲,换一个人比如她的师父,只怕她都不会说。
所以,如果来日被她知道了自己是谁……她的反应,十有八九和日月神教的那位圣姑一个模样,不但想杀自己,恐怕还会利用天柱秘境少主的身份,发出江湖追杀令。陈玄丘已经想到连大雍都不敢庇护他的一幕了:孔九翎提着大杆刀,匹马单刀,守住了镇门。月酌双翼展开,飞在天上,向他大吼着:“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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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真正的群魔乱舞。
场上跳舞的,尽是一群山精野怪。
陈玄丘和李洛儿说完了,回眸看见正跳得热火朝天的山精野怪广场舞队,不禁相视一笑。
这时,东夷公主白雪款款走来,嫣然笑道:“恭喜贤兄妹得以相识。”
李洛儿浅浅一笑,意示还礼。
她因为天生体胖,所以变得特别敏感,为了避免伤害,平素常以一层冷漠的保护色保护自己。
久而久之,李洛儿对于外人便开始不假辞色。倒不是因为白雪身份地位不及她高,才化为冷漠。
陈玄丘见白雪公主来了,心道:“若你知我是你杀父仇人,只怕立刻就要刀兵相向了。”
陈玄丘心中也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不愿与白雪过于亲近,所以也只是疏离地一笑,道:“多谢公主殿下,我兄妹二人刚刚重返,还有许多话说。”
说完,他向李洛儿示意了一下,二人便走开了。
白雪没想到自己明眸皓齿的大美人儿一个,他一个大胖子居然还瞧自己不上,恨得银牙暗咬,呸!要不是我爹死了,东夷需要多巴结些强大势力,你当老娘看得上你?
死胖子!
陈玄丘与李洛儿漫步月下林中,李洛儿把自己和师父同属巫族,一向坐镇大柱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玄丘忍不住道:“你的父母呢?”李洛儿摇摇头:“师父说,每一代天柱少主,都是从后土娘娘庇佑的冥界族人中挑选,交给上一任天柱主人抚养长大。所以,我也是幼年时,从藏身冥界的族人中挑选出来
的,从记事起,便不曾知道父母的事。”
陈玄丘道:“你也不曾问过师父?”
李洛儿苦笑一声,道:“师父极严峻的,我从小怕他。”
李洛儿看了陈玄丘一眼,忽地抿嘴而笑,道:“说起来,帝子大哥与我,都有些相似呢,体格太过肥大,难不成这是我巫族固有的特征。”
陈玄丘道:“呃……我被封印时,年纪尚小,所以也记不太清了。”
李洛儿叹道:“应该是这样吧,不然我与大哥,怎么皆会如此?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却是清矍面容,并不肥胖,这就奇怪了。”
女人呐,就是在意身材,巫族神女也不例外啊。陈玄丘全然忘了自己发现被“毁容”时的惊慌失措了。
陈玄丘试探道:“天柱与地维关系很好么?居然劳动你这位少主亲自前来贺寿。”
李洛儿吐了吐舌头,轻笑道:“人家是自己跑过来的,若非遇见了大哥你,等于是找回一个族人,有功于巫族。回去后被师父知道,难免责骂于我。”
陈玄丘奇道:“这是为何?”
李洛儿道:“师父一向心高气傲,再加上太古时代的恩怨,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头饕餮?我做为天柱少主,居然前来给地维主人贺寿,师父会觉得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陈玄丘笑道:“那你为何还要来?”
李洛儿沉默了一下,道:“我……来见饕餮,原是为了向他求一样东西。”
陈玄丘道:“什么东西,可以见告么?”李洛儿大大方方地道:“大哥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好相告的。妹妹来到这里,是……想向地维主人,求讨一块玄火乌金铁。只是现在还不好意思开口,想待为他贺寿,献上
礼物后,再求讨不迟。”
陈玄丘道:“妹子是想打造一件兵器?”
李洛儿摇摇头,道:“玄火乌金,是天生地长的后天灵宝,是为数不多的,可以用来重塑肉身的宝贝。”
陈玄丘讶然道:“妹妹想给谁重塑肉身?”李洛儿涩然道:“我……我已想好了一个理由,到时就对地维主人,有位好友受了重伤,肉身难以支撑。嗨!其实……妹妹哪有什么朋友,只是想……想为自己重塑肉身罢了
。”
陈玄丘看了眼李洛儿,恍然道:“你嫌弃这具身体太胖?”
李洛儿点了点头,幽幽地道:“当着自家哥哥,小妹自无隐瞒。小妹是女孩儿家,可能兄长对身宽体胖还没什么感觉,可妹妹……自从渐渐长大,真是为此无尽烦恼……”李洛儿伤感地道:“哥哥是自家人,血脉亲族,妹妹才如此亲切。平素在他人面前,洛儿从不敢过于接近的,这许多年来,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有了喜欢的人,也……不但
不敢表露,便连想法都不敢有,唯恐自寻烦恼。”
陈玄丘轻拍了拍李洛儿的肩头,他所感受的压力,确实远不及李洛儿,他也体会不到,但是眼见洛儿如此模样,还是感觉到了这件事带给她的巨大苦恼。
李洛儿肩膀被陈玄丘安慰地一拍,再也无法保持优雅淡定。她一头扑到陈玄丘怀里,便放声大哭起来。
陈玄丘又是尴尬,又是心疼,这姑娘是真把他当成了亲大哥,陈玄丘也不禁生起了怜惜之意。
陈玄丘道:“好啦,别想那么多,妹妹身份尊贵,这世间多少男儿也不及你,你一定会寻到一位佳婿的。”
李洛儿哽咽地道:“靠近我的,全是冲着我的身份来的,哥哥,你不知道,妹妹对此是何等伤心。没有一个人,从来也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这个人好的。不对……”
李洛儿轻轻离开陈玄丘的怀抱,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光采:“有一个人,他对我没有一丝的嫌弃,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的,当时,他也根本不清楚我的真实身分。”
李洛儿的眼睛都放出光来,就像每一个怀春少女,第一次爱极了一个男人,连声音都有些梦呓般的温柔。
“那是妹妹游历姬国时,见过的一个男人。他叫……陈玄丘。哥哥你听,多雅、多好听的名字。你不晓得,他的模样,也是俊俏无比,便是许多美貌的女孩儿,都不及他。”
陈玄丘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暗恋着自己,而且这单相思竟如此的严重。
陈玄丘干笑道:“许多貌美的女子都不及他?这个……脂粉气也太重了吧?”
“才没有呢。”
李洛儿有些恼怒:“他只是眉眼五官说不出的好看,比女人还要精致、灵秀,但他长眉入鬓,英姿勃勃,是个男人中的男人,才没有脂粉气呢。”
陈玄丘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只好笑道:“好好好,没有脂粉气。大哥这不是不曾见过他,胡乱猜测么。”
李洛儿笑了,甜甜地道:“大哥要是见了他,就知道妹妹所言不虚了。他……他实是比妹妹描述的,还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我死定了,这回真的是死定了!”
陈玄丘紧张地想,如果说他冒充帝江后裔,洛儿姑娘最多激情杀人的话。他软语温求一番,利用洛儿姑娘的善良,没准还有活路。
可这姑娘……分明是心思极其敏感,特别的内向害羞,如今这番表露自卑的不敢表白的暗恋单相思,这是绝对不可告于外人的私心话……
也许只有自己这个年岁相当的“同族哥哥”,她又是籍着几分酒意才会讲,换一个人比如她的师父,只怕她都不会说。
所以,如果来日被她知道了自己是谁……她的反应,十有八九和日月神教的那位圣姑一个模样,不但想杀自己,恐怕还会利用天柱秘境少主的身份,发出江湖追杀令。陈玄丘已经想到连大雍都不敢庇护他的一幕了:孔九翎提着大杆刀,匹马单刀,守住了镇门。月酌双翼展开,飞在天上,向他大吼着:“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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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百炼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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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个真的是……一切随缘吧。”
陈玄丘忽然发现自己变得口拙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只能讷讷地说了句没营养的话。
李洛儿舒了口气,展颜笑道:“嗯,妹子知道,我和他没有缘份的。”
她抬头仰望着天空的明月,半晌,才轻轻道:“这一生,喜欢过一个人,心里眼里都是他,尝过那甜蜜滋味儿,足矣。”
她回眸看向陈玄丘,道:“大哥可有喜欢过一个人?”陈玄丘本想搪塞说没有,但是望着她澄澈纯净的眼睛,却无法说谎,于是轻轻说道:“有过。我曾喜欢过一个姑娘,她像一团火,一身的红衣,说不出的清丽可人,其实年
纪与我相仿,可是容颜秩嫩,有些韶颜稚齿的味道。可你要说她小吧,她说话老气横秋,似乎比我还要老成,可惜,一共也没见过几面。”李洛儿微笑道:“大哥和我一样呢,都是对一个人一见钟情,然后便一生难忘。也许,这就是我祖巫一族的性情。不过,男儿大丈夫,重在内涵,与我们女儿家不一样,我
想,大哥只要精诚所至,终有一天,她会接受大哥的心意。”
陈玄丘有些感动,轻声道:“承妹子吉言,我也希望,终有一天,她能明白我的心意。”
明月当空,清辉晒照,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静下来,只觉不远处流水潺潺,似他们微乱的心境。
……
百炼溯流而上,就沿着那条小溪,不停地走着。
当他有了意识之后,他听得最多的就是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经常捧着他,自言自语地说心里话,他从那个人的话里,也大概明确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地火之源,活水尽头。
所以,他现在就沿着这条溪流,不停地往上走,去寻找那活之尽头。
百炼觉得他似乎已经走到了泉溪的尽头。
这里是地维秘境的一座山上,泉水就从地底喷涌而出,形成一座大湖。
湖水在悬崖边上溢出,形成一道秀丽的瀑布,瀑布不大,但处处嶙峋的山石挂起一道道丝一般的匹练,美不胜收。
百炼站在那眼粗如怀抱的喷涌泉眼前,欢喜的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来。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然后下意识地沿着有人走惯了踩出的一条小径,向前旁边的林中走去。
有人走山顶引了一条小溪过来,蜿蜒于林中。
百炼穿过一条小树林,就看到几幢茅屋,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在几幢茅屋中间,有一处大一些的棚子,棚子里有许多冶炼、锤打的工具。
百炼以前不曾见过这些东西,因为他刚刚有了眼睛,但他只一看,就觉得异常的熟悉,毕竟,他的身体,就是经由这些工具,淬炼、成胚、锤炼出来的。
他能听到声音,也是因为虽然没有耳朵,但是锤打、说话,都能产生重或轻的震荡,从而让他“听”得到。
在他虽然拥有了意识,却身陷无尽黑暗,只有那个人的声音慰籍他的时候,那就是他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
“是谁,来偷东西么?”
一幢茅屋中有个姑娘打个呵欠走出来,突然看见棚下有人正轻轻抚摸着那些铸造工具,立即大吼一声,抓起门边一口铁锤冲了过来。
咦?
看到那人转过身子,半边脸儿掩在棚子的阴影下,半边脸儿暴露在清凉的月光中,那英俊无比的容颜,姑娘顿时呆住了,高高举在空中的铁锤缓缓落下。
“是她!就是这个声音!原来,她就是陪伴我的那个人……”百炼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她身材不高,矮墩墩的,异常的异常壮实,容貌很平凡,只有一双眼睛,显得泉水般清澈。她的头发凌乱地挽了个髻,皮肤有些粗糙,有轻
微的火星溅起烫后的疤痕。
百炼凝视着她,他努力想像过这姑娘的样子,可脑海中的她,始终如同笼在雾里,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了。
果然……和我想像的一样呢,她真好看,和她的声音一样的温柔。
另一幢茅屋里,响起一个含糊的带着倦意的声音:“大妮呀,什么事啊。”
“啊,没……没事,有一头獐子。”
姑娘慌乱地回答,然后放低了声音,小声道:“你是谁,半夜三更的跑到这儿干吗?我爹很凶的。”
百炼努力想向姑娘笑一下,他从来没有笑过,但他就是明白,微笑,是表达善意和亲切的一个很直接的办法。
于是,他努力牵动起面部的肌肉,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一个自以为最温柔、最俊美的笑容:“你好,我……没什么事,就是一个人,走走,看看。”
大妮儿看着百炼,脸上渐渐露出同情的模样:“原来是个傻子。”
旋即,她又同情地看着百炼,道:“你是哪里人啊?”
百炼摇了摇头,他就出自这里啊,但他本能地意识到,他不能说,他不能让大妮儿发现自己是和她不一样的人,那样的话,她很可能就会不理自己了。
大妮儿疑惑地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百炼点点头,但是想想不对,又摇摇头,迟疑了一下,他又点点头,道:“我只记得,我叫……百炼。”百炼这个名字,是他为自己取的。他常常听到“阿爹”对“大妮儿”说,百炼方能成钢,他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一句好话,因为“阿爹”接着就会吹嘘他打出
的铁如何如何优质,如何如何受人欢迎,地维秘境里,他是最好的铁匠。
大妮儿露出了笑容,看得百炼心中怦然一下,这时还是夜里,他的眼前却似阳光突然跳出了地平线,猛地亮了一下,一时间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于是,他又努力露出了温柔的微笑,看在大妮儿眼里,显得更傻了。
大妮儿摇摇头:“挺俊的一小伙儿,偏偏脑子坏掉了。”
百炼听她夸自己俊,于是努力笑得更欢实了。
大妮儿想了想,问道:“你饿不饿?”
百炼摇摇头,大妮儿迟疑了一下,道:“那你先住在那边房子里吧,明儿一早,我跟爹说说,再看看怎么办。”
“好。”百炼很干脆,转身就向旁边柴房走去。
大妮儿诧异地道:“耶,倒挺干脆。”
大妮儿回了房,迟疑了一下,抽掉了自己的褥子,又赶去柴房,百炼正直挺挺地站在一堆杂物中间。
大妮儿又好气又好笑,自语道:“还真是傻的,你把东西堆开些,不就有地方休息了么?”
大妮儿勤快地帮百炼收拾出一块地方,道:“我也没有多余的被褥,这褥子还是我的,至少睡在一边不冷不硌,你要是怕冷啊,就卷起一半盖在身上,明白了吗?”
百炼愣愣地点点头,大妮儿小声道:“那你快休息吧,我回去啦。”
大妮儿走出去,帮他把柴门拉紧,百炼低头看看褥子,小狗儿似的趴上去,用力嗅了嗅,有和她身上一样的味道。
百炼满足地躺上去,嗅一嗅身边的味道,又露出了傻傻的、真诚的笑容。PS:今天有点事,我下一章看机会,若挤得出时间就码。
第322章 百炼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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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个真的是……一切随缘吧。”
陈玄丘忽然发现自己变得口拙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只能讷讷地说了句没营养的话。
李洛儿舒了口气,展颜笑道:“嗯,妹子知道,我和他没有缘份的。”
她抬头仰望着天空的明月,半晌,才轻轻道:“这一生,喜欢过一个人,心里眼里都是他,尝过那甜蜜滋味儿,足矣。”
她回眸看向陈玄丘,道:“大哥可有喜欢过一个人?”陈玄丘本想搪塞说没有,但是望着她澄澈纯净的眼睛,却无法说谎,于是轻轻说道:“有过。我曾喜欢过一个姑娘,她像一团火,一身的红衣,说不出的清丽可人,其实年
纪与我相仿,可是容颜秩嫩,有些韶颜稚齿的味道。可你要说她小吧,她说话老气横秋,似乎比我还要老成,可惜,一共也没见过几面。”李洛儿微笑道:“大哥和我一样呢,都是对一个人一见钟情,然后便一生难忘。也许,这就是我祖巫一族的性情。不过,男儿大丈夫,重在内涵,与我们女儿家不一样,我
想,大哥只要精诚所至,终有一天,她会接受大哥的心意。”
陈玄丘有些感动,轻声道:“承妹子吉言,我也希望,终有一天,她能明白我的心意。”
明月当空,清辉晒照,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静下来,只觉不远处流水潺潺,似他们微乱的心境。
……
百炼溯流而上,就沿着那条小溪,不停地走着。
当他有了意识之后,他听得最多的就是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经常捧着他,自言自语地说心里话,他从那个人的话里,也大概明确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地火之源,活水尽头。
所以,他现在就沿着这条溪流,不停地往上走,去寻找那活之尽头。
百炼觉得他似乎已经走到了泉溪的尽头。
这里是地维秘境的一座山上,泉水就从地底喷涌而出,形成一座大湖。
湖水在悬崖边上溢出,形成一道秀丽的瀑布,瀑布不大,但处处嶙峋的山石挂起一道道丝一般的匹练,美不胜收。
百炼站在那眼粗如怀抱的喷涌泉眼前,欢喜的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来。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然后下意识地沿着有人走惯了踩出的一条小径,向前旁边的林中走去。
有人走山顶引了一条小溪过来,蜿蜒于林中。
百炼穿过一条小树林,就看到几幢茅屋,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在几幢茅屋中间,有一处大一些的棚子,棚子里有许多冶炼、锤打的工具。
百炼以前不曾见过这些东西,因为他刚刚有了眼睛,但他只一看,就觉得异常的熟悉,毕竟,他的身体,就是经由这些工具,淬炼、成胚、锤炼出来的。
他能听到声音,也是因为虽然没有耳朵,但是锤打、说话,都能产生重或轻的震荡,从而让他“听”得到。
在他虽然拥有了意识,却身陷无尽黑暗,只有那个人的声音慰籍他的时候,那就是他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
“是谁,来偷东西么?”
一幢茅屋中有个姑娘打个呵欠走出来,突然看见棚下有人正轻轻抚摸着那些铸造工具,立即大吼一声,抓起门边一口铁锤冲了过来。
咦?
看到那人转过身子,半边脸儿掩在棚子的阴影下,半边脸儿暴露在清凉的月光中,那英俊无比的容颜,姑娘顿时呆住了,高高举在空中的铁锤缓缓落下。
“是她!就是这个声音!原来,她就是陪伴我的那个人……”百炼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她身材不高,矮墩墩的,异常的异常壮实,容貌很平凡,只有一双眼睛,显得泉水般清澈。她的头发凌乱地挽了个髻,皮肤有些粗糙,有轻
微的火星溅起烫后的疤痕。
百炼凝视着她,他努力想像过这姑娘的样子,可脑海中的她,始终如同笼在雾里,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了。
果然……和我想像的一样呢,她真好看,和她的声音一样的温柔。
另一幢茅屋里,响起一个含糊的带着倦意的声音:“大妮呀,什么事啊。”
“啊,没……没事,有一头獐子。”
姑娘慌乱地回答,然后放低了声音,小声道:“你是谁,半夜三更的跑到这儿干吗?我爹很凶的。”
百炼努力想向姑娘笑一下,他从来没有笑过,但他就是明白,微笑,是表达善意和亲切的一个很直接的办法。
于是,他努力牵动起面部的肌肉,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一个自以为最温柔、最俊美的笑容:“你好,我……没什么事,就是一个人,走走,看看。”
大妮儿看着百炼,脸上渐渐露出同情的模样:“原来是个傻子。”
旋即,她又同情地看着百炼,道:“你是哪里人啊?”
百炼摇了摇头,他就出自这里啊,但他本能地意识到,他不能说,他不能让大妮儿发现自己是和她不一样的人,那样的话,她很可能就会不理自己了。
大妮儿疑惑地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百炼点点头,但是想想不对,又摇摇头,迟疑了一下,他又点点头,道:“我只记得,我叫……百炼。”百炼这个名字,是他为自己取的。他常常听到“阿爹”对“大妮儿”说,百炼方能成钢,他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一句好话,因为“阿爹”接着就会吹嘘他打出
的铁如何如何优质,如何如何受人欢迎,地维秘境里,他是最好的铁匠。
大妮儿露出了笑容,看得百炼心中怦然一下,这时还是夜里,他的眼前却似阳光突然跳出了地平线,猛地亮了一下,一时间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于是,他又努力露出了温柔的微笑,看在大妮儿眼里,显得更傻了。
大妮儿摇摇头:“挺俊的一小伙儿,偏偏脑子坏掉了。”
百炼听她夸自己俊,于是努力笑得更欢实了。
大妮儿想了想,问道:“你饿不饿?”
百炼摇摇头,大妮儿迟疑了一下,道:“那你先住在那边房子里吧,明儿一早,我跟爹说说,再看看怎么办。”
“好。”百炼很干脆,转身就向旁边柴房走去。
大妮儿诧异地道:“耶,倒挺干脆。”
大妮儿回了房,迟疑了一下,抽掉了自己的褥子,又赶去柴房,百炼正直挺挺地站在一堆杂物中间。
大妮儿又好气又好笑,自语道:“还真是傻的,你把东西堆开些,不就有地方休息了么?”
大妮儿勤快地帮百炼收拾出一块地方,道:“我也没有多余的被褥,这褥子还是我的,至少睡在一边不冷不硌,你要是怕冷啊,就卷起一半盖在身上,明白了吗?”
百炼愣愣地点点头,大妮儿小声道:“那你快休息吧,我回去啦。”
大妮儿走出去,帮他把柴门拉紧,百炼低头看看褥子,小狗儿似的趴上去,用力嗅了嗅,有和她身上一样的味道。
百炼满足地躺上去,嗅一嗅身边的味道,又露出了傻傻的、真诚的笑容。PS:今天有点事,我下一章看机会,若挤得出时间就码。
第323章 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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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与李洛儿月下一番畅谈,及至月到中天,方才归去,此时宴会已然散去,一地的酒坛子,估计大部分人都酩酊大醉了。
陈玄丘却没有休息,他回到自己居处,换了身衣衫,便用土遁之术没入地下,向着之前夜游时察看的方向悄悄潜了过去。
用武功潜行也是一个办法,可这儿住的高手太多了,陈玄丘不敢大意。
土遁于地下,难辨东西南北,本来以为的正确方向,如果遇到岩石需要绕行,而岩石又不规整,就很容易迷失方向。
陈玄丘行了一阵,估算了一下距离,感觉应该已经进了饕餮的神宫,便悄悄钻出了地面,只从地面探出头去,四下张望。
这是一间屋舍,室内一灯如豆,灯下有一美人,翠衫罗裙,烛照之下,其颜如玉,正是茗儿。茗儿一手托着香腮,坐在桌前,凝视着桌面上乌沉沉的刀胚,幽幽地道:“师父说,此物一化,本质即变,无需任何担忧,而且因其本质乃玄火乌金,于我白虎庚金剑气有
莫大裨益,言外之意,是希望由我来接受它了。却不知妹妹怎么想……”陈玄丘只在地面露出一个脑袋来,就贴着床铺,也看不见桌上有东西,只当茗儿是夜中未眠,独自思索些什么,也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只是纳罕自己是要进神宫的
,怎么撞到她这儿来了。
茗儿想了想,黛眉又蹙了起来:“其实这倒不为难,只是……”
一想到妹子也喜欢陈玄丘,月茗的嫩颊忍不住微微有些发烫,真要和妹子争么?可是,什么都可以让,喜欢的人也能让么?好……舍不得……
陈玄丘又往四下看看,迅速没入了地下,时间宝贵,还是找找神宫里有没有囚禁他人的秘室吧。
陈玄丘打听过茗儿师徒的居处,却未想到他二人现在就住在神宫里。陈玄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按照茗儿师徒本来的居处一算,便向着“正确“的方向潜了过去。又到一处地方,预估距离已到,陈玄丘一探头,就见一个粗莽的大汉,摇摇晃晃地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陈玄丘探头的花丛处,迷迷糊糊解开裤腰带,吓得陈玄丘急忙钻入
地下,一溜烟儿溜走。
那大汉只管放水,压根儿不知道脚下刚刚溜走了一人。
“不妙不妙,别是这神宫镇压了什么法阵?怎么越走越偏?”
陈玄丘越想越不对劲儿,再行一段,复又探身出去,眼前一片漆黑,却是在帷幔后面。
陈玄丘刚想掀开帷幔,忽然察觉底部有一道光,心中一动,便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线帷幔,目光向外看去。
就见一面落地的大镜,纤毫毕现,十分的明亮。镜架两边各有烛台,六枝蜡烛燃得通明,将面前一人清晰地映在镜中,看镜中人面,竟是白雪公主。
陈玄丘这个位置是在她的后面,自此角度看去,挺拔的背颈,细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尤其一具宛宛香臀,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浑圆饱满.一件鹅黄的亵裤,本来松松软软,偏至臀部处,被那丰臀撑得圆滚滚的,连一道肉色的瓣沟都看得清楚,仿佛那鹅黄色的绸下,掩了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儿,薄皮欲裂,
汁浆欲滴。
“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陈玄丘暗暗念叨着,这要是有一部H3D—II单反该多好,光靠看记不住,而且也描述不出来。
可惜、可惜!
“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凭本姑娘这身材相貌,还贵为一国公主……”
白雪面对镜子,傲然挺了挺傲然的胸膛:“真是气人。”
“什么人?”
白雪目光一落,突然自镜中发现墙边帷幔后边露出一只眼睛,贼亮贼亮的。
白雪大吃一惊,返身大喝,手一抬,一缕寒光便向帷幔后边激射而去。
她的身子随之跃到窗边,胸前顿时一阵波涛起伏。
“哗”地一下,帷幔拉开了,白雪眼见帷幔后边空空的并无人迹,不由一怔,疑惑地自语:“我看错了?”
陈玄丘做贼心虚,在地下一通狂奔,遇到山石便绕路而行,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向上潜去。
这一潜半晌不见露出地面,陈玄丘慌了,难不成连上下的方向都弄反了,我在往地底钻去?
陈玄丘正犹豫要不要反向走一走看,头顶突然一松,终于钻出了地面。
陈玄丘左右看看,这里好像……是个铁匠炉子?
头顶有棚,四下散落着一些打铁的工具,周围还有几幢茅屋。
陈玄丘突然发现前边有一个泥炉,泥炉上还盖着一只乌沉沉的盖子。
陈玄丘隐约感应,其下似乎并不平静,他默运功力,护住周身,悄悄过去,一掀那盖子。
“呼”地一声,底下压着的火焰一见空气,一下子就喷了出来。陈玄丘是以功力护体的,在体表罩了一层无为功的劲道,原本是连毛发都护住了的,不料这火厉害的很,一股火苗子燎过,吃惊不已的陈玄丘已经闭眼闭嘴,摒息放下了
盖子。
饶是如此,他也嗅到了一股毛发烤焦了的糊味儿,伸手一摸头发,前帘儿处几绺头发已经烤得卷曲发脆了,用手一捻,立即成了粉沫儿。
“好厉害的火……”
陈玄丘暗自咋舌,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但看周围情景,也知是在山上,难怪向上钻了半天。陈玄丘不敢惊动茅屋里的人,又悄悄潜走,循着隐隐的泉水声赶到一处碧水潭边,干脆就宽衣下水,洗了个澡,又把衣服濯净,用功法弄干,重新穿回身上,便沿清溪向
下走,也不敢乱用土遁之术了。
如此一走,还真被陈玄丘顺利走到山下,找到了自己的居处,趁着没人注意,就悄悄潜回了房间。
这一晚上的折腾,他和衣躺下不足一个时辰,头发才干,天已亮了。
陈玄丘才沐浴过,便也不再洗漱,直接走出房门。
“早。”
路上看到两个散步的大妖,陈玄丘友好地打声招呼,两个大妖用有些诧异的眼神儿看看他,点头回了个“早。”
陈玄丘也不以为意,再往前行片刻,就听“哒哒哒”一阵欢快的马蹄声,小霸王昱铭骑着他的人头马飞奔过来。
噫,这孩子起的真早。
陈玄丘往路边让了让,那人头马都快跑过了,马上的昱铭小宝贝儿叫了一声“停!”
那人头马立即停住,昱铭从马背上跳下来,人头马立时变回了安逸的模样,一袭青衫,笑眯眯的,习惯性地微微哈着腰。
昱铭看着陈玄丘拍手笑道:“红鸡蛋,满脸串,今年吃你的喜馍馍,明年吃你的红鸡蛋。”
这是饕餮的儿子,而且朱雀辞很可能就是他抓回来的,既然夜探神宫不成,不如从他身上想想办法。
想到这里,陈玄丘就摸了摸他的头,笑吟吟地道:“这孩子,真活泼,可爱着呢。”
昱铭还是哈哈笑:“红鸡蛋,红鸡蛋。”
陈玄丘愕然道:“我长得像颗鸡蛋?小宝贝儿,你什么眼神儿啊。”
一旁安逸笑道:“你这脸,还真像一颗红鸡蛋,帝子,你昨夜做了什么啊。”
“什么?”
陈玄丘脸色一变,一摸自己的眉毛,眉毛呢?陈玄丘赶紧冲过一片小树林,跑到河边往水中一照,就见一张脸不但没了眉毛,像颗卤蛋,而且还是红色的,昨夜那火只是轻轻一燎,不但燎光了他的眉毛,还把他的肤
色燎得通红。
他此刻身子胖大,脸也胖大,如今一片赤红,又没有眉毛,可不就像一只红皮鸡蛋?
昱铭蹦蹦跳跳地追来,嘻嘻笑道:“你现在的模样太好玩了,你怎么弄的呀,我也想试试。”陈玄丘心中一动,赶紧劝道:“你可千万不要试,昨夜我想醒醒酒,一路散步上了山,瞧见有一处铁匠铺子,也没人看管,好奇之下,四处翻动了一下,不想就有一口泥炉
喷出一团火来,一下子把我燎成这样了,很危险的。”
陈玄丘一瞧自己这副模样,瞒不了人的,而此间的人未必不知道那山上的火厉害。如果他再刻意隐瞒,只怕反而惹人怀疑。所以不如坦荡一些。
昱铭听了恍然道:“啊,原来你去了山上,那里不要去,很危险的,那火是九日之火,便是真仙投进去,也能炼成渣渣的。”
陈玄丘道:“九日之火是什么火,很厉害吗?”
昱铭道:“当然啦,你听说过羿射九日吗?后羿不过是一个大巫,十二祖巫都灭杀不了太阳之子,他一个人九箭便射杀了九个金乌?那都是传说啦,其实九日没有……”
昱铭刚说到这儿,安逸已经追了过来,立即咳嗽了一声,昱铭马上双手一捂嘴巴,道:“哎呀,阿爹不让我说的,差点儿说漏嘴,都怪你。”
昱铭转向安逸,道:“我没说,他没听见。”
这昱铭小祖宗平素霸道的很,偏生这件事似乎说漏了一点就有些紧张,看来饕餮是真的严肃警告过他什么。
这一来,陈玄丘反而真来了兴趣,毕竟,对于天界阴谋,他已有所了解。只是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他现在去思考对抗天界,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不去谋划,不代表他忘掉了这件事,有机会了解一些秘辛,对他有益无害。而且昱铭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或许是说九日没有死?
想到这里,陈玄丘怦然心动,但是安逸既已出现,眼下是绝不可能再问了。
陈玄丘心思一转,笑问道:“你喜不喜欢钓鱼?”
昱铭瞪大眼睛道:“喜欢啊,可我钓不上来,安逸更笨蛋,还不如我。”
陈玄丘道:“你让他去取钓竿来,我陪你钓,一定钓好多鱼。”
昱铭大喜,马上让安逸去取钓竿,安逸放心不下,昱铭拍胸脯道:“放心啦,我一定不提九日之火,快去快去,不然抽烂你的屁屁。”
安逸无奈,只好摇身一变,化作人头马,嗒嗒嗒地向神宫奔去。
陈玄丘打个哈哈,道:“昱铭啊……”
昱铭道:“不许提九日之火。”陈玄丘道:“我没提啊,我就是问问,听说你前两天肚子有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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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与李洛儿月下一番畅谈,及至月到中天,方才归去,此时宴会已然散去,一地的酒坛子,估计大部分人都酩酊大醉了。
陈玄丘却没有休息,他回到自己居处,换了身衣衫,便用土遁之术没入地下,向着之前夜游时察看的方向悄悄潜了过去。
用武功潜行也是一个办法,可这儿住的高手太多了,陈玄丘不敢大意。
土遁于地下,难辨东西南北,本来以为的正确方向,如果遇到岩石需要绕行,而岩石又不规整,就很容易迷失方向。
陈玄丘行了一阵,估算了一下距离,感觉应该已经进了饕餮的神宫,便悄悄钻出了地面,只从地面探出头去,四下张望。
这是一间屋舍,室内一灯如豆,灯下有一美人,翠衫罗裙,烛照之下,其颜如玉,正是茗儿。茗儿一手托着香腮,坐在桌前,凝视着桌面上乌沉沉的刀胚,幽幽地道:“师父说,此物一化,本质即变,无需任何担忧,而且因其本质乃玄火乌金,于我白虎庚金剑气有
莫大裨益,言外之意,是希望由我来接受它了。却不知妹妹怎么想……”陈玄丘只在地面露出一个脑袋来,就贴着床铺,也看不见桌上有东西,只当茗儿是夜中未眠,独自思索些什么,也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只是纳罕自己是要进神宫的
,怎么撞到她这儿来了。
茗儿想了想,黛眉又蹙了起来:“其实这倒不为难,只是……”
一想到妹子也喜欢陈玄丘,月茗的嫩颊忍不住微微有些发烫,真要和妹子争么?可是,什么都可以让,喜欢的人也能让么?好……舍不得……
陈玄丘又往四下看看,迅速没入了地下,时间宝贵,还是找找神宫里有没有囚禁他人的秘室吧。
陈玄丘打听过茗儿师徒的居处,却未想到他二人现在就住在神宫里。陈玄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按照茗儿师徒本来的居处一算,便向着“正确“的方向潜了过去。又到一处地方,预估距离已到,陈玄丘一探头,就见一个粗莽的大汉,摇摇晃晃地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陈玄丘探头的花丛处,迷迷糊糊解开裤腰带,吓得陈玄丘急忙钻入
地下,一溜烟儿溜走。
那大汉只管放水,压根儿不知道脚下刚刚溜走了一人。
“不妙不妙,别是这神宫镇压了什么法阵?怎么越走越偏?”
陈玄丘越想越不对劲儿,再行一段,复又探身出去,眼前一片漆黑,却是在帷幔后面。
陈玄丘刚想掀开帷幔,忽然察觉底部有一道光,心中一动,便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线帷幔,目光向外看去。
就见一面落地的大镜,纤毫毕现,十分的明亮。镜架两边各有烛台,六枝蜡烛燃得通明,将面前一人清晰地映在镜中,看镜中人面,竟是白雪公主。
陈玄丘这个位置是在她的后面,自此角度看去,挺拔的背颈,细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尤其一具宛宛香臀,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浑圆饱满.一件鹅黄的亵裤,本来松松软软,偏至臀部处,被那丰臀撑得圆滚滚的,连一道肉色的瓣沟都看得清楚,仿佛那鹅黄色的绸下,掩了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儿,薄皮欲裂,
汁浆欲滴。
“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陈玄丘暗暗念叨着,这要是有一部H3D—II单反该多好,光靠看记不住,而且也描述不出来。
可惜、可惜!
“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凭本姑娘这身材相貌,还贵为一国公主……”
白雪面对镜子,傲然挺了挺傲然的胸膛:“真是气人。”
“什么人?”
白雪目光一落,突然自镜中发现墙边帷幔后边露出一只眼睛,贼亮贼亮的。
白雪大吃一惊,返身大喝,手一抬,一缕寒光便向帷幔后边激射而去。
她的身子随之跃到窗边,胸前顿时一阵波涛起伏。
“哗”地一下,帷幔拉开了,白雪眼见帷幔后边空空的并无人迹,不由一怔,疑惑地自语:“我看错了?”
陈玄丘做贼心虚,在地下一通狂奔,遇到山石便绕路而行,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向上潜去。
这一潜半晌不见露出地面,陈玄丘慌了,难不成连上下的方向都弄反了,我在往地底钻去?
陈玄丘正犹豫要不要反向走一走看,头顶突然一松,终于钻出了地面。
陈玄丘左右看看,这里好像……是个铁匠炉子?
头顶有棚,四下散落着一些打铁的工具,周围还有几幢茅屋。
陈玄丘突然发现前边有一个泥炉,泥炉上还盖着一只乌沉沉的盖子。
陈玄丘隐约感应,其下似乎并不平静,他默运功力,护住周身,悄悄过去,一掀那盖子。
“呼”地一声,底下压着的火焰一见空气,一下子就喷了出来。陈玄丘是以功力护体的,在体表罩了一层无为功的劲道,原本是连毛发都护住了的,不料这火厉害的很,一股火苗子燎过,吃惊不已的陈玄丘已经闭眼闭嘴,摒息放下了
盖子。
饶是如此,他也嗅到了一股毛发烤焦了的糊味儿,伸手一摸头发,前帘儿处几绺头发已经烤得卷曲发脆了,用手一捻,立即成了粉沫儿。
“好厉害的火……”
陈玄丘暗自咋舌,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但看周围情景,也知是在山上,难怪向上钻了半天。陈玄丘不敢惊动茅屋里的人,又悄悄潜走,循着隐隐的泉水声赶到一处碧水潭边,干脆就宽衣下水,洗了个澡,又把衣服濯净,用功法弄干,重新穿回身上,便沿清溪向
下走,也不敢乱用土遁之术了。
如此一走,还真被陈玄丘顺利走到山下,找到了自己的居处,趁着没人注意,就悄悄潜回了房间。
这一晚上的折腾,他和衣躺下不足一个时辰,头发才干,天已亮了。
陈玄丘才沐浴过,便也不再洗漱,直接走出房门。
“早。”
路上看到两个散步的大妖,陈玄丘友好地打声招呼,两个大妖用有些诧异的眼神儿看看他,点头回了个“早。”
陈玄丘也不以为意,再往前行片刻,就听“哒哒哒”一阵欢快的马蹄声,小霸王昱铭骑着他的人头马飞奔过来。
噫,这孩子起的真早。
陈玄丘往路边让了让,那人头马都快跑过了,马上的昱铭小宝贝儿叫了一声“停!”
那人头马立即停住,昱铭从马背上跳下来,人头马立时变回了安逸的模样,一袭青衫,笑眯眯的,习惯性地微微哈着腰。
昱铭看着陈玄丘拍手笑道:“红鸡蛋,满脸串,今年吃你的喜馍馍,明年吃你的红鸡蛋。”
这是饕餮的儿子,而且朱雀辞很可能就是他抓回来的,既然夜探神宫不成,不如从他身上想想办法。
想到这里,陈玄丘就摸了摸他的头,笑吟吟地道:“这孩子,真活泼,可爱着呢。”
昱铭还是哈哈笑:“红鸡蛋,红鸡蛋。”
陈玄丘愕然道:“我长得像颗鸡蛋?小宝贝儿,你什么眼神儿啊。”
一旁安逸笑道:“你这脸,还真像一颗红鸡蛋,帝子,你昨夜做了什么啊。”
“什么?”
陈玄丘脸色一变,一摸自己的眉毛,眉毛呢?陈玄丘赶紧冲过一片小树林,跑到河边往水中一照,就见一张脸不但没了眉毛,像颗卤蛋,而且还是红色的,昨夜那火只是轻轻一燎,不但燎光了他的眉毛,还把他的肤
色燎得通红。
他此刻身子胖大,脸也胖大,如今一片赤红,又没有眉毛,可不就像一只红皮鸡蛋?
昱铭蹦蹦跳跳地追来,嘻嘻笑道:“你现在的模样太好玩了,你怎么弄的呀,我也想试试。”陈玄丘心中一动,赶紧劝道:“你可千万不要试,昨夜我想醒醒酒,一路散步上了山,瞧见有一处铁匠铺子,也没人看管,好奇之下,四处翻动了一下,不想就有一口泥炉
喷出一团火来,一下子把我燎成这样了,很危险的。”
陈玄丘一瞧自己这副模样,瞒不了人的,而此间的人未必不知道那山上的火厉害。如果他再刻意隐瞒,只怕反而惹人怀疑。所以不如坦荡一些。
昱铭听了恍然道:“啊,原来你去了山上,那里不要去,很危险的,那火是九日之火,便是真仙投进去,也能炼成渣渣的。”
陈玄丘道:“九日之火是什么火,很厉害吗?”
昱铭道:“当然啦,你听说过羿射九日吗?后羿不过是一个大巫,十二祖巫都灭杀不了太阳之子,他一个人九箭便射杀了九个金乌?那都是传说啦,其实九日没有……”
昱铭刚说到这儿,安逸已经追了过来,立即咳嗽了一声,昱铭马上双手一捂嘴巴,道:“哎呀,阿爹不让我说的,差点儿说漏嘴,都怪你。”
昱铭转向安逸,道:“我没说,他没听见。”
这昱铭小祖宗平素霸道的很,偏生这件事似乎说漏了一点就有些紧张,看来饕餮是真的严肃警告过他什么。
这一来,陈玄丘反而真来了兴趣,毕竟,对于天界阴谋,他已有所了解。只是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他现在去思考对抗天界,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不去谋划,不代表他忘掉了这件事,有机会了解一些秘辛,对他有益无害。而且昱铭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或许是说九日没有死?
想到这里,陈玄丘怦然心动,但是安逸既已出现,眼下是绝不可能再问了。
陈玄丘心思一转,笑问道:“你喜不喜欢钓鱼?”
昱铭瞪大眼睛道:“喜欢啊,可我钓不上来,安逸更笨蛋,还不如我。”
陈玄丘道:“你让他去取钓竿来,我陪你钓,一定钓好多鱼。”
昱铭大喜,马上让安逸去取钓竿,安逸放心不下,昱铭拍胸脯道:“放心啦,我一定不提九日之火,快去快去,不然抽烂你的屁屁。”
安逸无奈,只好摇身一变,化作人头马,嗒嗒嗒地向神宫奔去。
陈玄丘打个哈哈,道:“昱铭啊……”
昱铭道:“不许提九日之火。”陈玄丘道:“我没提啊,我就是问问,听说你前两天肚子有些痛?”
第324章 小小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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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铭一听,脸色顿时一变,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道:“嗯,痛!肚肚快痛死了。那个坏女人,叫宝宝肚肚疼。”
陈玄丘赶紧问道:“是个什么女人呐。”
昱铭道:“我当时嗷呜一口就把她吞了,也没看个仔细,嗯……眼睛大大的,穿一身红,很凶很凶的样子。”
陈玄丘紧张道:“一口吞了?她死了么?”
昱铭扁扁嘴道:“她死了才怪,在人家肚肚里来回折腾,把人家都快疼死了。”
陈玄丘暗暗松了口气,道:“那她现在被抓出来了吧?我看你都没事了。”
昱铭哭丧着脸道:“抓出来才怪,她现在还在我肚肚里,求她都不出来。”
陈玄丘一奇,道:“求她都不出来?她在里边做什么?”
昱铭道:“她说,她要在里边练功夫。她还说,要等她一个朋友来了,她才肯出来。”
陈玄丘心中一动,道:“什么朋友?”
昱铭道:“是个男人,叫陈玄丘。她说,那个男人长得像女人一样漂亮。除非他来了,我才可以告诉她,她就出来。”
陈玄丘先是心中一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朱雀辞的心意,心中先是有些好笑,哎,女人呐……
但旋即,却又心花怒放起来,她为什么想考验我?说明心里还是有我么。
这样一想,陈玄丘顿时开心起来。
想不到此行闯入地维秘境救人,竟这般顺利,但是他脑海中攸然一转,忽地想起了昱铭所说的“九日”,又强行捺住了立即与朱雀辞取得联系,一起离开地维秘境的念头。
对抗天界,是不可能的任务,想从天庭手中救回他的父母,也是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两件事,他原本都不想做。但是,如今前世的事已渐渐淡忘,他的感情、他的朋友都在这个世界,归属感便悄悄滋生了。
而那对父母,虽然一直不曾谋面,可他们苦心为儿子安排的一切,却都在由他受益着,久而久之,岂能不生孺慕之情?
然后,想要救他们,想要对抗天界,光有了这个想法还不成,他需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这只凭他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力量才办得到?
一个好汉三个帮,如果能多争取几分同样以天界为敌的力量,便多一份可能。
地维秘境到底是个什么所在?看那饕餮,不像个甘于寂寞的人,他苦苦守在地维秘境,不曾逍遥天下,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就是因为“九日?”
陈玄丘想弄个明白,所以他现在不能离开。
但是,他又不想让朱雀辞苦等,甚而对他产生失望或怨尤。
怎么办?
陈玄丘看着面前五六岁的小娃娃,脸上露出了奸诈的笑容:“你恨不恨那个红衣女子?”
昱铭用力点了点头,道:“她让宝宝肚子疼,宝宝恨她。”
说完,昱铭赶紧捂住嘴巴,小声地对陈玄丘道:“我不能说,我要是意念想到了她,她就能听见我说话。”
陈玄丘道:“她听不见我说话么?”
昱铭道:“我要是放开意识,她也能听见啊,我没有特意对你放开,她就听不见。”陈玄丘听了,眼珠一转,道:“不如这样啊,你看,她要等她的好朋友来救她,才敢出来对不对?那我就冒充她的好朋友啊,让她又开心又感动,等她以后发现其实她的朋
友是胆小鬼,根本不敢来,她就会伤心,会哭鼻子,那不就替你报仇了么?”
昱铭大喜,道:“好主意,那我要怎么做?”
陈玄丘对他低低说了一遍,昱铭拍手道:“好好好,那我们马上开始吧。”
……
朱雀辞不肯离开,只是因为一动念。
她忽然想知道,她身陷地维秘境这样危险的地方,对头是饕餮这样的凶神,陈玄丘是否敢为了她冒险犯难。
当然,饕餮再强她也不怕,她在小饕餮的肚子里,就凭小饕餮他爹那宠儿子的态度,绝对不敢伤了陈玄丘。
朱雀在饕餮腹中四处探索,渐渐发现了许多奇异的空间,似乎饕餮的肚子,其实就是联结一些奇异空间的通道。
这些空间不是一个个独立的世界,她在这里见不到其他的生命,只有一个个不同的空间。
要在这些空间中穿棱,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很多生命既便被吞进来,也会被封印在某一个空间,直至死亡,是没有能力穿梭于不同空间的。
但是拥有凤凰真火的她,却可以在这一个个空间中自由地穿梭。这里的空间很奇妙,有快速时间,她在其中只是穿行了一个“凤凰游”的时间,就已过去了上千年。也有慢速空间,她在其中只用了一个“凤凰游”的时间,却只用了不到一
刹那。
因为她的神羽有大道之纹,才能在没有比较的情况下,清楚地了解到这些时间流速的变化,换一个人进来,一定会迷失其中,根本不会察觉这种变化。
她还进入过只有点和面组成的扁平空间,进入过拥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可以吞噬一切的空间,险些葬身其中。
一个个奇妙的空间探险,使得她在其中虽只一人,却并不寂寞……
此时,朱雀辞刚刚探索到一个新的空间,这里只有寒冷,这里的空间飘浮着一些冰,它的硬度超过了最好的精钢。
如果不是朱雀辞这样的火中生命,换作任何一个其他生灵,只怕都要冻成了冰块。
然后,她就听到一个稚嫩的童音:“她让宝宝肚子疼,宝宝恨她。”
这小家伙,朱雀辞笑了笑,继续向前飞翔。
双翅一展,不知又飞过了几千几万里,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声音,一听这声音,她的娇妪便猛地一震,双翅顿时停了下来。
寂静寒冷的空间里,只有一团凤凰真火,熊熊燃烧着。
“你不要说她的坏话喔,不然,她生起气来,你又该肚子疼了。”
这是……陈玄丘的声音?是他的声音吧?
因为看不见陈玄丘此刻的形象,朱雀辞反而第一时间从声音上感觉到了陈玄丘。
“你是好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么?我姓丘,我叫丘玄辞。”
是他,不会错了,他把自己的名字颠倒了过来,还……用了我的名。
以吾之名,冠你之姓?
朱雀辞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暖暖的。
他真的来了,他换了名字,看样子饕餮一家,还没发现他的身分呀。
心里这样想着,就听外边“丘玄辞”和小饕餮的对话又在继续了。
昱铭:“你也是来给我爹爹贺寿的吗?”“是啊,地维秘境之主,超脱于天下修真门派之上,俨然半神半仙。能得拜谒令尊,是后生晚辈莫大的荣耀。当然啦,能够认识英姿勃勃、俊朗无双的昱铭小兄弟,我也开
心的很。”
“嘻嘻。”
“等为令尊老大人贺完寿,我还要去寻找一个人。”
“什么人呐?”
“是一个女孩子。”
“是你朋友吗?”
“是我喜欢的女孩子。”
“那就是朋友嘛。”
“哈哈,你还小,不太懂,不算太一样。”
“那她喜欢你吗?”
朱雀辞下意识地歪了歪头,如小鸟睇人,用心倾听着。陈玄丘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有些低沉下来:“哎,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姬国凤凰山上,那天,她被仇家追杀,受伤落地,被我救了。她在我的小木屋里躲了两
天,虽然,她几乎不说话,一说话就是对我的各种嫌弃,可我就是喜欢了她。”
朱雀辞随着陈玄丘的声音,回想起了初识的一幕,没错,那时候,自己黑眼白眼的看不上他,总是各种的训斥,他脾气真好,都没有抢白过。
自己是被他救了的人呢,他都不生气。
听到最后一句时,朱雀辞的心里也是微微一羞。陈玄丘又道:“很快,她就走了,但是她留给我一件珍贵的礼物,我一直贴身藏着,有时间就取出来看看。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了,谁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后,我又见到了
她。”
昱铭道:“喜欢就告诉她呀,你们大人好麻烦。”
陈玄丘道:“是啊,再见到她时,我竟发现,她是我娘从小给我许下的媳妇儿。”
“耶?那不正好?”“是啊,可谁知道,当初我还没出生,我娘为我许下一门亲,而当时游历另一处地方的我爹,也为我许下了一门亲。这两个女孩子还撞在了一起,我想,我喜欢的那个女孩
子因此生了我的气吧,再次相见,她就没对我笑过。”
小饕餮问:“那她以前常对你笑吗?”
“我想想……好像从来就没对我笑过。”
朱雀辞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饕餮道:“哦,那她就是天生不喜欢笑啦,你不用在意。”
朱雀辞听了,笑得更厉害了。
随着她的笑,这片静寂空间似乎都在震荡。
朱雀辞随着一个个空间的探索,已经大概清楚,但凡出现这种现象,就是这个空间即将坍塌,将要重新诞生一个空间的时刻。这时候这种空间是最危险的,一个不慎就能把她埋葬其中,所以朱雀辞只能振起双臂,破开空间向远处飞去。随着她破开空间,即将寂灭的这个空间以更快的速度在她身
后湮灭了,但是这时朱雀辞已经化身一团红色的流光,飞出了好远。“小家伙,你不懂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当你喜欢了一个人呢,你的心里会满满的暖,甜的像漾了蜜一样。哪怕面前刮着最凛冽的寒风,你也会觉得像春风拂面一样温柔。
一想起她来,你会情不自禁地笑,我对那个女孩,就是这样的感觉……”这是朱雀辞飞进又一个空间前听到的最后一段话,她的心里满满的暖,甜的像漾了蜜一样。哪怕面前刮着最凛冽的寒风,她也像春风拂面一样温柔,一丝不经意的笑,轻
轻牵起了她的唇角。
昱铭关闭了空间,不再有声音传入。
“怎么样,我们这番话真会管用么?”
陈玄丘一脸阴险:“当然管用。我跟你说,女孩子就吃渣男这一套,等她用情至深的时候,发现被骗,会伤心到想自杀的。”
“是这样吗?”小饕餮含着小指,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皱起了小小的眉头:“帝子哥哥。”
“嗯?”
“虽然你是在帮我出气,但我为啥还是觉得你是个坏蛋呢?”
陈玄丘听了有些感动,于是摸了摸小饕餮的脑袋,微笑地说:“因为你是个好孩子。”PS:求点赞、月票!
第324章 小小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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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铭一听,脸色顿时一变,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道:“嗯,痛!肚肚快痛死了。那个坏女人,叫宝宝肚肚疼。”
陈玄丘赶紧问道:“是个什么女人呐。”
昱铭道:“我当时嗷呜一口就把她吞了,也没看个仔细,嗯……眼睛大大的,穿一身红,很凶很凶的样子。”
陈玄丘紧张道:“一口吞了?她死了么?”
昱铭扁扁嘴道:“她死了才怪,在人家肚肚里来回折腾,把人家都快疼死了。”
陈玄丘暗暗松了口气,道:“那她现在被抓出来了吧?我看你都没事了。”
昱铭哭丧着脸道:“抓出来才怪,她现在还在我肚肚里,求她都不出来。”
陈玄丘一奇,道:“求她都不出来?她在里边做什么?”
昱铭道:“她说,她要在里边练功夫。她还说,要等她一个朋友来了,她才肯出来。”
陈玄丘心中一动,道:“什么朋友?”
昱铭道:“是个男人,叫陈玄丘。她说,那个男人长得像女人一样漂亮。除非他来了,我才可以告诉她,她就出来。”
陈玄丘先是心中一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朱雀辞的心意,心中先是有些好笑,哎,女人呐……
但旋即,却又心花怒放起来,她为什么想考验我?说明心里还是有我么。
这样一想,陈玄丘顿时开心起来。
想不到此行闯入地维秘境救人,竟这般顺利,但是他脑海中攸然一转,忽地想起了昱铭所说的“九日”,又强行捺住了立即与朱雀辞取得联系,一起离开地维秘境的念头。
对抗天界,是不可能的任务,想从天庭手中救回他的父母,也是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两件事,他原本都不想做。但是,如今前世的事已渐渐淡忘,他的感情、他的朋友都在这个世界,归属感便悄悄滋生了。
而那对父母,虽然一直不曾谋面,可他们苦心为儿子安排的一切,却都在由他受益着,久而久之,岂能不生孺慕之情?
然后,想要救他们,想要对抗天界,光有了这个想法还不成,他需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这只凭他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力量才办得到?
一个好汉三个帮,如果能多争取几分同样以天界为敌的力量,便多一份可能。
地维秘境到底是个什么所在?看那饕餮,不像个甘于寂寞的人,他苦苦守在地维秘境,不曾逍遥天下,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就是因为“九日?”
陈玄丘想弄个明白,所以他现在不能离开。
但是,他又不想让朱雀辞苦等,甚而对他产生失望或怨尤。
怎么办?
陈玄丘看着面前五六岁的小娃娃,脸上露出了奸诈的笑容:“你恨不恨那个红衣女子?”
昱铭用力点了点头,道:“她让宝宝肚子疼,宝宝恨她。”
说完,昱铭赶紧捂住嘴巴,小声地对陈玄丘道:“我不能说,我要是意念想到了她,她就能听见我说话。”
陈玄丘道:“她听不见我说话么?”
昱铭道:“我要是放开意识,她也能听见啊,我没有特意对你放开,她就听不见。”陈玄丘听了,眼珠一转,道:“不如这样啊,你看,她要等她的好朋友来救她,才敢出来对不对?那我就冒充她的好朋友啊,让她又开心又感动,等她以后发现其实她的朋
友是胆小鬼,根本不敢来,她就会伤心,会哭鼻子,那不就替你报仇了么?”
昱铭大喜,道:“好主意,那我要怎么做?”
陈玄丘对他低低说了一遍,昱铭拍手道:“好好好,那我们马上开始吧。”
……
朱雀辞不肯离开,只是因为一动念。
她忽然想知道,她身陷地维秘境这样危险的地方,对头是饕餮这样的凶神,陈玄丘是否敢为了她冒险犯难。
当然,饕餮再强她也不怕,她在小饕餮的肚子里,就凭小饕餮他爹那宠儿子的态度,绝对不敢伤了陈玄丘。
朱雀在饕餮腹中四处探索,渐渐发现了许多奇异的空间,似乎饕餮的肚子,其实就是联结一些奇异空间的通道。
这些空间不是一个个独立的世界,她在这里见不到其他的生命,只有一个个不同的空间。
要在这些空间中穿棱,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很多生命既便被吞进来,也会被封印在某一个空间,直至死亡,是没有能力穿梭于不同空间的。
但是拥有凤凰真火的她,却可以在这一个个空间中自由地穿梭。这里的空间很奇妙,有快速时间,她在其中只是穿行了一个“凤凰游”的时间,就已过去了上千年。也有慢速空间,她在其中只用了一个“凤凰游”的时间,却只用了不到一
刹那。
因为她的神羽有大道之纹,才能在没有比较的情况下,清楚地了解到这些时间流速的变化,换一个人进来,一定会迷失其中,根本不会察觉这种变化。
她还进入过只有点和面组成的扁平空间,进入过拥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可以吞噬一切的空间,险些葬身其中。
一个个奇妙的空间探险,使得她在其中虽只一人,却并不寂寞……
此时,朱雀辞刚刚探索到一个新的空间,这里只有寒冷,这里的空间飘浮着一些冰,它的硬度超过了最好的精钢。
如果不是朱雀辞这样的火中生命,换作任何一个其他生灵,只怕都要冻成了冰块。
然后,她就听到一个稚嫩的童音:“她让宝宝肚子疼,宝宝恨她。”
这小家伙,朱雀辞笑了笑,继续向前飞翔。
双翅一展,不知又飞过了几千几万里,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声音,一听这声音,她的娇妪便猛地一震,双翅顿时停了下来。
寂静寒冷的空间里,只有一团凤凰真火,熊熊燃烧着。
“你不要说她的坏话喔,不然,她生起气来,你又该肚子疼了。”
这是……陈玄丘的声音?是他的声音吧?
因为看不见陈玄丘此刻的形象,朱雀辞反而第一时间从声音上感觉到了陈玄丘。
“你是好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么?我姓丘,我叫丘玄辞。”
是他,不会错了,他把自己的名字颠倒了过来,还……用了我的名。
以吾之名,冠你之姓?
朱雀辞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暖暖的。
他真的来了,他换了名字,看样子饕餮一家,还没发现他的身分呀。
心里这样想着,就听外边“丘玄辞”和小饕餮的对话又在继续了。
昱铭:“你也是来给我爹爹贺寿的吗?”“是啊,地维秘境之主,超脱于天下修真门派之上,俨然半神半仙。能得拜谒令尊,是后生晚辈莫大的荣耀。当然啦,能够认识英姿勃勃、俊朗无双的昱铭小兄弟,我也开
心的很。”
“嘻嘻。”
“等为令尊老大人贺完寿,我还要去寻找一个人。”
“什么人呐?”
“是一个女孩子。”
“是你朋友吗?”
“是我喜欢的女孩子。”
“那就是朋友嘛。”
“哈哈,你还小,不太懂,不算太一样。”
“那她喜欢你吗?”
朱雀辞下意识地歪了歪头,如小鸟睇人,用心倾听着。陈玄丘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有些低沉下来:“哎,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姬国凤凰山上,那天,她被仇家追杀,受伤落地,被我救了。她在我的小木屋里躲了两
天,虽然,她几乎不说话,一说话就是对我的各种嫌弃,可我就是喜欢了她。”
朱雀辞随着陈玄丘的声音,回想起了初识的一幕,没错,那时候,自己黑眼白眼的看不上他,总是各种的训斥,他脾气真好,都没有抢白过。
自己是被他救了的人呢,他都不生气。
听到最后一句时,朱雀辞的心里也是微微一羞。陈玄丘又道:“很快,她就走了,但是她留给我一件珍贵的礼物,我一直贴身藏着,有时间就取出来看看。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了,谁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后,我又见到了
她。”
昱铭道:“喜欢就告诉她呀,你们大人好麻烦。”
陈玄丘道:“是啊,再见到她时,我竟发现,她是我娘从小给我许下的媳妇儿。”
“耶?那不正好?”“是啊,可谁知道,当初我还没出生,我娘为我许下一门亲,而当时游历另一处地方的我爹,也为我许下了一门亲。这两个女孩子还撞在了一起,我想,我喜欢的那个女孩
子因此生了我的气吧,再次相见,她就没对我笑过。”
小饕餮问:“那她以前常对你笑吗?”
“我想想……好像从来就没对我笑过。”
朱雀辞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饕餮道:“哦,那她就是天生不喜欢笑啦,你不用在意。”
朱雀辞听了,笑得更厉害了。
随着她的笑,这片静寂空间似乎都在震荡。
朱雀辞随着一个个空间的探索,已经大概清楚,但凡出现这种现象,就是这个空间即将坍塌,将要重新诞生一个空间的时刻。这时候这种空间是最危险的,一个不慎就能把她埋葬其中,所以朱雀辞只能振起双臂,破开空间向远处飞去。随着她破开空间,即将寂灭的这个空间以更快的速度在她身
后湮灭了,但是这时朱雀辞已经化身一团红色的流光,飞出了好远。“小家伙,你不懂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当你喜欢了一个人呢,你的心里会满满的暖,甜的像漾了蜜一样。哪怕面前刮着最凛冽的寒风,你也会觉得像春风拂面一样温柔。
一想起她来,你会情不自禁地笑,我对那个女孩,就是这样的感觉……”这是朱雀辞飞进又一个空间前听到的最后一段话,她的心里满满的暖,甜的像漾了蜜一样。哪怕面前刮着最凛冽的寒风,她也像春风拂面一样温柔,一丝不经意的笑,轻
轻牵起了她的唇角。
昱铭关闭了空间,不再有声音传入。
“怎么样,我们这番话真会管用么?”
陈玄丘一脸阴险:“当然管用。我跟你说,女孩子就吃渣男这一套,等她用情至深的时候,发现被骗,会伤心到想自杀的。”
“是这样吗?”小饕餮含着小指,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皱起了小小的眉头:“帝子哥哥。”
“嗯?”
“虽然你是在帮我出气,但我为啥还是觉得你是个坏蛋呢?”
陈玄丘听了有些感动,于是摸了摸小饕餮的脑袋,微笑地说:“因为你是个好孩子。”PS:求点赞、月票!
第325章 探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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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就是地维之主的大寿之期。
这两天贺客明显开始增多,而其中真正的一方大妖也更多了,其中不少是山中精怪,以及浑身腥气的东海巨妖。
令人纳罕的是,龙族居然没有一个人出现。
照理说,既然有东海巨妖来贺,说明地维秘境之主交游广阔,与东海也有联系,东海龙族没理由不派人来。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陈玄丘抽了人家三太子的龙筋,这件事不仅是仇恨,更是莫大的侮辱,龙族震怒,正集中全力在搜捕他的下落,连饕餮之王的寿诞都顾不上了。
不过,很显然维秘境之主大寿当天,赶到的贺客虽然会变少,但那时出现的,才是实力、地位不逊于饕餮的高手,同级别的高手当然不会巴巴儿的早早赶来。
陈玄丘真是爱极了朱雀辞凶巴巴的俏模样儿,有时候,他都会自嘲是贱皮子,明明妲己更活色生香、天生尤物……
当然,那个小妖精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那风情万种只是表面,但至少肯假以辞色啊。
可他偏偏迷死了朱雀辞。
如果当着朱雀辞的面儿,恐怕他反而说不出这样情意绵绵的话来,纵然说出来,那个脸儿超嫩的小姑娘,也会凶巴巴地打断他,呵斥他不像个爷们儿。
可是如今用这种隔腹传音的方式,朱雀辞只能听着,不能反驳,而且在寂寥空荡的一个个空间中历险,能够听到熟人的声音,其实她也不会那么反感。
反而能让陈玄丘畅所欲言。
手段,他的确用了。
其实哪个男人追求所爱,不费尽心思用些讨好的花样儿,那一样是手段。
这手段,不要说万物之灵的人类,一只孔雀、一头黑熊,都懂得。
可陈玄丘说的话,却是他的真心话,他相信,朱雀辞听得出来。
朱雀辞已经找到,本可以早早亮明身份,把她带走,相信饕餮本与他无仇,又不想儿子肚子里总有一只随时可能作怪的火凤凰,会乐见其事。
可现在,陈玄丘还真不能马上走了。
一则是,机会难得,他想和朱雀辞把感情培养起来,一旦离开这特定环境,朱雀辞那个脸儿嫩的小丫头,怎么可能会听完他肉麻的情话?
另一个,就是山顶那口不起眼的地火之穴。
事关九日,与陈玄丘欲与天斗的长远谋划有着莫大的干系。
一旦离开,能否再回地维,他不知道。
所以,他必须弄个清楚,那眼地火之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所以,陈玄天每天除了拉昱铭来隔着肚子向自己的亲亲小娘子灌灌迷汤,就是陪他钓鱼玩耍,培养感觉情。因为他想上山弄清楚那九日的秘密。
昱铭觉得跟帝子装模作样的演戏挺有趣,昱铭觉得帝子钓鱼的本事也好好。他拎着几条大肥鱼回去告诉老爹那是他自己钓的,他爹开心的直夸儿子有本事,抓着个客人就说,抓着个客人就说,现在地维秘境所有的贺客,都知道饕餮大王的儿子会
抓鱼了。
所以,昱铭觉得,帝子是他的好朋友。
四天了,两人厮混了四天,今天,他终于在陈玄丘的巧妙暗示下,主动热情地邀请帝子和他一起骑上人头马,上山去看那眼地火之穴。
可怜人头马安逸,就陈玄丘如今的吨位……
安逸只觉自己背上骑了一头河马,不!是猛犸巨象!
他登上山顶的时候,四条腿已经不停地哆嗦,汗水湿透了马鬃。
陈玄丘刚从他背上下去,安逸就撒开四蹄,冲向前去,兴奋地一头冲进那口碧水潭中,然后四腿一趴,仿佛浮尸一般一动不动了。
惬意呀!
安逸深深地喘了口大气,眼望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悠悠地想。
“滚远些,别把鱼惊走了,一会儿小爷要钓鱼。”如今已经变成钓鱼发烧友的昱铭小朋友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安逸不想动弹,他把深深地吸出的那口气,往水面上一吹,将自己的身子荡向潭水深处。
“走吧,我带你看看那眼地穴之火,顺道儿问问武钢,那老头子整天打铁,整天玩火,或许他知道怎么把你的红皮儿鸡蛋剥了皮去。”
昱铭一副这里是我家,我家我最大的气势,领着陈玄丘直奔铁匠铺。
陈玄丘那红脸儿,一直就没褪下去过。
没有眉毛不好看,在眉毛长出来之前,他先自己画了个眉。
但陈玄丘没有描眉画眉的习惯,技术不太好,两道眉画得又浓又粗,仿佛一对卧蚕。
大红脸,卧蚕眉,他要再挂上一部大胡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关二哥。
铁匠铺下,武刚带着女儿打铁。
武刚正在训斥女儿,因为一向与他配合默契的女儿刚刚心神恍惚得差点儿被大锤砸了手。“大妮儿,你清醒一下。虽然人家那孩子貌似失忆了,看着有些傻傻的,但那衣服质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还有人家那模样,就算真是个傻子,出了这山,都不知道多少
人家的好女子喜欢呢,你配得上人家?”
大妮儿看看满是老茧的双手,默默不语。
武刚叹了口气:“闺女啊,爹……也想你好。可是,相差太悬殊了,痴心妄想,最后伤心的还不是你?”
大妮儿垂下头,从那一盆用来淬铁的水中看着自己的倒影,普通的容颜,凌乱的头发,皮肤也丝毫谈不上细腻白皙,还有那身粗布衣裳……
大妮儿又想起了那个百炼,他的头发一丝不苟,他的衣服一尘不染,他的皮肤皎若白雪,他的眼睛灿若晨星……
大妮儿有些自惭形秽,低低地、嗫嚅地道:“爹,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
武刚停下锤子,看看女儿垂下的头,叹了口气,伸出粗糙的大手,怜惜地揉了揉她粗糙凌乱的头发。
一滴“水珠”,轻轻落下,滴在那烧得暗红的铁胚上,“嗤”地一声响,冒起一缕白色的蒸汽。
这时,昱铭带着陈玄丘走了过来。
武刚是个铁匠,技艺很高明,但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地维秘境需要用铁的地方一样很多,而这些东西可不是吹口仙气儿就能变来的,就算兜率宫里那位圣人老爷都要自己亲手炼丹、亲手打造兵器呢。
忽然看见昱铭小少爷走过来,后边还跟着一个卧蚕眉的红脸大汉,武刚还有些纳闷儿,少爷的小跟班儿不是一匹人头马么,那贱马跑哪去了,怎么换人了。
“小少爷。”
武刚连忙迎上去,陪着憨厚的笑脸。
能够寄身于这里,安稳度日,有吃有喝,避过了外界的战乱,武刚对地维秘境的主人一直心存感激。
“嗯,没什么事,你忙你的,我带我朋友看看地穴之火。”
昱铭神气活现,跟个小大人儿似的,挥挥手,武刚赶紧让开。
但昱铭突然又停住,转过身来:“哎,对了,你先别走,问你个事儿。”
昱铭一指陈玄丘的脸:“你瞅,他这脸跟个红皮儿鸡蛋似的,我一看见,就以为我爹又给我生了个弟弟妹妹,这是要吃喜蛋了。”
昱铭挠挠头:“他这脸是前两天自己跑山上玩,被地穴之火燎的,你有没有办法把这红色儿给他褪了去呀,他本来挺白的……”
昱铭看看陈玄丘的肤色,又强调道:“只要能把这红色儿给褪了,黑一点也没关系。卤蛋总比红皮鸡蛋那么喜庆好看些不是。”
“嗯嗯嗯!”
陈玄丘连连点头,一开始他也以为这红色慢慢会褪去,四天了,一点没效果,叫人心慌啊。
“啊,这位……少爷是被那地穴之火给燎了啊。”
武刚说着,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摆了摆,大妮儿年轻不懂事,可别冲撞了贵人。
大妮儿见了,趁机悄悄退下,溜向一边一幢柴屋后面。百炼正按她的吩咐,在那儿准备木炭呢。武刚仔细看看陈玄丘的面容,陪笑道:“这个简单,小老儿冶铁,也曾被炙伤过。这山上有棵扶桑木,取其树叶,捣烂成泥,敷于面上,待其干后取下,肤色就可恢复如常
。”
陈玄丘听了心中怦然一震。
扶桑木?
传说,扶桑树一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
太古时,有十金乌,便栖与扶桑树上。
更传说,金乌每日便是从扶桑树上驾战车升空,巡游天界一遭。
后来,羿射九日,当时就是踩在扶桑树上射日,因为力大,踩断了那棵扶桑木。
而那棵扶桑木就是连接人、神、冥三界的大门,从此三界殊途,只有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才能出入了。此处山上竟有一棵扶桑树,难不成昱铭所说的九日……竟是真的?
第325章 探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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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就是地维之主的大寿之期。
这两天贺客明显开始增多,而其中真正的一方大妖也更多了,其中不少是山中精怪,以及浑身腥气的东海巨妖。
令人纳罕的是,龙族居然没有一个人出现。
照理说,既然有东海巨妖来贺,说明地维秘境之主交游广阔,与东海也有联系,东海龙族没理由不派人来。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陈玄丘抽了人家三太子的龙筋,这件事不仅是仇恨,更是莫大的侮辱,龙族震怒,正集中全力在搜捕他的下落,连饕餮之王的寿诞都顾不上了。
不过,很显然维秘境之主大寿当天,赶到的贺客虽然会变少,但那时出现的,才是实力、地位不逊于饕餮的高手,同级别的高手当然不会巴巴儿的早早赶来。
陈玄丘真是爱极了朱雀辞凶巴巴的俏模样儿,有时候,他都会自嘲是贱皮子,明明妲己更活色生香、天生尤物……
当然,那个小妖精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那风情万种只是表面,但至少肯假以辞色啊。
可他偏偏迷死了朱雀辞。
如果当着朱雀辞的面儿,恐怕他反而说不出这样情意绵绵的话来,纵然说出来,那个脸儿超嫩的小姑娘,也会凶巴巴地打断他,呵斥他不像个爷们儿。
可是如今用这种隔腹传音的方式,朱雀辞只能听着,不能反驳,而且在寂寥空荡的一个个空间中历险,能够听到熟人的声音,其实她也不会那么反感。
反而能让陈玄丘畅所欲言。
手段,他的确用了。
其实哪个男人追求所爱,不费尽心思用些讨好的花样儿,那一样是手段。
这手段,不要说万物之灵的人类,一只孔雀、一头黑熊,都懂得。
可陈玄丘说的话,却是他的真心话,他相信,朱雀辞听得出来。
朱雀辞已经找到,本可以早早亮明身份,把她带走,相信饕餮本与他无仇,又不想儿子肚子里总有一只随时可能作怪的火凤凰,会乐见其事。
可现在,陈玄丘还真不能马上走了。
一则是,机会难得,他想和朱雀辞把感情培养起来,一旦离开这特定环境,朱雀辞那个脸儿嫩的小丫头,怎么可能会听完他肉麻的情话?
另一个,就是山顶那口不起眼的地火之穴。
事关九日,与陈玄丘欲与天斗的长远谋划有着莫大的干系。
一旦离开,能否再回地维,他不知道。
所以,他必须弄个清楚,那眼地火之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所以,陈玄天每天除了拉昱铭来隔着肚子向自己的亲亲小娘子灌灌迷汤,就是陪他钓鱼玩耍,培养感觉情。因为他想上山弄清楚那九日的秘密。
昱铭觉得跟帝子装模作样的演戏挺有趣,昱铭觉得帝子钓鱼的本事也好好。他拎着几条大肥鱼回去告诉老爹那是他自己钓的,他爹开心的直夸儿子有本事,抓着个客人就说,抓着个客人就说,现在地维秘境所有的贺客,都知道饕餮大王的儿子会
抓鱼了。
所以,昱铭觉得,帝子是他的好朋友。
四天了,两人厮混了四天,今天,他终于在陈玄丘的巧妙暗示下,主动热情地邀请帝子和他一起骑上人头马,上山去看那眼地火之穴。
可怜人头马安逸,就陈玄丘如今的吨位……
安逸只觉自己背上骑了一头河马,不!是猛犸巨象!
他登上山顶的时候,四条腿已经不停地哆嗦,汗水湿透了马鬃。
陈玄丘刚从他背上下去,安逸就撒开四蹄,冲向前去,兴奋地一头冲进那口碧水潭中,然后四腿一趴,仿佛浮尸一般一动不动了。
惬意呀!
安逸深深地喘了口大气,眼望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悠悠地想。
“滚远些,别把鱼惊走了,一会儿小爷要钓鱼。”如今已经变成钓鱼发烧友的昱铭小朋友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安逸不想动弹,他把深深地吸出的那口气,往水面上一吹,将自己的身子荡向潭水深处。
“走吧,我带你看看那眼地穴之火,顺道儿问问武钢,那老头子整天打铁,整天玩火,或许他知道怎么把你的红皮儿鸡蛋剥了皮去。”
昱铭一副这里是我家,我家我最大的气势,领着陈玄丘直奔铁匠铺。
陈玄丘那红脸儿,一直就没褪下去过。
没有眉毛不好看,在眉毛长出来之前,他先自己画了个眉。
但陈玄丘没有描眉画眉的习惯,技术不太好,两道眉画得又浓又粗,仿佛一对卧蚕。
大红脸,卧蚕眉,他要再挂上一部大胡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关二哥。
铁匠铺下,武刚带着女儿打铁。
武刚正在训斥女儿,因为一向与他配合默契的女儿刚刚心神恍惚得差点儿被大锤砸了手。“大妮儿,你清醒一下。虽然人家那孩子貌似失忆了,看着有些傻傻的,但那衣服质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还有人家那模样,就算真是个傻子,出了这山,都不知道多少
人家的好女子喜欢呢,你配得上人家?”
大妮儿看看满是老茧的双手,默默不语。
武刚叹了口气:“闺女啊,爹……也想你好。可是,相差太悬殊了,痴心妄想,最后伤心的还不是你?”
大妮儿垂下头,从那一盆用来淬铁的水中看着自己的倒影,普通的容颜,凌乱的头发,皮肤也丝毫谈不上细腻白皙,还有那身粗布衣裳……
大妮儿又想起了那个百炼,他的头发一丝不苟,他的衣服一尘不染,他的皮肤皎若白雪,他的眼睛灿若晨星……
大妮儿有些自惭形秽,低低地、嗫嚅地道:“爹,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
武刚停下锤子,看看女儿垂下的头,叹了口气,伸出粗糙的大手,怜惜地揉了揉她粗糙凌乱的头发。
一滴“水珠”,轻轻落下,滴在那烧得暗红的铁胚上,“嗤”地一声响,冒起一缕白色的蒸汽。
这时,昱铭带着陈玄丘走了过来。
武刚是个铁匠,技艺很高明,但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地维秘境需要用铁的地方一样很多,而这些东西可不是吹口仙气儿就能变来的,就算兜率宫里那位圣人老爷都要自己亲手炼丹、亲手打造兵器呢。
忽然看见昱铭小少爷走过来,后边还跟着一个卧蚕眉的红脸大汉,武刚还有些纳闷儿,少爷的小跟班儿不是一匹人头马么,那贱马跑哪去了,怎么换人了。
“小少爷。”
武刚连忙迎上去,陪着憨厚的笑脸。
能够寄身于这里,安稳度日,有吃有喝,避过了外界的战乱,武刚对地维秘境的主人一直心存感激。
“嗯,没什么事,你忙你的,我带我朋友看看地穴之火。”
昱铭神气活现,跟个小大人儿似的,挥挥手,武刚赶紧让开。
但昱铭突然又停住,转过身来:“哎,对了,你先别走,问你个事儿。”
昱铭一指陈玄丘的脸:“你瞅,他这脸跟个红皮儿鸡蛋似的,我一看见,就以为我爹又给我生了个弟弟妹妹,这是要吃喜蛋了。”
昱铭挠挠头:“他这脸是前两天自己跑山上玩,被地穴之火燎的,你有没有办法把这红色儿给他褪了去呀,他本来挺白的……”
昱铭看看陈玄丘的肤色,又强调道:“只要能把这红色儿给褪了,黑一点也没关系。卤蛋总比红皮鸡蛋那么喜庆好看些不是。”
“嗯嗯嗯!”
陈玄丘连连点头,一开始他也以为这红色慢慢会褪去,四天了,一点没效果,叫人心慌啊。
“啊,这位……少爷是被那地穴之火给燎了啊。”
武刚说着,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摆了摆,大妮儿年轻不懂事,可别冲撞了贵人。
大妮儿见了,趁机悄悄退下,溜向一边一幢柴屋后面。百炼正按她的吩咐,在那儿准备木炭呢。武刚仔细看看陈玄丘的面容,陪笑道:“这个简单,小老儿冶铁,也曾被炙伤过。这山上有棵扶桑木,取其树叶,捣烂成泥,敷于面上,待其干后取下,肤色就可恢复如常
。”
陈玄丘听了心中怦然一震。
扶桑木?
传说,扶桑树一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
太古时,有十金乌,便栖与扶桑树上。
更传说,金乌每日便是从扶桑树上驾战车升空,巡游天界一遭。
后来,羿射九日,当时就是踩在扶桑树上射日,因为力大,踩断了那棵扶桑木。
而那棵扶桑木就是连接人、神、冥三界的大门,从此三界殊途,只有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才能出入了。此处山上竟有一棵扶桑树,难不成昱铭所说的九日……竟是真的?
第326章 扶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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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铭一听要去摘树叶子,甚感无趣。
他现在可是地维秘境尽人皆知的钓鱼小王子,钓竿时时随身带着的,这趟下山,要是不拎几条肥鱼下去,都对不起他响当当的钓鱼小王子的名号。
昱铭便道:“武刚,你陪我朋友去摘树叶,我去潭边钓鱼了。”
昱铭向陈玄丘摆摆手,便蹦蹦跳跳跑向湖边。
武则忙陪笑道:“大少爷,请这边。”
柴屋后边,百炼按照大妮儿教给他的,小心地拣拾着质地最好的炭块,烧制过程中难免有些残次品,而要炼出好钢,却需要质地更好的炭。
本来那地火是炼制最好的火焰,但是它太猛烈了,炼制矿石时,用它最好,想打造兵器或其他物器时,用它就尴尬了。
一不小心就把锤打了过半甚至即将完成的钢胚又炼成了液体,偏生那火时强时弱,根本无从控制。
百炼做事很认真,哪怕就是枯躁地拣拾一块块木炭到筐里,他也不嫌厌倦。相比起以前的生命,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足够多姿多彩。
尤其是,还有她陪在身边,能看见,能听见,能嗅见。
百炼想着,不觉停下了手,想着大妮儿的模样,心里一阵甜蜜。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大概只剩下三天了。他还不曾见过这世界的时候,就从老爹武刚和大妮儿的对话中,渐渐揣测明白,日升月落,即是一天。
现在,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四次日升月落了。
百炼抬头看着天空的太阳,一点也不嫌刺眼。
他在想,时间究竟是什么,是不是把那太阳扯下来,不再出现日升月落,岁月就会静止下来,不再继续向前走。
然后,他就嗅到了大妮儿的气息。
“喂!偷懒是不是?”
大妮儿抬腿,在百炼屁股上踢了一脚,抬腿很重,踢的很轻。
他又听到了大妮儿的声音。
“告诉你,不好好干活,我可不管你饭吃。”
大妮儿凶巴巴地说着,在百炼旁边坐下来。
百炼又看到了大妮儿美丽的模样。
于是他又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英俊,实则显得有些木讷的憨笑。
大妮儿不敢看百炼,她很自卑,一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子的所有优点,她都没有。
她没有高贵的家世,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美丽的外表,没有温柔的嗓音,她打铁时比汉子还有气力,她说话粗声大气,她……配不上这样俊俏的少年。
她不敢看,可又忍不住想看,所以偷偷用眼角捎一眼百炼,咳嗽一声,用有些强硬的语气道:“我看你早上吃的很少啊,是不是不爱吃,那个……你喜欢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都吃。”
大妮儿有些怒:“问你喜欢吃什么呢。”
“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那你早上吃那么少?”
“那我晚上多吃。”大妮儿不说话了,帮他拣着木炭,过了一会儿,轻轻说:“我爹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此间主人的,我们不能多占。一会儿,我去偷偷打只雉鸡烤给你吃,别叫我爹知道
。”
“其实,不用的……”
大妮儿凶巴巴地说:“我想吃!”
“哦!”百炼乖乖不再说话了,于是两个人肩着靠肩,呼吸相闻,一起静静地捡拾着木炭。
……
陈玄丘跟着武刚,来到了山巅向阳处。
这里有一棵巨大的树,远远看去,好像已经枯死了,只有粗大的树干,粗大的树干虬结如龙,如海带一般向上“飘浮”着。
到了近处才发现它是有叶子的,只是那叶子甚小,与普通的桑叶相仿,而且不密,尤其古怪的是,它是直接挂在树干上的,没有细枝,所以几乎忽略不见了。
武刚道:“大少爷,就是这里了,您稍候,我给摘些叶子来。”
武刚跑上前,用衣襟兜着,扯回一大捧桑叶,回到陈玄丘身边,陪笑道:“用臼捣成泥也成,我被炙伤时都是用手搓,搓成叶泥,往脸上一敷。”
陈玄丘一笑,道:“我也不用那么讲究,我来。”
他抓过一把桑叶看了眼,见那叶为三轮,每轮左右为六叶,最下一轮之右,那树叶脉络像是只鸟儿,定睛一看,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三足乌模样。
武刚笑道:“神奇吧?小老儿第一次看见,也觉这树叶生得甚是古怪。”
陈玄丘微微一笑,心中已经认定这就是传说中十金乌栖身的那棵扶桑木,最起码,也是那棵扶桑木截了一截来,在这里重新栽种的。
陈玄丘双手用力搓起了树叶,浓浓的绿色汁液,从叶子里渗出来,他就往脸上涂抹,这一涂抹,立时便有一种清凉之意直沁心田,异常的舒坦。
陈玄丘大喜,更加仔细地涂抹着。
这时,陈玄丘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道混杂在一起,念经一般的声音:“我等为鱼肉啊,嘿嘿!肉字里面两个人,里边连着外边人,众生还吃众生肉,仔细思量人吃人……”
陈玄丘心中一讶,愕然凝神,这时脑海中突然念经般的声音一停,旋即只有一个人惊讶的声音响起:
“咦?这是谁的气息?”
“好像人族的气息。”又是一个人的声音。
“哈,那群蠢货。”又是一个人的声音。
“不对,像是四灵中的九尾天狐一族?”再出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还没完蛋么?”
“总之也是被人利用的笨蛋。”
“天狐一族最是狡黠,不算笨蛋了。”
“不是笨蛋会被人利用?”
一时间,竟有八个不同的声音,各自说了一句话。
陈玄丘双手一停,正感惊讶,第九个人的声音惊叫起来:“怎么会有盘的气息?”
“不不不,不只是盘的气息,还有……还有……去撸、去撸……”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似乎被什么所阻隔明明他还在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所以他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饶是如此,陈玄丘也只听到“去撸”两个字,然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了。
武刚见陈玄丘双手捂面,呆在那里,还以为他涂抹中出了什么问题,不禁有些紧张,急忙问道:“大少爷,你没事吧?”
陈玄丘放下双手,摇了摇头,如果脑海中只响过一声声音,他还可以以为是幻觉,可刚刚明明是一段对话,足足九人。
陈玄丘忍不住问道:“老爷子,你涂抹这桑叶汁时,可曾听到过什么声音,在脑海里。”
武刚讶然道:“没听见呀,大少爷听见什么了?”
陈玄丘摇摇头,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陈玄丘丢掉搓烂的桑叶,又抓过一把,用力搓烂,把汁液涂在脸上,这一次却是再听不见那几个声音说话了。
陈玄丘诧异不已,把那汁夜满脸满颈的都涂了,一片已经摘下来的都没浪费,这才对武刚道:“要等它自己干了么?然后再去洗掉?”
武刚陪笑道:“不用洗,洗不掉的,等它过几天,自己就消失了。”
陈玄丘一愣,洗不掉?那我这几天岂不是要从小红人,变成小绿人?
罢了,反正它只要能过几天就褪色便成。
陈玄丘与武刚从山顶复往下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去撸”两字。
那声音气极败坏地喊出来,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可是,他让我去撸什么呢?
撸猫?这儿只有饕餮啊!
撸铁?嗯,这倒大有……
等等,难不成他是想说……去炉?去炉边?PS:求点火,月票!
第326章 扶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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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铭一听要去摘树叶子,甚感无趣。
他现在可是地维秘境尽人皆知的钓鱼小王子,钓竿时时随身带着的,这趟下山,要是不拎几条肥鱼下去,都对不起他响当当的钓鱼小王子的名号。
昱铭便道:“武刚,你陪我朋友去摘树叶,我去潭边钓鱼了。”
昱铭向陈玄丘摆摆手,便蹦蹦跳跳跑向湖边。
武则忙陪笑道:“大少爷,请这边。”
柴屋后边,百炼按照大妮儿教给他的,小心地拣拾着质地最好的炭块,烧制过程中难免有些残次品,而要炼出好钢,却需要质地更好的炭。
本来那地火是炼制最好的火焰,但是它太猛烈了,炼制矿石时,用它最好,想打造兵器或其他物器时,用它就尴尬了。
一不小心就把锤打了过半甚至即将完成的钢胚又炼成了液体,偏生那火时强时弱,根本无从控制。
百炼做事很认真,哪怕就是枯躁地拣拾一块块木炭到筐里,他也不嫌厌倦。相比起以前的生命,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足够多姿多彩。
尤其是,还有她陪在身边,能看见,能听见,能嗅见。
百炼想着,不觉停下了手,想着大妮儿的模样,心里一阵甜蜜。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大概只剩下三天了。他还不曾见过这世界的时候,就从老爹武刚和大妮儿的对话中,渐渐揣测明白,日升月落,即是一天。
现在,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四次日升月落了。
百炼抬头看着天空的太阳,一点也不嫌刺眼。
他在想,时间究竟是什么,是不是把那太阳扯下来,不再出现日升月落,岁月就会静止下来,不再继续向前走。
然后,他就嗅到了大妮儿的气息。
“喂!偷懒是不是?”
大妮儿抬腿,在百炼屁股上踢了一脚,抬腿很重,踢的很轻。
他又听到了大妮儿的声音。
“告诉你,不好好干活,我可不管你饭吃。”
大妮儿凶巴巴地说着,在百炼旁边坐下来。
百炼又看到了大妮儿美丽的模样。
于是他又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英俊,实则显得有些木讷的憨笑。
大妮儿不敢看百炼,她很自卑,一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子的所有优点,她都没有。
她没有高贵的家世,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美丽的外表,没有温柔的嗓音,她打铁时比汉子还有气力,她说话粗声大气,她……配不上这样俊俏的少年。
她不敢看,可又忍不住想看,所以偷偷用眼角捎一眼百炼,咳嗽一声,用有些强硬的语气道:“我看你早上吃的很少啊,是不是不爱吃,那个……你喜欢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都吃。”
大妮儿有些怒:“问你喜欢吃什么呢。”
“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那你早上吃那么少?”
“那我晚上多吃。”大妮儿不说话了,帮他拣着木炭,过了一会儿,轻轻说:“我爹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此间主人的,我们不能多占。一会儿,我去偷偷打只雉鸡烤给你吃,别叫我爹知道
。”
“其实,不用的……”
大妮儿凶巴巴地说:“我想吃!”
“哦!”百炼乖乖不再说话了,于是两个人肩着靠肩,呼吸相闻,一起静静地捡拾着木炭。
……
陈玄丘跟着武刚,来到了山巅向阳处。
这里有一棵巨大的树,远远看去,好像已经枯死了,只有粗大的树干,粗大的树干虬结如龙,如海带一般向上“飘浮”着。
到了近处才发现它是有叶子的,只是那叶子甚小,与普通的桑叶相仿,而且不密,尤其古怪的是,它是直接挂在树干上的,没有细枝,所以几乎忽略不见了。
武刚道:“大少爷,就是这里了,您稍候,我给摘些叶子来。”
武刚跑上前,用衣襟兜着,扯回一大捧桑叶,回到陈玄丘身边,陪笑道:“用臼捣成泥也成,我被炙伤时都是用手搓,搓成叶泥,往脸上一敷。”
陈玄丘一笑,道:“我也不用那么讲究,我来。”
他抓过一把桑叶看了眼,见那叶为三轮,每轮左右为六叶,最下一轮之右,那树叶脉络像是只鸟儿,定睛一看,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三足乌模样。
武刚笑道:“神奇吧?小老儿第一次看见,也觉这树叶生得甚是古怪。”
陈玄丘微微一笑,心中已经认定这就是传说中十金乌栖身的那棵扶桑木,最起码,也是那棵扶桑木截了一截来,在这里重新栽种的。
陈玄丘双手用力搓起了树叶,浓浓的绿色汁液,从叶子里渗出来,他就往脸上涂抹,这一涂抹,立时便有一种清凉之意直沁心田,异常的舒坦。
陈玄丘大喜,更加仔细地涂抹着。
这时,陈玄丘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道混杂在一起,念经一般的声音:“我等为鱼肉啊,嘿嘿!肉字里面两个人,里边连着外边人,众生还吃众生肉,仔细思量人吃人……”
陈玄丘心中一讶,愕然凝神,这时脑海中突然念经般的声音一停,旋即只有一个人惊讶的声音响起:
“咦?这是谁的气息?”
“好像人族的气息。”又是一个人的声音。
“哈,那群蠢货。”又是一个人的声音。
“不对,像是四灵中的九尾天狐一族?”再出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还没完蛋么?”
“总之也是被人利用的笨蛋。”
“天狐一族最是狡黠,不算笨蛋了。”
“不是笨蛋会被人利用?”
一时间,竟有八个不同的声音,各自说了一句话。
陈玄丘双手一停,正感惊讶,第九个人的声音惊叫起来:“怎么会有盘的气息?”
“不不不,不只是盘的气息,还有……还有……去撸、去撸……”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似乎被什么所阻隔明明他还在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所以他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饶是如此,陈玄丘也只听到“去撸”两个字,然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了。
武刚见陈玄丘双手捂面,呆在那里,还以为他涂抹中出了什么问题,不禁有些紧张,急忙问道:“大少爷,你没事吧?”
陈玄丘放下双手,摇了摇头,如果脑海中只响过一声声音,他还可以以为是幻觉,可刚刚明明是一段对话,足足九人。
陈玄丘忍不住问道:“老爷子,你涂抹这桑叶汁时,可曾听到过什么声音,在脑海里。”
武刚讶然道:“没听见呀,大少爷听见什么了?”
陈玄丘摇摇头,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陈玄丘丢掉搓烂的桑叶,又抓过一把,用力搓烂,把汁液涂在脸上,这一次却是再听不见那几个声音说话了。
陈玄丘诧异不已,把那汁夜满脸满颈的都涂了,一片已经摘下来的都没浪费,这才对武刚道:“要等它自己干了么?然后再去洗掉?”
武刚陪笑道:“不用洗,洗不掉的,等它过几天,自己就消失了。”
陈玄丘一愣,洗不掉?那我这几天岂不是要从小红人,变成小绿人?
罢了,反正它只要能过几天就褪色便成。
陈玄丘与武刚从山顶复往下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去撸”两字。
那声音气极败坏地喊出来,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可是,他让我去撸什么呢?
撸猫?这儿只有饕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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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心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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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和武刚从山上下来,行至碧水潭边,就见昱铭手里举着钓竿跺脚:“怎么还不上钩?怎么还不上钩呢?你这匹笨马!”
昱铭一边说,一边胡乱地甩竿。
陈玄丘眼尖,见那钩上的鱼饵早甩没了,鱼钩亮晶晶的。
人头马安逸从水里冒出头来:“昱铭大宝贝,你别乱甩啊,我马上就要把鱼挂到钩上了,结果我嘴角都给钩裂了。”
陈玄丘一瞧,他唇角果然有血丝。
原来小饕餮是这么钓鱼的,陈玄丘心里寒了一把,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假装没看见。
回到冶炼炉前时,百炼与大妮儿已把炭提到了棚下,大妮儿有说有笑的,但看见父亲,却马上敛了笑容。
陈玄丘发现还有一个黑衣年轻人,只当也是铁匠一家,倒没在意,只是一眼瞟去,见此人剑眉星目,甚是俊逸,不是铁匠父女相貌可比的,暗暗有些诧异。
陈玄丘看了眼那口盖着的炉子,笑道:“武师傅,我就是不小心开了这炉子,被火气燎了一下,不想这火这般厉害。”
大妮儿不错眼珠地看着陈玄丘,心里想着,刚刚还是个红胖子,怎么突然变成绿巨人了?
爹爹和我以前涂抹烫处,都是哪儿烫了涂抹哪里,还不曾变成这般模样呢,难不成他整张脸都涂遍了。
陈玄丘当时是凑到炉口前好奇地察看,整张脸都被火气燎过了,不比他们的火星溅伤,转念一想,大妮儿也就明白了。
这时大妮儿突然发现,陈玄丘有几绺头发变绿了,原来这绿色吸收过程中,不只皮肤会吸收,连头发也一样。
一想到这人满头黑发都要变成绿草一般,大妮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百炼见大妮儿望着陈玄丘发笑,不禁有些紧张,妮儿姑娘难不成喜欢了那个男人?百炼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懂情爱为何物,但有些事情是本能。
看到百炼有些敌意的眼神儿,陈玄丘哪想到他竟会深爱着这个貌不惊人的打铁姑娘。
他笑了笑,走上前去,用铁钩子轻轻钩住那盖碗状的东西,武刚紧张地道:“大小爷,你小心着些,别再燎了。”
陈玄丘道:“放心,上次只是出其不意,我会小心的。”
陈玄丘轻轻将那“盖碗”提起,火苗子呼地一下冒了出来,果然如陈玄丘所说,只是突然接触空气,火苗子一下窜起,片刻之后,就稳定了下来。
陈玄丘轻轻悄近,武刚提醒道:“大少爷,这里的火有古怪,不稳的,一会儿如同有人鼓风,一会儿微弱无比。”
陈玄丘点了点头,又靠近了些。
忽然,他感觉那火似乎像有了意识似的,随着他的接近,火苗子欢快地跳动着,仿佛在欢迎他的到来。
“他来了他来了……”
陈玄丘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接了下去:“他带着礼物走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脚踏祥云进来了……”
“谁?谁脚踏祥云进来了?”
那火苗子分明传出一个惊奇的意念。
它有意识?
这一下子,陈玄丘也震惊了。
他感觉那火苗子想向他传达意念似乎十分吃力,鬼使神差地便伸出手去。
武刚大惊:“大少爷,你……”
陈玄丘惊醒过来时,手已经伸到了火苗子上。
罢了,大不了再把手变成红烧猪蹄嘛。
陈玄丘想着,却见那团火用力一挣,竟然挣脱出来,跳到了他的掌心,欢快地跳跃着。
眼见如此一幕,武刚和大妮儿父女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百炼谨慎地退了一步,他隐隐觉得,普通的凡火固然伤不了他,可这团火似乎不一样。
神通仿佛有了一条通道,开始传向陈玄丘,但是声音非常杂乱,仿佛是八九个人同时说话。
“啊,他来了他来了……”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是你么是你么,你到底是人是狐,是仙是神,你身上的气息为什么这么杂乱?”
“不不不,别问废话,你是站哪边的,你是向着神还是仙,是向着巫还是妖,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啊!啊!啊~~”
“你他娘的鬼叫什么?”
“他娘不是你娘?说话客气些。”
“不不不,他身上真的有鬼的气息!”
陈玄丘被吵得脑瓜仁疼,他向武刚笑了笑,道:“这火很有意思,我摘一朵。”
说完,陈玄丘举着那团火走开,果然,只要有这团火在身,他就能继续清晰地收到那几个杂乱意念。
“统统不许吵~~~”
忽然有个声音大喝,旁边还有一个伴音的:“不许吵,不许吵,许吵,吵……”
陈玄丘心中一动,这是些什么人,难不成他们尚未成年,怎么心智如同幼童一般?
等等,九个声音,火中传念,难道……
陈玄丘走到僻静无人处停下,看着那团在掌心跳跃的火焰,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可是九日?”
那团火中的意念突然停了下来,火苗子也似突然冻住了似的,凝固在他的手上。
“你们是消失的九只三足金乌?”
半晌,那火中传出一个带着些愤怒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陈玄丘想了想,回答道:“我,一半人族,一半妖族。等我三十岁时,血脉苏醒,我将拥有全部的……妖族血脉!”
“妖族!”
火中一个神念高声大叫,旋即又压低了,叫道:“妖族!”
这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也是,我也是妖族啊,我就是三足金乌。”
那个声音激动的说不出话,另外一个声音便叫起来:“我是妖族中的王者,你是谁,见了我妖族王子,理当恭敬下拜。”
陈玄丘道:“哦,我么?我没说错的话,我已经是被逐出四灵之属的九尾天狐血脉。”
“见了妖中王族要下拜,这是规矩。现在的人都这般没规矩了么?你什么族?天狐一族,天狐一族多什么呀,你要跪着回话,你……哈?天狐一族?”
几个声音嘁嘁喳喳一番,隐约听见其中有人小声嘀咕:“大哥二哥三哥四五哥,他是天狐族人,和我们金乌族人平起平坐的耶。”
“你别闹,他才一半天狐血脉。”
“他不说了么,过了三十岁,天狐血脉就全部苏醒了。”
“这不还没醒么?”
“你们够了啊,这是重点吗?一个个的,都被关糊涂了。”
“不我说老八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让他救我们出去啊。”
“对!咳咳,那个狐兄啊,你好啊,我们是金乌一族啊,我们都是先天神族,大家拉呱拉呱,算是远亲呢,嘻嘻嘻……”
“你滚,我来说!狐兄啊,我们是被后天神族给坑了,囚禁在这地维之地。你天狐一族应该也被他们算计了吧?我记得我们被关起来的时候,你们也正倒霉呢。”
“是啊是啊,其实龙、凤、麒麟三族被坑的时候,你们天狐一族能置身事外,那是相当聪明了,可惜啊,敌人太狡猾……”
另一只金乌不耐烦了:“说重点!”
“哦,重点就是……”
这时远处传出悉索声音,陈玄丘神念一动:“有人来了。”
“快快快,快把我们的心头火藏起来,不然我们就不能跟你交谈了。”
陈玄丘急用神念说道:“往哪藏啊,你们不会烧坏我衣裳吧?”
“你有没有不怕火的东西?”
“不怕火的?不怕……”
有了!
陈玄丘心中一动,赶紧从纳戒中取出那枚凤凰信之羽,那朵金乌神之火惊咦一声,道:“居然是凤凰神羽,太好了太好了。”
那火苗一跳,便跃向凤凰神羽,一下子攸然不见了。
而那凤凰神羽,则突然一下子恢复了神光熠熠,它似乎,重新拥有了神力。而且,似乎更胜从前,整支羽毛,几乎发出的是纯金之光。PS:下一章稍晚些
第327章 心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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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和武刚从山上下来,行至碧水潭边,就见昱铭手里举着钓竿跺脚:“怎么还不上钩?怎么还不上钩呢?你这匹笨马!”
昱铭一边说,一边胡乱地甩竿。
陈玄丘眼尖,见那钩上的鱼饵早甩没了,鱼钩亮晶晶的。
人头马安逸从水里冒出头来:“昱铭大宝贝,你别乱甩啊,我马上就要把鱼挂到钩上了,结果我嘴角都给钩裂了。”
陈玄丘一瞧,他唇角果然有血丝。
原来小饕餮是这么钓鱼的,陈玄丘心里寒了一把,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假装没看见。
回到冶炼炉前时,百炼与大妮儿已把炭提到了棚下,大妮儿有说有笑的,但看见父亲,却马上敛了笑容。
陈玄丘发现还有一个黑衣年轻人,只当也是铁匠一家,倒没在意,只是一眼瞟去,见此人剑眉星目,甚是俊逸,不是铁匠父女相貌可比的,暗暗有些诧异。
陈玄丘看了眼那口盖着的炉子,笑道:“武师傅,我就是不小心开了这炉子,被火气燎了一下,不想这火这般厉害。”
大妮儿不错眼珠地看着陈玄丘,心里想着,刚刚还是个红胖子,怎么突然变成绿巨人了?
爹爹和我以前涂抹烫处,都是哪儿烫了涂抹哪里,还不曾变成这般模样呢,难不成他整张脸都涂遍了。
陈玄丘当时是凑到炉口前好奇地察看,整张脸都被火气燎过了,不比他们的火星溅伤,转念一想,大妮儿也就明白了。
这时大妮儿突然发现,陈玄丘有几绺头发变绿了,原来这绿色吸收过程中,不只皮肤会吸收,连头发也一样。
一想到这人满头黑发都要变成绿草一般,大妮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百炼见大妮儿望着陈玄丘发笑,不禁有些紧张,妮儿姑娘难不成喜欢了那个男人?百炼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懂情爱为何物,但有些事情是本能。
看到百炼有些敌意的眼神儿,陈玄丘哪想到他竟会深爱着这个貌不惊人的打铁姑娘。
他笑了笑,走上前去,用铁钩子轻轻钩住那盖碗状的东西,武刚紧张地道:“大小爷,你小心着些,别再燎了。”
陈玄丘道:“放心,上次只是出其不意,我会小心的。”
陈玄丘轻轻将那“盖碗”提起,火苗子呼地一下冒了出来,果然如陈玄丘所说,只是突然接触空气,火苗子一下窜起,片刻之后,就稳定了下来。
陈玄丘轻轻悄近,武刚提醒道:“大少爷,这里的火有古怪,不稳的,一会儿如同有人鼓风,一会儿微弱无比。”
陈玄丘点了点头,又靠近了些。
忽然,他感觉那火似乎像有了意识似的,随着他的接近,火苗子欢快地跳动着,仿佛在欢迎他的到来。
“他来了他来了……”
陈玄丘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接了下去:“他带着礼物走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脚踏祥云进来了……”
“谁?谁脚踏祥云进来了?”
那火苗子分明传出一个惊奇的意念。
它有意识?
这一下子,陈玄丘也震惊了。
他感觉那火苗子想向他传达意念似乎十分吃力,鬼使神差地便伸出手去。
武刚大惊:“大少爷,你……”
陈玄丘惊醒过来时,手已经伸到了火苗子上。
罢了,大不了再把手变成红烧猪蹄嘛。
陈玄丘想着,却见那团火用力一挣,竟然挣脱出来,跳到了他的掌心,欢快地跳跃着。
眼见如此一幕,武刚和大妮儿父女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百炼谨慎地退了一步,他隐隐觉得,普通的凡火固然伤不了他,可这团火似乎不一样。
神通仿佛有了一条通道,开始传向陈玄丘,但是声音非常杂乱,仿佛是八九个人同时说话。
“啊,他来了他来了……”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是你么是你么,你到底是人是狐,是仙是神,你身上的气息为什么这么杂乱?”
“不不不,别问废话,你是站哪边的,你是向着神还是仙,是向着巫还是妖,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啊!啊!啊~~”
“你他娘的鬼叫什么?”
“他娘不是你娘?说话客气些。”
“不不不,他身上真的有鬼的气息!”
陈玄丘被吵得脑瓜仁疼,他向武刚笑了笑,道:“这火很有意思,我摘一朵。”
说完,陈玄丘举着那团火走开,果然,只要有这团火在身,他就能继续清晰地收到那几个杂乱意念。
“统统不许吵~~~”
忽然有个声音大喝,旁边还有一个伴音的:“不许吵,不许吵,许吵,吵……”
陈玄丘心中一动,这是些什么人,难不成他们尚未成年,怎么心智如同幼童一般?
等等,九个声音,火中传念,难道……
陈玄丘走到僻静无人处停下,看着那团在掌心跳跃的火焰,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可是九日?”
那团火中的意念突然停了下来,火苗子也似突然冻住了似的,凝固在他的手上。
“你们是消失的九只三足金乌?”
半晌,那火中传出一个带着些愤怒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陈玄丘想了想,回答道:“我,一半人族,一半妖族。等我三十岁时,血脉苏醒,我将拥有全部的……妖族血脉!”
“妖族!”
火中一个神念高声大叫,旋即又压低了,叫道:“妖族!”
这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也是,我也是妖族啊,我就是三足金乌。”
那个声音激动的说不出话,另外一个声音便叫起来:“我是妖族中的王者,你是谁,见了我妖族王子,理当恭敬下拜。”
陈玄丘道:“哦,我么?我没说错的话,我已经是被逐出四灵之属的九尾天狐血脉。”
“见了妖中王族要下拜,这是规矩。现在的人都这般没规矩了么?你什么族?天狐一族,天狐一族多什么呀,你要跪着回话,你……哈?天狐一族?”
几个声音嘁嘁喳喳一番,隐约听见其中有人小声嘀咕:“大哥二哥三哥四五哥,他是天狐族人,和我们金乌族人平起平坐的耶。”
“你别闹,他才一半天狐血脉。”
“他不说了么,过了三十岁,天狐血脉就全部苏醒了。”
“这不还没醒么?”
“你们够了啊,这是重点吗?一个个的,都被关糊涂了。”
“不我说老八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让他救我们出去啊。”
“对!咳咳,那个狐兄啊,你好啊,我们是金乌一族啊,我们都是先天神族,大家拉呱拉呱,算是远亲呢,嘻嘻嘻……”
“你滚,我来说!狐兄啊,我们是被后天神族给坑了,囚禁在这地维之地。你天狐一族应该也被他们算计了吧?我记得我们被关起来的时候,你们也正倒霉呢。”
“是啊是啊,其实龙、凤、麒麟三族被坑的时候,你们天狐一族能置身事外,那是相当聪明了,可惜啊,敌人太狡猾……”
另一只金乌不耐烦了:“说重点!”
“哦,重点就是……”
这时远处传出悉索声音,陈玄丘神念一动:“有人来了。”
“快快快,快把我们的心头火藏起来,不然我们就不能跟你交谈了。”
陈玄丘急用神念说道:“往哪藏啊,你们不会烧坏我衣裳吧?”
“你有没有不怕火的东西?”
“不怕火的?不怕……”
有了!
陈玄丘心中一动,赶紧从纳戒中取出那枚凤凰信之羽,那朵金乌神之火惊咦一声,道:“居然是凤凰神羽,太好了太好了。”
那火苗一跳,便跃向凤凰神羽,一下子攸然不见了。
而那凤凰神羽,则突然一下子恢复了神光熠熠,它似乎,重新拥有了神力。而且,似乎更胜从前,整支羽毛,几乎发出的是纯金之光。PS:下一章稍晚些
第328章 天人五衰VS黄道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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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收起凤凰信之羽,往旁边林中一闪,定晴看去,就见两个童子各提一只花篮,花篮中放着一些或绿或紫的花草,老远就能嗅到一抹怡人的香气。
两个花童一边走,一边搜看着地面,忽然一个花童喜道:“又发现一朵,这个是迷人香,也是好东西。”
另一个花童道:“小心着些,莫伤了花根。”
头一个花童答应一声,用银剪刀小心剪下花叶,放进篮中。
另一个花童掩口笑道:“主人大寿,居然还要制作香草荷包,一个大男人家,要戴这东西,叫人听了好笑。”
头一个花童剪好了花草,起身走过来,道:“主人想做什么,是你能胡乱议论的,莫让旁人听见了,回头管事必惩罚于你。”
另一个花童吐了吐舌头,二人继续向山上搜去。
陈玄丘不以为意,也不清楚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花童,寻思不如回去住处,关好了房门再像九日问清真相。
他走了几步,却突然一愣,不对,有问题。
其实,修行大成者,几乎都不用什么脂粉装饰,因为气色饱满,天然动人。就拿朱雀辞和妲己来说,那都是至高级别的生命,她们根本不需要涂朱描眉,天生妩媚。
陈玄丘也是一样,他肌肤如玉,光滑细腻,但却从未用过什么胭脂水粉,因为不需要。只是他亦在人间,同时修为还没那么高,洗面净口一类的事还是要做的。
而若到了他师父那个境界,连这步骤都可以省了,无垢之身,何需洁面。
地维秘境之主,那是何等修为,他需要佩戴荷包,以增身上香气?
难不成他是个东方不败式的人物?
陈玄丘马上就抹去了这个奇葩的念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更接近真相的答案,那就是……
……
地维主人安静地坐在他修行时所用的洞府中。
之所以修行时要另择洞房,主要是为了安静,同时也避免有强敌赶来,趁其入定时接近。
洞府中设置有各种奇门法阵,非设阵者要进入,便要费上好一阵功夫,大部分人是很难在极短时间破解他人阵法的。
所以,此刻这处洞穴中,就只有盘膝坐在白玉床上的饕餮一人。
他轻轻地喘息着,但是因为洞穴中寂静无比,所以喘息声仍然显得过于清晰了些。
他,已经出现天人五衰的现象了。
今天早上,他刚刚发现的。
他的头发不再光洁,他的腋下开始产生味道,这对一个先天神兽来说,本是绝不应该出现的现象,除非……他天年将尽。
他是天人,拥有漫长的生命,漫长到他几乎也要忘却了太古年间很多的事情,可是终究有一天,他还是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毕竟,他是色欲界的天人,而不是无色界的天人。
无色界的天人,也许只有一个,就是与天合道的那位先天第一大圣人。
只要你还拥有身体,而非以意识形态而生存,总有一天,就会出现天人五衰的现象。
当这种现象出现时,也就意味着,寿元尽了。
想到自己的寿诞即将到来,许多的贺客纷至沓来。可能他们参加完寿筵,马上就要参加自己的葬礼,饕餮突然想笑。
可惜呀,秘境主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孩子还太小,他本想能多陪陪他,等他再长大一些的。
有很多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他是顽童心性,现在守不得机密。这些事情,得交代给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由他将来转告自己的儿子,这个人可以是谁呢?
秘境主人开始细细思索起自己身边可以托付的亲信来……
……
陈玄丘回到自己的居处,马上把门窗都关了起来,还布下了一个阵以隔绝声息。
看到陈玄丘关门关窗,派来侍候他的两个小丫头都用很理解、很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难怪啊,本来是个白白胖胖的胖子,虽然够胖,还有点可爱劲儿。可谁知没两天功夫,就变成了一颗卤蛋脑蛋,这也就罢了,还是红皮的,那就一个红啊。
两个小丫环看啊看啊,好不容易刚适应下来,他又绿了。
他的脸是绿的,他的脖子是绿的,他的头发也是绿的,没错,已经全绿了,就像一蓬旺盛的水草,张扬在他的头上。
这也就罢了,他的两道眉毛也是绿的,他的眉毛居然奇迹般地长出来了,
绿绿的。
“哎!看看隔壁云儿和朵儿侍候的徐震徐公子,人家多俊,同人不同命啊……”
陈玄丘根本不知道两个小丫环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隔壁住了个老相好,中州四大修真世家中徐家的徐震徐公子。
他一回住处,关好门窗,布置好阵法,便取出了凤凰信之羽。
陈玄丘摇了摇羽毛,用意念道:“你们快出来。”
一道神念回答道:“不出来,这里好舒服,我们就这样说吧。”
陈玄丘一听有些郁闷,手里托着一团火当然不合适,可要早知道收在羽毛里也能交谈,何必匆匆赶回来呢,手里拈一支羽毛,用神念交流,应该不会惹人生疑啊。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必纠结此事,陈玄丘便道:“你们九兄弟,果然便是太古时期的天上九日?不是说,巫族的后羿,把你们用神箭射下来了么?”一道神念嗤之以鼻:“我们是火之精灵,太阳神之子,什么箭能伤得了我们?他那箭是人族大神通者送给他的,那箭根本不是用来杀敌的,而是用来留下印记,锁定我们位
置的。”
另一道神念道:“我们被人诳出扶桑山,发现被人做了手脚,晓得不妙,赶紧就想回去啊,我们又不傻。结果……刚到家门口,就被人一网打尽。”
陈玄丘惊道:“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你们家门口把你们一网打尽。”
其中一道神念道:“哼,想抓我们,当然没那么容易。”
另一道神念道:“可是,他们悄悄在人间假意盖神社,实则是造了三百六十座法阵……”
陈玄丘惊道:“仅次于诛仙剑阵的周天星斗大阵?”
一道神念不耐烦地道:“周天星斗大阵是三百六十五座法阵啦”
“那是我爹造的阵。”
“他们的360天罗地网阵,只是模仿我爹的周天星斗大阵。”
“就是,他们那是赝品。”
陈玄丘苦笑道:“好好好,是我说错了,你们继续。”一道神念道:“那阵,以至精至纯之神念,形成一道天罗地网,它为地网时,可以困人,它为天罗时,可以杀人。因为它是神念形成,我们的太阳真火伤不了这张网,所以
被它给拘了。”
“哎,那一网……我兄弟十人正要回家,大家排着队,一网下去,就只有老十逃脱了。”
……陈玄丘心想,还真是一网……打尽。
如果陈玄丘是奉常寺中人,他听这金乌一说,就会明白,这阵就是现在奉常寺以360座奉常院为法器的360杀渎大阵。
可惜他不是奉常寺的高层,不知道这个机密,但是他虽不知道这个机密,却是见过王青阳以一张与这些金乌所描述的天网相仿的一件武器,曾经笼罩了中京皇城上空。
当时,幸亏鸑鷟变出原形,苦苦撑在空中,才……
咦?不对!如果那张神念所结的网,就是他们所说的天罗地网,这网能把十金乌一网打尽……只留一只,月酌应该对付不了才对,难不成他比十金乌更强大?
陈玄丘与与这九只金乌神念交谈,所以这想法也被九只金乌同步截获。其中一只金乌登时叫道:“竟有此事?那不会错了。那个王青阳用的,就是天罗地网术。他不是天上正神,没有神力,普通的精念法力,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对付不了一只
老孔雀也没甚么。”陈玄丘恍然道:“这么说来,还真有可能。奉常寺就是代天巡狩人界的,你们则是中了天界诸神的暗算,所以,奉常寺主会天界诸神传授下来的天罗地网术,也不算离谱。
”
众金乌激动起来,其中一只金乌道:“我明白了,难怪我等被镇压地下,不得挣脱,他们一定是在人间设下了天罗地网法阵禁锢我们,你快去破坏法阵,救我们出去。”陈玄丘听得一阵迷糊,我刚把东海得罪遍了,东夷得罪光了,地维秘境正在得罪,我还要去得罪势力遍天下的奉常寺?有《造化不死经》我也活不了啊,说好的以德服人
呢陈大夫?
九金乌见陈玄丘迟疑,立即急不可耐地道:“你不要怕,只要我们九个出去,与十弟汇合。十日合一,就没人害得了你。”
陈玄丘吓了一跳:“十日当空,你们要把天下烤干么?”
一只金乌道:“放不放火,自然看我们意愿,你看我们的心头火在你掌心时,可烧灼了你一分么?”
另一只金乌道:“十日合一,可不是十日横空,只要我们十日合一,那就是‘黄道吉日’。
陈玄丘愕然道:“‘黄道吉日’?那是什么?”
一只金乌道:“黄道吉日,我们保你诸事皆宜,不避凶忌。你会气运逆天,无人可挡。”
又有一只金乌嘴快,抢着说道:“可惜,只有一天。”
陈玄丘的识海中静寂了片刻,然后就突然响起拳拳到肉的“噗噗”声,同时响起了“只有一天”委屈无比的声音:“你们为什么打我?”PS:求月票、点赞!
第328章 天人五衰VS黄道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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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花童一边走,一边搜看着地面,忽然一个花童喜道:“又发现一朵,这个是迷人香,也是好东西。”
另一个花童道:“小心着些,莫伤了花根。”
头一个花童答应一声,用银剪刀小心剪下花叶,放进篮中。
另一个花童掩口笑道:“主人大寿,居然还要制作香草荷包,一个大男人家,要戴这东西,叫人听了好笑。”
头一个花童剪好了花草,起身走过来,道:“主人想做什么,是你能胡乱议论的,莫让旁人听见了,回头管事必惩罚于你。”
另一个花童吐了吐舌头,二人继续向山上搜去。
陈玄丘不以为意,也不清楚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花童,寻思不如回去住处,关好了房门再像九日问清真相。
他走了几步,却突然一愣,不对,有问题。
其实,修行大成者,几乎都不用什么脂粉装饰,因为气色饱满,天然动人。就拿朱雀辞和妲己来说,那都是至高级别的生命,她们根本不需要涂朱描眉,天生妩媚。
陈玄丘也是一样,他肌肤如玉,光滑细腻,但却从未用过什么胭脂水粉,因为不需要。只是他亦在人间,同时修为还没那么高,洗面净口一类的事还是要做的。
而若到了他师父那个境界,连这步骤都可以省了,无垢之身,何需洁面。
地维秘境之主,那是何等修为,他需要佩戴荷包,以增身上香气?
难不成他是个东方不败式的人物?
陈玄丘马上就抹去了这个奇葩的念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更接近真相的答案,那就是……
……
地维主人安静地坐在他修行时所用的洞府中。
之所以修行时要另择洞房,主要是为了安静,同时也避免有强敌赶来,趁其入定时接近。
洞府中设置有各种奇门法阵,非设阵者要进入,便要费上好一阵功夫,大部分人是很难在极短时间破解他人阵法的。
所以,此刻这处洞穴中,就只有盘膝坐在白玉床上的饕餮一人。
他轻轻地喘息着,但是因为洞穴中寂静无比,所以喘息声仍然显得过于清晰了些。
他,已经出现天人五衰的现象了。
今天早上,他刚刚发现的。
他的头发不再光洁,他的腋下开始产生味道,这对一个先天神兽来说,本是绝不应该出现的现象,除非……他天年将尽。
他是天人,拥有漫长的生命,漫长到他几乎也要忘却了太古年间很多的事情,可是终究有一天,他还是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毕竟,他是色欲界的天人,而不是无色界的天人。
无色界的天人,也许只有一个,就是与天合道的那位先天第一大圣人。
只要你还拥有身体,而非以意识形态而生存,总有一天,就会出现天人五衰的现象。
当这种现象出现时,也就意味着,寿元尽了。
想到自己的寿诞即将到来,许多的贺客纷至沓来。可能他们参加完寿筵,马上就要参加自己的葬礼,饕餮突然想笑。
可惜呀,秘境主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孩子还太小,他本想能多陪陪他,等他再长大一些的。
有很多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他是顽童心性,现在守不得机密。这些事情,得交代给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由他将来转告自己的儿子,这个人可以是谁呢?
秘境主人开始细细思索起自己身边可以托付的亲信来……
……
陈玄丘回到自己的居处,马上把门窗都关了起来,还布下了一个阵以隔绝声息。
看到陈玄丘关门关窗,派来侍候他的两个小丫头都用很理解、很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难怪啊,本来是个白白胖胖的胖子,虽然够胖,还有点可爱劲儿。可谁知没两天功夫,就变成了一颗卤蛋脑蛋,这也就罢了,还是红皮的,那就一个红啊。
两个小丫环看啊看啊,好不容易刚适应下来,他又绿了。
他的脸是绿的,他的脖子是绿的,他的头发也是绿的,没错,已经全绿了,就像一蓬旺盛的水草,张扬在他的头上。
这也就罢了,他的两道眉毛也是绿的,他的眉毛居然奇迹般地长出来了,
绿绿的。
“哎!看看隔壁云儿和朵儿侍候的徐震徐公子,人家多俊,同人不同命啊……”
陈玄丘根本不知道两个小丫环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隔壁住了个老相好,中州四大修真世家中徐家的徐震徐公子。
他一回住处,关好门窗,布置好阵法,便取出了凤凰信之羽。
陈玄丘摇了摇羽毛,用意念道:“你们快出来。”
一道神念回答道:“不出来,这里好舒服,我们就这样说吧。”
陈玄丘一听有些郁闷,手里托着一团火当然不合适,可要早知道收在羽毛里也能交谈,何必匆匆赶回来呢,手里拈一支羽毛,用神念交流,应该不会惹人生疑啊。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必纠结此事,陈玄丘便道:“你们九兄弟,果然便是太古时期的天上九日?不是说,巫族的后羿,把你们用神箭射下来了么?”一道神念嗤之以鼻:“我们是火之精灵,太阳神之子,什么箭能伤得了我们?他那箭是人族大神通者送给他的,那箭根本不是用来杀敌的,而是用来留下印记,锁定我们位
置的。”
另一道神念道:“我们被人诳出扶桑山,发现被人做了手脚,晓得不妙,赶紧就想回去啊,我们又不傻。结果……刚到家门口,就被人一网打尽。”
陈玄丘惊道:“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你们家门口把你们一网打尽。”
其中一道神念道:“哼,想抓我们,当然没那么容易。”
另一道神念道:“可是,他们悄悄在人间假意盖神社,实则是造了三百六十座法阵……”
陈玄丘惊道:“仅次于诛仙剑阵的周天星斗大阵?”
一道神念不耐烦地道:“周天星斗大阵是三百六十五座法阵啦”
“那是我爹造的阵。”
“他们的360天罗地网阵,只是模仿我爹的周天星斗大阵。”
“就是,他们那是赝品。”
陈玄丘苦笑道:“好好好,是我说错了,你们继续。”一道神念道:“那阵,以至精至纯之神念,形成一道天罗地网,它为地网时,可以困人,它为天罗时,可以杀人。因为它是神念形成,我们的太阳真火伤不了这张网,所以
被它给拘了。”
“哎,那一网……我兄弟十人正要回家,大家排着队,一网下去,就只有老十逃脱了。”
……陈玄丘心想,还真是一网……打尽。
如果陈玄丘是奉常寺中人,他听这金乌一说,就会明白,这阵就是现在奉常寺以360座奉常院为法器的360杀渎大阵。
可惜他不是奉常寺的高层,不知道这个机密,但是他虽不知道这个机密,却是见过王青阳以一张与这些金乌所描述的天网相仿的一件武器,曾经笼罩了中京皇城上空。
当时,幸亏鸑鷟变出原形,苦苦撑在空中,才……
咦?不对!如果那张神念所结的网,就是他们所说的天罗地网,这网能把十金乌一网打尽……只留一只,月酌应该对付不了才对,难不成他比十金乌更强大?
陈玄丘与与这九只金乌神念交谈,所以这想法也被九只金乌同步截获。其中一只金乌登时叫道:“竟有此事?那不会错了。那个王青阳用的,就是天罗地网术。他不是天上正神,没有神力,普通的精念法力,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对付不了一只
老孔雀也没甚么。”陈玄丘恍然道:“这么说来,还真有可能。奉常寺就是代天巡狩人界的,你们则是中了天界诸神的暗算,所以,奉常寺主会天界诸神传授下来的天罗地网术,也不算离谱。
”
众金乌激动起来,其中一只金乌道:“我明白了,难怪我等被镇压地下,不得挣脱,他们一定是在人间设下了天罗地网法阵禁锢我们,你快去破坏法阵,救我们出去。”陈玄丘听得一阵迷糊,我刚把东海得罪遍了,东夷得罪光了,地维秘境正在得罪,我还要去得罪势力遍天下的奉常寺?有《造化不死经》我也活不了啊,说好的以德服人
呢陈大夫?
九金乌见陈玄丘迟疑,立即急不可耐地道:“你不要怕,只要我们九个出去,与十弟汇合。十日合一,就没人害得了你。”
陈玄丘吓了一跳:“十日当空,你们要把天下烤干么?”
一只金乌道:“放不放火,自然看我们意愿,你看我们的心头火在你掌心时,可烧灼了你一分么?”
另一只金乌道:“十日合一,可不是十日横空,只要我们十日合一,那就是‘黄道吉日’。
陈玄丘愕然道:“‘黄道吉日’?那是什么?”
一只金乌道:“黄道吉日,我们保你诸事皆宜,不避凶忌。你会气运逆天,无人可挡。”
又有一只金乌嘴快,抢着说道:“可惜,只有一天。”
陈玄丘的识海中静寂了片刻,然后就突然响起拳拳到肉的“噗噗”声,同时响起了“只有一天”委屈无比的声音:“你们为什么打我?”PS:求月票、点赞!
第329章 我意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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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和九金乌聊了很久。
之所以要聊这么久,主要是九只乌鸦叽叽呱呱,总是偏离正题。
陈玄丘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被关了这么久,心性仍如儿童。
他们被关起来的时候,就是儿童,在封印空间里没有其他的人,只有他们九个儿童,于是,这个幼儿园大班根本没机会接触成人的世界,所以心性始终如一。
不过,可以想见,他们的神通本领,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绝非当年可比。
陈玄丘通过对他们的询问,再把他们碎得不像样子的回答拼凑起来,加上自己之前了解到的情况,大致推理出了事情的经过。
这一方世界,在刚刚诞生之初,是有先天神祗的。
因为这一方世界是“盘”劈开混沌所诞生,甫一诞生就是大千世界,不像陈玄丘的葫中小千世界,那个基本属于早产儿,所以先天元气不及大千世界,诞生不了先天神祗。但是随着这个大千世界的发展,开始出现通过修行掌握了道之法则的神祗。他们中一部分是先天神祗中拥有大智大慧的人,也有一部分是灵识聪慧,受这些先天神祗点化
,迅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
这些人统一属于后天神祗阵营。后天神祗们觉得先天神祗们虽然得天独厚,先天拥有诸般神通,驾驭各种元素之力,但是不经修行,不懂秩序,甚至还常常如野兽般发动族群大战,搅得天地不宁,于是
就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
可先天神祗们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后天神祗不想硬拼,他们充分利用了先天神祗随性自然、天生好斗的性格,挑起了他们之间的战争。所以,先有了龙、凤、麒麟之战,后有了巫妖之战,等他们拼光死光,两败俱伤之际,从先天神祗转化为后天神祗的诸神率领他们培养的后天神祗,一举夺取了这方天地
的控制权。
他们建立了他们所认可的天地秩序,并且划分出了天地人三界。
九只金乌显然是太古神战的第二阶段,巫妖大战晚期,后天神祗们准备闪亮登场,收拾残局时,把他们抓起来的。
后天神祗们掌握了这一方天地的控制权之后,他们发现了一条更简单更轻松的修行之路—香火供奉,神念之力。
这显然比他们自行修炼要容易的多,自行修练要有天地劫难、要有心魔作祟,要寻找各种修行资源、要耐得住寂寞,经得住孤苦。
修行,绝非一件简单的事,更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可是通过香火供奉收集神念之力来提高修为,那就太轻松了。
他们悠哉悠哉,可以尽情享受着神人的生活,收集来的神念之力如同股份一样,按比例分配,大家人人都可提升修为。
而且这样一来,可以确保三界既定的秩序,不会因为有人天赋异禀,修为精进而出现实力强弱变化的事情,从而再起争端。
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最符合天地大道的做法。
这香火供奉、神念之力从哪儿来呢?
就是从三界的本源世界,人间界而来。
人间,曾经是他们的发源地。
但是,在他们一跃成为神祗,凌驾于人界众生之上时,人间界就成了他们的庄稼地。
人间变为一个大烘炉,人间众生就是其中熊熊燃烧的薪柴。
这些薪柴可以自行繁衍,念力供应便也源源不绝。
可是,当这批薪柴出了瑕疵,火力供应不足的时候怎么办?
那就像这地维秘境山上的那处铁匠炉,要派人去柴房后边,把质量不好的薪柴剔除掉。
如果这一批薪柴质量都不好,那就……重新烧制一批。
这就是人间界每隔几百年出现一次的轮回之战。
陈玄丘的父亲所发现的,显然是这一阶段的事情。
那他的母亲呢?
龙凤麒麟第一次先天神祗之战,九尾天狐一族避过去了。
巫妖两族第二次先天神祗之战,九尾天狐一族踪影全无,显然,又机敏地避过了。
那么,九尾天狐一族究竟是什么时候着了后天神祗们的算计,从此完蛋大吉的?
也就是从九尾天狐一族完蛋,先天神祗们再没有可能反抗的力量,三界秩序才真正建立,所以……这个时间应该是……
陈玄丘隐隐捕捉到了什么,但他不确定。
陈玄丘沉默着,在思考的时候,甚至切断了他和九金乌的联系。
八只金乌痛殴了小九一顿,发现外界全无声息,心中一急,那心头火终于从凤凰信之羽中跳了出来,在桌面上轻轻弹动着,向陈玄丘求援。
“救救我们啊,只要破解了他们的天罗地网阵,我们就能脱困了。”
“是啊是啊,到时候我们保护你。”
“大家都是妖啊,妖族同胞,理应相互帮扶才对,你会救我们的是吧?”
一朵火焰分成了九朵,在桌面上跳啊跳的,眼巴巴地看着陈玄丘。
陈玄丘醒过神儿来,脸色严肃地看着它们。
“我会救你们!”
九朵火焰立即欢快地跳跃起来。
“等我回到中原,我再琢磨一下,如何对付奉常寺。它是天庭在人间的代表,镇压你们的大阵阵眼,一定控制在他们手中。”
九朵火焰垮了下来,像融化了的九滩冰淇淋,软趴趴地贴在桌上。陈玄丘看看他们无精打采的样子,道:“这件事本来就不容易啊,你们是希望我莽莽撞撞冲过去,然后被人家抓起来,绝了你们最后的希望,还是希望我能成功?你们在这
里边,几千几万年都等了,还差这么一会儿?”
陈玄丘这样一说,九朵火焰“扑愣”一下,就从桌上弹了起来,重新恢复了兴致勃勃的模样。
“对喔,狐哥说的有道理。”
“要不说是先天神祗中最聪明的一族呢。”
“就是,那些狡猾的后天神祗算计了好几回,也就狐哥他们一族看出问题了,一次次逃了过去。”
“可是,最终不还是被坑了?”
“老九!”
其他八只金乌一起怒吼,八朵火焰瞬间变成八只三足金乌模样,冲过去抬起一只前足,开始狠踹臭老九。
陈玄丘实在看不过去了,道:“行了行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做到。”陈玄丘目光灼灼:“我原以为,天地间,只有我一人孤军奋战,所以有些事,我想也不敢想。既然这天地间还有许许多多曾遭了他们算计的力量,如果我们能够集合起来,
未必不能讨回公道。这件事,我干了!”
“好啊,狐哥威武!”
“狐哥雄起!”
“狐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哇!”
“太感人了!风萧萧兮夷水寒,壮士一去兮……”
“老九!”八朵三足金乌状的火焰异口同声地怒吼,冲过去踩住那朵嘴欠的火焰,双足立得稳稳的,第三条腿抬起来,“啪啪啪”大脚丫子继续狠踹。陈玄丘看着它们的动作,忽然想,它们多长出一只脚来,难不成本来就是用来踹人的?那……天狐一族多长出八条尾巴来,那是干什么用的?
第329章 我意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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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和九金乌聊了很久。
之所以要聊这么久,主要是九只乌鸦叽叽呱呱,总是偏离正题。
陈玄丘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被关了这么久,心性仍如儿童。
他们被关起来的时候,就是儿童,在封印空间里没有其他的人,只有他们九个儿童,于是,这个幼儿园大班根本没机会接触成人的世界,所以心性始终如一。
不过,可以想见,他们的神通本领,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绝非当年可比。
陈玄丘通过对他们的询问,再把他们碎得不像样子的回答拼凑起来,加上自己之前了解到的情况,大致推理出了事情的经过。
这一方世界,在刚刚诞生之初,是有先天神祗的。
因为这一方世界是“盘”劈开混沌所诞生,甫一诞生就是大千世界,不像陈玄丘的葫中小千世界,那个基本属于早产儿,所以先天元气不及大千世界,诞生不了先天神祗。但是随着这个大千世界的发展,开始出现通过修行掌握了道之法则的神祗。他们中一部分是先天神祗中拥有大智大慧的人,也有一部分是灵识聪慧,受这些先天神祗点化
,迅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
这些人统一属于后天神祗阵营。后天神祗们觉得先天神祗们虽然得天独厚,先天拥有诸般神通,驾驭各种元素之力,但是不经修行,不懂秩序,甚至还常常如野兽般发动族群大战,搅得天地不宁,于是
就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
可先天神祗们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后天神祗不想硬拼,他们充分利用了先天神祗随性自然、天生好斗的性格,挑起了他们之间的战争。所以,先有了龙、凤、麒麟之战,后有了巫妖之战,等他们拼光死光,两败俱伤之际,从先天神祗转化为后天神祗的诸神率领他们培养的后天神祗,一举夺取了这方天地
的控制权。
他们建立了他们所认可的天地秩序,并且划分出了天地人三界。
九只金乌显然是太古神战的第二阶段,巫妖大战晚期,后天神祗们准备闪亮登场,收拾残局时,把他们抓起来的。
后天神祗们掌握了这一方天地的控制权之后,他们发现了一条更简单更轻松的修行之路—香火供奉,神念之力。
这显然比他们自行修炼要容易的多,自行修练要有天地劫难、要有心魔作祟,要寻找各种修行资源、要耐得住寂寞,经得住孤苦。
修行,绝非一件简单的事,更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可是通过香火供奉收集神念之力来提高修为,那就太轻松了。
他们悠哉悠哉,可以尽情享受着神人的生活,收集来的神念之力如同股份一样,按比例分配,大家人人都可提升修为。
而且这样一来,可以确保三界既定的秩序,不会因为有人天赋异禀,修为精进而出现实力强弱变化的事情,从而再起争端。
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最符合天地大道的做法。
这香火供奉、神念之力从哪儿来呢?
就是从三界的本源世界,人间界而来。
人间,曾经是他们的发源地。
但是,在他们一跃成为神祗,凌驾于人界众生之上时,人间界就成了他们的庄稼地。
人间变为一个大烘炉,人间众生就是其中熊熊燃烧的薪柴。
这些薪柴可以自行繁衍,念力供应便也源源不绝。
可是,当这批薪柴出了瑕疵,火力供应不足的时候怎么办?
那就像这地维秘境山上的那处铁匠炉,要派人去柴房后边,把质量不好的薪柴剔除掉。
如果这一批薪柴质量都不好,那就……重新烧制一批。
这就是人间界每隔几百年出现一次的轮回之战。
陈玄丘的父亲所发现的,显然是这一阶段的事情。
那他的母亲呢?
龙凤麒麟第一次先天神祗之战,九尾天狐一族避过去了。
巫妖两族第二次先天神祗之战,九尾天狐一族踪影全无,显然,又机敏地避过了。
那么,九尾天狐一族究竟是什么时候着了后天神祗们的算计,从此完蛋大吉的?
也就是从九尾天狐一族完蛋,先天神祗们再没有可能反抗的力量,三界秩序才真正建立,所以……这个时间应该是……
陈玄丘隐隐捕捉到了什么,但他不确定。
陈玄丘沉默着,在思考的时候,甚至切断了他和九金乌的联系。
八只金乌痛殴了小九一顿,发现外界全无声息,心中一急,那心头火终于从凤凰信之羽中跳了出来,在桌面上轻轻弹动着,向陈玄丘求援。
“救救我们啊,只要破解了他们的天罗地网阵,我们就能脱困了。”
“是啊是啊,到时候我们保护你。”
“大家都是妖啊,妖族同胞,理应相互帮扶才对,你会救我们的是吧?”
一朵火焰分成了九朵,在桌面上跳啊跳的,眼巴巴地看着陈玄丘。
陈玄丘醒过神儿来,脸色严肃地看着它们。
“我会救你们!”
九朵火焰立即欢快地跳跃起来。
“等我回到中原,我再琢磨一下,如何对付奉常寺。它是天庭在人间的代表,镇压你们的大阵阵眼,一定控制在他们手中。”
九朵火焰垮了下来,像融化了的九滩冰淇淋,软趴趴地贴在桌上。陈玄丘看看他们无精打采的样子,道:“这件事本来就不容易啊,你们是希望我莽莽撞撞冲过去,然后被人家抓起来,绝了你们最后的希望,还是希望我能成功?你们在这
里边,几千几万年都等了,还差这么一会儿?”
陈玄丘这样一说,九朵火焰“扑愣”一下,就从桌上弹了起来,重新恢复了兴致勃勃的模样。
“对喔,狐哥说的有道理。”
“要不说是先天神祗中最聪明的一族呢。”
“就是,那些狡猾的后天神祗算计了好几回,也就狐哥他们一族看出问题了,一次次逃了过去。”
“可是,最终不还是被坑了?”
“老九!”
其他八只金乌一起怒吼,八朵火焰瞬间变成八只三足金乌模样,冲过去抬起一只前足,开始狠踹臭老九。
陈玄丘实在看不过去了,道:“行了行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做到。”陈玄丘目光灼灼:“我原以为,天地间,只有我一人孤军奋战,所以有些事,我想也不敢想。既然这天地间还有许许多多曾遭了他们算计的力量,如果我们能够集合起来,
未必不能讨回公道。这件事,我干了!”
“好啊,狐哥威武!”
“狐哥雄起!”
“狐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哇!”
“太感人了!风萧萧兮夷水寒,壮士一去兮……”
“老九!”八朵三足金乌状的火焰异口同声地怒吼,冲过去踩住那朵嘴欠的火焰,双足立得稳稳的,第三条腿抬起来,“啪啪啪”大脚丫子继续狠踹。陈玄丘看着它们的动作,忽然想,它们多长出一只脚来,难不成本来就是用来踹人的?那……天狐一族多长出八条尾巴来,那是干什么用的?
第330章 龙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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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想离开了,雀辞已经找到,安然无恙,随时可以唤出。
至于九日的事,地维秘境当然不是一个摆设,对于镇压九日,必有重大作用。
但是正如陈玄丘之前被困东海边一样,它的阵眼却不在那里,而在东海之下。要解开九日的封印,它的阵眼,很可能就在奉常寺内。
与王青阳交恶时,陈玄丘已经对这个潜在对手做过了解,知道连奉常寺在内,再加上大陆各地的奉常院,共计三百六十座。
而每处奉常院,都有至少几名、十几名修道高手,这是一支令人绝望的力量。
可现在想放出九日,显然必须铲平奉常寺。
如果,他连人家三百六十座奉常院都不能摆平,对抗天庭就更是痴人妄想,也就大可不必玩命了。
准确地说,现在是三百五十九座奉常院。
因为姬国那一座已经被平了。但是天界并没有出面干预,这说明什么?
原因很简单,天界众神觉得人间百姓供奉的香火已经不足以他们使用了,想重施故技,再来一次人间界的轮回大战。
姬国的姬侯就是他们选中的新代理人,原来的奉常寺,也成了天界众神的牺牲品,所以,摧毁奉常院对他们来说,完全无所谓。
等新的国度建立,就如前朝的奉御院被铲除,大雍建立奉常寺一样,还会再建立一个新的代理神权的机构。
至于奉常寺下属三百六十处地方,想来也不会在战争中全部摧毁,只要还有那么一座两座存世,阵法就依旧没有解。
而且,地维秘境本身一定也有禁制,可以短时间控制住九日,新朝一旦建立,天子一声令下,很快就可以重建大阵。
天界众神眼中,我们还真是蝼蚁啊,予取予求,予生予灭,根本不放在心上。
陈玄丘望着天空,冷冷一笑。
现在还不能走,因为他是冒名而来,打着为秘境之主贺寿的理由来的,此时离开,既不合情也不合理,那便再等三天,等秘境之主过了大寿再说。陈玄丘暗暗地想着,就听外边想起一个谗媚的声音:“帝子?帝子?乌雅想您呐。帝子日理万机,无瑕他顾,乌雅想着要为帝子分忧,已经把敬献饕餮大王的礼物置办好了
,您瞧瞧?”
乌雅?陈玄丘蒙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谁。
是喔,这几天东游西逛的,倒把他给忘了,没想到他倒不用安排,自己主动替我想着办事,真是个乖觉的好孩子。
这样一想,陈玄丘忽然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好像他身边本就有这样的一个人,是谁来着?
……
“师父,这块刀胚还要多久才能为我所用啊。”
说话的是羲茗,现在是白天,又换了她在师父身边。
很快就可以和姐姐各自拥有自己的身体,她现在心急如焚,等有了自己的身体,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追求玄丘哥哥了。
玄丘哥哥正在大雍,他年少有为,贵为上大夫,不知多少豪门想与他攀亲呢,可得早点回去,要不玄丘哥哥真的有了中意的人家,彼此结下姻亲,那真要哭死。
羲茗想着,望着那块静静流淌着乌光的刀胚。
摩诃萨道:“徒儿,你和你姐姐,想好了由谁以刀胚为体么?”
谈羲茗向摩诃萨灿然一笑:“我和姐姐谈过了。”
她拍拍怀里露出一角的手札:“姐姐说,她也想过了,反正新的身体什么都不影响,所以我们姐妹二人,谁用新的身体都一样。
不过,她喜欢剑法,这块铁胚子,淬炼的十分精纯,以其为体,便是先天剑体,剑法神功可一日千里,所以,她来用最好。”摩诃萨听了,欣然道:“好,你们姐妹俩先解决了这件事就好。赤火乌金铁,是少有的几种可以寄魂为体的宝物。这块乌金铁尤其的精纯,为师验过,似乎是用太阳真火炼
过,所以,不但格外精纯,而且诞生了神念。虽然那道神念已经离开这块乌金铁,但是对这块乌金铁的影响还在,你和你姐姐的神魂现在不及那道神念至纯而强大,强占这块乌金体为躯体,会受到它本来神念的影响
,所以……”
谈羲茗慌了:“所以怎么样?师父啊,可千万不要再生波折啊。”
摩诃萨笑道:“波折自然不会再有,不过,要等三日之后,百炼的神念烟消云散,这块赤火乌金铁彻底变成无主之物,为师再为你施展移魂塑体大法,才能万无一失。”
谈羲茗惊咦了一声,道:“三日之后,那岂不就是秘境主人的寿筵之期?”
摩诃萨淡淡装逼道:“为师本就不是为了贺寿而来,到时去堂上恭贺一声,也不必留下吃酒,回来为你施法行功就是了。”
谈羲茗激动不已,喜孜孜道:“多谢师父!”
……
“三日之后,寿筵之期。老夫天人五衰之相愈发严重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寿筵那天。”
秘境主人站在他的身宫中,抬头眺望着天空,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需要交代给儿子的事情,他已经写在一份玉决上,只有饕餮一脉的血液才能打开。大限来时,把它交给亲信之人,等儿子长大成人,再由他自己阅读吧。
旁的,似乎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除了胸中一口不平气、腹内一颗不甘心,一生一点不得意,血脉后人的不舍得。
漫长的生命,早让他对一切都厌倦了。
不平之气、不甘之心、不得志的颓丧,对儿子的不舍,偏生没有一件是他能够挽回的。
纵然他是饕餮,上古有名的凶兽……
呸!谁是兽,你才是兽,你全家都是兽!胜者王侯败者贼罢了。
纵然他是先天神祗一脉,终其一生,也难免要有许多不如意。
秘境主人喟然一叹,然后就听到一个让他眉开眼笑的声音。
“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啊……你快看,宝宝好本事的,钓到好肥好大的鱼,给爹爹褒汤喝喔,宝宝是不是很孝顺。”
昱铭小宝贝一手提着一条几乎与他身体等高的大肥鱼,欢喜地跑到秘境主人面前。
秘境主人满脸带笑地抱起儿子,也不怕鱼腥沾了一身。
他瞟了眼跟在儿子后边的人头马安逸,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人头马的脸上、额头,各贴了几贴膏药,嘴角两个豁口,惨不忍睹。
“好好好,呵呵,爹就喜欢吃鱼,吃宝宝给爹钓的鱼。乖儿子真孝顺。”
秘境主人在小饕餮嫩嫩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昱铭嘻嘻地笑:“爹爹喜欢吃,那孩儿就天天去给爹爹钓鱼,一直钓,一直钓……”
身后,大概是青玉的地面太光滑,人头马吭哧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
东海深处,原水晶龙宫所在地。
破败的水晶宫依旧,还没来得修理。
大殿上,东海龙王敖光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的龙王宝座上。那宝座被娜扎的乾坤圈打掉了一个角,一时也还没有换一个新的。
下边,众水族精怪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有惨烈至极的叫声从后殿隐隐传出,但坐在上首的龙王不语,他们也不敢多问。
过了许久,一位龙族战将大步从后边走出来,双手血淋淋的,脸上也有溅上的血珠。他到了殿前,向阴沉着脸坐在上首的东海龙王拱手道:“禀龙王,那人已经招了,抽了三太子龙筋的,乃是大雍上大夫陈玄丘的侄儿。那龙筋,如今就在陈玄丘手上,陈玄
丘凭三太子的龙筋,还曾困住本族远亲霸下。”
敖光缓缓站起,目中血光隐隐:“这陈玄丘现在何处?”
“那人交代,现在地维秘境,为地维秘境之主贺寿。”
殿上顿时一阵骚动。
“他是地维主人的客人?”
“这可不好办了,饕餮凶神,非我等所能敌啊。”
“龙王不会向地维秘境宣战吧?”
“统统住口!”龙王咆哮,殿上顿时一片寂然。龙王振声道:“自开天辟地以来,我龙族,便是众生之首。时至今日,真龙不在,我等徒具龙之英名,却是每况愈下,困居四海不敢露面。尽管如此,仍是祸从天降,是可
忍,孰不可忍?”
“不可忍,不可忍,不可忍……”余声袅袅,在整个大海中回荡,无数水族瑟瑟发抖。龙王敖光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如果,龙太子被剥皮抽筋之仇之辱,我们都忍了,我等还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之间?来啊,传我号令,召集四海所有龙族,我要聚集
百龙,赴地维秘境寻仇!”
“龙王,我们和地维秘境相比,实力悬殊啊!”
敖光大吼:“那就开龙族宝库,取真龙之血!”
大殿上,众水族将领只听得目瞪口呆,一位龙族忍不住道:“陛下,先祖遗训,非我龙族生死关头,不可动用真龙之血啊。那真龙之血,用一次便少一些……”
“嗵!嗵!嗵!”一位忠心耿耿的龙族大将,已经迫不及待地擂响了四海八荒鼓,这是召集四海龙族的战鼓。就在这隆隆战鼓声中,敖光放声大笑:“生死关头?哈哈哈哈,难道我们现在还不算是生死关头么。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我龙族,要活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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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龙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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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丘想离开了,雀辞已经找到,安然无恙,随时可以唤出。
至于九日的事,地维秘境当然不是一个摆设,对于镇压九日,必有重大作用。
但是正如陈玄丘之前被困东海边一样,它的阵眼却不在那里,而在东海之下。要解开九日的封印,它的阵眼,很可能就在奉常寺内。
与王青阳交恶时,陈玄丘已经对这个潜在对手做过了解,知道连奉常寺在内,再加上大陆各地的奉常院,共计三百六十座。
而每处奉常院,都有至少几名、十几名修道高手,这是一支令人绝望的力量。
可现在想放出九日,显然必须铲平奉常寺。
如果,他连人家三百六十座奉常院都不能摆平,对抗天庭就更是痴人妄想,也就大可不必玩命了。
准确地说,现在是三百五十九座奉常院。
因为姬国那一座已经被平了。但是天界并没有出面干预,这说明什么?
原因很简单,天界众神觉得人间百姓供奉的香火已经不足以他们使用了,想重施故技,再来一次人间界的轮回大战。
姬国的姬侯就是他们选中的新代理人,原来的奉常寺,也成了天界众神的牺牲品,所以,摧毁奉常院对他们来说,完全无所谓。
等新的国度建立,就如前朝的奉御院被铲除,大雍建立奉常寺一样,还会再建立一个新的代理神权的机构。
至于奉常寺下属三百六十处地方,想来也不会在战争中全部摧毁,只要还有那么一座两座存世,阵法就依旧没有解。
而且,地维秘境本身一定也有禁制,可以短时间控制住九日,新朝一旦建立,天子一声令下,很快就可以重建大阵。
天界众神眼中,我们还真是蝼蚁啊,予取予求,予生予灭,根本不放在心上。
陈玄丘望着天空,冷冷一笑。
现在还不能走,因为他是冒名而来,打着为秘境之主贺寿的理由来的,此时离开,既不合情也不合理,那便再等三天,等秘境之主过了大寿再说。陈玄丘暗暗地想着,就听外边想起一个谗媚的声音:“帝子?帝子?乌雅想您呐。帝子日理万机,无瑕他顾,乌雅想着要为帝子分忧,已经把敬献饕餮大王的礼物置办好了
,您瞧瞧?”
乌雅?陈玄丘蒙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谁。
是喔,这几天东游西逛的,倒把他给忘了,没想到他倒不用安排,自己主动替我想着办事,真是个乖觉的好孩子。
这样一想,陈玄丘忽然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好像他身边本就有这样的一个人,是谁来着?
……
“师父,这块刀胚还要多久才能为我所用啊。”
说话的是羲茗,现在是白天,又换了她在师父身边。
很快就可以和姐姐各自拥有自己的身体,她现在心急如焚,等有了自己的身体,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追求玄丘哥哥了。
玄丘哥哥正在大雍,他年少有为,贵为上大夫,不知多少豪门想与他攀亲呢,可得早点回去,要不玄丘哥哥真的有了中意的人家,彼此结下姻亲,那真要哭死。
羲茗想着,望着那块静静流淌着乌光的刀胚。
摩诃萨道:“徒儿,你和你姐姐,想好了由谁以刀胚为体么?”
谈羲茗向摩诃萨灿然一笑:“我和姐姐谈过了。”
她拍拍怀里露出一角的手札:“姐姐说,她也想过了,反正新的身体什么都不影响,所以我们姐妹二人,谁用新的身体都一样。
不过,她喜欢剑法,这块铁胚子,淬炼的十分精纯,以其为体,便是先天剑体,剑法神功可一日千里,所以,她来用最好。”摩诃萨听了,欣然道:“好,你们姐妹俩先解决了这件事就好。赤火乌金铁,是少有的几种可以寄魂为体的宝物。这块乌金铁尤其的精纯,为师验过,似乎是用太阳真火炼
过,所以,不但格外精纯,而且诞生了神念。虽然那道神念已经离开这块乌金铁,但是对这块乌金铁的影响还在,你和你姐姐的神魂现在不及那道神念至纯而强大,强占这块乌金体为躯体,会受到它本来神念的影响
,所以……”
谈羲茗慌了:“所以怎么样?师父啊,可千万不要再生波折啊。”
摩诃萨笑道:“波折自然不会再有,不过,要等三日之后,百炼的神念烟消云散,这块赤火乌金铁彻底变成无主之物,为师再为你施展移魂塑体大法,才能万无一失。”
谈羲茗惊咦了一声,道:“三日之后,那岂不就是秘境主人的寿筵之期?”
摩诃萨淡淡装逼道:“为师本就不是为了贺寿而来,到时去堂上恭贺一声,也不必留下吃酒,回来为你施法行功就是了。”
谈羲茗激动不已,喜孜孜道:“多谢师父!”
……
“三日之后,寿筵之期。老夫天人五衰之相愈发严重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寿筵那天。”
秘境主人站在他的身宫中,抬头眺望着天空,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需要交代给儿子的事情,他已经写在一份玉决上,只有饕餮一脉的血液才能打开。大限来时,把它交给亲信之人,等儿子长大成人,再由他自己阅读吧。
旁的,似乎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除了胸中一口不平气、腹内一颗不甘心,一生一点不得意,血脉后人的不舍得。
漫长的生命,早让他对一切都厌倦了。
不平之气、不甘之心、不得志的颓丧,对儿子的不舍,偏生没有一件是他能够挽回的。
纵然他是饕餮,上古有名的凶兽……
呸!谁是兽,你才是兽,你全家都是兽!胜者王侯败者贼罢了。
纵然他是先天神祗一脉,终其一生,也难免要有许多不如意。
秘境主人喟然一叹,然后就听到一个让他眉开眼笑的声音。
“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啊……你快看,宝宝好本事的,钓到好肥好大的鱼,给爹爹褒汤喝喔,宝宝是不是很孝顺。”
昱铭小宝贝一手提着一条几乎与他身体等高的大肥鱼,欢喜地跑到秘境主人面前。
秘境主人满脸带笑地抱起儿子,也不怕鱼腥沾了一身。
他瞟了眼跟在儿子后边的人头马安逸,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人头马的脸上、额头,各贴了几贴膏药,嘴角两个豁口,惨不忍睹。
“好好好,呵呵,爹就喜欢吃鱼,吃宝宝给爹钓的鱼。乖儿子真孝顺。”
秘境主人在小饕餮嫩嫩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昱铭嘻嘻地笑:“爹爹喜欢吃,那孩儿就天天去给爹爹钓鱼,一直钓,一直钓……”
身后,大概是青玉的地面太光滑,人头马吭哧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
东海深处,原水晶龙宫所在地。
破败的水晶宫依旧,还没来得修理。
大殿上,东海龙王敖光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的龙王宝座上。那宝座被娜扎的乾坤圈打掉了一个角,一时也还没有换一个新的。
下边,众水族精怪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有惨烈至极的叫声从后殿隐隐传出,但坐在上首的龙王不语,他们也不敢多问。
过了许久,一位龙族战将大步从后边走出来,双手血淋淋的,脸上也有溅上的血珠。他到了殿前,向阴沉着脸坐在上首的东海龙王拱手道:“禀龙王,那人已经招了,抽了三太子龙筋的,乃是大雍上大夫陈玄丘的侄儿。那龙筋,如今就在陈玄丘手上,陈玄
丘凭三太子的龙筋,还曾困住本族远亲霸下。”
敖光缓缓站起,目中血光隐隐:“这陈玄丘现在何处?”
“那人交代,现在地维秘境,为地维秘境之主贺寿。”
殿上顿时一阵骚动。
“他是地维主人的客人?”
“这可不好办了,饕餮凶神,非我等所能敌啊。”
“龙王不会向地维秘境宣战吧?”
“统统住口!”龙王咆哮,殿上顿时一片寂然。龙王振声道:“自开天辟地以来,我龙族,便是众生之首。时至今日,真龙不在,我等徒具龙之英名,却是每况愈下,困居四海不敢露面。尽管如此,仍是祸从天降,是可
忍,孰不可忍?”
“不可忍,不可忍,不可忍……”余声袅袅,在整个大海中回荡,无数水族瑟瑟发抖。龙王敖光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如果,龙太子被剥皮抽筋之仇之辱,我们都忍了,我等还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之间?来啊,传我号令,召集四海所有龙族,我要聚集
百龙,赴地维秘境寻仇!”
“龙王,我们和地维秘境相比,实力悬殊啊!”
敖光大吼:“那就开龙族宝库,取真龙之血!”
大殿上,众水族将领只听得目瞪口呆,一位龙族忍不住道:“陛下,先祖遗训,非我龙族生死关头,不可动用真龙之血啊。那真龙之血,用一次便少一些……”
“嗵!嗵!嗵!”一位忠心耿耿的龙族大将,已经迫不及待地擂响了四海八荒鼓,这是召集四海龙族的战鼓。就在这隆隆战鼓声中,敖光放声大笑:“生死关头?哈哈哈哈,难道我们现在还不算是生死关头么。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我龙族,要活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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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饕餮的大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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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地维主人大寿。
几位上古神兽直到今日才纷纷赶到,夔牛老祖、獬豸老祖、犼逊老祖、腓腓老祖……俱都是传说中的存在,想不到依然有血脉遗世。
“咦?重明老祖也来了,他老人家不是要闭关一千年么,怎么也出关了。”
“是啊,他不是已经派了后人来么,怎么亲自到了。”
“地维主人面子大啊。”
众宾客议论纷纷。
但是陈玄丘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称祖的老妖,没有一个面露喜色。忽然一阵风云激荡,一个身高过丈、古铜色透着金色光泽的肌肤,光溜溜一颗大脑袋,两耳垂着硕大的金环,足以套下小儿手臂。上身赤裸,腰间系一匹布,赤着双足的
大汉陡然出现。
看他肌肉贲张的样子,只怕一拳就能打碎一座山。
在场许多人都不认识他,就连许多几百几千年不曾出世的老妖都为之侧目,似乎不认识此人。
此时,正与陈玄丘坐在一起,低声耳语,为这位化作石头几十万年,才刚刚重返人间的小哥哥介绍这些大妖来历,一见此人出现,不由得又惊又喜。
李洛儿急忙趋身上前,拜道:“天柱峰弟子洛儿,见过恩师。”
众宾客顿时一阵骚动,天柱秘境主人也来了?
天下间两大秘境,一曰天柱,一曰地维,本该王不见王啊,他们居然相会了。
陈玄丘一口酒喷了出去,天柱秘境主人?
这……这人就是洛儿口中那位身材匀称、面容清矍的师父?
巫族是不是对身材匀称、面容清矍的定义有什么误解?
想到这里,陈玄丘心中又是一动,天柱地维,既属对立又属平衡。
坐镇天柱者是巫族了不起的大人物,镇守地维者,则是妖族了不起的大人物。
地维下边镇压着九日,那……天柱那边镇压着什么?
陈玄丘刚想到这里,李洛儿欢天喜地的对那昂藏过丈的魅伟大汉耳语了几句,大汉一双如电的目光便向陈玄丘陡然投射过来。
他撇下众大妖不理,大步向陈玄丘走来,刚刚走到陈玄丘面前,旁边嗖地窜出一道人影,很矮,仿佛一条狗。
陈玄丘定晴一看,就见一个白袍人跪在那大汉脚下,额触着地,屁股高高撅起,颤声说道:“中州徐家,徐震,见过老祖宗。”
“哦,徐家的人?你们跑来凑什么热闹,闲得蛋疼!”
大汉一脚掀翻了徐震,走到陈玄丘面前。
徐震坐在地上,抚摸着被大汉的大脚丫子触过的脸蛋,一脸的受宠若惊,看这样子,他能七天不洗脸。
大汉双目如电,上下打量徐震几眼,微微露出欢喜身边,道:“嗯,看这体型,哈哈哈,像我们巫族的汉子。喂,你真是帝江后裔?”
陈玄丘早有准备,今天他可是准备跑路的,怎么能不早做准备,那只紫金葫芦,早被他藏在远处,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他被这大汉看得发毛,于是微微一笑,故作傲然道:“空间之学,谁能胜过我帝江一脉?前辈看仔细了。”
陈玄丘话音刚落,身子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在场诸人,不论是修道的高人、盖世的大妖、太古遗存的凶神,包括眼前这位巫族高手,全都看着眼前一幕。
陈玄丘用的不是隐身术,也不是遁术,更未腾云驾雾施展神通,人就嗖地一下不见了,若不是穿越空间之术,安能有此效果?
三里地外,被摄进葫芦又迅速钻出葫芦的陈玄丘如恶狗抢食一般,飞快地向宴会大厅狂奔而来,幸亏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神宫大殿上,没人看见他的狼狈相。
及至到了门口,陈玄丘平抑了一下呼吸,拂了拂吹乱的绿发,这才施施然走了进去。
那大汉及众人正在发愣,就听一个声音悠然道:“前辈现在信了么?”
李洛儿一扭头,欢喜地道:“帝子大哥。”
就见陈玄丘负着双手,顶着一头绿意盎然的头发,正微笑走来。
大汉哈哈大笑,道:“果然是我祖巫后裔。”他大步上前,一拳打在陈玄丘胸口,陈玄丘亏得肉身已练到冰肌玉骨血如髓的至高境界,又被霸下之血沐浴过身子,现在肉身之强大,的确不逊于只修练体术的祖巫一脉
,站在那儿,纹丝没动。
大汉一见,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激动地道:“好!好!我祖巫一脉,人才凋零,帝江一脉,原以为早绝了血脉,如今能见帝江一脉后人,老夫……老夫……”
这明明看起来只有三旬上下,正是最精壮时候的大汉,居然自称老夫,说到心情激荡处,目中蕴起了晶莹的泪光。陈玄丘见他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既感动又有些不安,戏弄了人家的感情,来日一旦发现自己不是帝江后裔……管它呢,我可是先冒充的帝江后裔,后遇见的洛儿,不算欺
骗。
“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
因为昱铭喜欢,宠子狂魔地维主人已经把这首歌定成必奏曲目了,这不,老寿星一出场,欢快的乐曲声就响遍了全场。
众人转目看去,就见地维主人穿着一袭喜庆之极的袍子,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在众多神宫下属的伴同下,从后面走了出来。
夔牛、獬豸、犼逊、腓腓等上古老妖纷纷上前相见。李洛儿趋前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地维主人讶然的目光便向那昂藏过丈的大汉望来,赶紧放开儿子的手,迎上两步,拱手道:“吾与狂猎老弟闻名久矣,惜乎一东一西,不得
相见,想不到今日竟能蒙天柱主人前来贺寿,受宠若惊。”
天柱主人狂猎转向地维主人,深深一望,暗暗喟叹一声,果然天人五衰,大限将到了。
狂猎心中涌起一抹兔死狐悲的感伤,向他拱了拱手,道:“狍鸮兄大寿,弟祝兄长……”
狂猎语气一顿,才道:“天随人愿,子孙绵长。”今天是地维主人的大寿,但是他却未说一句祝福长寿的话,一般人并未多想,在场几位久不露面的大妖却是悄悄互相递了个眼色:看来,这天柱主人也是因为感应到地维
主人的大限将至,所以才赶来相送了。
地维主人先是一愣,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借你吉言呐。来来来,各位且请入座。”
地维主人吩咐人把一众宾客各自请入座位,像狂猎、腓腓等身份地位的自然坐在最上首。陈玄丘和李洛儿原本是宾客之首,这时自然要顺序降位,离主席远了些。
陈玄丘倒是松了口气,他这绿巨人形象,看在这群妖魔鬼怪眼中不以为奇,他自己可是不自在的很。众人纷纷落座,老寿星坐在上首,昱铭小大人儿似的偎在他身边,冲着陈玄丘挤眉弄眼,手里比比划划,陈玄丘看了半天,感觉这小子是在说:“喂,你从红皮卤蛋变成绿
毛龟了耶。”老寿星已在上首坐定,各方宾客便纷纷奉上礼物,由礼宾一一接收了。这些大神通者送上的礼物岂能差了?哪一样都听得陈玄丘怦然心动,恨不得把这宝物给偷偷抢了,
不过看看小昱铭,陈玄丘又打消了这念头。
盗亦有道啊。
众人献礼,地维主人客套一番,宾主再度落座,就在此时,只听“当”地一声磬响,声音悠远绵长。
厅中众人听了,心神都是陡然一阵宁静,生起无限静好的喜悦之感。
地维主人、天柱主人,夔牛、獬豸、犼逊等几位绝世大妖心有所感,同时抬头向外望去。
夔牛微惊道:“是谁来了?”
地维主人对礼宾道:“快快相请。”然后他才转向众巨妖,微微一笑,道:“是极乐天的一位高人。”
第331章 饕餮的大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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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地维主人大寿。
几位上古神兽直到今日才纷纷赶到,夔牛老祖、獬豸老祖、犼逊老祖、腓腓老祖……俱都是传说中的存在,想不到依然有血脉遗世。
“咦?重明老祖也来了,他老人家不是要闭关一千年么,怎么也出关了。”
“是啊,他不是已经派了后人来么,怎么亲自到了。”
“地维主人面子大啊。”
众宾客议论纷纷。
但是陈玄丘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称祖的老妖,没有一个面露喜色。忽然一阵风云激荡,一个身高过丈、古铜色透着金色光泽的肌肤,光溜溜一颗大脑袋,两耳垂着硕大的金环,足以套下小儿手臂。上身赤裸,腰间系一匹布,赤着双足的
大汉陡然出现。
看他肌肉贲张的样子,只怕一拳就能打碎一座山。
在场许多人都不认识他,就连许多几百几千年不曾出世的老妖都为之侧目,似乎不认识此人。
此时,正与陈玄丘坐在一起,低声耳语,为这位化作石头几十万年,才刚刚重返人间的小哥哥介绍这些大妖来历,一见此人出现,不由得又惊又喜。
李洛儿急忙趋身上前,拜道:“天柱峰弟子洛儿,见过恩师。”
众宾客顿时一阵骚动,天柱秘境主人也来了?
天下间两大秘境,一曰天柱,一曰地维,本该王不见王啊,他们居然相会了。
陈玄丘一口酒喷了出去,天柱秘境主人?
这……这人就是洛儿口中那位身材匀称、面容清矍的师父?
巫族是不是对身材匀称、面容清矍的定义有什么误解?
想到这里,陈玄丘心中又是一动,天柱地维,既属对立又属平衡。
坐镇天柱者是巫族了不起的大人物,镇守地维者,则是妖族了不起的大人物。
地维下边镇压着九日,那……天柱那边镇压着什么?
陈玄丘刚想到这里,李洛儿欢天喜地的对那昂藏过丈的魅伟大汉耳语了几句,大汉一双如电的目光便向陈玄丘陡然投射过来。
他撇下众大妖不理,大步向陈玄丘走来,刚刚走到陈玄丘面前,旁边嗖地窜出一道人影,很矮,仿佛一条狗。
陈玄丘定晴一看,就见一个白袍人跪在那大汉脚下,额触着地,屁股高高撅起,颤声说道:“中州徐家,徐震,见过老祖宗。”
“哦,徐家的人?你们跑来凑什么热闹,闲得蛋疼!”
大汉一脚掀翻了徐震,走到陈玄丘面前。
徐震坐在地上,抚摸着被大汉的大脚丫子触过的脸蛋,一脸的受宠若惊,看这样子,他能七天不洗脸。
大汉双目如电,上下打量徐震几眼,微微露出欢喜身边,道:“嗯,看这体型,哈哈哈,像我们巫族的汉子。喂,你真是帝江后裔?”
陈玄丘早有准备,今天他可是准备跑路的,怎么能不早做准备,那只紫金葫芦,早被他藏在远处,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他被这大汉看得发毛,于是微微一笑,故作傲然道:“空间之学,谁能胜过我帝江一脉?前辈看仔细了。”
陈玄丘话音刚落,身子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在场诸人,不论是修道的高人、盖世的大妖、太古遗存的凶神,包括眼前这位巫族高手,全都看着眼前一幕。
陈玄丘用的不是隐身术,也不是遁术,更未腾云驾雾施展神通,人就嗖地一下不见了,若不是穿越空间之术,安能有此效果?
三里地外,被摄进葫芦又迅速钻出葫芦的陈玄丘如恶狗抢食一般,飞快地向宴会大厅狂奔而来,幸亏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神宫大殿上,没人看见他的狼狈相。
及至到了门口,陈玄丘平抑了一下呼吸,拂了拂吹乱的绿发,这才施施然走了进去。
那大汉及众人正在发愣,就听一个声音悠然道:“前辈现在信了么?”
李洛儿一扭头,欢喜地道:“帝子大哥。”
就见陈玄丘负着双手,顶着一头绿意盎然的头发,正微笑走来。
大汉哈哈大笑,道:“果然是我祖巫后裔。”他大步上前,一拳打在陈玄丘胸口,陈玄丘亏得肉身已练到冰肌玉骨血如髓的至高境界,又被霸下之血沐浴过身子,现在肉身之强大,的确不逊于只修练体术的祖巫一脉
,站在那儿,纹丝没动。
大汉一见,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激动地道:“好!好!我祖巫一脉,人才凋零,帝江一脉,原以为早绝了血脉,如今能见帝江一脉后人,老夫……老夫……”
这明明看起来只有三旬上下,正是最精壮时候的大汉,居然自称老夫,说到心情激荡处,目中蕴起了晶莹的泪光。陈玄丘见他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既感动又有些不安,戏弄了人家的感情,来日一旦发现自己不是帝江后裔……管它呢,我可是先冒充的帝江后裔,后遇见的洛儿,不算欺
骗。
“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
因为昱铭喜欢,宠子狂魔地维主人已经把这首歌定成必奏曲目了,这不,老寿星一出场,欢快的乐曲声就响遍了全场。
众人转目看去,就见地维主人穿着一袭喜庆之极的袍子,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在众多神宫下属的伴同下,从后面走了出来。
夔牛、獬豸、犼逊、腓腓等上古老妖纷纷上前相见。李洛儿趋前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地维主人讶然的目光便向那昂藏过丈的大汉望来,赶紧放开儿子的手,迎上两步,拱手道:“吾与狂猎老弟闻名久矣,惜乎一东一西,不得
相见,想不到今日竟能蒙天柱主人前来贺寿,受宠若惊。”
天柱主人狂猎转向地维主人,深深一望,暗暗喟叹一声,果然天人五衰,大限将到了。
狂猎心中涌起一抹兔死狐悲的感伤,向他拱了拱手,道:“狍鸮兄大寿,弟祝兄长……”
狂猎语气一顿,才道:“天随人愿,子孙绵长。”今天是地维主人的大寿,但是他却未说一句祝福长寿的话,一般人并未多想,在场几位久不露面的大妖却是悄悄互相递了个眼色:看来,这天柱主人也是因为感应到地维
主人的大限将至,所以才赶来相送了。
地维主人先是一愣,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借你吉言呐。来来来,各位且请入座。”
地维主人吩咐人把一众宾客各自请入座位,像狂猎、腓腓等身份地位的自然坐在最上首。陈玄丘和李洛儿原本是宾客之首,这时自然要顺序降位,离主席远了些。
陈玄丘倒是松了口气,他这绿巨人形象,看在这群妖魔鬼怪眼中不以为奇,他自己可是不自在的很。众人纷纷落座,老寿星坐在上首,昱铭小大人儿似的偎在他身边,冲着陈玄丘挤眉弄眼,手里比比划划,陈玄丘看了半天,感觉这小子是在说:“喂,你从红皮卤蛋变成绿
毛龟了耶。”老寿星已在上首坐定,各方宾客便纷纷奉上礼物,由礼宾一一接收了。这些大神通者送上的礼物岂能差了?哪一样都听得陈玄丘怦然心动,恨不得把这宝物给偷偷抢了,
不过看看小昱铭,陈玄丘又打消了这念头。
盗亦有道啊。
众人献礼,地维主人客套一番,宾主再度落座,就在此时,只听“当”地一声磬响,声音悠远绵长。
厅中众人听了,心神都是陡然一阵宁静,生起无限静好的喜悦之感。
地维主人、天柱主人,夔牛、獬豸、犼逊等几位绝世大妖心有所感,同时抬头向外望去。
夔牛微惊道:“是谁来了?”
地维主人对礼宾道:“快快相请。”然后他才转向众巨妖,微微一笑,道:“是极乐天的一位高人。”
第332章 如云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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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望去,就见一个善目慈眉的黑袍道人,带着一个翠罗衫子的俏美少女,悠然上殿,向着地维主人稽首一礼,含笑道:“西方极乐天世界摩诃萨,携弟子谈羲茗,祝地维
主人寿。”
摩诃萨说着,闪目望去,旁人看不见,他却能看见地维主人周身神光隐隐,闪烁不定,不禁暗自一叹。
天人神形合一,岂会有神光闪灭不定的状况出现?这分明是天人五衰,神气逸散,已经不足以合定如一。
摩诃萨只作不知,目光往小饕餮身上一看。
小饕餮正朝他的好朋友帝子挤眉弄眼,一看这老道人向他望来,赶紧正襟危坐,宝相庄严,仿佛无比沉稳。
摩诃萨呵呵一笑,举步上前,道:“贫道只在极乐天修行,没甚么贵重的礼物可以做为贺礼,我观令公子骨相清奇,天赋异禀,与我西天有缘……”
地维主人一听这句话就头疼,这不是那两个臭不要脸的挖人时的口头禅么?我儿子可不能去给你们白打工。
地维主人赶紧一拉儿子,板着脸道:“小儿神通天成,无需修行。西方极乐天的功法,不适合他。”
摩诃萨笑道:“贫道不是要收徒弟,而是看令公子似乎前不久刚刚饮用过我西方极乐灵泉之水……”地维主人翻了个白眼儿,心道:“废话,不就是你弄来的么,拿一葫芦灵泉,换我一块乌金铁。我要不是天年将尽,有机会提升儿子修为的机会都不放过,岂会与你交换,
现在又来装什么样儿了。”摩诃萨说着,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微笑道:“这灵泉水大是滋补,足见尊主爱子之心呐。只是,若自然吸收,要白白浪费大半。贫道今以醍醐灌顶之术,助令公子全部吸收
,功力精进,这份小礼物,相信尊主是欢喜的。”
摩诃萨说着,已经慈祥地抚摸上了小饕餮的头顶。
地维主人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一句国骂差点儿脱口而出。
这西方极乐境的人也太小气了吧?难怪家当越攒越多,越攒越富。你把灵泉水交给我时,也不说如何服用更好。现在老夫大寿之期,你却把服用之法当成贺礼,这算计……
陈玄丘坐在下首,冷眼旁观,他早从昱铭口中,知道了摩诃萨以泉水换刀胚的事,但他不知道摩诃萨要做什么用处,很直观的理解就是,要用来打造一件兵器。
此时见摩诃萨用服用之法充当礼物,也不禁暗叹:真是精于算计啊,西方极乐天那两位大圣,一定是高级注册会计师出身。摩诃萨的手掌抚到了昱铭的头顶,昱铭立时周身宝光隐隐,烁烁荡漾。他吸收的极乐圣泉之水,被摩诃萨最适合调用它的功法驱动,化作精纯的元气,汨汨然俱被昱铭的
饕餮之体吸收。
一时间,昱铭的形体、年龄、模样虽然没什么变化,可别人肉眼可见的,感觉到这孩子一身天赋神通又有精进。昱铭体内,朱雀辞正在一个空间内盘膝打坐,领悟穿梭不同空间时所得体验。她的神通自成,这些体验不是天才地宝,于她提升并没有什么直接作用,却可以转化为她对
敌时的经验。
朱雀辞也感应到了昱铭本体在发生变化,忍不住仰头向虚空问道:“外界在做什么?”
昱铭最怕这个恶人小姐姐在他肚子里翻江倒海,赶紧乖乖用神念回答:“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用他的脏手在我头顶摸来摸去,人家的发鬏儿都要被他摩散了。”
朱雀辞失笑了一声,道:“别胡说,我感觉你身体分明在变强,这对你是好事。”
小饕餮大喜:“我在变强么?那我变强了能不能对付你?”
朱雀辞冷哼道:“你试试?”
小饕餮打了个冷战,一想起那腹痛难忍的滋味,他可不敢试。
朱雀辞忍了忍,终是按捺不住,道:“那个……那个和你说话的丘玄辞,今天怎么没跟你说话?“
小饕餮想偷笑,赶紧捂住了嘴巴,心想:这个坏人小姐姐果然上当了,等她知道真相就会哭鼻子,哼哼,叫她欺负我。”
小饕餮用神念道:“我爹今天过大寿诶,大家都在给我爹过寿,丘大哥也在吃酒呢。”
朱雀辞眼珠一转,道:“从现在开始,我要直接知道外边的情况,你打开空间隔壁,不然的话,小心肚子痛喔。”
小饕餮大喜:“你要出来了么?”
朱雀辞道:“出不出去,看我心情,赶紧打开。”
小饕餮道:“好!”
他顿了一顿,又自作聪明地道:“丘大哥为了取信于人,现在暂时改了名字,叫帝子,他的声音你是知道的,你若听见有人唤帝子,那就是喊他。”
说完,小饕餮乖乖打开了空间隔壁,朱雀辞也不继续参悟了,就坐在虚空之中,静静地听着外边动静。
“好了啦,再摩就秃噜皮啦。”
小饕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儿,摩诃萨呵呵一笑,飘然退后三步,向地维主人一礼,道:“候得尊主寿宴结束,老道便要告辞归去了。”
地维主人道:“摩诃萨大师请入座,吃一杯水酒。”
摩诃萨微笑道:“贫道正在参详一门心法,若打断了,恐断了一线灵机。酒筵,就不吃了,告辞。”说罢,摩诃萨转身离去,茗儿立即向地维主人匆匆一礼,然后跟着师父离去,一转脸看见帝子,茗儿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还会变色儿啊,刚来时是白的,前两天见他是红
的,现在又绿了,比苦胆都绿……
山顶上,武刚老师傅正在打制一件兵器。
他聚精会神,女儿大妮在一旁配合,大锤小锤,交次击打,叮当声极其悦耳而有节奏。
百炼坐在风箱前拉着风箱,呼嗒嗒呼嗒嗒的,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大妮儿。
今天,是他新生命的最后一天。
他陪妮儿打了七天的铁,吃了十三顿饭,说过三百二十二句话,他好开心。
他就要消失了,永远的消失,所以他心里有些烦躁,他想告诉大妮儿,他喜欢她。
可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不知道妮儿喜不喜欢听,武老爷子似乎是不喜欢他和女儿在一起的,每次看见他都板着脸。
他和武老爷子,一共只说过十九句话。
“停停停,慢一些,火太大了,臭小子,听见没有。”
武刚怒了,踢了百炼一脚,小心看看那块已经铸出弧度的弯刀,轻轻吁了口气:“好险。”
他把弯刀探进泉水,“嗤”地一声,白烟冒起。
武刚又瞪了百炼一眼,道:“差点儿毁了老夫的心血,下回机灵点儿。”
大妮儿清咳一声,道:“爹,我有点累了,咱们歇会儿吧,尊主大寿,旁的事都歇了,反正也不急着铸成。”
武刚知道她是在维护那个傻傻的男人,刚想训斥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叹口气道:“罢了,那就歇一会儿吧。”
武刚把大锤丢下,悻悻地走开了。大妮儿这才蹲下,看看百炼,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道:“你傻啊,傻力气卖太多,反而不讨好的,下回机灵些,省得我爹又骂你。不过,你别生他气啊,他这人就是嘴巴臭
,心地蛮好的。”
“嗯!”
百炼低低地应了一声,抬起灼灼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大……妮儿。”
“嗯?”
“我……我想对你说句话。”
“你还真傻了啊,想说就说呗,我又没堵你的嘴。”大妮儿失笑地说道,可是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突然意识到,接下来,百炼也许会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那亮闪闪的眼神儿,看的她心慌。
武刚老爷子走出棚子,到了一边茅屋旁,从大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来,咕咚咚地灌了下去,痛快地抹了一下嘴巴,一抬头,忽然发现天阴了。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这是要下雨?
武老爷子站在山上,手搭凉蓬向远处滚滚而来的乌云望云,惊愕得下巴突然脱了臼。
那不是乌云,那是……数不清的龙,无数的龙,腾云驾雾,席卷而来。PS:求点赞、月票!
第332章 如云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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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望去,就见一个善目慈眉的黑袍道人,带着一个翠罗衫子的俏美少女,悠然上殿,向着地维主人稽首一礼,含笑道:“西方极乐天世界摩诃萨,携弟子谈羲茗,祝地维
主人寿。”
摩诃萨说着,闪目望去,旁人看不见,他却能看见地维主人周身神光隐隐,闪烁不定,不禁暗自一叹。
天人神形合一,岂会有神光闪灭不定的状况出现?这分明是天人五衰,神气逸散,已经不足以合定如一。
摩诃萨只作不知,目光往小饕餮身上一看。
小饕餮正朝他的好朋友帝子挤眉弄眼,一看这老道人向他望来,赶紧正襟危坐,宝相庄严,仿佛无比沉稳。
摩诃萨呵呵一笑,举步上前,道:“贫道只在极乐天修行,没甚么贵重的礼物可以做为贺礼,我观令公子骨相清奇,天赋异禀,与我西天有缘……”
地维主人一听这句话就头疼,这不是那两个臭不要脸的挖人时的口头禅么?我儿子可不能去给你们白打工。
地维主人赶紧一拉儿子,板着脸道:“小儿神通天成,无需修行。西方极乐天的功法,不适合他。”
摩诃萨笑道:“贫道不是要收徒弟,而是看令公子似乎前不久刚刚饮用过我西方极乐灵泉之水……”地维主人翻了个白眼儿,心道:“废话,不就是你弄来的么,拿一葫芦灵泉,换我一块乌金铁。我要不是天年将尽,有机会提升儿子修为的机会都不放过,岂会与你交换,
现在又来装什么样儿了。”摩诃萨说着,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微笑道:“这灵泉水大是滋补,足见尊主爱子之心呐。只是,若自然吸收,要白白浪费大半。贫道今以醍醐灌顶之术,助令公子全部吸收
,功力精进,这份小礼物,相信尊主是欢喜的。”
摩诃萨说着,已经慈祥地抚摸上了小饕餮的头顶。
地维主人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一句国骂差点儿脱口而出。
这西方极乐境的人也太小气了吧?难怪家当越攒越多,越攒越富。你把灵泉水交给我时,也不说如何服用更好。现在老夫大寿之期,你却把服用之法当成贺礼,这算计……
陈玄丘坐在下首,冷眼旁观,他早从昱铭口中,知道了摩诃萨以泉水换刀胚的事,但他不知道摩诃萨要做什么用处,很直观的理解就是,要用来打造一件兵器。
此时见摩诃萨用服用之法充当礼物,也不禁暗叹:真是精于算计啊,西方极乐天那两位大圣,一定是高级注册会计师出身。摩诃萨的手掌抚到了昱铭的头顶,昱铭立时周身宝光隐隐,烁烁荡漾。他吸收的极乐圣泉之水,被摩诃萨最适合调用它的功法驱动,化作精纯的元气,汨汨然俱被昱铭的
饕餮之体吸收。
一时间,昱铭的形体、年龄、模样虽然没什么变化,可别人肉眼可见的,感觉到这孩子一身天赋神通又有精进。昱铭体内,朱雀辞正在一个空间内盘膝打坐,领悟穿梭不同空间时所得体验。她的神通自成,这些体验不是天才地宝,于她提升并没有什么直接作用,却可以转化为她对
敌时的经验。
朱雀辞也感应到了昱铭本体在发生变化,忍不住仰头向虚空问道:“外界在做什么?”
昱铭最怕这个恶人小姐姐在他肚子里翻江倒海,赶紧乖乖用神念回答:“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用他的脏手在我头顶摸来摸去,人家的发鬏儿都要被他摩散了。”
朱雀辞失笑了一声,道:“别胡说,我感觉你身体分明在变强,这对你是好事。”
小饕餮大喜:“我在变强么?那我变强了能不能对付你?”
朱雀辞冷哼道:“你试试?”
小饕餮打了个冷战,一想起那腹痛难忍的滋味,他可不敢试。
朱雀辞忍了忍,终是按捺不住,道:“那个……那个和你说话的丘玄辞,今天怎么没跟你说话?“
小饕餮想偷笑,赶紧捂住了嘴巴,心想:这个坏人小姐姐果然上当了,等她知道真相就会哭鼻子,哼哼,叫她欺负我。”
小饕餮用神念道:“我爹今天过大寿诶,大家都在给我爹过寿,丘大哥也在吃酒呢。”
朱雀辞眼珠一转,道:“从现在开始,我要直接知道外边的情况,你打开空间隔壁,不然的话,小心肚子痛喔。”
小饕餮大喜:“你要出来了么?”
朱雀辞道:“出不出去,看我心情,赶紧打开。”
小饕餮道:“好!”
他顿了一顿,又自作聪明地道:“丘大哥为了取信于人,现在暂时改了名字,叫帝子,他的声音你是知道的,你若听见有人唤帝子,那就是喊他。”
说完,小饕餮乖乖打开了空间隔壁,朱雀辞也不继续参悟了,就坐在虚空之中,静静地听着外边动静。
“好了啦,再摩就秃噜皮啦。”
小饕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儿,摩诃萨呵呵一笑,飘然退后三步,向地维主人一礼,道:“候得尊主寿宴结束,老道便要告辞归去了。”
地维主人道:“摩诃萨大师请入座,吃一杯水酒。”
摩诃萨微笑道:“贫道正在参详一门心法,若打断了,恐断了一线灵机。酒筵,就不吃了,告辞。”说罢,摩诃萨转身离去,茗儿立即向地维主人匆匆一礼,然后跟着师父离去,一转脸看见帝子,茗儿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还会变色儿啊,刚来时是白的,前两天见他是红
的,现在又绿了,比苦胆都绿……
山顶上,武刚老师傅正在打制一件兵器。
他聚精会神,女儿大妮在一旁配合,大锤小锤,交次击打,叮当声极其悦耳而有节奏。
百炼坐在风箱前拉着风箱,呼嗒嗒呼嗒嗒的,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大妮儿。
今天,是他新生命的最后一天。
他陪妮儿打了七天的铁,吃了十三顿饭,说过三百二十二句话,他好开心。
他就要消失了,永远的消失,所以他心里有些烦躁,他想告诉大妮儿,他喜欢她。
可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不知道妮儿喜不喜欢听,武老爷子似乎是不喜欢他和女儿在一起的,每次看见他都板着脸。
他和武老爷子,一共只说过十九句话。
“停停停,慢一些,火太大了,臭小子,听见没有。”
武刚怒了,踢了百炼一脚,小心看看那块已经铸出弧度的弯刀,轻轻吁了口气:“好险。”
他把弯刀探进泉水,“嗤”地一声,白烟冒起。
武刚又瞪了百炼一眼,道:“差点儿毁了老夫的心血,下回机灵点儿。”
大妮儿清咳一声,道:“爹,我有点累了,咱们歇会儿吧,尊主大寿,旁的事都歇了,反正也不急着铸成。”
武刚知道她是在维护那个傻傻的男人,刚想训斥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叹口气道:“罢了,那就歇一会儿吧。”
武刚把大锤丢下,悻悻地走开了。大妮儿这才蹲下,看看百炼,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道:“你傻啊,傻力气卖太多,反而不讨好的,下回机灵些,省得我爹又骂你。不过,你别生他气啊,他这人就是嘴巴臭
,心地蛮好的。”
“嗯!”
百炼低低地应了一声,抬起灼灼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大……妮儿。”
“嗯?”
“我……我想对你说句话。”
“你还真傻了啊,想说就说呗,我又没堵你的嘴。”大妮儿失笑地说道,可是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突然意识到,接下来,百炼也许会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那亮闪闪的眼神儿,看的她心慌。
武刚老爷子走出棚子,到了一边茅屋旁,从大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来,咕咚咚地灌了下去,痛快地抹了一下嘴巴,一抬头,忽然发现天阴了。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这是要下雨?
武老爷子站在山上,手搭凉蓬向远处滚滚而来的乌云望云,惊愕得下巴突然脱了臼。
那不是乌云,那是……数不清的龙,无数的龙,腾云驾雾,席卷而来。PS:求点赞、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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